北城,城东一角,一片灯红酒绿。

    有名的富人区。

    MULAN走廊,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急急忙忙撇过人群,穿过堵塞的走廊,动作慌忙间,也难掩饰小心翼翼。

    MULAN是高端消费场合,即使在走廊的各位客人,也最是让人得罪不起。

    小袁深知这一点。

    情绪慌忙间,已经到了经理的办公室,连敲门都顾不及。

    憋闷一路的词终于仓皇间说出口,“经理不好了!小鱼被客人扣住了!”

    “什么?”

    经理立时起身,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缀满肥肉的肚子还颤了颤。

    “没得罪客人吧?”经理走到门边,还不忘关键。

    “我来的时候还没有,但是现在不确定了。”小袁心里急,脚下恨不得生出两个轮子,蹬踩出风。

    她眼见着人被拉进包厢的,对方态度还特别不好,一脸凶神恶煞。不过看上去年纪不大,小袁猜测又是哪家的少爷哥图个新鲜。

    经理也急,脚底下蹬蹬,跑得飞快。担心小鱼那个硬脾气把人家磕出个好歹来!

    “我当初就说不能招她不能招她!才安稳一个月,又给我出了问题!”

    小袁紧跟经理身后,听到这话眼皮都要翻上天了,分明就是经理自己图小鱼能开大单,现在说这话!

    一个嘴上埋怨,一个心底埋怨,脚步仓皇间,来到了MULAN三楼包厢最里层。

    经理推开门前先堆好了笑脸,虽然这些有钱人脾气不好,想打人就打人,但是笑着挨的打总归少些。

    门一推开,屋内屋外都静默一瞬。

    小袁话说对了一半,扣人确实是扣了。只是看起来并未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小鱼一脸严肃地坐在一边,而那个扣人的少爷,倒像是态度卑微的那个,一副讨好状。

    这是怎么回事?

    经理笑僵了的脸转向身后的小袁,小袁摇了摇头。

    *

    陈澄不明白,他只是把人留下,又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怎么就发展成了陈屿洲口中的不学无术。

    他站在一边,瞥了眼另一侧路灯下的虞茉。

    她已经摘了假发,穿着自己的贴身黑短袖和牛仔裤,黑发飘逸地等在路灯下,发丝沿着风的方向飞舞,连轮廓都在发光。

    他回忆起刚刚两人在包厢内的对话。

    他问她怎么在这里的,她说兼职。

    他问为什么在这里兼职,她说赚钱。

    他又问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兼职,她说缺钱。

    每一个问句都回答了,可他偏偏心里不舒服,像是被夏天湿热的风迎面扇了一巴掌,偏偏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说,她不应该在这里。

    虞茉用那勾人的眼色冷冷一睨,“你不也在这儿?”语气里带着鄙夷。

    他气急,“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第一次来!”第一次来就撞见她和别人说笑。

    “哦,那你就当第一次见我。”

    陈澄是真的生气,又拿她没办法。

    恼羞成怒后,他说自己小叔有办法不让她在这儿继续呆下去。

    虞茉耷拉的眼皮像是来了精神,“哦?好啊。”

    然后……

    然后不知道哪个耳报神通风传信,陈屿洲立时出现。

    从出现到现在不过20分钟,他被赶到了车旁,和他的特助面对面干瞪眼。

    另一边,陈屿洲正和虞茉对话。陈澄侧了侧耳,一点也听不见。

    陈屿洲低沉开口,嗓音有种烟草浸润的厚度,“抱歉了。”顺势拿出信封递出。

    虞茉接过信封,摸了摸厚度。不错,比她今晚拿的提成是要多的。

    拿人钱财,自然也说不了重话,虞茉将信封放好,然后点点头,“没事。”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这个时间应该没有地铁和公交了。”陈屿洲好心开口。

    眼前人稚嫩的脸上贴着一副厚重艳丽妆容,在如此深夜,说不出的诡谲。

    虞茉意外地瞥他一眼,然后拒绝,“不用。”又指了指巷道末尾,“这条路出去,有共享单车。”

    陈屿洲眉尾一挑,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个选项,“那……一路安全。”

    虞茉:“嗯。”

    陈澄眼见着虞茉离开,却不能动弹,恶狠狠地盯了眼前的张特助。

    张琮无辜地耸了耸肩,示意是小陈总的意思。

    陈屿洲盯了会儿虞茉离开的背影,缓缓转身,又揉了揉太阳穴。即使隔了些距离,还是觉得陈澄的声音太过尖锐,听得人心烦。

    走到两人跟前,他脚步停下,“最后一天也能整出幺蛾子。”

    陈澄试图狡辩:“小叔,我——”

    “不想听,上车。”陈屿洲拉开车门,直接坐了下来,双目阖上,闭目养神。

    张琮动作很快,已经在副驾驶坐好。

    陈澄心有不忿,但知晓陈屿洲的性格,知道他说一不二,闷着一口气,打开另一侧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一时安静无俩。

    司机拐弯时,陈屿洲感受到,轻轻睁眼,从车窗望出去,瞥见一排水蓝色的自行车,心底冷嗤一声。

    陈澄还在继续,“……虞茉肯定有苦衷的,她不能在这儿兼职。”

    苦衷?什么苦衷?

    拿钱的时候倒是痛快,看不见半分苦。

    “小叔!你真得帮我!”陈澄大吼一声。

    陈屿洲终于抬眼看他,“她要真是缺钱,这家不能兼职,她不能换一家?”

    陈澄狰狞的表情一下落空。

    陈屿洲继续:“倒是你,你管好你自己,明天都要出国的人了,大半夜还闹这一出。”

    陈澄耳朵滑过后半句,挨近陈屿洲,“小叔,你替我想办法帮帮她。”

    陈屿洲被折腾得不耐烦,“她是谁?我凭什么要帮她?”

    “她是我的初恋。”陈澄陡然丢出一句。

    ……

    陈屿洲没理这个初恋论调,隔天一早便将陈澄送去了机场。

    路上陈澄极尽恳求都没打动他分毫半点儿。

    陈澄离开,公寓再次恢复到原来平静的模样,陈屿洲心情舒畅。

    *

    虞茉揣着一兜钱一路骑着共享单车回宿舍。

    MULAN离戏剧学院很近,骑车20分钟左右。

    回到宿舍,虞茉总是不安,到后半程,直接下床拿回信封抱着入睡的。直到第二天,她在宿舍附近找到一家自助存款机,将钱存好,才彻底松了口气。

    拔出卡的时候,虞茉再次感慨,有钱人炫富都爱用现金,叫她们这些穷人四处张忙。

    昨天骑车捂了一路的包,生怕钱从哪个颠簸过去就没了。

    存好钱,虞茉来到练功室练功。

    因为学过一段时间芭蕾,虞茉身形条件很好,姿势也足够端正。

    没多久,教室来人了。同学对虞茉早到这件事情见怪不怪,视若无睹地走过,也开始练功。

    才开学几天,大家都开始惫懒,和上学期大家早到不一样,今天好几个踩点到的,严老师发了好大一阵火。

    虞茉呆呆地听着老生常谈的训斥,思绪早就飘远,开始想着今天中午吃什么。

    表演生要控制体形,常常需要克制饮食。她也只是在一周内挑出一顿解放自己。

    昨晚的经历令她毛骨悚然,失去太多能量,她需要吃点好的犒劳自己。

    严老师说完,大家才收拾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教室。

    室友蹦跳,像兔子一样到她身边,问她今天吃什么。

    虞茉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吐出烧鹅两个字后,对方吐吐舌头就离开了。

    她知道室友不吃鹅,她是故意的。

    可是吃鹅有什么的?

    她在老家的时候,还见过杀鹅的场面呢,说出来更是要吓死她。

    *

    竹清园离练功的地方有点远,大家都乐意选择离宿舍更近的食堂。

    但虞茉却是乐此不疲,一是去竹清园要多花五分钟,她可以趁此机会减肥;二是竹清园人少,她吃饭更自在。

    她不喜欢在其他食堂人挤人的场面,又闹腾又不舒服。

    等了2分钟,虞茉终于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烧鹅饭。竹清园的烧鹅饭和其他店里的不太一样,裹着一层厚厚的红酱,看起来更像糖醋排骨。

    找到空位坐下,塞进一口鹅肉,甜滋滋的。

    虞茉恍恍惚惚终于记起陈澄所提及的一点回忆。

    昨天陈澄坐在沙发边,拉着她的胳膊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她救过他,所以他不能见她在这里堕落下去。

    救过他?

    虞茉仔仔细细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陈澄因为学籍原因,来漠城待了一年,住在她家隔壁。

    漠城不比大城市,风土人情浓厚,家家户户都养些小动物。

    虞茉家里养了鹅,但是鹅和陈澄不对付,他每每经过时,都要和鹅撕咬一阵。

    到了冬天,家里杀鹅过年,叫她去把鹅捉来。只记得经过院子和路过的陈澄对视一眼。

    莫不是说的这个时候?

    不过说救过好似也不太准确,她根本就没救过他。她也不想杀鹅,她更乐得每天看鹅咬他。

    五分钟的回忆时间过去,虞茉不过吃了两口饭。

    以前狼吞虎咽的她来北城倒是学会了细嚼慢咽,北城也不是一无是处。

    第三口即将进嘴时,虞茉脑海里闪过昨日另一位的身影。

    陈屿洲?

    倒是没想到也能在MULAN见到他。

    随之一起返上的,是对方的一记冷蔑。

    细微,却难以忽视。尤其对于在这件事分外敏感的虞茉来说。

    但钱她还是接下了,她缺钱。

    只是这记冷蔑混着自傲,搅乱了她的胃口。

    虞茉放下筷子,不再吃了。端起餐盘走向剩饭区。

    厚重的一声敲响,盘子空了,塑料盘子被丢进蓝筐中,虞茉掏出兜里的纸,捻了一下指尖,然后将纸丢入垃圾桶内。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竹清园。

    感觉又要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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