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辉没待太久，象征性地问过几句裴彬的学习生活后，就匆匆离开了。
裴彬捏着那张卡，坐在窗边，被上早班的店员叫了几声，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买了一杯店里最贵的奶茶，作为占用店内空间的补偿，可也不想喝，只拎着，在逐渐苏醒的街道里穿行。
与商场相隔一条小河的是一栋五层高的建筑，听说最开始是响应旅游规划新建的度假型酒店，但客流量源不达标，很快倒闭了，几经转手，现在外墙被各式霓虹灯糊得花花绿绿，成为娱乐综合体——洗脚、酒吧、唱歌、网吧等等，一应俱全。
裴彬还未走近，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便混在河边清新的风中，扑面而来，叫人无处躲闪。他止住脚步，站在桥上往前方看去，只见一楼门口的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人。
有姑娘的裙子已经蹭到腰间，但她趴在地上，如烂掉的尸体般瘫软成一团，还有人躺在呕吐物里，打着震天的酒鼾。
裴彬转身向回走，却忽然听见背后啪的一声巨响，在宁静的早晨炸得人心脏都为之一颤。
他本能回头，看见一瓶啤酒被人砸碎在台阶前的空地上，白色的泡沫瞬间剧烈翻腾，又迅速消失不见。
旁边站着个穿吊带的女生，哆嗦成一团，伸手护着头。那瓶啤酒只差几厘米，就会让她头破血流。
醉酒的年轻人们被惊醒，东倒西歪地坐起身来。
这片是混混们的聚集地，裴彬本以为清晨没人才会想要从这儿绕条近路，不料一大早就开始热闹喧天。
“你特么的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我跟你说过，再有一次，我会烧烂你的舌头。”
楼梯口传来一道女声，平静之中压抑着暴怒的情绪。
这话和声音都听着耳熟，瞬间唤醒了裴彬的记忆。
他猛一抬头，果然发现那个穿着吊带瑟瑟发抖的女生，是他刚入学时在超市后门撞见的那个。骂人的则不用说，扎着高马尾的头发依旧打着卷儿，膨成一大束。
她不单骂，还作势要打，顺手抄起门边的消防器，三两步冲到短发女生面前。这要是真招呼到对方头上，搞不好得出人命。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东摇西晃地爬起来拦她，但根本来不及。
眼见她抡起消防器就要给人开瓢，突然有人三两步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快的像道残影，一把扯住了她。
“给哥个面子，都轰走了，别闹了。”
男人大概是里面某家店的老板，穿着县城里并不常见的黑色衬衣和深蓝色西裤，剪裁质地都不错，但衬衣的扣子开了一半，露出颈侧的大片文身，看起来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
他轻松从卷发女生手里卸下来了消防器，做出了要扇对面的架势，低声骂道，“还不快滚！”
吊带女生受的惊吓不小，跌跌撞撞地跑了。
裴彬没由来地松了口气，随即才意识到桥上只有他杵着，显眼得很。短发女低头跑上桥，跟他擦肩而过，男人的视线自然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有病是吧？”男人厉声道。
他半搂着的女生也看了过来，见到是裴彬，神情有一瞬的惊讶。
“庆哥，是我同学。”
她伸手将男人指着裴彬的胳膊按了下来，眼睛眨了眨，示意裴彬快走。
裴彬心脏砰砰作响，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场面。男人食指指向他的那一刻，无形的威压骤然而至，对疼痛的恐惧使他皮肉发紧，指尖都不自觉地颤抖了。
他僵硬转身，强迫自己不再回头去看，心里甚至浮起几分对于晓霞歹毒的咒怨，想她也许是刻意报复，才会将他扔在这片泥潭里。
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霸凌的对象吗？
也许饭卡被偷只是个开始，下一次遭遇什么，谁也说不准。
裴彬浑浑噩噩地往家里走，突然记起女生昨晚跟他讲的话。
“你们班有个叫张浩明的，去和他交个朋友吧”。
张明浩，他对这个人有印象。或者换句话说，想没有印象都很难。裴彬入学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听见他被大大小小通报批评了十几次，小到翻墙逃课，大到聚众打架 ，上课睡觉不写作业更是不用提，也不知道家里关系硬成什么样才能到现在都没被开除。
看样子他应该在学校里属于比较受人尊敬的老大，有他罩着，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天下太平。
可是张明浩几乎不上课，上课也是睡觉，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打架打游戏和泡妞，裴彬很难想到任何一条路径，能跟他“交个朋友”。
周一上午，裴彬在早餐时间到教务处去找了主任，用温和真诚的笑容编了一整套瞎话，说他在考试前答应几个玩得好的同学，能考到第一就请他们零食，顺手把卡给他们之后忘记了，都是误会。马老师急匆匆赶来，听到这番言辞后狐疑地审视了他很久，叫他有困难就直说。然而受害者自己都不承认被欺负，老师们也没什么能深究的。
张明浩上午一般是不来的，吃过午饭后才会晃晃悠悠地出现。他坐在最后一排，靠门边的位置，想跑的时候随时可以溜走，任课老师们见怪不怪了，根本不管。
今天有点特殊，刚上完两节课，大课间时张明浩就到教室了，但他看起来心情很差，骂骂咧咧，进门就往桌子上哐哐踹了两脚，和被打扰了午觉的同桌吵起来，满嘴污言秽语。
裴彬从身到心都不想搭理这人，但实在没办法，因为在他去教务处十来分钟的功夫，放在教室里的校服外套就被人歪七扭八地订了大片订书钉。而周围的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无事发生。
他可以拿着这件校服去找马老师，但又能如何呢。只能换来一次学校广播批评和无人承认，以及下一次更险恶的报复。
放学后，裴彬想着如何搭话，跟着张明浩往外走，但没走多远就被他发现了。
“你跟着老子干什么？”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裴彬说。
他过于坦诚的模样把张明浩逗乐了，“当好学生当腻了？行啊，跟老子当哥们儿有条件的，看你也不会打架，拿点孝敬来吧。”
说罢，张明浩轻蔑地笑了笑，他知道裴彬遭人欺负的事，想也知道是来找他罩着。但他偏不，大城市里来的臭小孩，不给他按在地上吃尽苦头，还真当自己能在这儿耀武扬威呢。
不过他早上刚从网吧被赶出来，欠了一个多月网费，要是能从裴彬这儿捞个几百块钱，保他两三个星期的太平，倒是也不错。
裴彬面色如常，问他，“你要多少？”
还从没人这么反问过他，张明浩一时卡了壳，他快速回忆早上网吧老板给他算的数，又加了点，语气不自觉地缓下来，“三千五？”
“好。”裴彬点头，“我每个月都给你这个数，你保证我从现在，到高考结束，不受任何人打扰。”
张明浩惊呆了，“你认真的？”
“一个小时后在这儿见，我给你这个月的钱。”
现在是九月底，到明年六月份，满打满算十个月，三万五就可以解决一切麻烦事，远比他预想的代价小很多。
裴彬回家里拿卡，去银行取了钱，包在草稿纸里，准时回到刚才见面的地方，递给将信将疑的张明浩。
三千五对于县城的高中生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张明浩欣喜若狂，上一秒数完钱，下一秒就和裴彬称兄道弟了起来，豪横地请他吃街边的烧烤，还要了几瓶啤酒。
这边的餐饮根本不在意禁止售卖烟酒给未成年人的规定，看他们穿着校服也照上不误。裴彬没吃也没喝，只坐在旁边，看张明浩喝得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有人针对我？”
“你断了人家财路啊，傻子。”张明浩拍拍他，被裴彬侧身避开了。
“什么意思？”
“咱月考有奖学金的，贫困生还有单科......单科第一的奖学金，你都给人抢完了，人家不.......不弄你弄谁。”
裴彬怀疑地眯起眼睛，他记得女生跟他说过不是□□彤。
“不是......不是你同桌。他们那村，叫什么来着，巴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是最穷的一个村子。”张明浩扶着脑袋，晕晕乎乎地说，“有好几个在这儿上学，太穷了，饭都吃不起，捡人家剩饭吃，之前老被人欺负，后来就抱团......抱团。你同桌成绩好，赚点奖学金给他们花，喝酒，上网......特么你一来，毛都没有了。”
裴彬了然，他想了想，又问道，“有个卷发女生，是谁？”
“谁呀？你说谁呀？”张明浩晃着头回忆。
“卷头发的，可能是高二的......有几个跟班。”
张明浩恍然，“澜姐吗？”
“谁？”
“陆思澜。”张明浩说罢，眼神玩味地打量了下裴彬相当不错的皮相，“那可是大姐，明哥老婆，少打歪主意。”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变了脸色，“你不会惹了她吧？惹了她我可保不住你。”
裴彬摇摇头，他站起身，对张明浩道，“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张明浩人不着调，但跟大部分低龄混混一样，讲哥们义气，拿人手短，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拎着人来跟裴彬道歉了。往后大半个月，直到第二次月考，没再出任何幺蛾子。
裴彬记着上次考试□□彤的成绩，考试边做边算，硬是把自己控在了总分第二名。□□彤第一名有三百奖学金，贫困生语数外第一有八十元，其他科目有五十，最后合计拿了五百多。
升旗仪式结束后，裴彬在桌上发现了两瓶牛奶和一盒水果，不知道谁买的。
下过几场秋雨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安杨县被大山包围，风更是阴冷刺骨。裴彬不习惯这里的天气，但还没到开取暖器的时候，盖着湿冷的被子睡觉，经常在四五点被冻醒。
十月的最后一天，雨下了一整夜。裴彬完全没有睡着，他滑雪时摔断过胫骨，没好好修养，阴雨天总是疼得厉害。房子隔音不好，翻来覆去时，木头床架咯吱作响，更是吵得人不得安宁。
于是他早早起床洗漱，准备去学校呆着。
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往日里四处乱飞的麻雀都躲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只有几声猫叫，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猫叫得有些过分凄厉了，并且随着裴彬往学校的方向走，声音愈加清晰。他走过正在备菜的早餐铺子和乱七八糟堆了满地的垃圾堆，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巷口，听见了一声尖锐到刺耳的猫叫。
天色昏暗，裴彬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一点黄色的毛发，藏在杂物堆里。
曾经他也想过要养一只猫，在还没被转去公立学校的日子里，宽松的安排给了他一些闲暇，生出几分亲近其他生物的妄想。然而于晓霞无法容忍任何事情超出她的掌控，人不行，动物更不行。
但现在，再无人管他了，摸一摸，也不会挨打。
于是裴彬走了进去，刚走了两步，那堆杂物突然动了，原来不是堆的东西，是蜷在那儿的人。
那人听见动静抬起头，警惕地望过来。她脸上沾着血迹，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猫的，湿透的头发贴在耳边，一身黑色衣服也完全泡在脏兮兮的雨水里。
裴彬看了半晌，才疑惑开口，“陆思澜？”
裴彬捏着那张卡，坐在窗边，被上早班的店员叫了几声，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买了一杯店里最贵的奶茶，作为占用店内空间的补偿，可也不想喝，只拎着，在逐渐苏醒的街道里穿行。
与商场相隔一条小河的是一栋五层高的建筑，听说最开始是响应旅游规划新建的度假型酒店，但客流量源不达标，很快倒闭了，几经转手，现在外墙被各式霓虹灯糊得花花绿绿，成为娱乐综合体——洗脚、酒吧、唱歌、网吧等等，一应俱全。
裴彬还未走近，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便混在河边清新的风中，扑面而来，叫人无处躲闪。他止住脚步，站在桥上往前方看去，只见一楼门口的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人。
有姑娘的裙子已经蹭到腰间，但她趴在地上，如烂掉的尸体般瘫软成一团，还有人躺在呕吐物里，打着震天的酒鼾。
裴彬转身向回走，却忽然听见背后啪的一声巨响，在宁静的早晨炸得人心脏都为之一颤。
他本能回头，看见一瓶啤酒被人砸碎在台阶前的空地上，白色的泡沫瞬间剧烈翻腾，又迅速消失不见。
旁边站着个穿吊带的女生，哆嗦成一团，伸手护着头。那瓶啤酒只差几厘米，就会让她头破血流。
醉酒的年轻人们被惊醒，东倒西歪地坐起身来。
这片是混混们的聚集地，裴彬本以为清晨没人才会想要从这儿绕条近路，不料一大早就开始热闹喧天。
“你特么的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我跟你说过，再有一次，我会烧烂你的舌头。”
楼梯口传来一道女声，平静之中压抑着暴怒的情绪。
这话和声音都听着耳熟，瞬间唤醒了裴彬的记忆。
他猛一抬头，果然发现那个穿着吊带瑟瑟发抖的女生，是他刚入学时在超市后门撞见的那个。骂人的则不用说，扎着高马尾的头发依旧打着卷儿，膨成一大束。
她不单骂，还作势要打，顺手抄起门边的消防器，三两步冲到短发女生面前。这要是真招呼到对方头上，搞不好得出人命。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东摇西晃地爬起来拦她，但根本来不及。
眼见她抡起消防器就要给人开瓢，突然有人三两步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快的像道残影，一把扯住了她。
“给哥个面子，都轰走了，别闹了。”
男人大概是里面某家店的老板，穿着县城里并不常见的黑色衬衣和深蓝色西裤，剪裁质地都不错，但衬衣的扣子开了一半，露出颈侧的大片文身，看起来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
他轻松从卷发女生手里卸下来了消防器，做出了要扇对面的架势，低声骂道，“还不快滚！”
吊带女生受的惊吓不小，跌跌撞撞地跑了。
裴彬没由来地松了口气，随即才意识到桥上只有他杵着，显眼得很。短发女低头跑上桥，跟他擦肩而过，男人的视线自然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有病是吧？”男人厉声道。
他半搂着的女生也看了过来，见到是裴彬，神情有一瞬的惊讶。
“庆哥，是我同学。”
她伸手将男人指着裴彬的胳膊按了下来，眼睛眨了眨，示意裴彬快走。
裴彬心脏砰砰作响，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场面。男人食指指向他的那一刻，无形的威压骤然而至，对疼痛的恐惧使他皮肉发紧，指尖都不自觉地颤抖了。
他僵硬转身，强迫自己不再回头去看，心里甚至浮起几分对于晓霞歹毒的咒怨，想她也许是刻意报复，才会将他扔在这片泥潭里。
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霸凌的对象吗？
也许饭卡被偷只是个开始，下一次遭遇什么，谁也说不准。
裴彬浑浑噩噩地往家里走，突然记起女生昨晚跟他讲的话。
“你们班有个叫张浩明的，去和他交个朋友吧”。
张明浩，他对这个人有印象。或者换句话说，想没有印象都很难。裴彬入学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听见他被大大小小通报批评了十几次，小到翻墙逃课，大到聚众打架 ，上课睡觉不写作业更是不用提，也不知道家里关系硬成什么样才能到现在都没被开除。
看样子他应该在学校里属于比较受人尊敬的老大，有他罩着，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天下太平。
可是张明浩几乎不上课，上课也是睡觉，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打架打游戏和泡妞，裴彬很难想到任何一条路径，能跟他“交个朋友”。
周一上午，裴彬在早餐时间到教务处去找了主任，用温和真诚的笑容编了一整套瞎话，说他在考试前答应几个玩得好的同学，能考到第一就请他们零食，顺手把卡给他们之后忘记了，都是误会。马老师急匆匆赶来，听到这番言辞后狐疑地审视了他很久，叫他有困难就直说。然而受害者自己都不承认被欺负，老师们也没什么能深究的。
张明浩上午一般是不来的，吃过午饭后才会晃晃悠悠地出现。他坐在最后一排，靠门边的位置，想跑的时候随时可以溜走，任课老师们见怪不怪了，根本不管。
今天有点特殊，刚上完两节课，大课间时张明浩就到教室了，但他看起来心情很差，骂骂咧咧，进门就往桌子上哐哐踹了两脚，和被打扰了午觉的同桌吵起来，满嘴污言秽语。
裴彬从身到心都不想搭理这人，但实在没办法，因为在他去教务处十来分钟的功夫，放在教室里的校服外套就被人歪七扭八地订了大片订书钉。而周围的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无事发生。
他可以拿着这件校服去找马老师，但又能如何呢。只能换来一次学校广播批评和无人承认，以及下一次更险恶的报复。
放学后，裴彬想着如何搭话，跟着张明浩往外走，但没走多远就被他发现了。
“你跟着老子干什么？”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裴彬说。
他过于坦诚的模样把张明浩逗乐了，“当好学生当腻了？行啊，跟老子当哥们儿有条件的，看你也不会打架，拿点孝敬来吧。”
说罢，张明浩轻蔑地笑了笑，他知道裴彬遭人欺负的事，想也知道是来找他罩着。但他偏不，大城市里来的臭小孩，不给他按在地上吃尽苦头，还真当自己能在这儿耀武扬威呢。
不过他早上刚从网吧被赶出来，欠了一个多月网费，要是能从裴彬这儿捞个几百块钱，保他两三个星期的太平，倒是也不错。
裴彬面色如常，问他，“你要多少？”
还从没人这么反问过他，张明浩一时卡了壳，他快速回忆早上网吧老板给他算的数，又加了点，语气不自觉地缓下来，“三千五？”
“好。”裴彬点头，“我每个月都给你这个数，你保证我从现在，到高考结束，不受任何人打扰。”
张明浩惊呆了，“你认真的？”
“一个小时后在这儿见，我给你这个月的钱。”
现在是九月底，到明年六月份，满打满算十个月，三万五就可以解决一切麻烦事，远比他预想的代价小很多。
裴彬回家里拿卡，去银行取了钱，包在草稿纸里，准时回到刚才见面的地方，递给将信将疑的张明浩。
三千五对于县城的高中生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张明浩欣喜若狂，上一秒数完钱，下一秒就和裴彬称兄道弟了起来，豪横地请他吃街边的烧烤，还要了几瓶啤酒。
这边的餐饮根本不在意禁止售卖烟酒给未成年人的规定，看他们穿着校服也照上不误。裴彬没吃也没喝，只坐在旁边，看张明浩喝得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有人针对我？”
“你断了人家财路啊，傻子。”张明浩拍拍他，被裴彬侧身避开了。
“什么意思？”
“咱月考有奖学金的，贫困生还有单科......单科第一的奖学金，你都给人抢完了，人家不.......不弄你弄谁。”
裴彬怀疑地眯起眼睛，他记得女生跟他说过不是□□彤。
“不是......不是你同桌。他们那村，叫什么来着，巴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是最穷的一个村子。”张明浩扶着脑袋，晕晕乎乎地说，“有好几个在这儿上学，太穷了，饭都吃不起，捡人家剩饭吃，之前老被人欺负，后来就抱团......抱团。你同桌成绩好，赚点奖学金给他们花，喝酒，上网......特么你一来，毛都没有了。”
裴彬了然，他想了想，又问道，“有个卷发女生，是谁？”
“谁呀？你说谁呀？”张明浩晃着头回忆。
“卷头发的，可能是高二的......有几个跟班。”
张明浩恍然，“澜姐吗？”
“谁？”
“陆思澜。”张明浩说罢，眼神玩味地打量了下裴彬相当不错的皮相，“那可是大姐，明哥老婆，少打歪主意。”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变了脸色，“你不会惹了她吧？惹了她我可保不住你。”
裴彬摇摇头，他站起身，对张明浩道，“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张明浩人不着调，但跟大部分低龄混混一样，讲哥们义气，拿人手短，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拎着人来跟裴彬道歉了。往后大半个月，直到第二次月考，没再出任何幺蛾子。
裴彬记着上次考试□□彤的成绩，考试边做边算，硬是把自己控在了总分第二名。□□彤第一名有三百奖学金，贫困生语数外第一有八十元，其他科目有五十，最后合计拿了五百多。
升旗仪式结束后，裴彬在桌上发现了两瓶牛奶和一盒水果，不知道谁买的。
下过几场秋雨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安杨县被大山包围，风更是阴冷刺骨。裴彬不习惯这里的天气，但还没到开取暖器的时候，盖着湿冷的被子睡觉，经常在四五点被冻醒。
十月的最后一天，雨下了一整夜。裴彬完全没有睡着，他滑雪时摔断过胫骨，没好好修养，阴雨天总是疼得厉害。房子隔音不好，翻来覆去时，木头床架咯吱作响，更是吵得人不得安宁。
于是他早早起床洗漱，准备去学校呆着。
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往日里四处乱飞的麻雀都躲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只有几声猫叫，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猫叫得有些过分凄厉了，并且随着裴彬往学校的方向走，声音愈加清晰。他走过正在备菜的早餐铺子和乱七八糟堆了满地的垃圾堆，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巷口，听见了一声尖锐到刺耳的猫叫。
天色昏暗，裴彬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一点黄色的毛发，藏在杂物堆里。
曾经他也想过要养一只猫，在还没被转去公立学校的日子里，宽松的安排给了他一些闲暇，生出几分亲近其他生物的妄想。然而于晓霞无法容忍任何事情超出她的掌控，人不行，动物更不行。
但现在，再无人管他了，摸一摸，也不会挨打。
于是裴彬走了进去，刚走了两步，那堆杂物突然动了，原来不是堆的东西，是蜷在那儿的人。
那人听见动静抬起头，警惕地望过来。她脸上沾着血迹，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猫的，湿透的头发贴在耳边，一身黑色衣服也完全泡在脏兮兮的雨水里。
裴彬看了半晌，才疑惑开口，“陆思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