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折花二
金城守备军隶属河西驻军，诸多将士皆有在西北疆场纵横驰骋的往事。守备军统领常万春，为政一方，先前追随了林将军二十余年，是林将军最过命的兄弟之一，可谓是看着林霜醉长大的长辈。
常万春立马威慑宗黎，夜训的守备军队随令解散。几位年龄稍长的将士滞留，向这里走来，其余的士兵片刻间倏然退至校场两旁，方才蹄声铮铮伴着木材烧灼噼啪的校场万马齐喑，燃烧着的火把将许久未见的黝黑面庞映得通红发亮。他们冲少女憨厚地笑着，久经沙场的壮士们看她的眼神是父老乡亲的亲切，激动地拥上前来。
“喜鹊回来了！”
“少将军啊！”
“今年新来的混小子都没见过喜鹊。”
“一年多都没回金城，瞅瞅，小白都想你了。”
林霜醉笑着同各位叔伯问好。几方大将纷纷感慨，除了“长高了”“变瘦了”讲不出别的花样，就将目光转向垂手立在小白身边，装透明的宗黎。
宗黎悄悄往黑马身后挪了挪。
林霜醉面部有些抽搐，眼睁睁看着这群壮汉朝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饿虎扑食，团团围住。她换个重心环着手，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在下宗黎，升州人氏，追随少将军前往林将军帐中投军，见过诸位将军。”少年不卑不亢，如清风过松淡然雅适，似玉帛相击舒爽琅琅。
常万春打量他，在心里揣摩。小小年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模样。升州宗氏支系繁茂，家大业大，喜鹊是招来了宗家旁支的哪位贵人？他不由状作随口问：“江南升州人氏，侍郎宗大人是你什么人啊？”
“家父。”
常万春两眼一黑，林霜醉摸摸鼻子，默默转过身去。
“这个……令尊啊，令尊知不知晓……宗大人这是……也没个书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常万春茫然四顾，奔着林霜醉而去，咬牙切齿道：“喜鹊！”
宗家的小公子，刚进城门就被他骑马直冲面门，他日回西京述职，且不论侍郎大人会怎样看他，桃李满天下的宗氏门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把他这个莽夫淹死！
林霜醉冲他撇撇嘴，烫手山芋啊，终于有人能共情她的痛了。
常万春汗颜，到宗黎面前挽尊：“宗公子真是，真是不愧为名门之后。看看这样貌，就算比咱们小公子也是不相上下啊！”
听闻此话，林霜醉下意识上下打量宗黎，心道这马屁拍的简直是胡扯八道。宗黎生的是芝兰玉树，清风明月，和林济浑然天成，天真骄傲又摄人心魂的小狐狸能相提并论？
宗黎安静，眼带温和笑意地听魁梧大汉词不达意地表达，做插手礼道：“常将军言重了。宗黎在京中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早被父亲念叨。能在药王谷拜见少将军，随少将军一路前来，多亏少将军照顾。”
林霜醉沐浴者叔伯们不可思议的眼神，自信坚毅的点头。
“此番行程，与少将军作伴。若常将军不嫌弃，宗黎能和少将军一同，以晚辈自居；若是宗黎的福气，真能在林将军麾下觅个士兵当当，宗黎便是常将军的下属。能和常将军这样朝廷的肱骨良将说上话，分外觉得面上有光。”少年话中的仰慕之意毫不掩饰。紧接着，他笑了笑，稍稍压低声音道：“林家，在今上身边炙手可热，宗氏名声在外，还是碍于前朝旧事啊。”
常万春爽朗一笑，搂住宗黎的肩：“你这娃娃，哎，聊聊呗，怎么和我们小喜鹊同行啊？”
前朝旧事？林霜醉歪歪脑袋，宗家有什么前朝秘闻？
“宗公子是第一次来金城吗？”壮汉们都很热情：“别看喜鹊随军出征是在西北，要是想到中原去，必定是要在金城歇脚的。”
林霜醉牵了牵小白的缰绳，此言不假，更何况小白这匹黑马性情颇为古怪，虽在西北荒漠日行千里温顺良和，却是不愿向东迈出金城这座河西的最后城池一步，林霜醉试着将她拉出城门，生拉硬拽抑或是食物利诱，甚至连皮鞭都用上了，换来的是小白变得暴躁易怒，疯狂的尥蹶子，就连林将军也束手无策。
“金城是河西到中原的门户啊，”宗黎笑道：“上河在此改道，可谓是峻岭险关，何其壮美！林将军将镇守门户，抵御异族的重担交派与您，是格外信赖。”
“哎，这话我要纠正啊。”常万春抬起大手比划道：“为大宸镇守西北门户，抵御异族的，轮不到我。该说不说，还是林大哥。建立这河西伟业，也着实和我们林家谈不上边，可不能贪功啊。”
林霜醉几步追上，一双杏眸充满了好奇——河西从她有记忆起，军政大权都由林氏掌控，河西和异邦民众心目中，林将军如若神祗，民间更有甚者，私下里称呼林将军为河西王。今上对林氏的忠心信任有加，对河西广袤无垠的疆土不闻不问，如今朝中，谁不知道顺统帝对林将军的厚爱？
这建立河西伟业与林家无关又是何等含义？除了林氏，还有人对镇守河西，造福西域居功甚伟？
宗黎瞥见身侧少女彩色的衣带，弯了弯眉眼：“常将军，这个，可是要谨言慎行。”
“害，这有啥，还是大哥讲给我们的。”常万春丝毫没有收敛，大掌一挥，满是豪迈：“说来，升州宗氏和敬德太子关系算是相当密切吧？”
宗黎眉头一跳，语速比平时略有加快：“早在晚辈出生前，昭仪姑母和小殿下便已经过世了。”
常万春面露尴尬之色，大手用力在宗黎肩上拍了拍：“水火无情，常老粗说错话了。”
“无碍，我与姑母表兄并未见过，要说多情谊深厚，才是虚以委蛇。”宗黎看向林霜醉：“不知少将军可否听说过东都金家？”
东都，林府所在地，林氏三姐弟出生的繁华故土。因大宸将太子府设在此地，文人骚客多聚于此，与皇城西京一东一西遥相辉映，是大宸梦幻富贵的陪都。
要说林家在东都也谈得上非富即贵了，可是久居林府的林夫人收到前来拜谒投名的没有多少，人才在隐匿东宫后的幽潜府邸里，济济一堂，争相拜会，祈求得到哪位金氏公子的垂青，便能在东都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大宸素有尚武之风，不仅文人有马上征战，报国杀敌的情怀，民间妇女扮作男装胡装都不少见，是金太后引起的风潮。”
金太后，东都生人，16岁嫁与时任东都牧的先皇。金氏为后来的朝代更迭，先皇的称帝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仅是金太后本人，就曾多次浴血沙场，上阵率兵突围。先皇定都西京后，将金太后，当时金皇后的独子立作太子，后人称作敬德太子。
“敬德太子孝忠质朴，仁信温良，还是拿捏前朝重臣的好手。”常万春招呼宗黎在身边坐下，看着林霜醉：“改朝换代十多年了，这些前朝往事你们小孩都没听过吧。”
林霜醉摇摇头。
金氏对这位太子可谓是忠心耿耿。敬德太子率金戈铁马在河西纵横驰骋，不论是对外的交际手段，抑或是兵戎相见战无不胜，更有金氏诸多名将义士的倾囊相助，一年间便将当时割据藩镇的金城以西十几座城池纳入大宸疆土。数年后。大宸的疆土扩张至如今的河西。荒漠戈壁，安营扎寨的地方都飘荡着大宸的旗帜，放牧骑马的均是大宸的子民。敬德太子在其弱冠之年的除夕夜，率一支轻骑将西域众藩国的降书呈在父皇面前。
“先帝本就是马上打来的天下，格外中意这个与自己相像的太子。”
便在加冠之年，赐婚与太子青梅竹马，金太后的娘家侄女做太子妃，时称小金妃，同年将宗太傅的次女宗情赐婚太子昭仪。
宗黎道：“便是我的姑母。”
本想着燕然勒石，洞房花烛已是喜上眉梢，下半年小金妃和宗昭仪竟先后诊出喜脉，举国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欣欣向荣的迹象。更喜庆的是，二位娘娘诞下的均是男婴！先皇连称福报，将监国大权交由太子，先皇大有在大宸东北的关外，伸伸拳脚，一展雄风。
“可惜天妒英才啊。”常万春摇头叹息道。
先皇到底步入暮年，四处亲征有些力不从心，三年后便将监国有方的太子又指派到东北关外鞭策鞑虏。敬德太子在西北如有神助，陌生地方仍是威风八面。可惜。一道隐刃刺破了勇士的胸膛，敬德太子扯着嘶哑的嗓音踏平帝国东北方向的草地，献上臣服的文书，却无力再将破损的身躯拖回东都。
先皇大悲，亲书罪己诏发放与天下，厚葬爱子。
祸不单行，当时怀孕足月的小金妃得知噩耗痛不欲生，难产出血，连同腹中女婴一尸两命；次年元夕宗昭仪携带小殿下在神都赏灯，竟遇灯市走火，母子均丧身火海。诺大的太子府，仅剩小金妃诞下的太孙萧天楚，三岁的他在陪同金太后在宫中素食祈福，幸免遇难。
宗老太傅尚在朝中，痛失爱女孙儿哀过心死，一封辞书便告老还乡。
林霜醉伸手在宗黎背上呼噜呼噜，得到了少年安抚的眼神。
这些事情她从未听说过，仔细算来，是将近二十年前发生的旧事。时随事迁，多么叹息的往事也随着时间的流去消散云烟，在后人的评论中换一句“可惜”。
“后来先皇的大皇子，今上即位，仍将金太后奉为母后，立敬德太子的遗孤做太子，封地仍是东都。只是这小太子，随金太后在东都到八岁，金太后过世，竟自请去了升州念书守陵，你说奇不奇怪？”常万春百思不得其解：“东都是金家的大本营，若是能在东都站稳脚跟，是不是……”
这话他不敢说，但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坐拥当时大宸最精锐的将士部队，河西东北都对敬德太子忠心耿耿，东都仍有金氏余威，小太子能和今上一东一西，分庭抗礼。
宗黎轻轻摇头，捏着茶杯抿了一口道：“太子殿下前往升州之时，我便随父亲前往皇城赴职，与殿下未有交际。”
太子在关键时刻上书请求前往升州，守着萧家祖陵随宗老太傅念书。今上欣然接受，同年便将江南道内的宗氏权贵及亲属，悉数提拔至京城，改国号为“顺统”。
宗家老宅就留老太傅和些许老仆罢了。金氏没了太子的主心骨，逐渐分崩瓦解，昔日的河西战场由顺统帝的心腹林将军接手，建立四方都护府。顺统帝虽无战场之才，却出乎意料的信任良将，毫无顾忌地将大权放置在各方都护府手中。顺应民心，鼓励佛教，劝人向善减税安内的守成之君。大宸在他的斡旋中没有腾飞之势，还是算得上欣欣向荣。
“金氏将领在河西埋葬了英雄枯骨，才留下广袤美丽的土地。”常万春端着酒杯冲林霜醉感慨道：“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每次出征西北，要感谢皇天后土，敬金氏埋骨在黄沙中的英灵。他们的身影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二十年，他们为这里的百姓谋求和平的功绩不能随风消逝，这是你爹教育我的。”
林霜醉眨巴几下眼睛，随之举起茶杯道：“敬万千英灵。”
常万春立马威慑宗黎，夜训的守备军队随令解散。几位年龄稍长的将士滞留，向这里走来，其余的士兵片刻间倏然退至校场两旁，方才蹄声铮铮伴着木材烧灼噼啪的校场万马齐喑，燃烧着的火把将许久未见的黝黑面庞映得通红发亮。他们冲少女憨厚地笑着，久经沙场的壮士们看她的眼神是父老乡亲的亲切，激动地拥上前来。
“喜鹊回来了！”
“少将军啊！”
“今年新来的混小子都没见过喜鹊。”
“一年多都没回金城，瞅瞅，小白都想你了。”
林霜醉笑着同各位叔伯问好。几方大将纷纷感慨，除了“长高了”“变瘦了”讲不出别的花样，就将目光转向垂手立在小白身边，装透明的宗黎。
宗黎悄悄往黑马身后挪了挪。
林霜醉面部有些抽搐，眼睁睁看着这群壮汉朝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饿虎扑食，团团围住。她换个重心环着手，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在下宗黎，升州人氏，追随少将军前往林将军帐中投军，见过诸位将军。”少年不卑不亢，如清风过松淡然雅适，似玉帛相击舒爽琅琅。
常万春打量他，在心里揣摩。小小年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模样。升州宗氏支系繁茂，家大业大，喜鹊是招来了宗家旁支的哪位贵人？他不由状作随口问：“江南升州人氏，侍郎宗大人是你什么人啊？”
“家父。”
常万春两眼一黑，林霜醉摸摸鼻子，默默转过身去。
“这个……令尊啊，令尊知不知晓……宗大人这是……也没个书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常万春茫然四顾，奔着林霜醉而去，咬牙切齿道：“喜鹊！”
宗家的小公子，刚进城门就被他骑马直冲面门，他日回西京述职，且不论侍郎大人会怎样看他，桃李满天下的宗氏门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把他这个莽夫淹死！
林霜醉冲他撇撇嘴，烫手山芋啊，终于有人能共情她的痛了。
常万春汗颜，到宗黎面前挽尊：“宗公子真是，真是不愧为名门之后。看看这样貌，就算比咱们小公子也是不相上下啊！”
听闻此话，林霜醉下意识上下打量宗黎，心道这马屁拍的简直是胡扯八道。宗黎生的是芝兰玉树，清风明月，和林济浑然天成，天真骄傲又摄人心魂的小狐狸能相提并论？
宗黎安静，眼带温和笑意地听魁梧大汉词不达意地表达，做插手礼道：“常将军言重了。宗黎在京中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早被父亲念叨。能在药王谷拜见少将军，随少将军一路前来，多亏少将军照顾。”
林霜醉沐浴者叔伯们不可思议的眼神，自信坚毅的点头。
“此番行程，与少将军作伴。若常将军不嫌弃，宗黎能和少将军一同，以晚辈自居；若是宗黎的福气，真能在林将军麾下觅个士兵当当，宗黎便是常将军的下属。能和常将军这样朝廷的肱骨良将说上话，分外觉得面上有光。”少年话中的仰慕之意毫不掩饰。紧接着，他笑了笑，稍稍压低声音道：“林家，在今上身边炙手可热，宗氏名声在外，还是碍于前朝旧事啊。”
常万春爽朗一笑，搂住宗黎的肩：“你这娃娃，哎，聊聊呗，怎么和我们小喜鹊同行啊？”
前朝旧事？林霜醉歪歪脑袋，宗家有什么前朝秘闻？
“宗公子是第一次来金城吗？”壮汉们都很热情：“别看喜鹊随军出征是在西北，要是想到中原去，必定是要在金城歇脚的。”
林霜醉牵了牵小白的缰绳，此言不假，更何况小白这匹黑马性情颇为古怪，虽在西北荒漠日行千里温顺良和，却是不愿向东迈出金城这座河西的最后城池一步，林霜醉试着将她拉出城门，生拉硬拽抑或是食物利诱，甚至连皮鞭都用上了，换来的是小白变得暴躁易怒，疯狂的尥蹶子，就连林将军也束手无策。
“金城是河西到中原的门户啊，”宗黎笑道：“上河在此改道，可谓是峻岭险关，何其壮美！林将军将镇守门户，抵御异族的重担交派与您，是格外信赖。”
“哎，这话我要纠正啊。”常万春抬起大手比划道：“为大宸镇守西北门户，抵御异族的，轮不到我。该说不说，还是林大哥。建立这河西伟业，也着实和我们林家谈不上边，可不能贪功啊。”
林霜醉几步追上，一双杏眸充满了好奇——河西从她有记忆起，军政大权都由林氏掌控，河西和异邦民众心目中，林将军如若神祗，民间更有甚者，私下里称呼林将军为河西王。今上对林氏的忠心信任有加，对河西广袤无垠的疆土不闻不问，如今朝中，谁不知道顺统帝对林将军的厚爱？
这建立河西伟业与林家无关又是何等含义？除了林氏，还有人对镇守河西，造福西域居功甚伟？
宗黎瞥见身侧少女彩色的衣带，弯了弯眉眼：“常将军，这个，可是要谨言慎行。”
“害，这有啥，还是大哥讲给我们的。”常万春丝毫没有收敛，大掌一挥，满是豪迈：“说来，升州宗氏和敬德太子关系算是相当密切吧？”
宗黎眉头一跳，语速比平时略有加快：“早在晚辈出生前，昭仪姑母和小殿下便已经过世了。”
常万春面露尴尬之色，大手用力在宗黎肩上拍了拍：“水火无情，常老粗说错话了。”
“无碍，我与姑母表兄并未见过，要说多情谊深厚，才是虚以委蛇。”宗黎看向林霜醉：“不知少将军可否听说过东都金家？”
东都，林府所在地，林氏三姐弟出生的繁华故土。因大宸将太子府设在此地，文人骚客多聚于此，与皇城西京一东一西遥相辉映，是大宸梦幻富贵的陪都。
要说林家在东都也谈得上非富即贵了，可是久居林府的林夫人收到前来拜谒投名的没有多少，人才在隐匿东宫后的幽潜府邸里，济济一堂，争相拜会，祈求得到哪位金氏公子的垂青，便能在东都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大宸素有尚武之风，不仅文人有马上征战，报国杀敌的情怀，民间妇女扮作男装胡装都不少见，是金太后引起的风潮。”
金太后，东都生人，16岁嫁与时任东都牧的先皇。金氏为后来的朝代更迭，先皇的称帝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仅是金太后本人，就曾多次浴血沙场，上阵率兵突围。先皇定都西京后，将金太后，当时金皇后的独子立作太子，后人称作敬德太子。
“敬德太子孝忠质朴，仁信温良，还是拿捏前朝重臣的好手。”常万春招呼宗黎在身边坐下，看着林霜醉：“改朝换代十多年了，这些前朝往事你们小孩都没听过吧。”
林霜醉摇摇头。
金氏对这位太子可谓是忠心耿耿。敬德太子率金戈铁马在河西纵横驰骋，不论是对外的交际手段，抑或是兵戎相见战无不胜，更有金氏诸多名将义士的倾囊相助，一年间便将当时割据藩镇的金城以西十几座城池纳入大宸疆土。数年后。大宸的疆土扩张至如今的河西。荒漠戈壁，安营扎寨的地方都飘荡着大宸的旗帜，放牧骑马的均是大宸的子民。敬德太子在其弱冠之年的除夕夜，率一支轻骑将西域众藩国的降书呈在父皇面前。
“先帝本就是马上打来的天下，格外中意这个与自己相像的太子。”
便在加冠之年，赐婚与太子青梅竹马，金太后的娘家侄女做太子妃，时称小金妃，同年将宗太傅的次女宗情赐婚太子昭仪。
宗黎道：“便是我的姑母。”
本想着燕然勒石，洞房花烛已是喜上眉梢，下半年小金妃和宗昭仪竟先后诊出喜脉，举国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欣欣向荣的迹象。更喜庆的是，二位娘娘诞下的均是男婴！先皇连称福报，将监国大权交由太子，先皇大有在大宸东北的关外，伸伸拳脚，一展雄风。
“可惜天妒英才啊。”常万春摇头叹息道。
先皇到底步入暮年，四处亲征有些力不从心，三年后便将监国有方的太子又指派到东北关外鞭策鞑虏。敬德太子在西北如有神助，陌生地方仍是威风八面。可惜。一道隐刃刺破了勇士的胸膛，敬德太子扯着嘶哑的嗓音踏平帝国东北方向的草地，献上臣服的文书，却无力再将破损的身躯拖回东都。
先皇大悲，亲书罪己诏发放与天下，厚葬爱子。
祸不单行，当时怀孕足月的小金妃得知噩耗痛不欲生，难产出血，连同腹中女婴一尸两命；次年元夕宗昭仪携带小殿下在神都赏灯，竟遇灯市走火，母子均丧身火海。诺大的太子府，仅剩小金妃诞下的太孙萧天楚，三岁的他在陪同金太后在宫中素食祈福，幸免遇难。
宗老太傅尚在朝中，痛失爱女孙儿哀过心死，一封辞书便告老还乡。
林霜醉伸手在宗黎背上呼噜呼噜，得到了少年安抚的眼神。
这些事情她从未听说过，仔细算来，是将近二十年前发生的旧事。时随事迁，多么叹息的往事也随着时间的流去消散云烟，在后人的评论中换一句“可惜”。
“后来先皇的大皇子，今上即位，仍将金太后奉为母后，立敬德太子的遗孤做太子，封地仍是东都。只是这小太子，随金太后在东都到八岁，金太后过世，竟自请去了升州念书守陵，你说奇不奇怪？”常万春百思不得其解：“东都是金家的大本营，若是能在东都站稳脚跟，是不是……”
这话他不敢说，但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坐拥当时大宸最精锐的将士部队，河西东北都对敬德太子忠心耿耿，东都仍有金氏余威，小太子能和今上一东一西，分庭抗礼。
宗黎轻轻摇头，捏着茶杯抿了一口道：“太子殿下前往升州之时，我便随父亲前往皇城赴职，与殿下未有交际。”
太子在关键时刻上书请求前往升州，守着萧家祖陵随宗老太傅念书。今上欣然接受，同年便将江南道内的宗氏权贵及亲属，悉数提拔至京城，改国号为“顺统”。
宗家老宅就留老太傅和些许老仆罢了。金氏没了太子的主心骨，逐渐分崩瓦解，昔日的河西战场由顺统帝的心腹林将军接手，建立四方都护府。顺统帝虽无战场之才，却出乎意料的信任良将，毫无顾忌地将大权放置在各方都护府手中。顺应民心，鼓励佛教，劝人向善减税安内的守成之君。大宸在他的斡旋中没有腾飞之势，还是算得上欣欣向荣。
“金氏将领在河西埋葬了英雄枯骨，才留下广袤美丽的土地。”常万春端着酒杯冲林霜醉感慨道：“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每次出征西北，要感谢皇天后土，敬金氏埋骨在黄沙中的英灵。他们的身影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二十年，他们为这里的百姓谋求和平的功绩不能随风消逝，这是你爹教育我的。”
林霜醉眨巴几下眼睛，随之举起茶杯道：“敬万千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