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的笑容顷刻间僵住了,种种茫然、狼狈、无措的情绪飞快从她眼中闪过,但很快,她眨了眨眼,那些碎裂的星光就沉没在黑眸之中,像是白灯鱼瞬间被漆黑的湖水吞没。

    星光湮灭,沈怀慈莫名屏住了呼吸。

    “......”她哑声笑道:“我只是想问......”迟疑了很久后,她道:“翘翘做的松子糖,好吃么?”

    沈怀慈低下眼,“挺好。”

    “是么,那天她剥松子剥了很久,我还觉得她松子放的太多了。”叶乔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自如,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她重新拿起了船桨,“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船桨破开水面,惊起聚集在船身周边的白灯鱼,无数白光如萤火散没,倏忽消失在漆黑幽深的湖底,船速一如之前的快而稳,昏暗的天光下,谁都没注意到她的指尖已经深深抠进了握杆中。

    还船,上岸,返程,两人的表情都没什么异常,可一种莫名凝重尴尬的氛围却依旧缠绕不散,这种安静沉默的气氛让人忐忑不安。沈怀慈悄悄看身边人的脸色,却既不沉郁也不烦躁,相反,她嘴边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沈怀慈一边偷看一边反思一边纠结,恍恍惚惚间,叶乔停步回头:“师尊,你的房间在那边。”

    怔然回望,他猛然意识到那缕微笑为何如此怪异了,因为这一路上,她的眼神中从来没露出过任何愉悦的神情。

    刚想开口,下一秒,叶乔已经转身入房关门,彻底隔绝了他探究的视线。

    叶乔在门背后站了很久,直到翘翘叫了她好几句,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她茫然道。

    翘翘疑惑不解:“阿乔,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计划失败了吗?”

    “.......没有,成功了,暂时应该不会在有人暗中窥视你了。”叶乔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只是走了太久,太累了而已。”

    “要不要开开窗透透气——”“不许开窗!”叶乔突然喝道,一瞬间,她的脸色甚至有些狰狞,翘翘放下手,害怕地站在窗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刻实在也没有解释或者安慰的心情,搓了两把脸后,她低着头道:“我太累了,今天早点睡觉吧。”

    屋内静悄悄的,叶乔侧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第一次,她怀念起之前没心没肺的好来。半晌后,房内突然诡异地响起一阵稀碎的脚步声,翘翘的声音骤然响起:“是不是,沈仙尊同你说了什么?”

    叶乔现在听见沈怀慈这三个字就烦,有人说,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可她觉得,得不到的东西就应该毁掉,沈怀慈不喜欢她是吧,她单相思是吧,那就杀了他,就像前世一样,把自己人生中这次败绩彻底抹除!

    她越想越气,越气杀意越强,恨不得现在就抄起渡我冲过去干架,可最后,整个人又像是被人戳破了泡的水球,彻底瘪了下来。

    第一,她打不过。

    第二,她舍不得。

    此消彼长,情感这东西,能让一些人变强,就能让一些人窝囊。叶乔很不幸,她落入情网之后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沦落成了如今只能强颜欢笑的废物样。她扯过被子蒙过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云姐姐怀念樊澧大人的时候,让人感觉很难过——”翘翘小声道。

    叶乔其实想说她还是比你那位云姐姐好一些的,至少沈怀慈还活蹦乱跳的能气人不是?怀念一个死人那注定就是徒劳无功,想他骂他怨他恨他一辈子都只能唱独角戏,孤芳自赏,但一想,可能她也未必比人家好多少。

    从某种程度而言,单恋也是一种独角戏。

    她麻木道:“虽然同你那云姐姐有些许不同,但也大差不差吧。”真酸,真心酸。

    翘翘没说话,许久之后,叶乔听见了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她不可思议地掀开被子,只见昏黄的烛光之下,翘翘已经哭红了眼睛,还捂着嘴害怕发出声音,她震惊道:“……我俩到底谁情场失意啊?”

    “我看你这个样子,觉得很难过,就很想哭啊。”翘翘擦了擦眼泪抽噎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为什么啊?”

    这世上多的是没原因的事,她惆怅道:“他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翘翘走过来,默默握住她的手。

    叶乔代入了一下云里的立场,她幻想着沈怀慈身边站着另一个女人的场景,一股怒火猛然窜上心头,十戒的剧痛随之而来,她忍着痛苦笑道:“你那云姐姐可真能忍,如果是我,只怕会气得想杀人。”

    翘翘惊慌地抱住了她,小声道:“不要杀人。姐姐说,一旦沾染了无辜之人的血,就回不了头了。”

    叶乔喃喃道:“可我这个人,偏偏总是一条路走到黑,死也不回头。”

    “倘若仙尊没有结果,我们可以换一个人喜欢啊,我们妖族也有很多长得俊俏的。”翘翘趴在她肩头道:“你看颜师兄长得是不是很好,我们妖族也有很多少年同他一般,有些法力也很高的,像是之前有一个来拜访云姐姐的蛇妖大哥,嘴巴甜人也俊,还变得一手好戏法,还有一只鸟妖,他年纪虽小,可长得很可爱的——”

    翘翘絮絮叨叨地同她吹嘘妖族男子比人族男子好在哪里,叶乔一边听,一边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沈怀慈的样子,想到他生气、责骂、哭泣......还有在山洞里,生死之际的那个微笑。

    或许之前她还能嘴硬自己也许会喜新厌旧,可此刻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胸膛中这颗心脏,正是因那个人而重新跳动的。

    像是一个刻进了灵魂里面的烙印,怎么抹也抹不掉。

    或许是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太明显,翘翘很快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两人沉默地对视许久,翘翘忽然道:“你饿了么?”

    叶乔按上肚子,“有点,我想喝酒。”

    “我们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好吃的吧。”

    两人晃荡到了厨房,可惜早就过了饭点,这里的修士大多都已经辟谷,没什么吃食,翘翘又提议去夜游市逛逛,可惜时辰太晚,市集里的店关的差不多,无甚可逛。叶乔离开之前望了一眼之前摆着那只黑兔木偶的摊子,也已经闭店了。

    罢了,反正另一只小白虎,她也不打算送了。

    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路上人影寥落,翘翘也有些不开心,她道:“要不我们去苍琅城吧。”

    苍琅城与问剑谷虽然距离不远,可离谷后再入须得有通行令牌,现如今她们到哪里去找人弄这令牌?叶乔讲完之后翘翘彻底没心气儿了,她唉声叹气道:“这么麻烦啊,咦,墨师兄?”

    翘翘刚一说完,与她俩相遇的墨言便抬起了头,之前他一直低着头,周遭又光线昏暗,以至于叶乔虽然认出来他身上的黑衣金龙纹,却没认出他本人,只是相较于之前狩猎之时,墨言显得更加憔悴了,似乎有种沉沉的重担压在他身上,难以喘息。只是墨言在狩猎战中以高票摘取第一,之后的比赛据闻也顺风顺水,理应意气风发,如今却怎么成了这样?她惊愕道:“墨师兄,你没事吧?”

    “......无妨。”墨言勉强笑道:“两位这是要回去?”

    翘翘有些忐忑道:“墨师兄,我们想去苍琅城逛逛,你能不能帮帮忙?”

    墨言瞧了眼她俩身后不远处灯火黯淡的夜游市,心领神会地从怀中拿出自己的令牌道:“这夜游市开放时间有限,两位下次还是早些来。我的令牌借给二位,不过回来的时辰也不要超过子时,否则这令牌也没用了。”

    翘翘捧着令牌弯腰行礼,笑道:“多谢墨师兄,你人可真好,希望你明日比赛一切顺利。”

    墨言微笑道:“若我有叶师妹轮空的好福气就好了,令牌可明日还我,二位,告退。”

    有了令牌返程自然一切无虑,两人御剑在苍琅城落地,只见城内人头攒动,烟火缭绕,热闹非凡。翘翘拉着她一路挑挑拣拣,在一家涮肉店内坐下,叶乔拍开一坛酒问她:“你喝过酒么?”

    翘翘摇头:“姐姐不让我碰这个。”

    叶乔咋舌:“管的真严。”她倒出一碗酒,闻了闻:“似乎不是很烈。”

    翘翘沾了点尝了尝,撇了撇嘴:“好难喝的东西。”

    “这东西可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醉的。”叶乔深吸一口气,猛地灌下一碗,而后捂着嘴打了个嗝。

    翘翘好奇道:“如何?”

    她晃了晃脑袋,这酒果然不如浩气门内的猛烈,灌下一碗后眼也不花头也不晕。等上菜以后,两人摆开架势大快朵颐,翘翘将沾满了麻酱的羊肉一口包下,只觉得无比满足,这只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一坛酒已经被叶乔喝见了底,她赞道:“阿乔,你酒量好厉害!”

    “沈、沈怀慈比我,厉害,厉害多了。奇怪,我怎么,怎么还没晕、晕过去?”叶乔大着舌头站起来:“我得,再来再来——”

    这食铺中的普通酒虽然比不上精酿的好酒,但喝多了之后后劲也很足,何况叶乔酒量菜的离谱。她一拍桌子叫来小二,又要了三坛,昏昏沉沉间刚要坐下,只觉身子一软,整个人已经向后倒去,顺带还将长凳一并翻倒,眼见就要大头朝下,磕个头破血流。

    白影一晃,下一瞬,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上了她后心,凳子被无形的力量一稳,一白一蓝两人已经并肩坐在长凳上。

    翘翘望见来人时顿时醒了一半:“沈、沈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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