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人是有何事?”好在晴天白日的,路上也有行人,宁氏强自镇定。

    “娘子女儿这书袋有几分别致,不知可否借在下瞧瞧?”那男子单手自然垂着,另一只手置于腹前,神色严肃,显见得不是寻常人等。

    宁氏略一尬笑,微微摇头表示拒绝:“不过是普通的书袋,没甚好瞧的。官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们母女不好在此逗留了。”

    说着便要告辞绕路走开。

    谁知那人上前一步,语带威胁:“还请娘子行个方便。”

    宁氏满脸戒备的模样,分明就是被戳中了谎言的样子,那人更加坚定要查看书袋。

    “我给你看看吧。”五姑娘说着便要将挎在身上的书袋摘下来。

    这个小口袋与她今日的衣裳颜色相合,她挎着大半日了,自从下学后就没摘下来。

    一来里头没甚东西,二来也是今日事多,没来得及关注这个装饰一般的小书袋。

    “月儿!”宁氏慌忙叫了一声。

    只这一声,男子更是信心满满,他低声喝道:“晴天白日的,娘子若是不想闹出事情,便老实些。”

    打开书袋,里头除了两支小羊毫,和几张大字,却再找不出旁的东西。

    那个人还是不死心,仔细翻着那几张纸,试图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这是师父留的课业,下学了要回家练习的,若是撕坏了,我少不得要少写几个字。”

    男子瞧了小姑娘一眼,看她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劝他手劲儿轻些。

    眼神里却又是不一样的期待,仿佛在说:快撕掉吧,快撕掉吧。

    男子留了手,将纸张好好收起,放回书袋里:“多认字是极好的,在下冒昧了。”

    见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失望,年轻妇人则是满脸愤怒。

    那男子咳嗽一声,便径直离开了,连多一声道歉都没有。

    他闪身进了角落,隐在暗处的同伴告诫他:“你也太谨慎过头了,那样重要的东西怎会交给一个平民小妇人?没得打草惊蛇,反倒引起目标警觉。”

    男子双手抱着剑鞘,神色阴冷。

    **

    远处高楼上,霍三娘和王诤透过那薄纱糊窗,瞧见宁氏母女躲过了盘查,不由得松了口气。

    方才他们也十分紧张,恨不得立即派了人出去接应。

    好在是有惊无险,接下来还得看宁氏如何说服萧淮奕送信了。

    “京中局势怎地突然这般严重了?”霍三娘久不在京城,对这些情形也不甚了解了。

    “母亲,此事倒也并非突然,自打静王遭贬,二皇子就掌控了京中。武陵这些年屡遭蛮夷侵扰,也与此事有关。”

    所有人都以为静王早就见弃于今上,才会被打发到武陵这样边远的地方戍守。

    殊不知那是王家的驻地,对于皇子静王来说,是最安全的所在。

    反倒是二皇子一党,以为只要蛮夷数度侵扰,便能将静王拖死在武陵,他们自然是胜券在握。

    却不知今上虽然老迈,终究未曾昏聩,早在所有人行动之前,他已经布好棋局。

    而王家在这棋局当中,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便是本该在边境御敌的王诤为何突然回京,又突然现身宛州的原因。

    “儿子此次回京,已按照父亲的指示安顿了族众,母亲与外祖父虽远离京中,也当护好自身才是。”

    今上身体欠安,朝堂如今这般局势,必是要有一阵子的风雨飘摇。

    便连深陷旋涡的王家,也不知会是功成还是身死。

    这般想着,王铮又朝书院外头的长街上看去。

    希望那件东西,不要沾到太多人的血。

    **

    宛州城上空的阴云笼罩了两日,终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到了晚间,雨势越发大了,伴随着闷闷的雷声,叫人心中不安。

    宁氏点了灯,与丫环在房中坐了许久,才见院门打开。

    萧淮奕一身蓑衣进来,宁氏竟是吓了一跳。

    她心事太重了,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萧淮奕褪去蓑衣,挂在门前走廊上晾干水汽。

    主人家回来了,丫环端来一盆凉水,又顺着走廊绕到小厨房,将灶上一直温着的水壶提过来,便到了下值的时辰。

    后头的事情,主人家自己会动手。

    萧淮奕径自洗漱完了,换上干爽的中衣,这才进房。

    借着灯火瞧见妻子在发呆:“脸色这般差,可是受了凉气?”

    "这雨啊,听说一路往北下过来的,且得有一阵子才会停呢,你早晚自己注意添衣。"萧淮奕捡了一件褂子给宁氏披上。

    宁氏却拿开了:“这样热天儿下雨正好呢,不冷的。”

    “那是......闺女惹你生气了?”

    宁氏还是摇头,她拉过萧淮奕的手:“我兴许给你添麻烦了。”

    她是将那布帛缝在贴身衣裳里带出来的,白日里挡住她们母女的男子自然搜不到什么。

    可正因一出门就遇到盘查,宁氏才回过味来,这是件多么危险的东西。

    如今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萧淮奕听了这事的来龙去脉,虽没有吓得跌下椅子,但脸色也不大好看。

    “唉,你这败家小娘儿们,怎么总是给我出难题?”萧淮奕扯着宁氏的脸颊。

    自打他出门行商,到如今商队发展壮大,都是秉持着不事张扬的原则,尽量低调不引人注意。

    谁知家中这一位仿佛是生怕他不够惹眼,冷不丁地就招来这么大的是非。

    他将那缝了几层的布帛拿在手中瞧了,究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

    宁氏瞧他还肯骂自己,竟是先松了口气:“我也是糊涂了,想着咱们帮着她这一回,他们家必得记着咱们的好,以后总归是我的五姐儿受益。”

    萧淮奕对女儿的前程倒不这样想:“她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爹的有多少出息,她就享多少的福,总想着借旁人的势做什么?”

    他觉得宁氏就是把霍三娘过于美化了,不过是让女儿去霍府读几年书而已。

    于他来说,竟还不如自家花了银子请女先生在家教呢,还省得欠下个大人情。

    宁氏这会子正理亏,也不同萧淮奕争论了,只默默承受着丈夫的抱怨。

    萧淮奕捏够了她的脸,这才道:“眼下倒是有一批货要往北边送,我跟着走一趟也可,只是难免耽搁了我地里的活。

    为叫你长长记性,须得罚你一罚。”

    宁氏赶忙起身,给萧淮奕捏肩捶背,故意讨好:“三爷辛苦,要奴家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萧淮奕拉过身旁人搂在怀里,只见妻子脸色白润,一双柔夷因着常年练习绣,如同葱玉一般,柔软纤细。

    “瑶瑶今年多大了?”萧淮奕眼神暗下来,声音沙哑。

    宁氏听他还这般叫自己闺名,脸上羞的泛起粉色。

    “......你不是晓得么,前儿你才送我的生辰礼......问这个做什么?”

    萧淮奕大手攀上,声音越来越亲昵:“二十五了,是该抓紧了。瑶瑶,抱紧我...”

    “便罚你再给我个孩子。”

    ......

    窗外虫云收雨歇,虫鸣又逐渐响了起来。

    瞧着妻子劳累的睡颜,萧淮奕将她发丝一一捋顺,这才起身将灯火掐灭。

    她如今一心想着闺女,难免再有如今这般冒进的时候。

    若是再有个孩子,也好将妻子的注意力分散分散。

    这样一来,于小五也是有好处的,总不至于时时见到娘亲就如同避猫鼠儿似的想逃。

    **

    其实当下并不是萧淮奕出去走货的好时机,只因甜水庄上近来有一种庄稼正值花期,他须得仔仔细细盯着。

    前些年到北地,他总习惯收一些当地的庄稼回来,作为来年的种子种到甜水庄。

    结果自然是有好有坏。

    譬如头一年带回来瓜果,虽然照常生长,可内里的果肉空有水分,却没有多少甜味。

    倒是那半袋子蜀黍,种出来枝干长得老高,颗颗粒大饱满,只是颜色较本地蜀黍有些淡。

    更有一等连南云子也解释不通的奇事,这般两年之后,种在旁边的本地蜀黍也长出了不同颜色的颗粒。

    再进一步验证,发现这两个原本不同产地的庄稼混种之后,不仅有高产之效,更少有病虫之害。

    不光是萧淮奕,便是南云子也兴致大发,师徒两个在此道上精心研究了许久,排除了很多因素,才发现问题出在开花时期。

    今年这时节,他更是隔三差五到地里,亲自将那蜀黍顶端的花束里头的粉末抖出,用宣纸接了,再放到其他株上的红帽须儿上。

    再一一记录自己的行为,等待秋后观察效果。

    只可惜如今有了这桩事情,自己少不得要替家人平息。

    如此一来,今年的后效他又是无缘得见了。

    虽说自己吩咐下去的事情,庄子里那些年轻的庄户们自然会不打折扣地落实,但没能亲眼瞧见,总是缺憾。

    萧淮奕想着这些事情,第二日一早便又到了甜水庄,将手上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如今甜水庄的格局分为两块,老庄户们种着一半的土地,剩下一半他们只有耕地的份儿,没有说话的权利。

    怎么播种怎么管理,全是由庄子上新长起来的年轻庄户们负责,他们可不管产量高低,一律只听东家一个人的安排。

    左右年底分账,他们还要多得一份贴补银子,即便是收成不好,买了粮食,还剩下不少银钱。

    比起按部就班种地的老庄户们吃香得多了。

    但老庄户们也不眼热。

    一来他们种地比数年前便宜许多,二来别家的庄子村子时常会来请去做师傅教种地。

    他们三五不时地得些好处,若遇上其他村的人私下里讨要一些种子什么的,少不得要劳烦庄子里的年轻人。

    因此两拨人收入虽然大有差距,相处倒还算和谐。

    这些都得益于东家萧淮奕的态度,对于将甜水庄的种地技艺外传这件事,他并不过问,仿佛压根没啥意见似的。

    萧淮奕真正上心的只有田地里庄稼的情况,等他依依不舍地安排好,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这却误打误撞地帮着王诤又做了个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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