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也许是报应吧,这些年我过得也不好,结了两次婚都以失败收场,当初陆长新给的那些钱也都被挥霍殆尽,最近还查出了肺癌……”男人脸色悲戚又懊恼,身形因为过于激动而不停摇晃,像是冷风里的一颗枯树随时都要倾倒。

    “陈斯!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这些都是你应得的。”陆谨川身形颤了颤,他难得有如此激烈的情绪,俊俏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狂躁。

    “我知道都是我的报应。”陈斯走到陆谨川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我只是想在临死前,来向你母亲忏悔,向你忏悔。”

    当年北城陆家有一子一女,两个孩子个顶个的聪明伶俐,博学多才。陆家老爷子本意儿子从政,女儿从商,将陆家三代积累下的家业发扬光大。

    可天不遂人愿,大儿子因为犯了事仕途断送,只得重新回到自家企业寻求发展,但此时不过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女儿却凭借着卓越的经商才能,屡屡拿下大型项目,渐渐掌握集团大权。

    当所有人都以为陆家的继承人会是名女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陆家女儿宣布辞去集团内所有职务,不多久便远赴美国,多年未归。

    当时外界已有诸多猜测,有人说这陆家女儿看上了穷家小子,跟人私奔去美国,也有人说她是未婚先孕,陆家老爷子气疯了,把她直接踢出家门。

    总而言之当时所传版本很多,但陆家无一人出来说明事由,没多久老爷子因身体不佳退出公司管理,陆家儿子顺利接棒。

    这儿子便是陆长新,女儿便是陆静辞。

    “谨川,你叫了那人二十几年的父亲,你甘心吗?他可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啊!”陈斯嘴唇上下发抖,眼白里布满血丝。

    陆谨川闭了闭眼,从新睁开时,瞳孔里已只剩阴冷,“他是罪魁祸首,你又是什么?你不用试图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是的,当初是我为了陆长新丰厚的报酬,去勾引你母亲,弄得她未婚先孕与家中决裂。”

    那个时候陈斯还不满二十岁,混迹在灯红酒绿的夜场,凭借着一张俊美多情的脸,俘获了无数女人的心。有一天陆家大少爷找到他,挥手就是一笔百万的支票,派给他的任务很简单,找到陆静辞,让她爱上自己,然后抛弃她。

    这对风月场里生活惯了的陈斯来说相当容易,他在内敛沉静尚未经历情爱的陆静辞面前不断释放自己的魅力,一步步引诱着,让她爱上自己,甚至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可就在陆静辞怀孕后,那个温柔体贴,风流多情的陈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发了疯一样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后来怀孕的事实在瞒不住,一辈子从严治家守旧古板的老爷子勃然大怒,逼着女儿把这孩子打掉。可陆静辞怎么都不肯,这是她与爱人的结晶,最重要的是,她相信陈斯终有一天还会再出现。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最后商议之下,陆老爷子同意孩子生下来,但要直接过继给此时已有一儿一女的陆长新,而陆静辞则月子没做完就被赶到了美国。

    在陆谨川八岁的时候,陆静辞不知为何又从美国回来,她住在陆家,以姑姑的身份照顾陆谨川,带他爬山游泳,教他绘画写字,他记得姑姑是很爱笑的,尽管有时候她笑着笑着便会莫名流下眼泪。

    后来姑姑突然不来了,家里办起了丧事,他隔着人群和玻璃棺木看到了姑姑的遗容,沉静而又美丽。

    母亲说姑姑很早便患上了抑郁症。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陆谨川都不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陆长新夫妇的亲生子,尽管他俩人对他总是不冷不热,偏心哥姐,他却只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好,才得不到父母更多的垂爱,所以他拼命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渴望得到再多一点来自父母的关注和爱。

    如果从那时起所有的秘密全部尘封,可以浑浑噩噩度完这一生,那么一切又将改写。

    只可惜那个陆谨川生理意义上的父亲陈斯出现了。

    陆谨川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炎热黏腻的夏天,他却因为重感冒没有去上学,一个人躺在卧室休息,由于长期对他习惯性的漠视,父母并不知道他生病在家。

    也就是那一天他站在卧室露台上看到了闯入陆家来要钱的陈斯,听到了他与陆长新之间的对话。

    那天他拖着病体追上离开的陈斯,与他所谓的父亲展开了第一次谈话。

    “你只知道他是如何夺权后逼你母亲去美国,却不知道他是如何给她最后一击,逼她自尽的。”陈斯的声音渐渐冰凉,仔细听去竟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谨川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整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让他难以喘息。

    陈斯合了合眼,将要说出的话变得分外艰涩,“那时候你母亲回了陆家,整日里陪着你,老爷子心里也有了转圜,想让她重新回到公司,陆长新心中有了危机感,就再次找到我。”

    当初陈斯的离开,陆静辞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心里还始终惦念着他。直到在陆长新的指使下,陈斯再次出现,他用最伤人心的话语刺激陆静辞,告诉她自己自始至终只是为了钱才会跟她在一起,嘲讽她因为愚蠢而落得公司和孩子全都成了别人的。

    伤心欲绝的陆静辞,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便从二十五楼一跃而下,香消玉殒。

    陆谨川眼角氲出一抹红色,太阳穴与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出,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齿间吐出几个字,“所以你和他都是杀人凶手……”

    后来陈斯又说了些什么,陆谨川已经听不进去,恍恍惚惚离开时,他只记得陈斯在身后低吼了声,“要给你母亲报仇啊。”

    原来恨意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因着多年来的压抑而积累,这些年来也正是那股子仇恨支撑着陆谨川走到现在,只是眼下看来他的手段还应该更残酷,整个陆家的结局也应该更凄惨。

    陆谨川和纪安禾在新西兰待了整整十天。

    像是提前预支了蜜月一般,两个人手牵着手在Wanaka的湖边散步,像两个最惬意轻松避世而来的青年,他们在Omaru海边蹲守世界上体型最小的蓝企鹅归巢,他们到Tekapo的长椅上闲看海鸥低飞,看鲁冰花随风摇曳……

    他们在皇后镇住了五天,慢慢融入当地人的生活,感受这个美丽小镇的一切,午后在静澈的湖边并肩而坐晒晒太阳,日落夕下去牧场追鹿,与可爱的生物友好相处。

    傍晚两人坐在山顶上,眺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和脚下这片宁静的小镇,纪安禾将头靠在身边男人宽阔的肩上,有那么一瞬间希望生命就此终结,留下永远的幸福。

    纪安禾没想到,回了北城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凌越。

    他亲自开着自己那辆颇为低调的奥迪A8前来接机。

    纪安禾见到他的时候多少有些讶异,反观陆谨川仿佛是早有预料,拉着纪安禾大喇喇上车坐在后排,安心把凌越当成司机。

    “我定了餐厅,给你俩接风洗尘。”凌越从后视镜里看了二人一眼,笑笑说。

    纪安禾不明就里,扭头与陆谨川对视一眼,他唇角勾笑,一只手在纪安禾的指尖摩挲,“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凌越挑了个坐落在四合院里的法餐厅,他对吃很有研究,能看得上眼的餐厅也大多是门厅清幽,口味独特,而这家餐厅也是提前一周才订到的位子。

    三人进了包间,凌越把菜单递给纪安禾,“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不会点,你们来吧。”纪安禾推拒道。

    陆谨川接过菜单,摊开着让纪安禾看,“把你觉得好吃的全点上,狠狠宰他一顿,他今儿可是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纪安禾睁大眼睛,细想之下才恍然大悟,“为了一濛?”

    凌越叹了口气,满脸难色,张了口又不知如何说,与平日里一贯沉着淡然的样子很是不同。

    “我和一濛之间的事儿……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从那夜以后她就彻底不理我了,不管我怎么联系她都没用……”凌越双眉紧蹙,缓缓说道,“我原本想着给她空间冷静冷静。”

    “可不知道为什么尹伯伯和尹伯母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俩年初二一大早就去了我家,跟我爹妈关上门聊了一上午。”凌越说着看了眼陆谨川,“你是知道我们两家的,长辈们原本就想撮合我俩在一起,现在更是觉得水到渠成,打算让我们先订婚,等一濛毕业了直接结婚。”

    纪安禾愣了愣,订婚这个词对她而言颇具冲击力,“那一濛呢?她怎么想?”

    “我不知道。”凌越皱了皱眉,“这些天我每天都在联系她,但是她电话不接,约她也不出来,所以我想请你帮我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纪安禾总算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凌越这顿饭的含义,沉吟片刻问,“你希望她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希望她不同意!”凌越语气比刚才激动了一些,“我们俩怎么能订婚……”

    纪安禾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气又不好发作,她不敢想象眼下凌越这个态度若是让一濛知道,她又该有多伤心。

    “其实一濛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对她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陆谨川问出了纪安禾心中的疑问。

    “我承认那晚是我醉酒上头,是我混蛋,但我真的只拿她当妹妹而已。”凌越此刻无比懊悔自己那晚的所作所为,让他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纪安禾开口,声音凉凉的,“说再多都弥补不了对一濛的伤害。”

    陆谨川看着纪安禾眉眼沾染的怒气,知道她是为好友打抱不平,也就由着她对凌越说几句重话。

    “你是因为还喜欢叶晴?”陆谨川问。

    “是的。”凌越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点点头,他与叶晴分开的这几个月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甚至那晚他也是错把尹一濛当作叶晴才会犯下那种错误。

    陆谨川敛眉,眸色比刚才更幽暗一些,“就算你追回了叶晴,以她的背景,叔叔阿姨恐怕也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到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伤害了两个人。”

    身边的纪安禾听到这话,只觉喉间一哽,垂下眼,下意识攥着手心,一时不知该心疼一濛还是叶晴,又或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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