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白许盯着高渝的唇,半天说不出话。

    许重枷双臂环胸,皱着眉:“你什么意思呢?”

    高渝并不恼怒,嗓音还是舒缓温和,煮着茶说:“那天晚上我也是一个人在家,下着大雨,有人敲门……”

    她并没有立刻打开门,但拍门声又急又重,在雷鸣轰隆的雨夜,这样的声音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打算开门,甚至走过去,将门反锁住。

    吧嗒一声响后,门被反锁,但下一刻,她眼睁睁地看着门锁在瞬息间爬满锈迹,就好像那把锁已经经历过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使用,最终,锁坏了。

    高渝刹那间不寒而栗,惊恐万分地往后退,抖着手想要报警。

    下一秒,门被推开,门锁彻底报废,重重地掉在地上。

    “高老师,别报警。”

    门后面站着一个高瘦的青年,套着黑色雨衣,头上戴着帽兜。他抬起手摘掉了帽兜,露出脸。

    一张属于青年的脸,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高眉深目,鼻梁直挺,棱角分明,但目光却并非锋利的。反而湿漉漉,带着水光,眼圈有点红。

    与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高渝已经有了直觉,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但她还是戒备地退到玄关后面,说:“你是谁。”

    “我叫许重枷,想求您帮我救一个人。”

    她愣住。

    许重枷说:“您记得甘蕾吗。”

    “记得……你是她什么人?”甘蕾是高渝的朋友,两人年幼相识,是彼此最重要的同性好友。

    甘蕾早在十年前就死在家中火灾里,临死前,已经饱受精神疾病折磨一年多。她表面配合治疗,但其实早已万念俱灰,最终瞒着所有人,策划了那场火灾。

    “我希望您帮我救的人叫白许,是甘蕾的女儿。她十年前被送进黑森林基地,去年才从那里逃出来。”

    “黑森林?!”高渝惊异不已。

    她见过那个孩子,同样是十年前,甘蕾常常带着孩子来找她,有时家里出事,还会把小白许送到她这里暂住。

    她一直为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惋惜,以为她也死在了火灾里。

    但黑森林……怎么偏偏是被拐进了那里……

    黑森林人体实验基地去年披露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举国震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重枷似乎有些急,对她长话短说道:“有人想杀她,我希望您能替我保护她,让她在崎宁平平安安地待六年。”

    他将一张纸片递过来,纸片已经湿了,字迹被晕开,但还是能辨认得出信息。

    “我已经把她送到医院了,这是病房号,劳烦您明天去找她,就跟她说,是您救了她。”他的声音平和稳重,目光诚恳。

    高渝迟疑着接过了那张纸片,满腹疑问,“为什么?”

    “时机到了,您会知道的,”他说,“六年后,如果白许对这件事还是好奇,就让她去达莱吧。我会在那里等她。”

    说完,他放了张卡在玄关上,“卡没有密码,我现在只能给您这些钱,六年后我会再来,到那时您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谢谢。”

    “等等!”高渝还懵着,一连串的事情,这个年轻人说的话……全都太过莫名其妙。

    “你,你叫许重枷是吗,是谁要杀她?你和小许什么关系?这六年你要去……”

    “高老师,”许重枷轻轻叹息,“您放心,不会出任何差错的,我保证。”

    他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一步步往后退,“不要向她提起今晚的事,如果她要真相,就让她六年后去达莱。拜托您了,再会。”

    高渝走出去一看,那个温和的年轻男人已经消失在雨中。

    一低头,门锁恢复如初。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那张纸片和银行卡,了无痕迹。

    高渝拿出那张卡,推向茶几对面。

    “我没有动过里面的钱,就算是六年前,小许也已经长大了,原本就用不着花什么钱。”她轻轻说。

    许重枷处于极度迷茫的状态,看看高渝,又看看白许,瞠目结舌。

    “我靠!这说的真是我吗?”

    高渝望着他笑而不语。

    白许真诚地说:“的确不像。”

    她拿起桌上那张卡,在手环上扫描了一下,看着屏幕挑了挑眉,“小九,数额不小啊。”

    许重枷凑过来看了看,静了两秒,回忆了一会儿。

    他忽然说:“我记得这张卡是谁的。”

    白许抬眼,示意他说下去。

    “确实是我的。”

    白许:“……”

    许重枷:“黑森林的资金不是全部被骆姐移出来了吗,你说当成新组织的启动金,我跟骆姐要了一部分,办了张卡存起来。”

    “存起来干嘛?”白许震惊,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不过看样子,许重枷也不怎么记得就是了。

    “存起来给你啊,”他答的理所当然,“我当时特想帮你实现愿望来着。”

    “我什么愿望?”

    “你不是想开一家咖啡馆吗,从小念到大的。”

    白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高渝看了看他们,微笑着总结道:“所以,许先生并不记得六年前那件事,对吧?”

    “完全没印象啊。我都不知道甘蕾是谁,怎么可能认识你。”

    高渝对那天晚上印象深刻,于是翻了翻日历,很快回想起了具体日期。

    许重枷对此反应很大,“就是这天,林山靖他们说看见了你的尸体。但他们说的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我明明就是一直跟你待在一块儿的!”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吵架,”白许回忆说,“但没吵完,我就被子弹打中了。”

    “在哪吵架?”

    “我的房间。”

    许重枷操了一声,“我也记得是在你房间,但什么时候吵了,不一直好好的吗……不是,我们因为什么吵的啊?”

    “你说你第二天必须去达莱,有很重要的事,叫我六年后再去找你。”白许的声音平静下来。

    许重枷却炸了:“操,我真没说过啊!我去……我去达莱能干嘛啊那个时候!”

    两人再次沉默下去。

    高渝说:“别着急,这个时候吵起来才最不好。慢慢查,都过去六年了,也没法急于一时。”

    白许顿了顿,皱起眉,抬头说:“老师,你刚才是不是说,你觉得那个许重枷看起来和小九不太一样?”

    高渝点头:“不止是气质,个子都不一样呢。刚才许小先生进门的时候我对比过,六年前那个人,比他还要高一点。”

    闻言,两人乍然相视,都睁大了眼睛。

    比他高,这已经是个关键问题了。

    那个人如果真是许重枷,那说明他的身体是在正常发育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在那天出现了三个许重枷?

    高渝忽然指出:“不过,小许啊,我第二天去到医院看你的时候,问过医生你的伤势,那个医生说是小伤,子弹只是从后颈撞过去。”

    “撞?”许重枷紧紧蹙眉,“子弹还在吗?”

    “在,我去找找。”

    高老师去了二楼。

    白许杵着脑袋,转头看着许重枷。后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小九……”

    “绝对不是我!”许重枷说。

    “我是想说,有没有可能是未来的你回到过去做的事呢?”

    许重枷再次否定:“不可能,我怎么着都说不出那些话的。太礼貌了。”

    白许:“……”

    几分钟后,高渝回来了,将一枚子弹放到了桌上。

    许重枷拿起来看了看,眉头越皱越深。

    白许问:“子弹能看出来什么?”

    许重枷难得正色,缓缓说:“能看出来的可多了。子弹离开枪膛、枪管,不同枪膛造成的子弹裂缝,弹孔,擦伤都是不同的,跟人的指纹一样,差异是很大的。”

    他右手食指和拇指捻着那枚子弹,微微眯着眼仔细看,“不过,阿许,你的伤确实不对劲。一枚9mm的空尖被甲弹,在暗处潜伏、受害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射出,却只是从后颈撞过去。要么持枪人是个新手,根本不了解这种子弹的使用限制,要么就是,你提前知道那个时间点有人会朝你开枪,你躲开了。”

    白许一愣。

    是对许重枷难得表现出的专业性感到惊讶。

    一种原来他正经起来是这种样子的感觉。

    “我不可能提前知道。”她认真看着他说。

    “虽然直接失去意识了,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但当时中弹的感觉很强,不像是子弹仅仅擦过去,像……大脑被炸碎,还没开始觉得很疼,就没感觉了。”

    许重枷目光一颤,抬眸看她。

    被炸碎……没有疼痛感……说明她是被一枪爆头的。

    但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除非她的记忆出错,跟现实不一样。可中弹和子弹擦伤可谓天差地别,单是立刻失去意识这一点就不可能。

    可如果她的记忆是正确的,那她不可能还活着。

    他一激灵,猛然停止了思绪,怔了两秒,几乎是被恐惧推回来的。

    “阿许,”许重枷忽然拉住了白许交握在桌上的手,说,“你的记忆,有没有可能会被篡改?”

    白许转头看了看他,动了动,轻轻握住他的手,平缓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你是觉得,我的感觉和实际受伤情况非常对不上?”

    “嗯,不只是对不上,是肯定有一个是错的。”

    但她现在还活着,就证明记忆里的感觉绝非正确,不管怎么说,都是和现实情况相当不匹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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