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辛-贝克出生在孤儿院的硬板床上,细长一条,只够容纳一个痛苦不堪,骨瘦嶙峋的女人,生完她不到一个小时就咽了气。

    她刚出生时和别的婴儿没什么两样——降生时响亮地啼哭,体格有点弱小,不过那个时代的穷人都是这样。

    弗朗辛有一双平静的棕色眼睛,由于营养不良深深陷在眼窝里,下巴瘦削,鼻子和嘴的线条比别的小孩更明显,却不是因为瘦得,而是天生如此。这稍稍和她的眼睛不大符合,从而透露出超乎年龄的坚毅。

    孤儿院的院长和护工在弗朗辛长大一点的时候告诉她,她妈妈是怎么样在一个极平凡的秋日敲响这里的大门,又怎样在一天之内生下她,然后死去。

    “那我爸爸呢?”弗朗辛安静地听完之后问道,目光像一湖暗色的秋水。

    科尔夫人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听到这个常见的问题只是耸了耸肩,“这个嘛,你妈妈没提。她很沉默,来这手上也几乎没有行李。”

    “只有这几本书?”

    院长从堆满杂物的桌子后抬头,凝视着弗朗辛:“是的。只有几本书。”

    科尔夫人不难察觉眼前这个女孩非常,而且相当的聪明,她曾看见弗朗辛偷偷捡路边丢弃的报纸而不是为了取暖,不同于这里大部分孩子。

    然而这又能干什么呢?福利院会教他们识字,算简单的加减法,但这不是教育。她从没表露出任何对弗朗辛的偏爱,因为这种聪明明显地生错了人,不该出现在一个兴许一辈子都待在面包房或者门房的小女孩身上。

    科尔夫人沉默着将目光收回。

    “好了,”她摆了摆手,重新拾起笔抄写账本,“你该去跟大家一起打扫院子了。”

    -

    孤儿院的院子很狭窄,四周爬起来高高的围墙。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此,头顶是同样形状的灰暗天空。

    弗朗辛六岁那年,孤儿院隔壁违建的板房在一场火灾中成了废墟,救济会拨了些钱把空地并到孤儿院里,简单修葺后成了孩子们的新天地。

    角落零散地长着几棵悬铃木,相当于一个小型树林。

    ——汤姆-里德尔就是在这里发现弗朗辛-贝克与自己的共同之处的。

    当时弗郎辛蹲在最左的树根旁,脚底散落两三块不到掌心大的石头,正出神地盯着其中一块,而那一块石子缓缓浮到半空。

    汤姆很难记起自己那时是什么心情。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他三步两步冲上去,使劲打掉了弗朗辛面前悬着的石块。

    “你怎么能做到这样?”他煽动鼻翼,眼睛凶狠地放光,就像平时对待那些手里有兔子,有各种各样他想要的玩具的孩子一样。只不过情绪更激动,脸上是被冒犯,难以置信,很细微的惊喜和暴怒的结合体。

    弗朗辛被打断了思绪,抬头看向他,毫无表情。“你把我吓着了,汤姆。”她拍拍罩衫下摆上的灰站起来,和他一般高。

    “你凭什么和我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在孩提时代,威胁和恐吓是他的惯用伎俩。

    “与众不同难道不好吗?”弗朗辛依然没什么反应,地上的石子又飞回来,这次飘得更高。“就算多我一个,你也是少数,而我们是同类。况且你比我厉害,汤姆。”她虚情假意地添了一句,连语气都没变,目光还停留在石块上。

    汤姆暂时因为这句肤浅的恭维恢复了一些理智,又想到不对,“就因为我把比利的兔子吊死了?”

    弗朗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破事我要想干也能办到,但只动动嘴角,最后直接开口说:“不是。因为你能和蛇说话。”

    “你看见了?”

    “是啊,”她终于成功让石块从中间崩裂,碎片迸向四周,但很快就落了下来。“我做不到这个。”

    汤姆按捺住心中的得意,转而向碎石片抬了抬下巴,“那这个呢?你又是怎么做的?”他决定暂且向弗朗辛示好,然而习惯性地带上了命令的口气,

    “告诉我。”

    “别命令我。”弗朗辛轻飘飘地说,她整张脸转向他,直直地望着他眼睛,却仍旧没有一丝愤怒。

    汤姆停顿了。他内里在急躁地思考要不要向她低头——因为非常想马上知道这种新鲜把戏的做法,而他对这种事情一直急不可耐。

    “好吧,”他嘴唇蠕动了下,“请告诉我。”

    弗朗辛沉默着又演示了一遍。“我刚刚成功,你看到的是第一次。”

    汤姆盯着她,也将一块石子悬到半空,但半天没有动作。

    “大部分时候看感觉,”弗朗辛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东西需要一个媒介。”

    “…一个什么?”汤姆以为自己没听清,然而在她重复一遍之后,他发现这是一个自己从没听过的单词。

    弗朗辛第二次抬头看了他一眼,缓慢地露出一丝探究的神色。

    “…总之是一个可以把你的力量射出去的东西。”最后她说,随即伸出手,感觉到一股热流沿着小臂涌向指尖。那里闪烁出一朵花的轮廓,很快消失不见了。

    后来那天他们安静地尝试了数十次弗朗辛发明的爆破把戏,汤姆成功了两次,碎石溅开时掠起了弗朗辛耳边的头发,两缕棕色的发丝交叠着,像一次无言的掌声。

    他们没待太久,尤其是弗郎辛想到眼前男孩在孩子堆里的名声。

    汤姆-里德尔邪门,阴沉,不合群,长相也好看得格格不入,在有些和他有过节的孩子的眼里甚至很危险。如果和他一起玩——其实也没人和他一起玩,兴许连护工都会觉得奇怪。

    有时候同龄人的排挤一视同仁,你跟他在一起,不管你们在干什么是什么关系,那你就应该受到和他一样的待遇。

    弗郎辛试了大概十多次,十有八九是成功。她看了看汤姆——他仍然在专心致志地摸索。

    “我回去帮忙了。”没等他回答,弗郎辛就转身走了。

    -

    弗郎辛再一次和汤姆-里德尔有深度交谈是在第二天。

    当时弗朗辛照例在无人的道边费劲地看一份破报纸,只剩下时事政论这一版,她看着张伯伦的大头照,感觉像在看天书。

    汤姆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看。”他让这块石头飘起来,几秒过后,它变成了一堆粉末,随风落到地上。

    汤姆得意地瞟着弗朗辛,下巴扬得很高,想要宣明他的力量。

    结果弗朗辛并没有给出他满意的反应——她只是点了点头,平淡地说了一句很棒,就转头看报纸了。

    汤姆恼怒地攥紧了拳头。

    “唰啦”一声,弗朗辛终于抬头看他,两手空空。

    “只有蠢人和白痴才看这个。”汤姆揉碎了抢过来的报纸,暗自等着她气得跳脚。

    结果她又没给出他满意的反应——她还是没有表情,简单地说了一个词。

    “媒介。”

    汤姆盯着她看了几秒钟。

    随后飞快地涨红了脸。

    “大部分不太识字的人都是蠢人和白痴。”弗朗辛指了指地上报纸的残骸,又想到什么,“你弄坏了我的报纸,”

    汤姆突然感觉胳膊一凉,很快细细密密的刺痛爬上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道新添的伤口,微微渗着血。

    “所以这是给你的。”弗朗辛抬手按上了它,稍一使劲挤出一滴血珠。

    愤怒从被压着的地方蔓延到汤姆的嘴边,凝固了。

    …他不能揍她。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类,他不想再用这种愚蠢的手段;他又不能像对付其他看不爽的孩子一样用这种不知名的力量使坏,因为她也会,还比自己用的好得多;他甚至不能用言语攻击——因为她压根没有反应!

    汤姆-里德尔在人生第七年感到了自己威严的岌岌可危。这是第一次,而且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脸因为各种情绪扭曲成一个格外难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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