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弗郎辛照旧趁着没人的空当溜进了汤姆的房间，最近孤儿院里护工人事变动，连带着孩子们日常的课也暂停了许多，这就导致她总是处于一种百无聊赖的状态。即使不常与别人交流，其他方面的消遣被突然剥夺也是很令人无聊的。
她手里夹着一份簇新的报纸，警惕地闪身进了门——她去年十月过了十一岁生日，也是可以上街上捡点活干的年纪了；毫无疑问地，她选择了当报童。
“看这个，汤姆，”她径直冲坐在床尾看书的汤姆挥着报纸，他最近几乎和弗郎辛一样无聊，甚至有点被来检查的医生搞得烦躁了，“政府新通过了带薪假日法案——这上面说预计有一千一百万工人受益。”
他抬头恹恹地看了她一眼，敷衍地怼了一句，“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之前还说要把义务教育延长到15岁呢。”
弗郎辛坐到床另一边，压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凹陷，抬眼看看他，“别总反驳我了，你现在就这么一个说话对象。”
汤姆没说话。他不快地掀掀眼皮，手上翻书的力道加重了。
“———不过首相拒绝了农民的要求，进口食品现在还是没有保护性关税。”
弗朗辛又转回她的话题，一脸认真的表情。
汤姆不耐烦地从书里抬头，讥讽道：“我倒希望他能好好管理一下精神病院，最好把医生全送进病房。”
“你不关心这些问题吗，汤姆？”弗郎辛在膝头折平报纸，转过去直视他，“反正你现在也只能翻这些无聊的书，”她指指他手里的《主与你同在》———那是本语言浅薄愚蠢的小册子，不出意料看到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倒不如接受些新东西…多知道些自己身边的事情难道有什么害处吗？”
汤姆干脆一把扣上了那本书，身子向她的方向前倾着，神情专注而忿恨。“在我们身边？”他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别做梦了，弗郎辛。我们几乎是在最底层，关注这些蠢货还不如发明几个新技巧，何况我们周围塞满了这些———”
他突然警惕地闭上了嘴，眼睛快速扫过门外。
他们同时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科尔夫人的声音：
“…唉，您自己去看吧……他的房间就在这儿。”
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前。
汤姆立刻推了推弗郎辛，想让她躲到衣柜里去———鉴于这简陋的小房间也没有别的东西。
她差不多是同时想到了这个去处，立马迅速地拉开柜门，一闪身钻了进去。
压低的呼吸拍打在木质的柜门上，接触到突起的毛刺又扑回来。
科尔夫人几乎是在她躲进去后的一瞬间就打开了门，说话声音听着和以往不太一样：“汤姆？有人来看你了。这位是邓布顿先生———对不起，是邓德波先生。他来告诉你———唉，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弗郎辛在柜门里皱了皱眉头。她觉得科尔夫人听起来和平常精明焦虑的样子出入很大———最起码弗郎辛从未听过她搞错过谁的名字。
开玩笑，假如弗郎辛被她逮到出现在汤姆房间的话，一顿禁闭也是少不了的———她可不希望这样。
而且，弗郎辛想着，明明她提前偷看过科尔夫人的记事簿———来访客人会记在那上面，而她可没看见这个时候会有什么邓德波先生要见汤姆。
她听见科尔夫人关门的声音，一时间没人说话。
“你好，汤姆。”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感觉给人很温和，并不急迫。
拉凳子的声音。来访者似乎坐在汤姆身边了，“我是邓布利多教授。”
教授？
“教授？”几乎又是同时，汤姆警觉的声音响起，“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又是医生———她叫你过来给我检查检查的？”
原来他每次就这么跟医生沟通。
怪不得越来越烦躁，弗郎辛心想，汤姆完全没掌握跟别人———他似乎只能跟她正常交流———说话的技巧。
“不，不是。”
出乎意料地，这位“教授”仍然和颜悦色，甚至透露出一丝笑意。
汤姆肯定更生气了。弗郎辛凭经验判断，对他越是这种俯视式的友好他就越讨厌。
果然，他立刻厉声说道，“我不相信你。她就想让人给我看看病，是不是？说实———”
末尾这句险些要迸发的命令被平和地打断了，紧接着一句话让弗郎辛心里一惊：
“汤姆，与其先说这些，让我们先把衣柜里那位朋友请出来吧。”
依旧是那个神秘来访者的声音，弗郎辛僵着身子在门后侧耳听了一会，没人出声。
她只好慢慢拉开柜门，顺着逐渐放大的光亮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留在汤姆床上的屁股印。
原来如此。
弗郎辛懊恼地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
她抬眼看向那位“教授”———平心而论，他穿得可真考究———又花哨，一件紫红色的天鹅绒西服，但这人赤褐色的长发长胡子让他显得有一些另类的古怪。
“你好，邓布利多先生。”
弗郎辛沉静地向他点头，说不定这个看着还算和蔼的医生不会向科尔夫人告发她，于是她选择礼貌地跟他问好。
对面中年男子的蓝眼睛在眼镜后闪烁，“你好。我猜…你是弗郎辛-贝克小姐吧？”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弗郎辛眨眨眼，暂时把疑虑按进肚子，“是的，先生。”
她并没称呼邓布利多为教授。
“请坐，弗郎辛。”邓布利多指指床沿，汤姆旁边的位置，“既然你们两个都在这里，那就让我们步入正题吧。”
弗郎辛只觉得奇怪———他居然不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邓布利多合上修长的十指，指尖对着指尖，像面对两个成年人一样认真：“我不是什么医生，汤姆——”他略显严厉地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汤姆，“我是邓布利多教授。我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学校里工作。我来邀请你们去这里———你们的新学校读书，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弗郎辛还没来得及提问，汤姆恼怒的声音立刻在一旁响起，“你骗不了我，我可不会让你把我送进疯人院———慢着，你想把她也带走？”
弗郎辛不知是该感谢汤姆替她着想还是埋怨他过于粗鲁，这人可是说要送他们去念书！
虽然她也暗自相信这是个话术奇怪的医生，但好歹往下听听吧———能见到一个有这样想法的人也不常见。
邓布利多仍然表现得很耐心，循循善诱的姿态确实像个教师一样：“我不是从疯人院来的，如果你能心平气和一些，”汤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弗朗辛悄悄戳了戳他的手腕，他没逃开，暂时安静了一会儿，“那我们就可以好好聊一聊霍格沃茨的事。”
“霍格沃茨，是一所专门为具有特殊才能的人开办的学校。”
“抱歉，先生，”这次弗朗辛接着他的话说，语气保持着平静，“我很正常。”
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
他把双手往外一摊，“好吧，那我直接说吧———霍格沃茨，是一所魔法学校。”
这一次没人接话。
弗郎辛盯着邓布利多。
汤姆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抬头，目光快速地轮番扫视着邓布利多的两只眼睛，似乎想从其中一只看出他在撒谎。
“魔法？”他轻声重复道。
“不错。”邓布利多说。
弗郎辛看着他神色如常的蓝眼睛，想到了那股流过手掌的暖流…她和汤姆的打斗…那种她引以为傲的力量……
现在有人告诉她说，这是魔法。
一种从未有过的淡淡欢欣逐渐蒸腾在弗郎辛心中，像膨起来的气球，让她耳膜鼓起，心跳加速。
弗郎辛不由自主地想要展示给邓布利多看，“您是说，这样的？”
一簇鲜黄的雏菊盛开在她的指尖，叶片轻轻摇曳，周边的气流温柔地卷过花茎，仿佛是空气编织而成的。
邓布利多高兴地看着这几朵明艳的小花，“啊，是的，是的…你很有天分，弗郎辛。在霍格沃茨里，你们会学到类似的魔法，更高深，也更神奇———我们叫它变形术，这恰好是我教的科目。”他冲她狡黠地眨眨眼。
汤姆终于抬头了。
兴奋的红晕从他的脖颈蔓延向凹陷的双颊，他显得很亢奋。
“我早就知道我与众不同…”他压低声音说，瞥了一眼弗郎辛手里的雏菊，它们正在慢慢消散，“我们的那些本领———是魔法？”
“你有些什么本领呢？”
“各种各样。”汤姆热切地注视着邓布利多，“我不用训练就能让动物听我吩咐；谁惹我生气，我就能让谁倒霉———”
弗朗辛打断了他，“是的，还有操控物件运动这些小本事，我们只会这些浅薄的东西。”
她很害怕汤姆说着说着把他之前的恶劣行径都倒出来了——对面坐着的可是他们未来的老师，保持一个好印象应当是很重要的。
“我早就知道我很特别…”汤姆喃喃自语着，弗朗辛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溢出来的狂喜。
“是的，”邓布利多收敛笑容，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是巫师。”
汤姆立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弗朗辛抢先一步开口：“谢谢您，邓布利多先生。那么——我们没有钱，该怎么去霍格沃茨上学呢？”
“那很容易解决。”邓布利多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钱袋，"霍格沃茨有一笔基金，专门提供给那些需要资助购买课本和校袍的人。你们的有些魔法书恐怕只能买二手货，不过——”
“在哪儿买魔法书？”汤姆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话，弗朗辛接过钱袋，抿紧了嘴唇——她现在希望自己能把他的嘴用胶带缠上。
“在对角巷。”邓布利多看样子没把他的无礼当回事，"我带来了新生需要的书目和学校用品清单，我可以带你们去对角巷买齐物品。”
“我们可以自己去。”弗朗辛很高兴汤姆这次等他说完话才开口，虽然依旧不怎么客气。
邓布利多第二次扬扬眉毛。
他居然没拒绝，“那好吧。”邓布利多把装着购物清单的信封递给了汤姆，又告诉了他们从孤儿院到破釜酒吧的具体路线，然后说道："你们准能看见它，尽管周围的麻瓜———也就是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他们看不见这个地方，到了这儿就可以进入对角巷。
“具体的细节都在第二张羊皮纸上，你们九月一号从国王十字车站出发，信封里有两张车票。”
邓布利多站起身再次跟他们握手，弗郎辛动了动嘴———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此时却无法开口———对她来讲自己探寻答案更为诱人。
汤姆在握手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可以跟蛇说话。这在巫师里很常见吗？”
弗郎辛看了他一眼———显然，他把这当成一种奇特的本领放到最后一刻，想震住邓布利多。
她不由觉得这想法非常草率。
“很少见，”邓布利多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并非没有听说过。”
他的语气很随便，但弗郎辛看出他在好奇地打量着汤姆的脸，两人互相凝视片刻，然后松开了手。
邓布利多走到门边。
“学校见，教授！”弗朗辛冲他喊道，邓布利多笑着挥挥手，转身从楼梯走了。
沉默顺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漫进房间。
弗郎辛走过去掩上门，转过头轻声说，“我觉得你不该跟他提这件事。”
汤姆皱皱眉毛。“他是个诡计多端的老骗子，弗郎辛。我拿真本事唬唬他没什么不好。”
她叹了口气，“汤姆，邓布利多以后会是我们的教授，我们在他手底下读书，生活———你最好礼貌对待他，这对谁都有好处。”
弗郎辛停顿片刻，看到汤姆恼怒地抽搐一下，这反应她很熟悉。“而且……我建议你对人平和一些。我看他像是个好人，想必教书也不坏，不是吗？”
他啧了一声，“你这么觉得是因为他夸奖你了，天才。”
弗郎辛没接话，静静地盯着汤姆的侧脸。
他们将要去上学了———这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梦，轻柔地把她拢在里面。
而且，也许汤姆融入真正适合他的集体之后会慢慢变好，她满怀期望地想着。
也许她很快就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地———提防他的一举一动是否会给周围人带来伤害。一丝淡淡的忧愁爬上弗郎辛心头，和这一片美好的展望有所不符。
“不管怎么说，我们掌握的是魔法———这是上天的恩赐。”
最后她轻声说，这次汤姆没有反驳。
她手里夹着一份簇新的报纸，警惕地闪身进了门——她去年十月过了十一岁生日，也是可以上街上捡点活干的年纪了；毫无疑问地，她选择了当报童。
“看这个，汤姆，”她径直冲坐在床尾看书的汤姆挥着报纸，他最近几乎和弗郎辛一样无聊，甚至有点被来检查的医生搞得烦躁了，“政府新通过了带薪假日法案——这上面说预计有一千一百万工人受益。”
他抬头恹恹地看了她一眼，敷衍地怼了一句，“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之前还说要把义务教育延长到15岁呢。”
弗郎辛坐到床另一边，压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凹陷，抬眼看看他，“别总反驳我了，你现在就这么一个说话对象。”
汤姆没说话。他不快地掀掀眼皮，手上翻书的力道加重了。
“———不过首相拒绝了农民的要求，进口食品现在还是没有保护性关税。”
弗朗辛又转回她的话题，一脸认真的表情。
汤姆不耐烦地从书里抬头，讥讽道：“我倒希望他能好好管理一下精神病院，最好把医生全送进病房。”
“你不关心这些问题吗，汤姆？”弗郎辛在膝头折平报纸，转过去直视他，“反正你现在也只能翻这些无聊的书，”她指指他手里的《主与你同在》———那是本语言浅薄愚蠢的小册子，不出意料看到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倒不如接受些新东西…多知道些自己身边的事情难道有什么害处吗？”
汤姆干脆一把扣上了那本书，身子向她的方向前倾着，神情专注而忿恨。“在我们身边？”他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别做梦了，弗郎辛。我们几乎是在最底层，关注这些蠢货还不如发明几个新技巧，何况我们周围塞满了这些———”
他突然警惕地闭上了嘴，眼睛快速扫过门外。
他们同时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科尔夫人的声音：
“…唉，您自己去看吧……他的房间就在这儿。”
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前。
汤姆立刻推了推弗郎辛，想让她躲到衣柜里去———鉴于这简陋的小房间也没有别的东西。
她差不多是同时想到了这个去处，立马迅速地拉开柜门，一闪身钻了进去。
压低的呼吸拍打在木质的柜门上，接触到突起的毛刺又扑回来。
科尔夫人几乎是在她躲进去后的一瞬间就打开了门，说话声音听着和以往不太一样：“汤姆？有人来看你了。这位是邓布顿先生———对不起，是邓德波先生。他来告诉你———唉，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弗郎辛在柜门里皱了皱眉头。她觉得科尔夫人听起来和平常精明焦虑的样子出入很大———最起码弗郎辛从未听过她搞错过谁的名字。
开玩笑，假如弗郎辛被她逮到出现在汤姆房间的话，一顿禁闭也是少不了的———她可不希望这样。
而且，弗郎辛想着，明明她提前偷看过科尔夫人的记事簿———来访客人会记在那上面，而她可没看见这个时候会有什么邓德波先生要见汤姆。
她听见科尔夫人关门的声音，一时间没人说话。
“你好，汤姆。”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感觉给人很温和，并不急迫。
拉凳子的声音。来访者似乎坐在汤姆身边了，“我是邓布利多教授。”
教授？
“教授？”几乎又是同时，汤姆警觉的声音响起，“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又是医生———她叫你过来给我检查检查的？”
原来他每次就这么跟医生沟通。
怪不得越来越烦躁，弗郎辛心想，汤姆完全没掌握跟别人———他似乎只能跟她正常交流———说话的技巧。
“不，不是。”
出乎意料地，这位“教授”仍然和颜悦色，甚至透露出一丝笑意。
汤姆肯定更生气了。弗郎辛凭经验判断，对他越是这种俯视式的友好他就越讨厌。
果然，他立刻厉声说道，“我不相信你。她就想让人给我看看病，是不是？说实———”
末尾这句险些要迸发的命令被平和地打断了，紧接着一句话让弗郎辛心里一惊：
“汤姆，与其先说这些，让我们先把衣柜里那位朋友请出来吧。”
依旧是那个神秘来访者的声音，弗郎辛僵着身子在门后侧耳听了一会，没人出声。
她只好慢慢拉开柜门，顺着逐渐放大的光亮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留在汤姆床上的屁股印。
原来如此。
弗郎辛懊恼地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
她抬眼看向那位“教授”———平心而论，他穿得可真考究———又花哨，一件紫红色的天鹅绒西服，但这人赤褐色的长发长胡子让他显得有一些另类的古怪。
“你好，邓布利多先生。”
弗郎辛沉静地向他点头，说不定这个看着还算和蔼的医生不会向科尔夫人告发她，于是她选择礼貌地跟他问好。
对面中年男子的蓝眼睛在眼镜后闪烁，“你好。我猜…你是弗郎辛-贝克小姐吧？”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弗郎辛眨眨眼，暂时把疑虑按进肚子，“是的，先生。”
她并没称呼邓布利多为教授。
“请坐，弗郎辛。”邓布利多指指床沿，汤姆旁边的位置，“既然你们两个都在这里，那就让我们步入正题吧。”
弗郎辛只觉得奇怪———他居然不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邓布利多合上修长的十指，指尖对着指尖，像面对两个成年人一样认真：“我不是什么医生，汤姆——”他略显严厉地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汤姆，“我是邓布利多教授。我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学校里工作。我来邀请你们去这里———你们的新学校读书，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弗郎辛还没来得及提问，汤姆恼怒的声音立刻在一旁响起，“你骗不了我，我可不会让你把我送进疯人院———慢着，你想把她也带走？”
弗郎辛不知是该感谢汤姆替她着想还是埋怨他过于粗鲁，这人可是说要送他们去念书！
虽然她也暗自相信这是个话术奇怪的医生，但好歹往下听听吧———能见到一个有这样想法的人也不常见。
邓布利多仍然表现得很耐心，循循善诱的姿态确实像个教师一样：“我不是从疯人院来的，如果你能心平气和一些，”汤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弗朗辛悄悄戳了戳他的手腕，他没逃开，暂时安静了一会儿，“那我们就可以好好聊一聊霍格沃茨的事。”
“霍格沃茨，是一所专门为具有特殊才能的人开办的学校。”
“抱歉，先生，”这次弗朗辛接着他的话说，语气保持着平静，“我很正常。”
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
他把双手往外一摊，“好吧，那我直接说吧———霍格沃茨，是一所魔法学校。”
这一次没人接话。
弗郎辛盯着邓布利多。
汤姆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抬头，目光快速地轮番扫视着邓布利多的两只眼睛，似乎想从其中一只看出他在撒谎。
“魔法？”他轻声重复道。
“不错。”邓布利多说。
弗郎辛看着他神色如常的蓝眼睛，想到了那股流过手掌的暖流…她和汤姆的打斗…那种她引以为傲的力量……
现在有人告诉她说，这是魔法。
一种从未有过的淡淡欢欣逐渐蒸腾在弗郎辛心中，像膨起来的气球，让她耳膜鼓起，心跳加速。
弗郎辛不由自主地想要展示给邓布利多看，“您是说，这样的？”
一簇鲜黄的雏菊盛开在她的指尖，叶片轻轻摇曳，周边的气流温柔地卷过花茎，仿佛是空气编织而成的。
邓布利多高兴地看着这几朵明艳的小花，“啊，是的，是的…你很有天分，弗郎辛。在霍格沃茨里，你们会学到类似的魔法，更高深，也更神奇———我们叫它变形术，这恰好是我教的科目。”他冲她狡黠地眨眨眼。
汤姆终于抬头了。
兴奋的红晕从他的脖颈蔓延向凹陷的双颊，他显得很亢奋。
“我早就知道我与众不同…”他压低声音说，瞥了一眼弗郎辛手里的雏菊，它们正在慢慢消散，“我们的那些本领———是魔法？”
“你有些什么本领呢？”
“各种各样。”汤姆热切地注视着邓布利多，“我不用训练就能让动物听我吩咐；谁惹我生气，我就能让谁倒霉———”
弗朗辛打断了他，“是的，还有操控物件运动这些小本事，我们只会这些浅薄的东西。”
她很害怕汤姆说着说着把他之前的恶劣行径都倒出来了——对面坐着的可是他们未来的老师，保持一个好印象应当是很重要的。
“我早就知道我很特别…”汤姆喃喃自语着，弗朗辛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溢出来的狂喜。
“是的，”邓布利多收敛笑容，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是巫师。”
汤姆立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弗朗辛抢先一步开口：“谢谢您，邓布利多先生。那么——我们没有钱，该怎么去霍格沃茨上学呢？”
“那很容易解决。”邓布利多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钱袋，"霍格沃茨有一笔基金，专门提供给那些需要资助购买课本和校袍的人。你们的有些魔法书恐怕只能买二手货，不过——”
“在哪儿买魔法书？”汤姆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话，弗朗辛接过钱袋，抿紧了嘴唇——她现在希望自己能把他的嘴用胶带缠上。
“在对角巷。”邓布利多看样子没把他的无礼当回事，"我带来了新生需要的书目和学校用品清单，我可以带你们去对角巷买齐物品。”
“我们可以自己去。”弗朗辛很高兴汤姆这次等他说完话才开口，虽然依旧不怎么客气。
邓布利多第二次扬扬眉毛。
他居然没拒绝，“那好吧。”邓布利多把装着购物清单的信封递给了汤姆，又告诉了他们从孤儿院到破釜酒吧的具体路线，然后说道："你们准能看见它，尽管周围的麻瓜———也就是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他们看不见这个地方，到了这儿就可以进入对角巷。
“具体的细节都在第二张羊皮纸上，你们九月一号从国王十字车站出发，信封里有两张车票。”
邓布利多站起身再次跟他们握手，弗郎辛动了动嘴———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此时却无法开口———对她来讲自己探寻答案更为诱人。
汤姆在握手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可以跟蛇说话。这在巫师里很常见吗？”
弗郎辛看了他一眼———显然，他把这当成一种奇特的本领放到最后一刻，想震住邓布利多。
她不由觉得这想法非常草率。
“很少见，”邓布利多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并非没有听说过。”
他的语气很随便，但弗郎辛看出他在好奇地打量着汤姆的脸，两人互相凝视片刻，然后松开了手。
邓布利多走到门边。
“学校见，教授！”弗朗辛冲他喊道，邓布利多笑着挥挥手，转身从楼梯走了。
沉默顺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漫进房间。
弗郎辛走过去掩上门，转过头轻声说，“我觉得你不该跟他提这件事。”
汤姆皱皱眉毛。“他是个诡计多端的老骗子，弗郎辛。我拿真本事唬唬他没什么不好。”
她叹了口气，“汤姆，邓布利多以后会是我们的教授，我们在他手底下读书，生活———你最好礼貌对待他，这对谁都有好处。”
弗郎辛停顿片刻，看到汤姆恼怒地抽搐一下，这反应她很熟悉。“而且……我建议你对人平和一些。我看他像是个好人，想必教书也不坏，不是吗？”
他啧了一声，“你这么觉得是因为他夸奖你了，天才。”
弗郎辛没接话，静静地盯着汤姆的侧脸。
他们将要去上学了———这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梦，轻柔地把她拢在里面。
而且，也许汤姆融入真正适合他的集体之后会慢慢变好，她满怀期望地想着。
也许她很快就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地———提防他的一举一动是否会给周围人带来伤害。一丝淡淡的忧愁爬上弗郎辛心头，和这一片美好的展望有所不符。
“不管怎么说，我们掌握的是魔法———这是上天的恩赐。”
最后她轻声说，这次汤姆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