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春时多雨,远方云野翻涌,闪电作金蛇腾雾,天雷虺虺,不久便下起了绵雨。

    府衙内。

    杨知府瞅着这宴桌上满满当当的佳肴珍馐,琼浆玉酿,却毫无半点口欲。

    一个月前,新皇登基,大解海禁,命府军前卫执下洋航海事宜。由于泉州临海,又曾作前朝出海港口,此次福船的抛锚点便定在这里。

    府军前卫毕竟天子近臣,甚得皇恩,杨知府虽为正四品官,却怠慢不得。一得知消息,他立马大摆宴席以待,为其接风洗尘。

    谁知府军大人下马车的脚还没踏实,便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娘冲撞,险些跌倒。那女娘鲜血淋漓的模样简直如临凶杀现场,明眼人都知道难以敷衍了事。

    他立马下令先将人拿下以便处置,被府军大人一口回绝:“不必,先带人请大夫看诊,随后再办。”

    好好的接风见面会成了办案现场,唯一欣慰的是府军大人并无大碍。

    这件事他需得办妥当了,要是被人传到天子耳边......

    雨脚渐密,一只飞蚊在雨雾中奋力展翅,避之不择户,闯进了屋内。

    为防飞蝇虫蠓,府衙内早早备了艾绒。

    飞蚊被艾香熏迷了眼,一头撞进灰炉里,挣扎不起,在爆鸣声中化成了白烟。

    杨知府倏然回神,见婢女从雨幕中来,禀了声:“大人,人醒了。”

    *

    李华珠是被人扶出来的,虽说当时剑刺进去时候留了一手,只伤及皮肉,但由于失血脚底还是有些飘飘然。

    她环顾四周,李大正被人押在堂下,而王老板则脸如死灰地跪着,抖如筛糠。

    李华珠眉头微皱,望向高坐于堂上的杨知府:“大人,还少了一人。”

    杨知府偷偷看了看一旁的府军,见其无反应,清咳一声:“何人?”

    李华珠静静地跪下:“禀大人,是王老板的手下伍全。”

    她脸色苍白,瘦弱而挺立的腰肢如峭崖边上随风飘摇的小白花,出语不紧不慢,将事委一一告知,除了系统。

    当然,她顺便将肩膀上的伤口说成是伍全为了杀人灭口所致,而上山寻物一事则以挖野菜为由隐了去,反正也无人可证伪。

    杨知府查看府兵递上来的陈词供状、物证及验尸报告,确认如其所言,拍案,

    “李大杀妻证据确凿,罪无可恕,处以死刑,于秋后问斩。王可财强掳民女,念其曾劝李大放下屠刀,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押狱一月。至于逃犯伍全,待将其捉拿归案再判。”

    “且慢。”

    如珠落玉盘的悦耳之声,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

    李华珠抬头,与那人对视。

    对方薄唇抿成一条线,黑白分明的眼冷冽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只轻轻一瞥便叫她胆寒。

    她低下头,只听得那人说道:“李家欠债一事尚未还清。按我朝律法,李华珠身为李大之女,应替其偿还七成,总共二十万两,可酌情免去所有利息。”

    李华珠眼睛睁大,竟还有这种事!

    杨知府咽下口沫,扬声:“就按府军大人之言执行,退堂。”

    李华珠走出府外,百感交集,恶人受到处罚,阿娘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雨停了,云朗天清,路人出行匆匆,各有奔往。她望着道路,心中迷茫,不知该走向何方。

    家,她已经没有家了,她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身负巨债,既不会女红,也无其他擅长的生计,眼下只得出海了,所幸还有系统可以帮忙。

    忽闻有人唤她,李花珠见一女子于不远处招手,言笑盈盈。

    是之前昏迷时照顾她的人,自称是府中大人的婢女,比她稍年长。

    但李华珠觉得季长乐虽然衣着朴素,衣料里子却可不一般,想必不是婢子这么简单,大半是隐了身份。至于是何种目的,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也懒得去猜。

    “李姑娘,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还有这些钱收着,大人念你不易,捎我拿给你阿娘的安葬费,虽不多,也是一番心意。”

    “那就多劳季姑姑代我谢过大人了。”李华珠不清高,自然收了,毕竟她现在真的很穷,忒缺钱。

    季长乐看着她,眼中有担忧:“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华珠摇头,苦笑道:“我如今已无去处。”

    季长乐将她拉至角落,从袖口抽出一纸条,嘱托道:“这个拿着,对你有用处,我先走了。”

    李华珠打开纸条,龙飞凤舞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是一封引荐信,可让她到一府中当婢女,月钱丰厚,还不用签卖身契。落款名单没有名字,而是画了一只兔子。

    她估摸算了算,天哪,竟然只需要二十年便能还债,这还不算衣食住行花销的,她可太开心了,才怪。

    她并不打算被困于一府一阁中,不过还是由衷感谢杨知府的相助。她将纸条折起,待到将来有缘再前去道谢。

    府衙位于北街的繁华地带,一路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商铺摊户,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李华珠在于一处停下,经四周打听,目前朝廷已经解了海禁,但由于此前官府对私船的惩罚过于严厉,且朝廷已派出官兵人员执掌航海事要,平民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要想抓住航海这股风,只能从官方的船只入手了。

    一辆辆整齐的马车驶过,李华珠让了路。马车上皆载着大木桶,随着轱辘的声响,一路颠簸向远处码头的地方驶去。偶有液体倾洒在地,散发出浓烈的酒香味。

    “听说这次府衙为出海买了好多酒。”

    “要这酒干啥,水不是更重要吗?”

    “你懂个啥,水再干净,再解渴,过个几天就脏了,哪有酒能保存。”

    ......

    李华珠拨开议论纷纷的人群,顺着拖涎一地的酒水痕迹,往拐角一处走了进去。

    水痕的尽头,是一座飞檐画角的阁楼,门上悬着一块匾额,鎏金提笔而成的“醉仙楼”三字龙飞凤舞。

    她唇角微微提起,当下便有了主意。

    *

    “起船!”

    随着一声洪亮有力的号令,绞关木咔嚓转动,千斤之重的巨大铁锚于重重水深之处脱缚而出,浮出水面。

    宝船的桅帆撑开巨大的白色翅膀,在风中猎猎作响。坐船与舵船各分四周保驾护航,舰首似一道锋利的铁犁,在茫茫的海面上犁出一串明亮的水花。

    季长风立于宝船舰首,被海风吹得翻飞的衣裳勾勒出他愈发挺拔的身姿。

    他注目着岸边的女子,一声声“阿弟注意安全”“愿妈祖保护平安归来”的呼喊中,离泊位越来越远。

    “大人,船只一切无碍,正安全驶行。”

    待手下前来禀告,季长风才堪堪回神:“嗯,暂时先按计划进行。”

    *

    李华珠在摇晃的木桶中醒来,系统界面立马弹出:

    “检测到附近有符合条件的船队,介于您初次使用系统,将降低难度,可无条件加入航队,是否选择加入?”

    她当即选择加入。

    “已成功加入航队,恭喜获得海图*1,积分1000,请再接再厉!海图已嵌入系统,可随时查看各国经纬度位置。

    声望解锁,各国产物与物价解锁,航队银两利息开启。

    贴心提醒,声望高的国家能安扎军队,设立市舶司,每个国家声望要求不一样;同时您每日将获得航队当日收入的五成银两。”

    李华珠没想到加入航队的奖励这么丰富,只要船队赚钱,她每天躺着都能拿利息。

    她打了哈欠,想着翻盖出来。且不说呆了一整晚,腰酸被痛,木桶里的酒味也让她难以忍受。

    有声响从不远处传起,李华珠刚碰到木盖的手立马收了回来。

    好像有人先她一步打开了木盖,脚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李华珠暗道好险,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想出跟了她一样的法子,要是她被发现说不定会被灭口,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她悄悄地推开一条缝隙,由于向着光,很快便看清了那人影。

    她心里一咯噔。

    丸辣,伍全那家伙怎么也上来了。

    这人也是颇有手段,潜到船上说不定已被官兵逼至绝路了,他会不会因自己之前在府衙诬陷的事而对她实行报复?

    看到人贴着墙角溜了出去,李华珠松了一口气,决定在木桶里待到晚上再出去探探情况。

    就这么等到了傍晚,船外忽然人声躁动,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李华珠头上的木板响起。

    “报,有陌生男子闯入宝船,众人立即随我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不久,一群士兵便聚集了在底舱。

    底舱毕竟是用来装载压舱物和补给品的,如酒、水、干粮、肉干,容易着火。所以一些举着火把守在外面,避免意外走水,另一些则借着火光进来搜查。

    船内全是翻动木桶盖的声音,直至有个脚步从这边走来,如死神逼近。

    李华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咽了咽口沫,手里紧紧捏住袖口里的小瓶子,里面装着阿娘的骨灰。心里疯狂默念,阿娘保佑我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然而,好运没有降临。

    下一瞬,木盖被翻开。

    她对上了那双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凤眼,冷冽,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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