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琴以后,余笙陪方菡逛了会儿街。

    方菡完美印证了网上那句很火的营销话术:背香奈儿的不一定有钱,但穿miu miu的一定是富家千金。

    有人会攒很久的钱去买一个香奈儿的包,但miu miu的设计只适合父母掏腰包的年轻女孩儿。方菡就偏好这种活泼的亮色和大胆的设计理念。

    余笙发现方菡是打心眼里喜欢奢侈品,只买自己钟意的,不会考虑其他。她陪方菡在各大门店刷了一次又一次的卡,四只手都拎不下。

    方菡拭了下额头的汗,问余笙:“你要怎么回去?外面在下雨,要不我让我家司机送你?”

    余笙看了看落地窗,摇头:“没事,我有人接。”

    “真的吗?”

    “真的。”余笙用力点头,“你先走吧。”

    “好吧。”方菡把购物袋交给司机,抱了下余笙,贴着她脸说,“那我们下次再出来逛。”

    方菡走以后,余笙在打车和打电话之间挣扎很久,选择拨通电话。

    “周三,你现在能不能来接我?”她低头看着脚尖。

    “你在哪儿?”

    “华茂广场这边。”

    电话那头顿一下,哄着她:“你找家店坐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就到。”

    余笙挂掉电话,在小程序上下单两杯奶茶,奶茶店的生意兴隆,页面上显示要40分钟以后才能取餐。

    她坐在窗边等,手指无意识敲在窗上,爬在玻璃上的雨珠打乱了节奏。

    反应过来后,手指一哆嗦,余笙恍然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她也是有人接的人了。

    周衍下一通电话来的时候,声音平平:“我到了,在负二楼停车场D34。”

    他没有停外面,怕余笙淋雨。

    余笙看了眼页面,小声回应:“我还有八分钟,在等奶茶。”

    “我上来接你。”

    余笙捏住手机,盯着店里号码屏上的数字,轮到自己的号码时,不等店员叫名字,飞快过去接过奶茶。

    站在门店前等待,她隔很远就看见周衍。衣裤包裹他高挑挺拔的身材,气质卓然。

    余笙掀起嘴角的下一秒,笑又凝固在脸上,她看见有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挡住了周衍。

    脑子里有一股疼炸开,余笙想起那天夜里久久缠绕的噩梦。梦魇成真了,她变成床头的那只兔子。手指打颤,奶茶打包袋跌落在地上。

    听见咚的一声,余笙一抬眸,看见周衍和那个女生说了句话,是她替他预想过的生活,众星拱月。

    他偏过头,视线和余笙对上的一瞬间,她转身撒腿就跑。

    “余笙——”

    余笙顾不上背后人叫自己的名字。

    一路上,她撞到不少人,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对不起。

    等余笙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跑进了商场侧面安全通道的楼梯,厚重的门把她和另一边等电梯的人隔成两个世界,那边纷纷扰扰,这边楼道里针落有声。

    余笙发现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她一片混沌,思维跳跃,做过的噩梦源源不断地跳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上方的通风口,黯淡的光透进来,她分不清自己的状况是刚刚剧烈奔跑导致的,还是又发病了。回上京以来,她始终在低谷徘徊。

    门被推开,商场里明亮的灯光闪进来一下。

    “余笙,你跑什么?”

    男人的语气有点重,也算不上在吼她。

    余笙转过头,看见周衍拧着眉,冷峻的脸表情沉郁。

    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胸膛起伏。她手一掷,手机砸在他胸口,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凭什么凶我?”余笙昂着下巴,声音冷冷地抬高,“周三,你有什么资格凶我?”

    周衍的眉头皱得更深。余笙的样子不正常,看起来情况不妙。

    余笙抬腿准备往楼梯下面走,负一楼是美食广场,负二楼是停车场,她也不知道该去哪,总之不是和周衍呆在这儿,她胡思乱想起来。

    那只兔子以后会不会被丢掉?

    只有她这样没用的人才需要这种哄小孩的办法,周衍用不上。

    余笙的胳膊被人抓住,皮肤发烫,她没有回头,伸另外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发现拗不过他以后又抓上他的胳膊。她知道自己很用力,指甲都抠了进去。

    “你能不能放开?”

    “我手疼,你放开!”余笙几乎是在尖叫。

    周衍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余笙快要崩溃了,终于吼出来:

    “你跟别人讲话!干嘛还来找我?!”

    周衍沉默了片刻,问:“我跟谁讲话了?”

    余笙水蒙蒙的眼睛盯着他:“刚刚路上那个女生。”

    周衍揉了揉额头,又气又想笑,耐心跟她解释:“她是楼上健身房的宣传人员,问我能不能填个调查问卷。”

    余笙眼包泪,怔怔地看着他轮廓清晰的脸,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头慢慢低下去,目光落到周衍小臂上的血痕。

    周衍卷下卫衣的衣袖,遮住余笙的视线。

    他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余笙,我可以理解为你吃醋了吗?”

    两个人关系最亲密负距离接触的时候,这层纸也没有被捅破过。互相心照不宣,你不问,我也不说。

    “没有。”余笙别扭地,下意识否认。

    周衍注视她很久,眼神幽深沉寂,声音也淡:“那她找我要电话号码呢?”

    余笙的眉心一跳。

    “我以后也对别人这样好。余笙,你也无所谓是吗?”

    余笙的眼神涣散开,像一块松烟墨,慢慢磨研开,磨到墨汁浓稠为止。

    周衍自嘲地笑了下。他捡起被她摔在地上的手机,走到她下面两阶楼梯,弯下腰,说:“上来,回家了。”

    余笙不吭声,但手却顺势搂上他的脖子,整个人重量压在他背上。

    往下再走两步,周衍感觉脖子后面有濡湿感,她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其中。他把她的身子往肩上送了送。

    余笙就是这样,只允许她欺负他,反过来是不行的。

    *

    余笙没有再和周衍说过一句话。

    她一路上都在手机上看那些古怪的猫meme视频,欢快的BGM在沉闷的气氛里中反反复复响起。

    到家以后,余笙抖脚脱下马丁靴,不顾旁边的周衍,砰一声甩上入户厅通向客厅的门。

    周衍低身帮她把鞋摆进鞋柜,拿出另外一双女士拖鞋。

    余笙跪在电视机面前,往PS5里面插入一张游戏碟。

    然后她捡起手柄,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手指灵活操纵摇杆。

    周衍看了眼液晶电视,游戏还在开场CG。

    这个游戏盘是去年年底还在伦敦的时候,余笙自己买的,但她买了很久都没玩,像买了个摆设。

    画面里是游戏史上最经典的IP之一,寂静岭系列。尽管现在的玩家只会用“fuck Konami”来形容游戏的制作公司,但并不妨碍粉丝们仍然在二十二年依旧热烈追捧这个系列的重制版。

    算起来,这个游戏的原版比余笙还要大一岁。

    周衍屈腿陪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的身形遮住了一部分光,阴影落下来的时候,游戏画面里的人物停顿两秒,然后才进行下一步来自手柄的指令。

    余笙打游戏有两个灵魂,抑郁期的灵魂打开游戏下一秒可能就直接退回主页面,即使进去了到一半也经常转过来问周衍。

    “我是不是忘记捡了个道具?”

    “我之前好像走过这?”

    轻躁期的余笙不一样,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像个职业游戏玩家。

    “不少患有双相障碍的艺术家在处于轻躁时期的创造力会激增,水准也会特别高。比如梵高,不少学者认为梵高也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很多作品都是在躁狂期创作的。”

    周衍想起心理科同事的话。

    他垂下眼皮,耐心地思考什么。

    ...

    余笙这会儿彷佛有花不完的精力,从下午坐到凌晨。周衍在凌晨十二点问了一句“要不要睡觉”。

    她还是没理他,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游戏上。

    周衍有点头疼。

    又过两个小时,余笙已经在地毯上坐了九个小时。周衍想去拿她手中的游戏手柄,强行带她去睡觉。

    但余笙的视线牢牢地锁在电视机上,周衍顺着看过去。

    画面里顶光从上方照射,铁窗那一头,坐在椅子上金发红衣的女人有种诡异的妩媚感,微笑着说:

    “Are you confusing me with someone else?”

    你把别人弄混了吗?

    “you were always so forgetful.”

    你总是这么健忘。

    到这里,游戏突然被按了暂停,余笙如同失了兴致,利索地存档,退回主菜单。

    周衍终于有机会开口问:“睡觉?”

    余笙把手柄丢到沙发的一角,侧过头问他:“你知道游戏的结局吗?”

    周衍当然不知道,他对游戏并没有多大兴趣,只从社交媒体推送中略知一二。他能帮抑郁期的余笙过掉她打不过的BOSS纯属靠天赋。有一类人出生就这样,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任何事。

    “你以后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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