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吵吵嚷嚷,挤满了候诊病人。

    余笙答应了小安今天陪她来医院作检查。但余笙起晚了,精力亢奋一过去,她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听不见闹钟。

    余笙到科室门口,张姨刚牵着小安从诊断室里出来。

    “欸,小余,你来得正好。能带小安去二楼做下穿刺吗?医生说还要和我单独聊聊。”

    余笙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张姨手中的检查单。

    骨髓穿刺室在二楼,血液科医生拿过麻药和器材,还叫了两个实习医生来观摩。实习生给小安打上麻药,医生将穿刺针从小安的背后刺进骨髓里。小安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正对着余笙,不吵也不闹。

    余笙鼓励她:“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下。”

    小安一动不动地抓着余笙的手。

    余笙低头看着小安的眼睛,小安长长的睫毛下泪流满面。

    小安彷佛她相反的镜像人生,家庭囿于贫困,但有很多很多的爱。余笙在伦敦的开销,张姨要攒一辈子,但余笙从小到大没有来自家人的关怀。两个人在同一个世界里被病痛折磨。

    病床的窗户留了一条缝,余笙觉得闷得难以呼吸。

    缕缕冷空气从缝里溜进来,缠在她脖子上,余笙有种飘在空中的感觉,看到医院里来来往往的各式各样的人。像她以前玩模拟人生的时候,从俯视的角度操纵游戏里的小人,过上简单美好的生活。

    余笙倏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帮小安,帮周衍,其实是奢望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弥补曾经的自己。

    医生收好细针管,说:“病人先在这等着。如果抽的骨髓用不了,等会儿还要再抽一次。”

    余笙摸了摸小安的头,抽出纸巾替她擦干净眼泪:“等会儿要不要喝果汁?我下楼给你买。”

    小安小幅度点下头。

    “那你乖乖躺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

    余笙到医院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拿了两瓶饮料,还带了一盒原味戚风蛋糕卷。她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会儿,才回到走廊去拐角处等电梯,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

    “余笙——”

    是个不熟悉的声音。

    余笙回头瞟了眼,脸色微微一变。

    叫她的人是王一松。每次和他见面,闹得都很不愉快。余笙不想搭理他,装作没听见,眼睛盯着黑色显示器中的数字。

    王一松今天是跟着王母王父来医院看王老爷子的。

    王老爷子上周因为突发性休克进了趟急救室,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命是捡回来半条,但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王家几个旁支全赶回来了。

    王母又私下敲打王一松,赶紧把和余笙结婚这事订下来,再磨蹭下去老爷子遗嘱都宣布完了。还在他耳边念叨要找风水大师算个领证的良辰吉日,给老爷子的身体冲个喜头。

    王一松左右为难,犯了愁。上次在餐厅门口,宋成致的话给了他警示。虽然王一松找了好几个哥们打听,愣是没打听出什么有用信息。

    只知道周衍回国的消息在圈子不胫而走,一回来就帮周家的天恒集团做成了几个的大单子,周董事长和合作伙伴在饭桌上对接的时候,对这个儿子干净利落的手段赞不绝口。

    但余笙到底和周衍怎么扯上的关系,扯上了什么关系,无人而知。反而是兄弟反过来调侃他:“你听错了吧?周三少怎么可能跟个女的有纠缠?”

    王一松烦躁地踹了他一脚:“宋少亲自指点的,能有错?”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周衍看上了余笙,他王一松还要硬着和余笙领证。万一周衍要替她出头,王家那几两碎银哪够折腾。

    这一码在他肚子都快泡烂了,他不敢跟王母讲,也不敢再惹余笙。

    余笙绷起一张瓜子大的小脸,??祈祷电梯赶紧下来。

    没想到王一松当着其他路人的面,直截了当摊开双手地拦在她面前:“聊聊?”

    态度似乎远比之前诚恳。

    余笙还是不想跟他聊,但她往左一步,王一松跟着往左,她往右也是如此,一副反正就不让她离开的样子。

    电梯口本就人多,周围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余笙走到墙边,问:“你要聊什么?”

    王一松手揣回衣服口袋里,捏了下方方正正的烟盒:“你和周衍什么关系?”

    哐当一声,余笙手里的饮料瓶掉到地上,她连忙弯腰捡起来的同时,心里警铃大作:“你为什么知道周衍?”

    他居然真去查了,连名字都查出来的。

    王一松被反问后一头雾水,京二代圈子就这么大,更何况当初周衍的事当初在美国闹那么大。就因为出了这件事,许多父母觉得美国还是不安全,一些本该去美国留学的二代被送去了英国读书,王一松也是其中一个。

    王一松懒得多动脑子,直接打开天窗挑明问:“周衍知道你妈要你跟王家联姻吗?”

    “知道。”

    余笙的两个字让他揣在兜里的手一抖。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跟他没关系。”余笙抬起下巴,眼睛盯着他,“你要是敢动他。”

    “我、跟、你、没、完。”余笙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说完,余笙强行挤开王一松,跟着人挤进电梯。

    出了电梯,余笙站在走廊病房,张姨已经在里面陪着小安。

    余笙把饮料递给小安,侧目问张姨:“医生怎么说?”

    张姨眼睛布满红血丝,像是哭过一遭,回答:“老样子。医生说最近美国那边有一种新上市的靶向药,但国内还在引进中,但引进来也是自费,走不了医保。不过小安最近的身体指标还不错,说明化疗有效果。”

    “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余笙安慰道。

    离开医院大楼,余笙叫了辆出租车,送张姨和小安回去。

    上车前,张姨看了一眼余笙,问:“你今天不回来住吗?”

    余笙低低地嗯一声:“再过几天。”

    张姨悄悄拉过她的手:“小余,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老实说,没结婚可千万别跟人同居。男人靠不住的,到时候反悔了随便找下一个,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没有的事,你放心。先带小安回去吧,外面风大。”

    等出租车开走以后,余笙再次折返回医院。

    *

    偌大的客厅。

    余笙披散头发,倚在沙发上,低头时阳光穿过半截灿烂如金的秀发,落在瓷白的脖颈。

    周衍一回家就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液晶电视里播放着美剧,但余笙的注意力明显不在上面。

    轻躁期过了,她脸上又失去神色。

    周衍的心不自觉揪起来。

    余笙听见脚步声,掀过眼眸看了周衍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

    周衍走过去用手背贴在她手臂上,少女的皮肤像新生儿一样柔软,他温声问道:“去医院怎么样?”

    “挺好的。”

    余笙跟医生谈妥了小安的手术以及后续费用,下一次医生会告诉张姨是爱心人士捐献的。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余笙顿住,“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这几天周衍没下过厨,他似乎很忙。忙的什么余笙不知道,也懒得问,反正她起床的时候他人已经走了,厨房里只留下了早餐,他晚上会踩着饭点进门,带着不知道从哪家高级餐厅打包的晚餐。

    “这阵子忙完了,后面几天有空陪你。”周衍跟她解释。

    “我不需要你陪。”余笙用脚轻轻蹬了他一下。

    周衍反捉住她的小腿肚,不让她收回脚。

    余笙有点恼:“干嘛?!”

    “余笙,你还没回过我微信。”

    余笙别过头,不说话。周衍给她发的消息很无聊,无非是提醒她起床后吃药,到了饭点问她吃过没有吃的什么,她向来已阅不回。

    他很有耐心,像在哄小朋友:“你不回消息,我会很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回还不行吗?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要打游戏了。”

    周衍松开桎梏她的手,看着她跑到电视柜面前,在抽屉里捯饬那些游戏光碟。

    余笙带着手柄坐回沙发上,游戏开始页Slient Hill的标题浮在电视屏幕里?

    她动作一僵,转过来问周衍:“你玩的吗?”

    “不是。”

    “那是我玩的吗?我记得我去年在伦敦买回来以后没动过这个游戏。”

    周衍的眉眼微沉,余笙不记得了。

    她以为是在伦敦的时候拆封的游戏碟,她对忘记几个月前的事情习以为常。但这件事发生在五天前,她坐在地毯上高强度连续打了快九个小时游戏。

    “有可能。”周衍没有告诉她实话,“你以前玩过吗?还记得剧情吗?”

    “玩过旧版,但这是新做的重制版。”余笙回避了剧情那个问题,“那我还是换一个没玩过的游戏玩吧。”

    余笙重新走到游戏机旁边,换了一张游戏碟。

    周衍看着她的背影,问:“你上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是什么时候?”

    “忘了,半个月前?回来以后就去过那一次。”余笙当时的主要目的还是去开药。

    国内公立医院的心理医生不像陆姗央,陆姗央的诊所每天接待的病人数量只有一位数,所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听余笙倾诉那些破事。

    上一次医生只是简单询问了她的情况,确认没有异样后,便开出了处方单,还没交待完她如何吃药,下一位病人就挤了进来。

    “下个月要回伦敦一趟吗?”

    其实在国内找个昂贵的私人心理医生也可以,但考虑到余笙已经在陆姗央那儿看诊几年,周衍觉得合适更重要。

    余笙沉默下来,她也知道找陆姗央是最佳选择,但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陈婉清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没收了她的护照。

    周衍暗暗在心里做打算。

    他用空调被裹在她没穿袜子的脚上,抽过抱枕垫在她腰后,说:“我带回来只够你吃到下个月月底,所以下个月抽时间我们去伦敦。”

    周衍起身准备去厨房,但腰突然被紧紧被抱住。

    他听见背后游戏手柄掉在地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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