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今刀
2024.9
首发晋江
方荷这回分手分得十分戏剧化。
家里介绍的男友，UAL视觉营销毕业，身高180（两人第一见面即当场报出），人也长得还不错，关键是家世好，家里做的食品生意已经是鹏南本地一大特色产业的代表。加上本人归国留子，擅长假扮人中精英，两人情侣时期，自然很得她身边长辈的认可。
此次恋爱持续时长为一年，恋爱过程中，做男友的陈显也绝不能算有多吝啬——生日主动买过一只马鞍，情人节也能提早订好餐厅和玫瑰花束，平日里朋友圈也不躲躲藏藏，凡有能晒女友的地方，也能把握住秀恩爱的分寸展示一番。不说二十四孝好男友，也能算得上世俗意义上不错的男友。
问题出现在方荷辞职的事情上。
方荷是美术学院毕业，毕业后做的是原画设计。她运气不错，刚毕业就进了本地游戏大厂，个人被分配去的组所制作的游戏在业界小爆，个人自然也吃到了点儿红利。想辞职的原因也很简单：身体扛不住强度，毛病不断，精神大不如前。组长挽留她一番，看实在不行，索性鼓励她自行创业。
“你的风格年轻人肯定喜欢，随便经营个自媒体都能赚啊。”
方荷当时听了，人愣了愣，想起些往事，神游片刻，才笑着点了点头。
陈显接到电话，听说她辞职的事，竟然还挺高兴，特意开车来公司下面接她，又帮着上上下下搬了东西。
“辞了也好。”
车子发动，放音乐时，陈显特意选了方荷喜欢的绿洲，宽慰她，“你喜欢画画，在哪里画不是画？的确用不着那么拼命。自由做点儿自己喜欢的活，等以后结婚有了孩子，照顾起来也方便。”
方荷当时正是午休疲惫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欲睡，听见这话，眼皮子却一睁，睡意全无。
“孩子？”
她嚼了嚼这两个字。
“对。”
陈显没听出她的迟疑，推了下眼镜，继续自己的一番规划：“正好辞职了……你公寓到期没？要不然租个离我近点儿的？或者直接搬到我那里？”
方荷这下不迟疑了，即刻果断道：“还早。”
要谈同居也还早。
如果说，事情到这里还不算有多奇怪，等隔了一周，方荷主动在朋友圈晒出自己辞职后的旅行计划时，走向就开始彻底不对起来。
方荷算是绝对意义上的宅人，这些年仅有的出差几乎都是为了工作或者采风。听说她辞职，好友温冉即刻主动约她去箱根十日游，又摆出这些年两个人作为闺蜜所错过的种种多次的旅行机会，发来大量当地民俗风景照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究让方荷答应了下来。反正闲着没事儿，方荷挂留电话，心情也佳，索性从照片里选了两张，用彩铅随意画了、拍了，往朋友圈一晒，辅以文案：预定辞职第一站。
发完半小时左右，陈显电话就来了。
他开始还客气了一番，问她心情，又问她今天吃了什么，方荷一一答了，终于单刀直入。
“接下来是要出去旅行？”
方荷低头对着数位板涂涂画画，“对啊。”对完了，又想了想，补充道，“我正打算今天通话的时候跟你说来着。”
“嗯。”
陈显笑了一下，停顿片刻，又道：“你一个人去吗？”
“当然不，还有我朋友，”方荷停下笔，“温冉，你见过的，我的大学同学。”
陈显又嗯了一声。
电话结束，两个人的交流也结束。
头顶冷气悠悠地吹，方荷继续低头画画，结果刚画十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陈显。
“你想去箱根的话，我刚好之前旅行的时候去住过一家不错的酒店，步行就能到雕刻之森。”
陈显的精英风格此时又开始发挥，从酒店到路线，甚至到贴近方荷喜好的美术馆都介绍了一番。娓娓道来，有条不紊。方荷听着，表情不变，但心中已有猜想，直到对方彻底停下，她才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静静问他：“你是想我和你一起去？”
陈显果然满意，不答问题，只笑着说，情侣旅行的话，那更需要从长计议，好好计划了。
方荷越发冷静。
“那是我先和我的朋友去了，再和你去？”
她问的礼貌。
陈显答的同样礼貌：“其实我们两个人去就很好，很安全。”
方荷没说话。
她沉吟片刻，径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和我的女性朋友一起出门旅行？”
陈显又开始绕圈子：“我只是觉得，两个女性同行没有男伴的话，可能不太安全。”
方荷有点厌烦了。
到底交往一年，如果说以前的迹象只是不太明显，直到这件事，她即刻果断地有了拍板，有了想法。
但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处理方法。她也没有冲动，电话挂断，洗了澡吹了头发，躺在床上，第二天一早接到男友的早安电话，便悠悠地约好晚饭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餐厅碰头。
陈显一身休闲西服，带着一束玫瑰姗姗来迟。
他笑二人的默契：“这里还挺让人怀念的。”
方荷也笑了笑，没接话。一顿饭吃得还算舒适愉悦，起身去洗手间时，径直将单提前买了。
等回到桌前坐定，陈显还要试图跟她提起两个人昨天聊过的日本旅行。他要滔滔不绝扮演精英留子男友，方荷就盯着他背后的油画看了半天，碧波滔滔，帆船远航，神游太空，等人终于舍得把话音停下，即刻微笑捧场。
“都很好。”
她沉静地说：“陈显，我们分手吧。”
……
方荷性格绝对不算尖锐的那一类。她从小独立，小学时就敢于在父母吵架情感破裂的时期主动提出学校寄宿的事儿，连带着抚养权和离婚后跟谁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高中时，亲妈主动提出要把她接过去住，考虑到周女士那会儿再婚后生活也算终于稳定了下来，而且地址的确离学校够近，她才主动收拾行李，搬进去住了段时间。
不尖锐，但绝不喜欢被人做主。
陈显家庭背景不错，性格周到，处世绅士，唯独在许多事情上，总是极喜欢自己做决定，对她有着过度的掌控欲。且交往时间越长，越不在这些方面做遮掩。
方荷说分手时，陈显整个人愣了愣，还本着平时的沉稳形象问她原因。
“就因为我不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出去旅行？”
“还是说，你觉得我对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规划太早，谈婚姻和孩子的问题太早？”
方荷对着他看了一会儿，笑意越来越深，微微感叹：
“原来你还挺会抓重点的。”只是看是否需要装傻。
陈显面色微便，动作停了几秒，调整也很快，深吸口气道：“我只是认为……既然我们是通过家人介绍认识的，那的确应该考虑得更长久一些。”
“如果我想短择或者只是玩玩儿，那显然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陈显的道理又开始滔滔不绝。
方荷听着，笑着，最后点头附和着：“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才要说分手。”
观念不和，控制欲太强，而且显然不止暂时流露出的这个强法，再走下去，不爽的只会是双方。
她从来果断，说了分手就是分手。不对对方做要求，但把自身收到过的礼物都一件一件打包好，给对方寄了过去。既然要分，自然联系方式也该删的删。陈显似乎并不甘心自己就因为所谓的“一些小事”就被判了死刑，屡次试图用小号加她好友，偶尔成功一次，也被反应过来的方荷即刻拉黑。
两个人的分手纠葛暂且还没传到介绍两个人认识的家人耳朵里。方荷隐隐约约能猜到对方的心思，索性主动打去一通电话，给周女士报备分手的事情。
“分手？”
周女士一直是菟丝花的性格，温温柔柔了许多年，说话时刻轻声细语，唯独在面对亲女儿方荷的时候敢于且乐于发点儿脾气。
周女士语调即刻激动起来：“谁主动提的？”
“是我。”
“吵架了？吵架怎么不先跟家里说一说的，直接就提分手？”
“小陈人有能力，工作好，家世又不错，就算要闹矛盾，怎么都不要长辈的主意的？”
“而且要做这种大的决定，要先给家人报备，你不把矛盾说出来，不解决它，直接分手逃避，这叫妥善处理吗？”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方荷左耳进右耳出，嗯了一声又一声，最后道：“您说的都对，但我还是要分手。”
好在她要分手，家里人不理解，终究还有好友理解。
温冉得知前因后果，第一个向她表达支持：“金鸡影帝啊他，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没看出来他这么大男子主义，连你旅行都要管！”
“这都要管，还要你以后做家庭主妇带孩子，下一次是不是连你穿什么衣服都要管了？”
方荷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笑，轻飘飘，悠悠道：“……你怎么知道他以前没有试图‘给过建议’？”
方荷一六八的个头，夏天图个舒服，穿衣服总喜欢吊带配短裤或裙子。陈显那会儿明显还放不太开，只婉转夸她形象好，气质佳，或许可以试试职场女性最喜欢的办公室海妖风一类的风格，既能显身材，又不算太暴露。
“穿搭他都懂？！”
温冉的重点跑偏，啧嘴惊叹：“我真服了他了，不是前女友能按打算，就是基佬！”
刚辞了职就分手，分了手就搬家，真是一件又一件的大事堆在了一起。方荷租住的公寓其实还有两个月才到期，然而架不住陈显不到黄河心不死，联系方式被删除、被拉黑，那就线下继续做做努力。
自诩职场精英，人中龙凤的人，哪里能接受得了因为自己认知范围以内的所谓“小事”被甩。
他刚开始是来软的糖衣炮弹，带着香奈儿，带着花，甚至还带着方荷极欣赏的大师的展览门票，开着自己最喜欢的车楼下等人。看方荷软的不吃，逐渐就开始原形毕露，上一些各种曲折蜿蜒的手段：家长介绍家长劝、两个人共友认识共友劝，他自己则索性每日准时登门打卡，不为别的，只为了和她隔门“解释”一番……
方荷不堪其扰，如小时候一般果断，即刻选择搬家。
短时间内没有心仪的房子，那找地方过度也得搬。
只可惜小窝这些年被她打理得的确太好——阳台花草树木盆栽，夏秋皆有花，绿意盎然；客厅被她用中古店淘来的各种饰品填得满满当当，投影幕布巨大，PS5、switch一应俱全。卧室没有搭床，只有床垫、电脑、绘画桌，还有被经典碟片和美术集塞满一整面的中古书柜……
她实在高看了自己搬运能力，终于在试图搬运碟片的时候，下梯子时不小心崴了脚，一瘸一拐时，又碰上陈显不死心地一日带花登门。
“……你怎么了？”
“没怎么。”
方荷波澜不惊，将门砰一声甩上，将自己正打算搬家的场面牢牢藏住，尽量使自己面色平稳。
“该说的话，我们两个人都说得够明白了，没必要再纠缠。”
“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明白，你也可以尝试给我一个机会。”
“没明白就自己想明白。”
方荷脚上正难受，后背也汗涔涔，面色再好也终究失去耐心，冷道：“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你解释。”
一来二去，二人还是谈够了十分钟。她把人送走时，整个人已彻底精疲力尽，连晚饭也没吃，倒在床上就彻底陷入梦乡。一觉到第二天中午，天光正好，她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出门去外面诊所给可怜巴巴的脚踝开了药，冷敷时接起电话，才发现是周女士来电叮嘱，通知到今天晚上有家庭聚会。
“你靳叔叔刚从欧洲出完差回来了，特意说把你也叫上。”
周女士知道她的德行，抢先一步，“不许说忙，不是都辞职了？家里人就是家里人，只会有为你好的，也正好聊聊你分手的事情。”
周女士再接再厉，又叮嘱她要注意来时的仪容仪表，裙子高跟鞋，耳钉项链，该漂亮该懂礼。
方荷笑容渐冷，盯着自己的脚踝，不那么难受了，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知道。
周女士两次婚姻都是专职的富太太，于是时时刻刻也是富太太的做派，知道她凡事爱做主的德行，怕她不来，干脆直接下了命令——家里的司机会来接她——就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个王叔，别不给长辈面子，不许半路脱逃。
方荷换了裙子，换了鞋子，身体条件不允许，索性将高跟鞋用袋子提在手中，人按照约定时间下楼时，心神已是彻底的疲惫。
她站在夏天的夕阳里，望着沉沉暮色，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如远去飞燕沉沉。
车停在公寓大门，她上了后座，无知无觉地系好安全带，长长地出了口气，挤出一个笑：
“王叔……”
后面的话没出口。
因为司机抬眼看她，目光正如腊月的夜，泛着凛冽的寒光。
方荷和他对视，将累的心不累了，呼吸也停了一秒。
还是司机先笑。
男人扯了唇角，仍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对着她上下一扫，极沉着：“老头子说反正顺路，让我捎上你。”
“……”
方荷：“哦。”
她嘴唇有点干：“是靳叔叔考虑周到。”
大概夏天实在太热。
驾驶座上的男人头发扎了一半，眉眼明亮，薄唇绷直，肌肉撑出有力的肩线，小臂线条裸露在外。手表遮住手腕处的刺青，骄横脾气就跟着暂时藏着，大喇喇地隔着后视镜与她对视。分毫不隐藏。
方荷哦完，终于想起下意识地找话：“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天。”
男人收回目光。又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两个人没再说话。
方荷头有些晕，靠着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身边人在，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感。
车驶进熟悉的别墅区，停在一处宅院门前。方荷开门不动，再试两次也不动。
门锁由人控制着，关得严严实实。
方荷极慢地抬头——驾驶座上的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安静坐着，也不回头，仍旧用后视镜与她对视。这回没笑，只有冷冷的一双眼，好整以暇的悠然。似打量艺术品似的打量她。看玩意儿似的，泰然等她的话。
方荷抿了抿唇。
四目相对，她听见自己的笑，渐渐镇定的心。“辛苦了。”
“谢谢哥。”
还挺甜。
2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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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荷这回分手分得十分戏剧化。
家里介绍的男友，UAL视觉营销毕业，身高180（两人第一见面即当场报出），人也长得还不错，关键是家世好，家里做的食品生意已经是鹏南本地一大特色产业的代表。加上本人归国留子，擅长假扮人中精英，两人情侣时期，自然很得她身边长辈的认可。
此次恋爱持续时长为一年，恋爱过程中，做男友的陈显也绝不能算有多吝啬——生日主动买过一只马鞍，情人节也能提早订好餐厅和玫瑰花束，平日里朋友圈也不躲躲藏藏，凡有能晒女友的地方，也能把握住秀恩爱的分寸展示一番。不说二十四孝好男友，也能算得上世俗意义上不错的男友。
问题出现在方荷辞职的事情上。
方荷是美术学院毕业，毕业后做的是原画设计。她运气不错，刚毕业就进了本地游戏大厂，个人被分配去的组所制作的游戏在业界小爆，个人自然也吃到了点儿红利。想辞职的原因也很简单：身体扛不住强度，毛病不断，精神大不如前。组长挽留她一番，看实在不行，索性鼓励她自行创业。
“你的风格年轻人肯定喜欢，随便经营个自媒体都能赚啊。”
方荷当时听了，人愣了愣，想起些往事，神游片刻，才笑着点了点头。
陈显接到电话，听说她辞职的事，竟然还挺高兴，特意开车来公司下面接她，又帮着上上下下搬了东西。
“辞了也好。”
车子发动，放音乐时，陈显特意选了方荷喜欢的绿洲，宽慰她，“你喜欢画画，在哪里画不是画？的确用不着那么拼命。自由做点儿自己喜欢的活，等以后结婚有了孩子，照顾起来也方便。”
方荷当时正是午休疲惫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欲睡，听见这话，眼皮子却一睁，睡意全无。
“孩子？”
她嚼了嚼这两个字。
“对。”
陈显没听出她的迟疑，推了下眼镜，继续自己的一番规划：“正好辞职了……你公寓到期没？要不然租个离我近点儿的？或者直接搬到我那里？”
方荷这下不迟疑了，即刻果断道：“还早。”
要谈同居也还早。
如果说，事情到这里还不算有多奇怪，等隔了一周，方荷主动在朋友圈晒出自己辞职后的旅行计划时，走向就开始彻底不对起来。
方荷算是绝对意义上的宅人，这些年仅有的出差几乎都是为了工作或者采风。听说她辞职，好友温冉即刻主动约她去箱根十日游，又摆出这些年两个人作为闺蜜所错过的种种多次的旅行机会，发来大量当地民俗风景照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究让方荷答应了下来。反正闲着没事儿，方荷挂留电话，心情也佳，索性从照片里选了两张，用彩铅随意画了、拍了，往朋友圈一晒，辅以文案：预定辞职第一站。
发完半小时左右，陈显电话就来了。
他开始还客气了一番，问她心情，又问她今天吃了什么，方荷一一答了，终于单刀直入。
“接下来是要出去旅行？”
方荷低头对着数位板涂涂画画，“对啊。”对完了，又想了想，补充道，“我正打算今天通话的时候跟你说来着。”
“嗯。”
陈显笑了一下，停顿片刻，又道：“你一个人去吗？”
“当然不，还有我朋友，”方荷停下笔，“温冉，你见过的，我的大学同学。”
陈显又嗯了一声。
电话结束，两个人的交流也结束。
头顶冷气悠悠地吹，方荷继续低头画画，结果刚画十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陈显。
“你想去箱根的话，我刚好之前旅行的时候去住过一家不错的酒店，步行就能到雕刻之森。”
陈显的精英风格此时又开始发挥，从酒店到路线，甚至到贴近方荷喜好的美术馆都介绍了一番。娓娓道来，有条不紊。方荷听着，表情不变，但心中已有猜想，直到对方彻底停下，她才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静静问他：“你是想我和你一起去？”
陈显果然满意，不答问题，只笑着说，情侣旅行的话，那更需要从长计议，好好计划了。
方荷越发冷静。
“那是我先和我的朋友去了，再和你去？”
她问的礼貌。
陈显答的同样礼貌：“其实我们两个人去就很好，很安全。”
方荷没说话。
她沉吟片刻，径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和我的女性朋友一起出门旅行？”
陈显又开始绕圈子：“我只是觉得，两个女性同行没有男伴的话，可能不太安全。”
方荷有点厌烦了。
到底交往一年，如果说以前的迹象只是不太明显，直到这件事，她即刻果断地有了拍板，有了想法。
但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处理方法。她也没有冲动，电话挂断，洗了澡吹了头发，躺在床上，第二天一早接到男友的早安电话，便悠悠地约好晚饭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餐厅碰头。
陈显一身休闲西服，带着一束玫瑰姗姗来迟。
他笑二人的默契：“这里还挺让人怀念的。”
方荷也笑了笑，没接话。一顿饭吃得还算舒适愉悦，起身去洗手间时，径直将单提前买了。
等回到桌前坐定，陈显还要试图跟她提起两个人昨天聊过的日本旅行。他要滔滔不绝扮演精英留子男友，方荷就盯着他背后的油画看了半天，碧波滔滔，帆船远航，神游太空，等人终于舍得把话音停下，即刻微笑捧场。
“都很好。”
她沉静地说：“陈显，我们分手吧。”
……
方荷性格绝对不算尖锐的那一类。她从小独立，小学时就敢于在父母吵架情感破裂的时期主动提出学校寄宿的事儿，连带着抚养权和离婚后跟谁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高中时，亲妈主动提出要把她接过去住，考虑到周女士那会儿再婚后生活也算终于稳定了下来，而且地址的确离学校够近，她才主动收拾行李，搬进去住了段时间。
不尖锐，但绝不喜欢被人做主。
陈显家庭背景不错，性格周到，处世绅士，唯独在许多事情上，总是极喜欢自己做决定，对她有着过度的掌控欲。且交往时间越长，越不在这些方面做遮掩。
方荷说分手时，陈显整个人愣了愣，还本着平时的沉稳形象问她原因。
“就因为我不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出去旅行？”
“还是说，你觉得我对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规划太早，谈婚姻和孩子的问题太早？”
方荷对着他看了一会儿，笑意越来越深，微微感叹：
“原来你还挺会抓重点的。”只是看是否需要装傻。
陈显面色微便，动作停了几秒，调整也很快，深吸口气道：“我只是认为……既然我们是通过家人介绍认识的，那的确应该考虑得更长久一些。”
“如果我想短择或者只是玩玩儿，那显然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陈显的道理又开始滔滔不绝。
方荷听着，笑着，最后点头附和着：“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才要说分手。”
观念不和，控制欲太强，而且显然不止暂时流露出的这个强法，再走下去，不爽的只会是双方。
她从来果断，说了分手就是分手。不对对方做要求，但把自身收到过的礼物都一件一件打包好，给对方寄了过去。既然要分，自然联系方式也该删的删。陈显似乎并不甘心自己就因为所谓的“一些小事”就被判了死刑，屡次试图用小号加她好友，偶尔成功一次，也被反应过来的方荷即刻拉黑。
两个人的分手纠葛暂且还没传到介绍两个人认识的家人耳朵里。方荷隐隐约约能猜到对方的心思，索性主动打去一通电话，给周女士报备分手的事情。
“分手？”
周女士一直是菟丝花的性格，温温柔柔了许多年，说话时刻轻声细语，唯独在面对亲女儿方荷的时候敢于且乐于发点儿脾气。
周女士语调即刻激动起来：“谁主动提的？”
“是我。”
“吵架了？吵架怎么不先跟家里说一说的，直接就提分手？”
“小陈人有能力，工作好，家世又不错，就算要闹矛盾，怎么都不要长辈的主意的？”
“而且要做这种大的决定，要先给家人报备，你不把矛盾说出来，不解决它，直接分手逃避，这叫妥善处理吗？”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方荷左耳进右耳出，嗯了一声又一声，最后道：“您说的都对，但我还是要分手。”
好在她要分手，家里人不理解，终究还有好友理解。
温冉得知前因后果，第一个向她表达支持：“金鸡影帝啊他，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没看出来他这么大男子主义，连你旅行都要管！”
“这都要管，还要你以后做家庭主妇带孩子，下一次是不是连你穿什么衣服都要管了？”
方荷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笑，轻飘飘，悠悠道：“……你怎么知道他以前没有试图‘给过建议’？”
方荷一六八的个头，夏天图个舒服，穿衣服总喜欢吊带配短裤或裙子。陈显那会儿明显还放不太开，只婉转夸她形象好，气质佳，或许可以试试职场女性最喜欢的办公室海妖风一类的风格，既能显身材，又不算太暴露。
“穿搭他都懂？！”
温冉的重点跑偏，啧嘴惊叹：“我真服了他了，不是前女友能按打算，就是基佬！”
刚辞了职就分手，分了手就搬家，真是一件又一件的大事堆在了一起。方荷租住的公寓其实还有两个月才到期，然而架不住陈显不到黄河心不死，联系方式被删除、被拉黑，那就线下继续做做努力。
自诩职场精英，人中龙凤的人，哪里能接受得了因为自己认知范围以内的所谓“小事”被甩。
他刚开始是来软的糖衣炮弹，带着香奈儿，带着花，甚至还带着方荷极欣赏的大师的展览门票，开着自己最喜欢的车楼下等人。看方荷软的不吃，逐渐就开始原形毕露，上一些各种曲折蜿蜒的手段：家长介绍家长劝、两个人共友认识共友劝，他自己则索性每日准时登门打卡，不为别的，只为了和她隔门“解释”一番……
方荷不堪其扰，如小时候一般果断，即刻选择搬家。
短时间内没有心仪的房子，那找地方过度也得搬。
只可惜小窝这些年被她打理得的确太好——阳台花草树木盆栽，夏秋皆有花，绿意盎然；客厅被她用中古店淘来的各种饰品填得满满当当，投影幕布巨大，PS5、switch一应俱全。卧室没有搭床，只有床垫、电脑、绘画桌，还有被经典碟片和美术集塞满一整面的中古书柜……
她实在高看了自己搬运能力，终于在试图搬运碟片的时候，下梯子时不小心崴了脚，一瘸一拐时，又碰上陈显不死心地一日带花登门。
“……你怎么了？”
“没怎么。”
方荷波澜不惊，将门砰一声甩上，将自己正打算搬家的场面牢牢藏住，尽量使自己面色平稳。
“该说的话，我们两个人都说得够明白了，没必要再纠缠。”
“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明白，你也可以尝试给我一个机会。”
“没明白就自己想明白。”
方荷脚上正难受，后背也汗涔涔，面色再好也终究失去耐心，冷道：“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你解释。”
一来二去，二人还是谈够了十分钟。她把人送走时，整个人已彻底精疲力尽，连晚饭也没吃，倒在床上就彻底陷入梦乡。一觉到第二天中午，天光正好，她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出门去外面诊所给可怜巴巴的脚踝开了药，冷敷时接起电话，才发现是周女士来电叮嘱，通知到今天晚上有家庭聚会。
“你靳叔叔刚从欧洲出完差回来了，特意说把你也叫上。”
周女士知道她的德行，抢先一步，“不许说忙，不是都辞职了？家里人就是家里人，只会有为你好的，也正好聊聊你分手的事情。”
周女士再接再厉，又叮嘱她要注意来时的仪容仪表，裙子高跟鞋，耳钉项链，该漂亮该懂礼。
方荷笑容渐冷，盯着自己的脚踝，不那么难受了，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知道。
周女士两次婚姻都是专职的富太太，于是时时刻刻也是富太太的做派，知道她凡事爱做主的德行，怕她不来，干脆直接下了命令——家里的司机会来接她——就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个王叔，别不给长辈面子，不许半路脱逃。
方荷换了裙子，换了鞋子，身体条件不允许，索性将高跟鞋用袋子提在手中，人按照约定时间下楼时，心神已是彻底的疲惫。
她站在夏天的夕阳里，望着沉沉暮色，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如远去飞燕沉沉。
车停在公寓大门，她上了后座，无知无觉地系好安全带，长长地出了口气，挤出一个笑：
“王叔……”
后面的话没出口。
因为司机抬眼看她，目光正如腊月的夜，泛着凛冽的寒光。
方荷和他对视，将累的心不累了，呼吸也停了一秒。
还是司机先笑。
男人扯了唇角，仍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对着她上下一扫，极沉着：“老头子说反正顺路，让我捎上你。”
“……”
方荷：“哦。”
她嘴唇有点干：“是靳叔叔考虑周到。”
大概夏天实在太热。
驾驶座上的男人头发扎了一半，眉眼明亮，薄唇绷直，肌肉撑出有力的肩线，小臂线条裸露在外。手表遮住手腕处的刺青，骄横脾气就跟着暂时藏着，大喇喇地隔着后视镜与她对视。分毫不隐藏。
方荷哦完，终于想起下意识地找话：“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天。”
男人收回目光。又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两个人没再说话。
方荷头有些晕，靠着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身边人在，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感。
车驶进熟悉的别墅区，停在一处宅院门前。方荷开门不动，再试两次也不动。
门锁由人控制着，关得严严实实。
方荷极慢地抬头——驾驶座上的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安静坐着，也不回头，仍旧用后视镜与她对视。这回没笑，只有冷冷的一双眼，好整以暇的悠然。似打量艺术品似的打量她。看玩意儿似的，泰然等她的话。
方荷抿了抿唇。
四目相对，她听见自己的笑，渐渐镇定的心。“辛苦了。”
“谢谢哥。”
还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