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冬桑明里暗里对她使了不少绊子。

    她也渐渐懂得了如何防范这种小人,不过偶尔也有防不住的时候。

    比如白日劳作结束她走的晚,到了房中发现自己棉被被泼了水,晚上盖不了,只能裹着衣裳和阿笙互相贴着取暖。

    再比如,有时候吃饭故意哄抢,连个馒头也不给她留。

    这些小把戏,她能防得住便防,防不住便记下找机会一并还回去,故而冬桑也未在她手底下讨到什么好。

    不过冬桑依旧乐此不疲的欺负她二人。

    “喂!”

    冬桑抱着一盆衣服故意走到她身边。

    谭暮莘:“何事?”

    “没喊你,插什么嘴!”冬桑借机训斥她,“这堆是翰林院典薄徐家徐小姐的衣物,阿笙,你小心些洗,洗坏了可不是赔钱的事。”

    冬桑找过谭暮莘几次麻烦,她觉着谭暮莘像团棉花。

    一杯热茶泼进去,不显山不漏水,可事后这团棉花又会把烫水挤出来泼回她身上。

    几次之后,她索性不再找谭暮莘麻烦,转而找上蠢笨的阿笙。

    阿笙湿漉漉的手在身上擦了擦,从冬桑手中接过木盆。

    木盆上方放着一块写了“柒”的牌子,牌子代表盆中几件衣裳。

    冬桑挑起了阿笙的刺,“诶!听见没!哑巴啦?哑巴还知道点个头呢。”

    阿笙在谭家当丫鬟时,是伺候大小姐的,其它人从未欺负过她。

    她又是家生子,陪着谭暮莘读书、女红,更不曾与人发生过冲突,性子天真烂漫,被冬桑欺负时,只能逆来顺受。

    “听,听见了,冬桑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吩咐?你们有张宝德撑腰,我哪敢有什么吩咐。对了,你可别仗着自己有靠山啊,这徐小姐的衣服可得好好洗,认认真真的,但凡有一点脏,那可不是我给你罪受,那是东家给你罪受。”

    “东家……?”

    “少打听!不看看自己什么玩意儿。”

    冬桑翻了个白眼。

    见冬桑不依不饶,谭暮莘丢下皂角,挡在了阿笙与冬桑之间。

    凉凉的眸子迎上冬桑,“冬桑姐如果不放心阿笙,大可自己端去洗,我们行的光明磊落,绝不会去张管事那儿告状。”

    “死丫头别不识抬举,我好心替阿笙搬来衣服,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眼瞧着浣洗院子又热闹起来了,其它院的劳工听见风吹草动,又围上了篱笆。

    后院成日里忙活衣裳料子,好不容易有了乐子,谁不爱看。

    更有甚者,直接挤进了院子里围观。

    谭暮莘和冬桑剑拔弩张,忽然从门口的人群中跑进来一个矮胖的身影。

    是冬桑在浣洗院的搭子,叫小玉。

    “冬桑姐!”

    “什么事,小玉。”

    小玉年纪与她相仿,起初她以为小玉是被冬桑压榨的可怜人,可这几天相处下来。

    她发现小玉虽话少安静,但冬桑总是时不时照顾小玉,甚至会把碗里仅有的一块肉夹给小玉。

    小玉在冬桑耳边低声讲了两句,冬桑脸色瞬间变得沉重。

    “晚上我过去。”

    经这么一打岔,冬桑无心再找她的麻烦,临走前又剜了她一眼。

    她卷起落下的袖口,看着阿笙那盆衣裳留了个心眼,叮嘱道:“徐家我们得罪不起,洗的时候小心些,冬桑既然没把这赏钱多的活计留给小玉,恐怕是想害你。”

    “小姐……”

    “毕竟是翰林院典簿的衣裳,料她不敢太放肆。我这边洗完就去帮你。”

    说话间,谭暮莘重回自己的木盆前,稍稍回温的手指再次伸入冰水中,刺骨的寒气立马席卷全身。

    她打了个冷颤,却抬头冲阿笙宽慰一笑,“不用怕她。”

    徐家衣裳昂贵,是华丽的云锦料子,拿在手中软如无物,揉搓时像丝滑的肌肤。

    阿笙照着洗云锦流程,先放了皂荚又放了热水。

    等皂荚融化水中,气味随着热气冲进了鼻腔后,才倒了点凉水。

    她冻的红肿的手试了两下温度,没试出来冷热,发觉是被冻得失去知觉,于是犹豫了一下,双手塞进内衬,隔着底衣贴着身体暖手。

    她一个做惯下人的尚且如此,那谭暮莘呢……

    谭暮莘正麻溜地搓洗、拧干,碎发落在额前,似乎已经习惯。

    看到这儿,她不敢再看,顺手拿起一件云锦放在搓衣板上揉搓。

    只听“撕拉”一声,她揉搓布料的手在料子上打了个滑,云锦撕开一道大口子!

    她心里瞬间慌了,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浑身像在烙锅上被炭烤一般焦灼。

    明明没用力,怎么、怎么会……

    她着急看向谭暮莘想寻求帮助,却见远处的冬桑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冬桑三步并两步,来的势头猛烈,她一把夺过阿笙手中的破衣服,表情凶狠。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小心!怎么做事的!东家怪罪下来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冬桑姐,有话好说。”

    已是小心翼翼还是着了道。

    谭暮莘将阿笙护在身后,秀眉蹙起。

    她了解阿笙的手艺,洗件衣裳不至于撕坏。

    这事冬桑占理,她当时把那盆衣服交给阿笙,交代了那么久,周围劳工们看在眼里……

    她懂了。

    是她疏忽,应当让阿笙当众人检查衣裳才是!

    “我、我这、”阿笙慌了神,没了主意,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你什么你,跟我去见张宝德,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我们赔。”

    理亏,没辙儿。

    想保住一份供住宿、供饭的工作,只有这一个办法。

    “诶哟,这可是徐小姐的衣服!”冬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赔?你们赔的起吗!你可知这料子有多贵!你一年的工钱也不够赔得!”

    “……”

    陵城的人擅长织绣,自己做自己穿,不是什么稀罕物,价格不贵。

    京城不同,寻常人都穿棉麻料子,云锦价值千金,宝贵的很。

    “再说了!徐小姐可是我们爷的客人,等爷做生意回来,我定要好好把这事告诉他。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冬桑威胁完,转身欲走。

    阿笙诚惶诚恐的好言劝说,“冬桑姐,您大人有大量,这事就我们自个儿解决吧。”

    “自己解决?阿笙妹妹,今儿你撕坏的若是我的衣裳,撕了便撕了,我断不会同你计较的,只是你可知这徐小姐是何人?”

    “翰林院典簿的……?”

    “呵,”冬桑冷笑一声,“她同咱们爷那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你怎知她日后会不会成为你的主子?倘若她知晓今日你将她衣裳撕了,你觉得她能放过你?”

    阿笙向来胆小,被冬桑唬得心惊肉跳,脸色煞白。

    撕坏衣裳的事非同寻常,不只后院劳工听见争吵后围了浣洗院子,连前铺正在给客人介绍衣裳的张宝德也听见了。

    张宝德料想是冬桑又生事,气不打一处来,一路捏着衣角奔进了后院。

    再见一群劳工不干活聚在一起谈天,更是火冒三丈。

    “作甚!作甚!东家白给你们工钱?日日偷懒,早晚把你们统统撵走。”

    张宝德的嘴巴也是不留情面,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骂,骂散了一群劳工。

    冬桑眼睛转了一圈,双手环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张管事,这可不管我的事了,是这蠢货洗坏了衣服,您瞧着怎么办?”

    “又是你们!”

    “我们赔偿。”

    张宝德见识过谭暮莘的性子,突然听她说愿意赔偿,瞬间没了脾气,“就赔偿吧,按铺子里的规矩走,去账房定价。”

    冬桑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拦住张宝德:“张管事,这可是徐小姐的衣服啊!”

    “什么?!徐小姐的!”张宝德意识到严重性,气得吹胡子瞪眼,“天杀的!当初就不该招你们,才来几天给我捅这么大篓子!”

    “就是!”冬桑帮腔。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敢说这事没有你一份?”

    “当然!大家伙看着的,您出去随便问问。”

    “东家不在,我哪敢做主徐小姐的事!你们两个气死我了!滚!今天就给我滚!不行,你们走了谁来担责。”

    “张管事,若我……我将这口子缝得完好如初,可以放过我们吗?”

    “完好如初?!”张宝德眼珠子一转,想起来谭暮莘是陵城人,“好,好,你试试,要是缝不好,我给你送到官府。”

    “一言为定。”

    “你们先去账房定损失,该赔的银子还是得赔!”

    张宝德本就头疼,谭暮莘能解决自然好,解决不了,等东家回来,他就让谭暮莘去背锅。

    徐家小姐可是东家心尖儿上的人物!

    他哪敢得罪。

    出了这等事,张宝德没让她们立即离开已是万幸。

    二人拿着衣裳去了账房,柜面上的劳工拨了两下算盘珠子,竟定了个30两的高价。

    谭暮莘大惊:“为何需要这么多银两?”

    这件衣裳的损失着实是超出她的预料,30两在陵城已经能买两套新衣裳了。

    “喏,价目表。”

    劳工丢出一本定价表,上方白底黑子写着云锦30两一寸。

    阿笙内疚又惭愧,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道自己这么不中用,还不如留在陵城替谭家守着宅子!省得跟来京城拖小姐的后腿。

    “小姐,都怪阿笙不好。”她说着掉起眼泪。

    谭暮莘有心无力,卖马的银子千省万省,还剩14两,远远不够赔钱的。

    “宋策出门做生意也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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