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宅院,建在山脚下,远离村里大部分人居住的地方,荒草萋萋。

    院内的枯树无人打理,肆意生长着,斜枝伸出高墙,坠着几颗要落不落的黄柿,早已被鸟雀啄空。

    时媱等人躲藏在不远处的灌丛中,窸窸窣窣的交谈着。

    “你说,有两个芸娘?”程思嘉诧异的看向魏明泽。

    他点点头,同样满脸震惊的道:“确实是两个没错,我瞧得真切。”

    等祁晟他们离开后,魏明泽就按照安排好的计划,耐心的等待着。

    没过多久,楼里就走水了,缪同文带着其他衙役去救火,他则继续盯着芸娘的房间。

    如祁晟所料,常宏就是被藏在了她的屋子中!但是,没有什么同伙,而是另一个芸娘。

    ‘芸娘’化作狐妖,带着常宏飞快的离开了风月楼,魏明泽则带着灵蝶,小心的缀在后面,尽量不被发现踪迹。

    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看见另一个芸娘打开了院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由于过于震惊,他差点儿忘记唤醒蛊虫,通知程思嘉他们。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次蛊虫被唤醒的很慢,且没有以往那么激烈。

    “难怪……难怪找不到协同作案的犯人,难怪所有人都证明了自己没有嫌疑。”程思嘉喃喃。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的方向就错了。

    从确认妖物还在楼中,就陷入了圈套。大家一致认为,杀人的妖物扮作了普通人,隐藏在其中。

    只需要排查出事的那段时间里,不在场的人即可,尤其是女妓,就能顺利找到妖物。

    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楼里的每个人都有人证,他们没有时机杀人。再加上妖物没有浓重的妖炁,直接陷入了困境。

    谁能想到,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妖物呢?

    就是因为从始至终就多了一个人,天然的伪装,叫大家忽视了她的存在,放弃了对她的怀疑。

    时媱总结道:“所以说,芸娘和芸娘,是对双生狐?”

    “应该是这样没错,只是想不通她为何杀了灰鼠的人,妖丹已经卖出去了,也不在常宏手中,重要的不是先找回妖丹吗?”

    程思嘉不解的说,在她看来,命可比那些恩怨情仇重要多了。

    若是像蛇妖那般被人捏碎,可就得不偿失了,到时候只能找阎王诉苦。

    “什么妖不妖,芸娘不芸娘的,都把老夫说迷糊了,实在是想知道,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若是我的错,我向那女妖道歉。”

    孟道长被绕晕了,听的颇为不耐烦,摇着脑袋,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祁晟倒是若有所思,拦住了时媱也想冲过去的脚步,眸色微沉,示意程魏二人跟上。

    没有妖丹,也能活?

    -

    杂草丛生的庭院内,男子发出尖锐而短促的叫声,瘫软的倒在地上。他浑身颤抖的向后倒退着,直到抵住身后的墙,再也没办法逃离。

    常宏眼神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就像是见了鬼,最后目光定在面无表情,眼中透露着恨意的那个身上。

    “芸娘,你才是芸娘,你……你怎么还活着。”他下意识的说,接着立刻反驳自己,“不,不是的,娘子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你回来了?”

    “这位是……是谁?是你妹妹吗,你不见的这些日子,是回娘家了啊。”他胡乱说着话,浑身僵直,脸色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芸娘冷笑一声:“常郎啊常郎,你还是这样自欺欺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不过你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这的确是我妹妹。”

    “打个招呼吧,阿芷。”

    和芸娘一模一样的阿芷垂首站立着,没有说话,眼中透露着忧愁。

    “是……是阿芷啊,芷娘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我该去上衙了,今儿是我当值的日子。”常宏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离开。

    可他吓得两股战战,呼吸急促又紊乱,哪还有力气逃命。只能撑着一旁的树干,勉强站立。

    “上什么衙啊,我养你不好吗?就像以前你还读书时那样。”芸娘咬牙切齿的说着,整张脸幻化成狐妖的模样,迅速贴近。

    常宏见状,不停地耸动着,瞳孔微缩。紧接着,腥臊之气传来,裤|裆处晕染成深色,尿液淅沥沥的顺着裤腿流在地上。

    芸娘嫌恶的挪开视线,后退一步:“没用的废物。”

    身后的芷娘见状,拉住她的衣袖,哀求的说:“阿姐,算了算了,我们走吧,他不值得你这样。”

    “算了,凭什么算了。”她狠狠甩开阿芷,“放过他,那我受的苦算什么。”

    “从他与我恩断义绝,取我妖丹,还将我卖入妓院的那一刻,便不死不休。”芸娘字字泣血。

    似是触及了什么关键词,常宏连滚带爬的扑到芸娘脚下,扒着她的小腿:“不,不是我做的,是阿勒图干的,都是他干的。”

    “阿勒图……你说屠永怀那老东西?他不是你岳父吗,怎么,现在要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他身上,好让我放过你?”

    芸娘不屑的轻笑着,显然早就将他身边所有的信息打探清楚了。

    常宏却像是看到了希望:“对,都是他干的,是他的错。是他威胁我,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不娶他那肥硕如猪的女儿,就让我拿不到主簿这个职位,还会杀了我。”

    他控诉着,涕泗横流。

    似是被他的无耻之语气极了,芸娘不怒反笑:“常宏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竟然敢做不敢当。”

    屠永怀是个商人,满嘴的利益。

    他心思恶毒不假,可最后拍板的还是他有所恭维的常宏,为了拿到自己想要的,不会轻易反驳常宏的想法,而是另寻他法。

    用力踢开常宏,言笑晏晏道:“你放心,我也没放过他。你应该也尝过你妻子的手艺吧,也不知道那道现炒猪肝好不好吃。”

    常宏先是怔愣了几秒,接着趴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他目眦欲裂:“你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我打听过了,等妖丹一碎,你就再无回天乏术,去死吧你。”

    闻言,芸娘仰天长笑,久久未能停歇。

    听着曾经的枕边人如此诅咒她,她反而不那么痛苦了。最初被发卖到如意楼时,没有丝毫的法力,日日被殴打,在恶心的男子身下辗转。

    那时的她好恨啊,恨无情的夫君,恨不分青红皂白的老道,恨自己。

    直到察觉不对的妹妹寻来,才稍稍有了喘息。然后被金娘子带到风月楼,看到了她阔别已久的“情郎”。

    他过得那么滋润,怎叫她不恨?!

    “让你费心了,那妖丹早就碎了。”她张开两臂,伸展着肢体,像跳舞一般。

    芸娘好整以暇的看向常宏:“我没死呢。”

    常宏双目无神:“怎么会,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芸娘不想再纠缠了,直直的用妖尾缠住他,拉至高空,再狠狠摔下。

    他五脏俱裂般呕出一大滩血。

    可不够,还是不够。

    就在芸娘再次拉起他的时候,一道法术带着雷光击来。芸娘快速躲开,愤恨的看过去。

    “是你,老道士!你还有脸回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看到来人,芸娘心中的仇恨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着。

    孟道长早就在一旁听到了来龙去脉,他愧疚的说:“抱歉,是我的错。我本以为他会将妖丹还予你,将你放离。”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芸娘已经不想探究,冷斥:“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阻止你再次杀人。”程思嘉翻过墙头,“芸娘,不要一错再错了。”

    “错?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程思嘉摁下魏明泽拿着符箓的手,“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轻飘飘一句话能化解的。可规矩就是规矩,你有冤,有怨,可以找镇妖司解决,而不是杀人。”

    魏明泽附和:“没错,你杀人只会让金丹被腐,被污浊,再无精进之日。而且你和他厮混,用他采补修炼,本就不该。”

    孟道长认同的点点头。

    “笑话。”芸娘掐住常宏的脖颈,“他?我若真采补,他早就形销骨立,纵欲而亡了,哪里轮得到你教训我!”

    不想再赘述那些腐烂成泥的情爱之事,她拉起早就神志不清的常宏向后山奔去。

    “拦住她。”

    孟道长大喊,想三人一起动手。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原本安静呆着的芷娘幻化成狐妖,结结实实的挡住了所有人。

    她蓬松巨大的尾巴如一把把羽扇,横亘在眼前,挡住前方的视线。细数之下,竟然有九根。

    “九尾赤狐!”孟道长惊叫,接着一脸可惜的说,“都怪我,都怪我。”

    芷娘面色平淡:“不怪任何人,这是我们的劫。同样,你们也不能过去,这是姐姐的因果,该由她自己解决。”

    她身后的尾巴轻轻摆动着,隐隐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在其中涌动,虽然驳杂,但充斥着力量和肃杀。

    程思嘉无言以对,只盼望着祁晟和时媱那里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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