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骨,阴云蔽日。

    墙外的时媱听着芸娘的诉说,不禁心生恻隐。带着对常宏的愤恨,狠狠揪了一把荒草,踩在地上。

    她和祁晟一直在外面静候着,听到了所有。关于芸娘和常宏的纠葛,关于芷娘,大概勾勒出了故事的原貌。

    孟道长的偏见,常宏面对前程的诱惑,还有他和他岳丈对妖丹的贪欲,都是造成这桩恶果的因,谁也摘不干净。

    不过人妖相恋,真的不为世间所容,全然没有真情所在吗?

    时媱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祁晟,他就是人与妖相结合,诞下的存在,他父母间的故事会不会更美好些。

    毕竟孕有一子并不容易,程思嘉曾经说过,不管是哪一方怀孕,都非常痛苦。

    半妖的存在本就有反常理,这些孩子会汲取母亲更多的营养,她们多数会选择打掉,出于求生的本能。

    而祁晟活了下来,还好好地长大了

    争吵声传来,思绪被打断。

    时媱见芸娘带着生死不知的常宏离开,立刻拍着祁晟的手臂,让他追过去。

    一阵疾驰,两人紧随其后,来到了后山的密林。

    此地挨着他们原先的宅院很近,也就几里远。只是树林里荒草丛生,有些安静的诡异。

    时媱被祁晟放在地上,三步化作一步,小跑上前。

    见芸娘抵着常宏的脖颈,将他压在树上,她连忙出声阻止:“芸娘,不要。”

    芸娘侧首,手下的动作没有停,将利甲狠狠穿透常宏的胸腔,折磨着他,故意避开了要害。

    鲜血汩汩的往外流,洇湿了外衣,惨叫着。

    “怎么,你也想阻止我杀他?”她眉尖目厉,声音因愤怒非常刺耳。

    言辞间,面目幻化成狐妖的模样,频繁切换着,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不,不是。”时媱吞咽着口水,止住想要躲在祁晟身后的想法,“你活下来,靠的是芷娘的妖丹吧!”

    在她说自己妖丹早就碎了的时候,她便猜测这是真话。

    她们应该是找到了什么秘法,共用一个妖丹,以此存活。失了妖丹的那个,妖炁微弱,甚至随着时间推移,会和普通人无异。

    双生狐妖样貌相近,气息相近,修行的功法也类似,倒也能够理解,只是这明显苦了无辜的芷娘。

    不等她回复,继续劝阻着:“你不能再杀人了,哪怕你恨极了他,这有碍修行。想想芷娘,想想你们的未来,不要因为不相关的人搭上一辈子。”

    芸娘神色微微动容,可感受着常宏的挣扎,她痛苦极了。

    撕心裂肺的说:“可我恨啊,我好恨!明明是我将他从山上救下,供他读书,供他考试。明明那时那么相爱,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祁晟不懂情爱,但他懂律法。

    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依《妖律》,私贩妖丹者,处五年刑狱;伤无辜妖物,并剖丹者,处十年刑狱。”

    “那又如何,区区十五年,怕是还没我和阿芷困在锁妖塔的时间长吧?”她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她是识得说话的男人的,那些人叫他指挥使,只有一个人会被这么叫——镇妖司的掌管者,祁晟。

    他睥睨着芸娘,没有不快,神色淡淡:“死了,从来不是什么惩罚,活着,没有体面的活着才是。你不会觉得,出了牢狱,他还能有现在拥有的一切吧?”

    时媱附和:“是啊是啊,你只是在不断地惩罚自己,而不是他。你过得好,他不好,才是真正的惩罚。”

    “而且……而且你杀的那些都是该死之人,有不少妇人为你叫好。”时媱劝说,“审判案子的时候,我会为取得请愿书,不会在锁妖塔呆很久的,对你们来说也是弹指一瞬。”

    芸娘犹豫了,因为她的姊妹。松开了箍着常宏的手,神色恍惚。

    可突然,不知道倒地的常宏哪里来的力气,从怀中抽出一把如剑如簪的东西,不足半尺,直直的捅向芸娘。

    时媱发出惊呼:“快闪开。”

    可来不及了,那物件直直的插|进了她的小腹,留在外面的那部分隐隐流转着微光。

    铭文被妖炁唤醒,芸娘猛吐一口血,趔趄的向后倒退去。

    她扶着树干,用力将那物件拔出,丢在地上。震惊的看向常宏,想不通他手里怎么会有能伤到她的物件。

    常宏哈哈大笑起来,狰狞的说:“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这些年,带着你的妖丹,我也怕啊,怕你寻来。所以我找高人求了这个护身法器,没想到啊,真的有用,去死吧你。”

    时媱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曾经同床共枕的人,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她挪挪步子,想要扶起芸娘离开,去医治,去找芷娘。

    可还没等凑近,就觉得脚下有异,未等低头看去,只觉得一个拉扯,倒在地上。

    “祁晟。”她下意识的惊叫,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那个东西的速度太快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拖向了密林深处。

    同时,传来惨叫的还有常宏。

    祁晟离得远,甚至连时媱的衣袖都没抓住。听到她的求救,快步追过去,只觉得怒火中烧。

    他额上青筋暴起,拳头紧紧握起,周遭的温度下了三分。

    什么妖,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人?

    -

    时媱被拖拽着一路前行,她护住脑袋,防止磕碰。

    荆棘划破了她的肌肤,经过的枝条反复的抽打着她的身体,刺痛无比。

    直到停在一处空地,那东西将她倒挂在了树上。因为姿势,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部,叫她的面色涨得通红。

    “你大爷的——”

    时媱愤怒的挣扎着,想要找到支撑点,去割断绑着她的藤条。

    可很快,那东西伸出另一根新的藤条,拿走了时媱手中的匕首。顺便还蹭了蹭她的手心,从手腕处绕了个圈。

    然后在手背的伤口处停留,摩擦。

    时媱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挥开。要杀要剐就赶紧的,什么情况。

    有些发懵的晃了晃头,拿开手,不让藤条触碰。

    藤条还想再次尝试,有些躁动不安的扭动,跃跃欲试的想要抽打,汲取更多。

    隐隐觉得不对的时媱立刻开始想别的办法,努力回忆着魏明泽交给她的口诀。

    刚念了不到半句,藤条倏的松开了她,蜿蜒离去,似是十分着急。

    时媱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流年不利,真的是流年不利,倒霉到家了。

    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藤妖?树妖?或者是不会说话,未修炼到家的精怪。

    真是个诡异的地方。

    荒草摇曳间,似是蛇匍匐在地的窸窣声再次传来,她倏的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寒鸦乍起,冷风捎过时媱的后脖颈,叫她汗毛竖起,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提防着四周。

    突然,她耳朵微微竖起,听到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她挪着步子,一瘸一拐的走去。

    有情况。

    视野渐渐开阔,时媱躲在树后,观望着“敌情”。

    尘土飞扬,妖物张牙舞爪的包围着一个男子,杀意四起。定睛看去,那人赫然是祁晟。

    她心下微安,高兴地挥了挥手。

    祁晟显然也看见了她,微微点头,面色不再阴沉,一心一意的与妖物争斗起来。

    那疑似藤妖的家伙上下纷飞着枝条,墨绿色的藤条如成人小腿那般粗壮,用力抽打着,发出猎猎的声响。

    祁晟身形流转间,安稳的闪开。然后用力斩下,叫妖物疼痛不已,发出嘶吼。

    它根根蜷缩成团,断枝喷溅出大片大片墨色的汁液,似是带了剧毒,凡是接触过的植被腐蚀的一干二净,发出刺鼻难闻的气息。

    其中一滩正正甩在时媱藏身的那棵树上,她不自觉后退一步,呼出口浊气。

    好险!

    又是一记重击,妖物被狠狠激怒,高高撩起数根枝条,交织成网向男子包抄而去,扬起无数尘沙。

    祁晟丝毫不慌,扭过身子用力砍断。

    或许是畏惧男人,藤妖竟转而冲着时媱而来,想要再次将她带离。

    它快速蜿蜒至时媱的脚下,死死缠住她的小腿,拖着就要离开此地。

    时媱不解的发出惊呼,双手用力抱住树干,大声叫嚷:“怎么又来了,我到底怎么招你惹你了?”

    男人眉头紧簇,面色阴沉不已。看着她露在外面的伤痕,明白了这妖物为何盯着时媱不放。

    该死!

    他俯冲到时媱附近,没有任何保留,不再顾忌会抽到身上的藤鞭,逼得那妖物连连败退。

    可那妖物还是死死的缠着时媱,想要强行将她带离,焦灼着。

    忽然,时媱注意到有一条细如幼竹的藤蔓正如蛇匍匐的从祁晟的背后缓慢接近。

    那尖端明显淬着剧毒,猛朝他的心脏而去。电光火石之间,时媱大声喊。

    “小心背后。”

    祁晟恍若未闻,目光直直的盯着缠在时媱腰间的那根藤蔓。单手从衣袖里摸出三道符箓,甩在四周。

    见妖物被炸开,暂时退却。这才在空中劲腰一拧,堪堪躲过要害。

    ——那毒针般的藤条扎进了左肩膀。

    他闷哼一声,落在地上,眉头紧皱。接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直接将毒刺拔了出来,鲜血直流。

    时媱心中微颤,快步走上前,扶住了祁晟的肩膀。

    “别动,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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