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证明什么？”
“证明你......”，喜欢二字，想来都觉得烫嘴，谢乘云换个说辞，“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这该怎么证明？江木泠的心提了起来，若是推辞，之前撒的谎也是白费功夫，预想到自己被他戳穿后，他那小魔得志的模样，江木泠便怒火中烧。
给他磕头绝无可能，那还不如让金脊一口咬死她。
可证明的方法又让她犯了难，“喜欢”这等虚无缥缈的情愫，落在实处，会是什么样子？
凡间互通心意的男女除了互换定情信物外，似乎还有更亲密的举动。
久离人世，江木泠有些淡忘人间的传统，她十四五岁时曾撞见过阿姐和裴小郎抱在一起啃来啃去，后来阿姐对她说，那叫亲吻，是相互喜欢的人之间才可以做的事。
亲吻，大约能证明她所言非虚。
目光转到谢乘云身上，江木泠端详着他，想起辑事堂曾编过的一本册子，记录着上古以来的历任魔主，翻到对谢乘云的篇章，为首一句便是对他相貌的描写，若披烟霞，如对珠玉、朗目疏眉，神仪明秀。
这倒是很客观的评价，谢乘云确实有一副光鲜的皮囊，不然一百多年前在秘境内，他们也不会有交集。
勉强地亲个一口两口，也不算是吃亏，何况此举既恶心了谢乘云又圆了谎，简直是两全其美。
江木泠使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怒气冲冲地走到谢乘云面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虽说是表达柔情蜜意的女儿心事，可她动作丝毫不显温情，单手按着谢乘云的后脑勺，将他压到自己面前，二人温热的吐息便袅袅地缠绕在了一起。
江木泠身上清苦的药味漫到谢乘云胸腔肺腑，应是清热败火的，但谢乘云稍稍平复的心跳被这气息逗引，又鼓噪起来，上涌的血气让他和大殿的周遭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他目之所及只剩下江木泠。
听她低声道：“这证明可是你要的。”
从她目光灼灼的双眼看到翕动的红唇，轰地，谢乘云热意上涌，他直觉江木泠要做些了不得的事情，她向来受不得激将的。
“算......”算了，谢乘云想落荒而逃。
然而江木泠麻利敏捷得很，不等他说完，柔软而冰凉的双唇便贴了上来，彻底打破了他的退堂鼓。
阿姐和裴小郎当时所为，江木泠并没看清楚，她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去贴覆，后来耐心耗尽，难免就变成啃咬。
谢乘云感觉自己被一片柔软的云朵拂过，她随风漂浮难以捉摸，忽而落成春雨，散做流岚，有时又凝做禾草上的朝露。
“哼......”谢乘云鼻腔发出一声难以克制的声音，更像是颤抖，在转瞬即逝的露水当中，溃不成军。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江木泠的腰带，像是一种挟持，但更多的是依靠与挽留。
原本令他脚下生根的地方，已经无法支撑他的动摇，他只得依靠江木泠，挽留江木泠。
突然尖利的贝齿咬了他一口，刺痛从麻木的地方传来，感觉并不甚鲜明。
江木泠放开了他，“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谢乘云眼睫轻颤回过神来，松开她的腰带后，立刻便端出一副怒气滔天的模样，“本尊要的证明不是这个！”
因为主动的是自己，江木泠难掩尴尬，气势不由得矮了他一头，“那是什么？”她讪讪地问。
“是要你把心头血喂给我喝，若是甜的，你说的便是真的，若是苦的，你就是在骗我。这是我们魔族的规矩。”
表明心意不靠言语不靠行动，凭心头的几滴血？江木泠头一次听说这么血腥的规矩。
她道：“那是你们魔族的规矩，我们人乃至修士都是凭亲吻互通心意的。”
“若是舒服便是喜欢，若是反感便是不喜欢。”江木泠追问，“你方才感觉如何？”
谢乘云背着她抿了抿自己微肿的嘴唇，感觉倒是不坏，但他不能承认，只说：“一日不喝心头血，我便一日不信你。”
“但是。”他转了话头，“看在你受了伤的份上，心头血改日再喝也来得及。”
撂下这番话，谢乘云就火速逃回了自己的大殿。
袖子轻甩，门窗便紧紧阖上，威风八面的魔族之主，背靠铜炉，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滑坐下来，此处心在蓬勃地跳着，似乎在酝酿一腔甜蜜的血液。
“江木泠，你最好不要骗我。”他喃喃道。
若真是骗他，那江木泠这一招用得妙，他前脚威胁说要把江木泠所有喜欢的人都杀了，后脚他就变成了江木泠喜欢的人，如果要照做，岂不是要自杀？这便让他骑虎难下了。
但他在动手杀杨濛之前已经松了口，江木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她应当没有骗自己，况且亲吻在魔族是一件极其亲密的事，非缔结牵丝契的夫妻不可做，而缔结牵丝契，就是夫妻之间互饮心头血，约定终身，之后二人的命运便千丝万缕地纠缠到了一起，变作一体。
江木泠这样大胆地主动亲了他，应当是爱他爱到难以自持，谢乘云颇为烦恼地想。
她说这些情感从北岭的秘境便开始了，这么多年真是难为她把自己的心意藏得如此隐蔽，他竟一丝一毫没有察觉，只觉得她满脑子都是停绪，每回他说停绪些坏话，总冷着脸同他吵，“少污蔑我师兄，他拎出一根脚趾头也比你强。”
原来竟是为了掩藏对他的爱，一瞬间拨云见日，谢乘云嘴角勾了起来，承受了江木泠的痴情苦恋，往日恩怨自动地便被他抛在脑后不管不问了。
叫来魔侍，他嘱咐道：“煎药不必额外加黄莲，除了汤药还要再多送一碟子蜜饯，就送本尊爱吃的那一样。”今日尝过，那苦味着实不好受，江木泠受罪倒是无妨，总不能次次都苦到了自己。
看江木泠那情爱迷心的架势，日后也可能强迫于他，他得妥贴地为自己打算好。
自那日江木泠惊天动地的一番表白之后，谢乘云已经许久没有在她醒着的时候露面了。总要趁她入睡后偷偷摸摸地来，抄着手站在床头盯她，似乎要用那双眼睛将她烧几个窟窿。
江木泠初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行踪，随着伤势的好转，灵府内灵气逐渐充盈，迟钝的耳目因此敏锐不少，才在睡梦中嗅到了他的气息。
正在一步步靠近。
她登时便清醒过来，正要睁开眼睛时，那天并不久远的记忆便突然袭击了她。
现在想来就是非常的后悔！
担了爱慕他的名头，和他四目相对时该说什么？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的情话？还是直接堵上他的嘴，让他无话可说？江木泠脚尖弓起，后背出了一层痒剌剌的毛汗。
不，那还不如去跳渡厄海。
与之相比，继续装睡乃是上策。江木泠便凝神敛气，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谢乘云慢吞吞地挪到了江木泠床头，他搭了江木泠的脉，比昨天更为稳健，想必不久即可痊愈。
痊愈之后呢？谢乘云矛盾地想，按理来说，他和江木泠有仇，他怎么能放她离开？应该把她囚禁起来，日夜折磨，直至她弯下高傲的脊梁，俯在他身下认错，他才考虑要不要放过她。
但怎么折磨？他不清楚，他所学的，都是将人一击致命的功法。可外界皆道他们魔族心狠手辣，他却连折磨正道修士都不会，传出去岂不是丢人？
据说人间有五花八门的书籍，说不准有他所需要的，改日得去那里的书局转转。
江木泠直挺挺地在床上躺着，感到十分地紧张和疲惫，装睡也是一件累人的事，生怕自己的某次呼吸，就引起了谢乘云的怀疑。
在谢乘云搭过她的脉之后，她本以为今天的探望就算结束，谢乘云该回去处理魔界的一应杂务，魔尊应当是很忙的，就像万象宗的掌门师伯一般。
谁知他却一掀袍角坐了下来，他想干什么？江木泠仔细地辨认，没有从谢乘云身上捕捉到杀机。
可他的手却缓慢地覆到她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江木泠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攥住了床褥，谢乘云该不会恼羞成怒，打算捏碎她的脑袋吧？
然而想象中的谋杀并没有发生，下一瞬，江木泠的眼睛有传来轻微的痒意。
她的睫毛被谢乘云的指尖轻轻拨了一下。
在月光下，谢乘云凑过去，看她碎银一般的睫毛，呼吸便热热地扑洒在江木泠的脸上，“睫毛倒是长得怪长。”他喃喃低语了一声。
但他没有就此收手，指尖挪到江木泠的鼻尖，使力向上按压，嗤笑道：“唔，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确实很像只猪。”
江木泠心头蹭地燎起一团火焰，“你才像猪！你搜刮了这么些好东西，下辈子变只大蝗虫！”她肚子里攒了一堆话等着反击，偏偏又发作不得，憋得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
突然又想到猪着实可怜，被人豢养长大，死后又进了人的口腹，可以说是无怨无悔地奉献了自己，品格十分地高尚，拿谢乘云和它比，真是玷污了它们，“罪过罪过。”她默念道。
此时，谢乘云的指尖又溜达到了江木泠的脖颈，她右颈侧长着一颗朱砂痣，在白净的肌肤映衬下，颇有几分群峰皑皑一点梅的意趣。
可这一点针尖似的红，狠狠扎了谢乘云一下，令他的目光不由地移到了更为红润的存在。
那天她仰着脸亲了上来，就用此处又击败了他一回，反正他在江木泠手上累有败绩，也不差这次。
手指代替他将江木泠的两片嘴唇轻轻一碰，记忆便纷至沓来，熟悉的触感烧得他满脸通红。好在江木泠睡着了，瞧不到他此时的窘迫。
便又含羞带臊地将眼神放在江木泠身上，很克制委婉地看了一番。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江木泠断然算不上是一个丑八怪，勉强可以配得上他，连带她深沉的爱，也勉强可以被外人知道。
但他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契机，让旁人知道江木泠对他的爱？他可不喜欢偷偷摸摸的，非得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不可，可若是大张旗鼓地说出去，倒显得他很开心似的，谢乘云傲然想，他堂堂魔尊，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开心？
只是想让停绪知道而已，因为他们师兄妹之间订有婚约。
婚约的事是停绪当着他亲口所说，那时江木泠也在，并没有否认，具体的年岁早已忘记，只记得停绪那一张可恶的神气的脸。
他说他和江木泠家是世交，两人十四岁便有婚约，江家遭难后他又跟着江木泠一起拜入万象宗，做了师兄妹。
“我和木泠不日即会成婚。”停绪道。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
谢乘云将他手里的伞支到地上，盯着江木泠被他攥着的腕子，很不以为意地说，“切，成就成呗，怎么？请我喝喜酒啊？”
“若是魔主愿意赏光，那自是要请的。”
“虚伪。”他嗤了一声，撞开两人，撑着伞便走了。
人类蝼蚁般的爱恨，真是可笑。
但那日起，他受到仙门来信，眼皮总要重重一跳，停绪说的不日，莫不是今日？
好在那“不日”一直不曾到来，江木泠到底没有眼瞎得比井还深，嫁给了她师兄。
这样一想，她一直不曾履行婚约，必然是因为他。因为喜欢了他，心里就再装不下第二个人。
这厢谢乘云进行了一番在他看来很严密的推断，认定江木泠对他一往情深之后，他不禁有些被偏爱的沾沾自喜。
而和他同床异梦的江木泠，却是十分烦躁地想将他一脚踢将出去，她警惕的心神已然十分疲惫，而谢乘云大有坐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若他是一只勤劳的母鸡，这段时间大约也将蛋孵出来了。
既然谢乘云不杀她，江木泠干脆放松下来，内心平静无波，很快便再次陷入昏睡。
“证明你......”，喜欢二字，想来都觉得烫嘴，谢乘云换个说辞，“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这该怎么证明？江木泠的心提了起来，若是推辞，之前撒的谎也是白费功夫，预想到自己被他戳穿后，他那小魔得志的模样，江木泠便怒火中烧。
给他磕头绝无可能，那还不如让金脊一口咬死她。
可证明的方法又让她犯了难，“喜欢”这等虚无缥缈的情愫，落在实处，会是什么样子？
凡间互通心意的男女除了互换定情信物外，似乎还有更亲密的举动。
久离人世，江木泠有些淡忘人间的传统，她十四五岁时曾撞见过阿姐和裴小郎抱在一起啃来啃去，后来阿姐对她说，那叫亲吻，是相互喜欢的人之间才可以做的事。
亲吻，大约能证明她所言非虚。
目光转到谢乘云身上，江木泠端详着他，想起辑事堂曾编过的一本册子，记录着上古以来的历任魔主，翻到对谢乘云的篇章，为首一句便是对他相貌的描写，若披烟霞，如对珠玉、朗目疏眉，神仪明秀。
这倒是很客观的评价，谢乘云确实有一副光鲜的皮囊，不然一百多年前在秘境内，他们也不会有交集。
勉强地亲个一口两口，也不算是吃亏，何况此举既恶心了谢乘云又圆了谎，简直是两全其美。
江木泠使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怒气冲冲地走到谢乘云面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虽说是表达柔情蜜意的女儿心事，可她动作丝毫不显温情，单手按着谢乘云的后脑勺，将他压到自己面前，二人温热的吐息便袅袅地缠绕在了一起。
江木泠身上清苦的药味漫到谢乘云胸腔肺腑，应是清热败火的，但谢乘云稍稍平复的心跳被这气息逗引，又鼓噪起来，上涌的血气让他和大殿的周遭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他目之所及只剩下江木泠。
听她低声道：“这证明可是你要的。”
从她目光灼灼的双眼看到翕动的红唇，轰地，谢乘云热意上涌，他直觉江木泠要做些了不得的事情，她向来受不得激将的。
“算......”算了，谢乘云想落荒而逃。
然而江木泠麻利敏捷得很，不等他说完，柔软而冰凉的双唇便贴了上来，彻底打破了他的退堂鼓。
阿姐和裴小郎当时所为，江木泠并没看清楚，她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去贴覆，后来耐心耗尽，难免就变成啃咬。
谢乘云感觉自己被一片柔软的云朵拂过，她随风漂浮难以捉摸，忽而落成春雨，散做流岚，有时又凝做禾草上的朝露。
“哼......”谢乘云鼻腔发出一声难以克制的声音，更像是颤抖，在转瞬即逝的露水当中，溃不成军。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江木泠的腰带，像是一种挟持，但更多的是依靠与挽留。
原本令他脚下生根的地方，已经无法支撑他的动摇，他只得依靠江木泠，挽留江木泠。
突然尖利的贝齿咬了他一口，刺痛从麻木的地方传来，感觉并不甚鲜明。
江木泠放开了他，“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谢乘云眼睫轻颤回过神来，松开她的腰带后，立刻便端出一副怒气滔天的模样，“本尊要的证明不是这个！”
因为主动的是自己，江木泠难掩尴尬，气势不由得矮了他一头，“那是什么？”她讪讪地问。
“是要你把心头血喂给我喝，若是甜的，你说的便是真的，若是苦的，你就是在骗我。这是我们魔族的规矩。”
表明心意不靠言语不靠行动，凭心头的几滴血？江木泠头一次听说这么血腥的规矩。
她道：“那是你们魔族的规矩，我们人乃至修士都是凭亲吻互通心意的。”
“若是舒服便是喜欢，若是反感便是不喜欢。”江木泠追问，“你方才感觉如何？”
谢乘云背着她抿了抿自己微肿的嘴唇，感觉倒是不坏，但他不能承认，只说：“一日不喝心头血，我便一日不信你。”
“但是。”他转了话头，“看在你受了伤的份上，心头血改日再喝也来得及。”
撂下这番话，谢乘云就火速逃回了自己的大殿。
袖子轻甩，门窗便紧紧阖上，威风八面的魔族之主，背靠铜炉，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滑坐下来，此处心在蓬勃地跳着，似乎在酝酿一腔甜蜜的血液。
“江木泠，你最好不要骗我。”他喃喃道。
若真是骗他，那江木泠这一招用得妙，他前脚威胁说要把江木泠所有喜欢的人都杀了，后脚他就变成了江木泠喜欢的人，如果要照做，岂不是要自杀？这便让他骑虎难下了。
但他在动手杀杨濛之前已经松了口，江木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她应当没有骗自己，况且亲吻在魔族是一件极其亲密的事，非缔结牵丝契的夫妻不可做，而缔结牵丝契，就是夫妻之间互饮心头血，约定终身，之后二人的命运便千丝万缕地纠缠到了一起，变作一体。
江木泠这样大胆地主动亲了他，应当是爱他爱到难以自持，谢乘云颇为烦恼地想。
她说这些情感从北岭的秘境便开始了，这么多年真是难为她把自己的心意藏得如此隐蔽，他竟一丝一毫没有察觉，只觉得她满脑子都是停绪，每回他说停绪些坏话，总冷着脸同他吵，“少污蔑我师兄，他拎出一根脚趾头也比你强。”
原来竟是为了掩藏对他的爱，一瞬间拨云见日，谢乘云嘴角勾了起来，承受了江木泠的痴情苦恋，往日恩怨自动地便被他抛在脑后不管不问了。
叫来魔侍，他嘱咐道：“煎药不必额外加黄莲，除了汤药还要再多送一碟子蜜饯，就送本尊爱吃的那一样。”今日尝过，那苦味着实不好受，江木泠受罪倒是无妨，总不能次次都苦到了自己。
看江木泠那情爱迷心的架势，日后也可能强迫于他，他得妥贴地为自己打算好。
自那日江木泠惊天动地的一番表白之后，谢乘云已经许久没有在她醒着的时候露面了。总要趁她入睡后偷偷摸摸地来，抄着手站在床头盯她，似乎要用那双眼睛将她烧几个窟窿。
江木泠初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行踪，随着伤势的好转，灵府内灵气逐渐充盈，迟钝的耳目因此敏锐不少，才在睡梦中嗅到了他的气息。
正在一步步靠近。
她登时便清醒过来，正要睁开眼睛时，那天并不久远的记忆便突然袭击了她。
现在想来就是非常的后悔！
担了爱慕他的名头，和他四目相对时该说什么？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的情话？还是直接堵上他的嘴，让他无话可说？江木泠脚尖弓起，后背出了一层痒剌剌的毛汗。
不，那还不如去跳渡厄海。
与之相比，继续装睡乃是上策。江木泠便凝神敛气，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谢乘云慢吞吞地挪到了江木泠床头，他搭了江木泠的脉，比昨天更为稳健，想必不久即可痊愈。
痊愈之后呢？谢乘云矛盾地想，按理来说，他和江木泠有仇，他怎么能放她离开？应该把她囚禁起来，日夜折磨，直至她弯下高傲的脊梁，俯在他身下认错，他才考虑要不要放过她。
但怎么折磨？他不清楚，他所学的，都是将人一击致命的功法。可外界皆道他们魔族心狠手辣，他却连折磨正道修士都不会，传出去岂不是丢人？
据说人间有五花八门的书籍，说不准有他所需要的，改日得去那里的书局转转。
江木泠直挺挺地在床上躺着，感到十分地紧张和疲惫，装睡也是一件累人的事，生怕自己的某次呼吸，就引起了谢乘云的怀疑。
在谢乘云搭过她的脉之后，她本以为今天的探望就算结束，谢乘云该回去处理魔界的一应杂务，魔尊应当是很忙的，就像万象宗的掌门师伯一般。
谁知他却一掀袍角坐了下来，他想干什么？江木泠仔细地辨认，没有从谢乘云身上捕捉到杀机。
可他的手却缓慢地覆到她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江木泠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攥住了床褥，谢乘云该不会恼羞成怒，打算捏碎她的脑袋吧？
然而想象中的谋杀并没有发生，下一瞬，江木泠的眼睛有传来轻微的痒意。
她的睫毛被谢乘云的指尖轻轻拨了一下。
在月光下，谢乘云凑过去，看她碎银一般的睫毛，呼吸便热热地扑洒在江木泠的脸上，“睫毛倒是长得怪长。”他喃喃低语了一声。
但他没有就此收手，指尖挪到江木泠的鼻尖，使力向上按压，嗤笑道：“唔，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确实很像只猪。”
江木泠心头蹭地燎起一团火焰，“你才像猪！你搜刮了这么些好东西，下辈子变只大蝗虫！”她肚子里攒了一堆话等着反击，偏偏又发作不得，憋得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
突然又想到猪着实可怜，被人豢养长大，死后又进了人的口腹，可以说是无怨无悔地奉献了自己，品格十分地高尚，拿谢乘云和它比，真是玷污了它们，“罪过罪过。”她默念道。
此时，谢乘云的指尖又溜达到了江木泠的脖颈，她右颈侧长着一颗朱砂痣，在白净的肌肤映衬下，颇有几分群峰皑皑一点梅的意趣。
可这一点针尖似的红，狠狠扎了谢乘云一下，令他的目光不由地移到了更为红润的存在。
那天她仰着脸亲了上来，就用此处又击败了他一回，反正他在江木泠手上累有败绩，也不差这次。
手指代替他将江木泠的两片嘴唇轻轻一碰，记忆便纷至沓来，熟悉的触感烧得他满脸通红。好在江木泠睡着了，瞧不到他此时的窘迫。
便又含羞带臊地将眼神放在江木泠身上，很克制委婉地看了一番。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江木泠断然算不上是一个丑八怪，勉强可以配得上他，连带她深沉的爱，也勉强可以被外人知道。
但他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契机，让旁人知道江木泠对他的爱？他可不喜欢偷偷摸摸的，非得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不可，可若是大张旗鼓地说出去，倒显得他很开心似的，谢乘云傲然想，他堂堂魔尊，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开心？
只是想让停绪知道而已，因为他们师兄妹之间订有婚约。
婚约的事是停绪当着他亲口所说，那时江木泠也在，并没有否认，具体的年岁早已忘记，只记得停绪那一张可恶的神气的脸。
他说他和江木泠家是世交，两人十四岁便有婚约，江家遭难后他又跟着江木泠一起拜入万象宗，做了师兄妹。
“我和木泠不日即会成婚。”停绪道。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
谢乘云将他手里的伞支到地上，盯着江木泠被他攥着的腕子，很不以为意地说，“切，成就成呗，怎么？请我喝喜酒啊？”
“若是魔主愿意赏光，那自是要请的。”
“虚伪。”他嗤了一声，撞开两人，撑着伞便走了。
人类蝼蚁般的爱恨，真是可笑。
但那日起，他受到仙门来信，眼皮总要重重一跳，停绪说的不日，莫不是今日？
好在那“不日”一直不曾到来，江木泠到底没有眼瞎得比井还深，嫁给了她师兄。
这样一想，她一直不曾履行婚约，必然是因为他。因为喜欢了他，心里就再装不下第二个人。
这厢谢乘云进行了一番在他看来很严密的推断，认定江木泠对他一往情深之后，他不禁有些被偏爱的沾沾自喜。
而和他同床异梦的江木泠，却是十分烦躁地想将他一脚踢将出去，她警惕的心神已然十分疲惫，而谢乘云大有坐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若他是一只勤劳的母鸡，这段时间大约也将蛋孵出来了。
既然谢乘云不杀她，江木泠干脆放松下来，内心平静无波，很快便再次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