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好几日,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白芯竹喉咙又干又疼,压着嗓子地唤人,却都没有人应答。又叫了几声,门口才有响动,寒风卷着雪灌进屋子,冷的让人打颤。

    侍女不紧不慢地走来。面上带着不耐烦:“又怎么了?”

    白芯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要喝水。”说出口的声音都是低沉沙哑的。

    她啧了一声:“真是麻烦!”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塞进白芯竹手里,撇嘴道:“真娇贵。生病而已,就连杯水也倒不了了。还真当自己是皇后呢,我们正经的皇后娘娘如今正和陛下举行成婚大典呢!”

    小半杯水洒了出来,白芯竹紧抿着唇,低头轻啄手上的水,一滴也没有浪费。桌上的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早已凉透,顺着喉咙咽下肚子,冷的整个人打颤。她却管不了这么多了,捧着水杯大口喝着。

    见她置若罔闻的模样,侍女觉得有些无趣,低头捋了捋软毛褂子,抱怨道:“所有人去看到帝后大婚,偏偏我要守在里照顾你这个叛国之女。真是晦气!”想到此,她哼了一声,脱口而出,“也就是陛下顾念旧情,否则怎么赐死了整个白家,偏就留下了你呢!”

    “啪”

    茶杯倏然从手中掉落,在地面上碎得一塌糊涂。

    白芯竹死死地盯着她:“你说什么?白家如何了?”

    “没……没什么……”

    侍女神色明显多了几分慌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却被紧紧地扣住手腕,手上力气大的惊人。

    “你刚才说白家被赐死了是真的假的?”

    “疼死了!放手!”

    侍女疼得龇牙咧嘴,往回扯自己的胳膊,将白芯竹带着棉被整个儿从床上拖到地上。饶是如此,那双手依旧没有松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

    “回答我的问题!”

    白芯竹嘶吼出这句话。大约是之前软弱得太久,忽然凌厉起来,将侍女吓得愣住。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三天前,白家人因通敌叛国的罪名,尽数被赐死了。宫里人都知道这件事。陛下吩咐下来,不让将此事告诉你。”

    轰的一声,血液倒流,四肢百骸跟着一点点冷下来,白芯竹发了好一阵懵。侍女趁此时机抽回自己的胳膊,慌慌张张地跑了。

    怎么会这样?赵珩御,你不是答应我会为了白家洗脱污名吗?因这一句话,她一直苦苦坚持到现在。

    如今却告诉她,白家没有了。支撑她唯一的支柱,在这一瞬间,崩塌得支离破碎。

    白芯竹倚在床边,仰头大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天真。她居然相信了他的说辞,相信他真的会替白家洗脱污名。

    泪水从眼角划过,顺着脸颊滴在棉被上,瞬间消失不见。白芯竹捧着被子缩在角落里,呜呜咽咽的哭泣。

    ----

    在帝后大婚的庆典上,整个王宫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大殿内,赵珩御高举酒杯,与文武百官共同庆祝这一盛大的喜事。

    “走水了!走水了”

    急喝声打断了热闹的氛围,随着这叫声,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王宫的一角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照亮了整个夜空。

    喜庆的日子却闹出这样晦气的事来。赵珩御的眼底自然透露出几分不悦。他抬起头,看到王宫的某个角落火光冲天,那个地方是…

    他眼神一凛,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了一声:“去看看。”随着这句话,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众人纷纷起身,望着那火光冲天的地方,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担忧。

    ---

    屋子被被炽热的火海所吞噬,火光直冲天际。

    熊熊火焰映在白芯竹的眼眸放肆跳动着,热浪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吹打在脸上,凌乱的发丝在眼前吹得乱舞。身上的白衣被热浪卷起,高高地扬起,犹如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

    身后传来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众人见此场面不由得惊呼一声,纷纷焦急地相劝,“娘娘,这火势这么大,您快下来!别伤了自己!”脸色紧张。害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白芯竹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悠悠转过身,看向人群中的那个人。

    赵珩御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听说这身喜服上的绣纹是最好的绣娘用金线绣出来的,一针一线,耗费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金线在火光中闪闪发光,华丽至极,比起他们成亲时所穿的喜服,简直是天壤之别。

    此刻,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直直地看向她。旁人眼中这样的眼神可能被解读为担忧和不安,只有白芯竹却能看穿他真实的情绪。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赵珩御这个人从不愿意将自己的情绪显现在脸上,哪怕此刻他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难以平复的程度,旁人却依旧看不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冷静的可怕。

    白芯竹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每次想要见他都要经过一层层的通传,有时候她等不及直接冲出去找他,还总是被门口的侍卫找各种借口请回去。后来她病了,想着他起码会过来看看自己,结果他没来,一次都没有。

    她以为赵珩御的冷漠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惹他厌烦的事,但现在她才明白,她不过是一枚没用的棋子,不值得他再花费任何心思。

    曾经,她日思夜想都渴望能再见到他。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她都会在心中描绘出他的模样。但眼前的人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柔情蜜意,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疏离,深渊一般眼眸,让她觉得陌生的可怕。

    见她许久未说话,赵珩御耐心有限,向她伸出手:“有什么事情过来再说。”

    白芯竹缓缓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你将白家赐死了,是不是?”

    他微微一顿,眼眸如狂风骤起转瞬间又恢复平静,冷硬地道:“是谁告诉你的?”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

    这一刻,白芯竹的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悲痛,仿佛心口被撕裂开来,痛得几乎无法站稳。

    心中仍残存了一丝妄念和希望,如今却只剩下了无尽的悲凉和空虚。

    白芯竹质问道:“你说会为我白家洗脱污名。我信了你,将一切都交给了你。可结果呢?你却欺骗了我。”

    “白家通敌叛国是铁证如山的事实,朕岂能轻易宽恕!朕是国君,国民的安乐,国家的强盛岂能不重。若因若因私情而宽恕其的罪,那才是对天下人的欺骗,朕何以向这天下百姓交代!”

    赵珩御高声说道,声音回荡在宫廷之中,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诉说着他作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和使命。然而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箭矢,狠狠刺向白芯竹的心。只有她知道,这番话到底是有多么的虚伪。

    当初先皇病重,太子将他在宫中制约得无法脱身,他千方百计传讯请她相救。她不顾阿翁的劝阻,利用白家的漕运替他传递军火,一路冲破重重险阻,最终成功地打开了宫门,救他于水火之中。然而她不知道那些军火是敌国提供的,更不知道真正和敌国相互勾结的人是赵珩御。而现在。赵珩御靠着白家一路登上这个最高的宝座,如今却给白家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不仅没有替白家洗脱污名,竟还将手中刀刃砍向了白家。

    白芯竹恍然想起,她同赵珩御大婚的前一晚,阿翁叫她到书房中,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末了,阿翁问她“你可想好了吗?皇室长大的人心是冷的,他再喜欢你,也是比不过那个王位的,即使这样也要嫁?”那时候她心中对赵珩御无比信任。坚定地点头说“嫁!”彼时她沉浸喜悦之中,没注意到阿翁沉重的脸色和一声叹息,只觉得阿翁是单纯地不舍得自己出嫁。

    如今看来,阿翁的话,真是一语成鉴。

    若当初她没有嫁给他。白家便不会牵扯到这些无妄之灾。如今,她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不仅承受着整个家族的骂名和痛苦,还让所有亲人都失去了生命。阿翁、芷兰、白戈、明月……还有白家的很多人,怕是心中也怨她。

    想到此,白芯竹眼角一红,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哽:“白家不过是个本分生意人,老老实实做着自己的漕运营生。通敌?叛国?哪个字落下来都像是山一样!其中真相如何,你比谁都清楚!赵珩御,白家为何担上这样的污名,你又因何登上这皇位,你可敢告知天下人吗?”

    “白芯竹!”赵珩御被咬住痛处,及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阴冷,切齿道:“朕念及昔日情分上,未将你一并处决,你不心存感激。却还要在此胡言乱语!不要以为朕的宽容是软弱。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挑战朕的权威。留你一命是给你机会,但是你该清楚,朕的仁慈有限。”

    “是因为昔日情分,还是因为……白家的漕运舆图?”

    白芯竹从怀里抽出一管长轴。

    赵珩御的眼中一亮。他猜的果然没错,漕运舆图果然是在她身上,她藏得太好了,以至于他数次翻找都没能的手。

    白芯竹晃了晃手里的图卷,道:“它一直在我身上,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拿。”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火浪在身后燃得剧烈,耳边是噼啪的炸裂声响。

    “陛下,别过去,危险!”

    赵珩御犹豫了一下,不顾旁边人的劝阻,依旧走了上来。这个东西对他来说,诱惑实在太大,大到他无法抗拒。即使他心中怀疑这其中有诈,但仍然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

    赵珩御慢慢向她走去,火光中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跳跃的火焰映在他的脸庞,直到站在她身前。还未开口说话,突然间,白芯竹抬起手臂,哪怕赵珩御做了心理准备,伸手地挡住,胸口还是多了一根素花长簪。

    “陛下!遇刺了!”

    身后的侍卫们惊慌失措地叫喊着,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赵珩御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倒下。

    几缕发丝在眼前乱舞,温热湿腻的液体沾染在皮肤上,白芯竹平声道:“白家的血不能白流。我要你血债血偿。”握着簪子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可惜这一簪子被他刚才拦了一下,离心脏的位置刺偏了几寸。

    赵珩御咬紧牙,狠狠推了一把。白芯竹踉跄几步,直接跌入火海之中,火焰将她围困其中,烈焰疯狂地翻腾,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火舌顺着衣摆,慢慢向上蔓延,一寸寸灼烧着她的皮肤,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火海中,仿佛在等待着一场终结。

    赵珩御站在火海边缘,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脸色苍白。尽力地保持镇定,但声音中却难掩虚弱和痛苦:“白芯竹,你若将图交出来,朕可以考虑救你一命。”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芯竹,那目光冷如冷冽寒风,眼中的杀意在幽深的眼眸下不断涌动,让人不寒而栗。

    白芯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举起胳膊,手掌蓦然一松,漕运图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缓缓坠入火海。炽热的火焰立刻将它吞噬。

    赵珩御心中的愤怒如同眼前的火焰。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狠声道:“你竟敢耍朕!好,好得很,白芯竹,你真是将朕的耐心消磨殆尽了!”他高扬起手,一道命令传出:“放箭!”

    箭矢如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身体被锐利的箭尖刺入,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然而,她的心却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透过重重火焰,赵珩御被宫人簇拥着离开,人群也跟着散去。

    她一步步向肆虐的大火深处退去,烈火舔舐着她的身体,她凄声喊道:“赵珩御,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所得皆复失,所欲皆不得!”

    大火疯狂地吞噬着整个屋子,浓烟滚滚,直通云霄。房屋开始分崩离析,房梁在火焰中发出“咔嚓”一声巨响,然后猛然断裂。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巨大的房梁直直落下,她闭上眼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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