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长发盘起,用一支极为华美的银钗固定。

    杏眼之上是一对柳叶眉,眉宇之间点朱砂。

    头饰金冠,冠上亦有彩雀衔枝,枝头垂银制流苏。

    云肩藏青,掩美人香肩。衣带对襟大红袖,纹祥云白鸟图。锦制长裙蔽膝,难见玉足下金莲。

    俨然一副正处芳华年代佳人出嫁时的模样,盛装出席,风骨怡然。不过在旁人眼中,这皮肤却显得过于苍白。

    年轻女子身旁站了一位风神俊朗的男子,身着生员襕衫,眉眼如炬似可看穿一切,只不过当目光落在身前少女的身上时,先前那股傲气被替换成了怜爱。

    柳清如先是一愣,她从未见过父母年轻时的模样,更没亲眼见过,父亲口中的自己与娘亲。

    更没想象到原来父母以前竟如此才貌出众。

    柳清如只记得,曾经常常在饭桌上听父亲炫耀自己的光辉事迹。

    那时早已是满脸胡茬的男子总念道:“想当年,你父亲我啊也算是个才子,才十七岁便当上了秀才,十里八村里谁不知道我柳相的名字?”

    已经熬成黄脸妇人的娘亲会附和着父亲的夸夸其谈“是啊,怎不见我们柳相,当个丞相呢?”对此父亲的慷慨激昂的语调总会微弱几分。

    但令少女最为深刻的却是,父亲每每谈及娘亲年轻时的神情,‘原来喜欢一个人,那人的眼睛会有星星。’以至于常常话至一半,自己却忘了说话,就此陷入美好的回忆。

    到最后柳清如只知道,自己娘亲年轻时才貌出众,求亲之人,踏破门槛。

    也是那媒婆说媒口中的红人,不过到最后却是与父亲看对了眼。父亲每谈到年轻的娘亲时,会特意回过头望向那时在忙碌的背影,自顾自说道“人生好风光,怎也看不够...”

    ......

    当站在少女身旁的书华轻咳一番,凑到少女耳边低声解释道:“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父母了,还不快去?”

    柳清如这才幡然醒悟过来,踉跄向前方跑去。

    拥入故人怀,怀中虽冷,心却暖。

    年轻女子和少女依偎在一起,男子在一旁呆愣愣的傻站着,只是眼睛却从未从少女身上移开,当看见少女有些破烂又略显宽大的衣服时,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这便是你的一切安好?’

    年轻女人似听到了男子的心声,转过头瞥了一眼男人。朱唇微起,似在责备男人。

    男人难堪得直挠头,却是不知所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只是当母女俩分开时,男人再走到柳清如的身旁,蹲下为年仅九岁的少女拭去泪水。

    不过相逢片刻,男人和女子身体内却开始向外飘下白梅花瓣,身形也随之开始模糊。

    年轻女子还停留在与女儿重逢时的喜悦之中,当注意到身形开始崩坏时,便刚忙取下霞帔坠上的白玉,走至少女身旁,将白玉放在少女的手中按了按。

    唇随之落在少女的额头停留片刻。

    多想与你常驻时光。

    少女只觉额头一凉,顿时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不争气的往外下落,这一吻让少女哭碎了心,更牵动了夫人的心。

    额头似有朱砂落,心中遂有惊涛起。

    年轻女子看着柳清如的模样,冰冷的手指轻抚在少女脸颊,一点一点将下落的泪珠止住。

    女子这才稍稍放了心,虽然女子的精致的妆容早已经被这泪水给染花了,透过妆容可见那森森白骨,但是女子还是挤出了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

    不过,此时故人颜,回笑百媚生。

    最后男子拉着年轻女人的手,向着书华深深鞠了一礼。嘴中一直重复着什么,不过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有形无声。

    故人颜面崩解,只有一片片白梅缓缓从那瓦解的裂隙中落下,落在地上失了颜色,顷刻便化作了泥。

    少女想冲上前去抱住对面眼前两人背影,只是年轻女子转过头向柳清如摇了摇头,显得释然却又无力,便转过头去,不再看柳清如。

    女子刚止住的泪,却又暗自的落。

    可叹,这阴阳两隔本就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最后雪地上便只剩下两个身形。

    书华看着少女失魂落魄地站在白梅树下的模样,叹了口气,走到少女身侧转移话题道:

    “怎么样?你父母可是同意了让你做我的书童了?”

    柳清如看着手中的白玉,摩挲着白玉上的锦鲤样式,她知晓锦鲤的含义‘锦鲤不走回头路,请大胆的走自己的路’

    柳清如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许沙哑“他们,应该是同意了。”说完便将白玉收好。

    书华没来由的神色严肃几分,望着天空说道“难道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不曾开口对你说话?”

    柳清如摇了摇头,不过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她只要知道他们还是爱自己的,想念自己的,那么解释的意义便不重要了。

    故人相逢,泪上心头,相顾无言,唯心相通。

    书华看着少女渐渐舒缓的神情,总不至于先前那般有苦憋着的难受表情,想说的话,想做的解释便埋在了心底。

    柳清如看着树下石碑,微微屈膝,指尖轻触在石碑上的炭迹,将部分手抖时,超出来的炭渍,一一抹去,后又缓缓再描摹了一番,

    只是越是描摹,心头却越是疼。

    柳清如自顾自低语道:“若可以,一句辛苦也好啊...”不过少女心中的委屈却藏得很好。

    “既然心事以了,可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

    书华蹲在少女的身旁,高大的男子只是蹲着,便与少女一般个头。

    柳清如站直了身子,看着书华答道:

    “谢谢道长好意,不过诸多小事便不在叨扰道长了。”

    书华笑了笑,说道:

    “那行,你收拾收拾,三日后我便在此处等你。”说罢便摸了摸袖口,掏出一锭银子交与少女。

    柳清如起先欲推辞,不过书华拍了怕柳清如的小脑袋,说道:

    “去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免得旁人见着说我亏待了自己的书童。”

    柳清如闻言,涨红了脸,顿觉尴尬不自在,小手抬起袖管嗅了嗅,以为书道长是嫌弃自己脏乱,便不在推辞。

    她接过了钱后,便赶忙跑到离书华一尺远的距离站定。

    书华见少女误会,也没过多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少女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好笑,便笑着对柳清如挥了挥手,点头后便背过身去

    “正好我也有事要做,回见。”

    书华走时慢悠悠,但嘴中却哼着小曲,声音不大,但少女却可以清新听清,歌词是这样的:

    故人相逢,怎泪常挂?亡灵风姿绰绰,怎故人悲凄?欲把千言诉君听,不觉阴阳两隔,望故人莫念,望,莫念故人......

    柳清如闻言,得到了不少宽慰。心中总不算之前那般沉重,脸上也不再之前那般寥无生气。

    ......

    柳清如见道长走后,摊开紧紧攥着银子的手,瞧了好一会儿。

    这倒是柳清如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拿到的第一笔巨款,难免有些慎重,生怕银子不见了,后书华找她要剩余的前拿不出,故又在手中重重握了又握。

    来到街上,柳清如在一家卖衣服的小摊子前停下,买了一件粗制麻布裙,加一件绿色小袄。

    结账时,只花了几十文钱,少女便放了心,在一处卖饼的摊位前,买了一个粗粮饼对付了一下。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刚开始正在算账的老板娘见少女穿着,还不愿让她住下,便打发正在扫地的店小二赶穿着破衣的少女出去。

    店小二拿着扫帚,态度强硬地说道: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偷了衣服还想住店,好好看看你什么德性,快走快走,便耽误人做生意。”

    其中好几次扫帚险些打在少女身上。

    少女被躲闪着,本想一走了之时,想到此时街上的客栈大多住满了人,恐怕去别家也是这副情形,况且今日过后便是化雪时节,便卯足了勇气道:

    “我有钱的,不信你瞧。”说罢便将手中牢牢攥着的银子摊开。

    店小二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亮了,用讨好的目光,望向正在忙着算账的老板娘。

    老板娘见此情形,便停下手中的活,走下柜台,推开店小二。

    老板娘赔礼道:

    “瞧这厮的眼力劲儿,来来来,小姑娘,姐姐我啊早就给姑娘安排一个好房间,便算你普通房间一般价钱。”

    说完,便想拉着小姑娘的手,但细瞧时,见小姑娘手脏兮兮的,便从袖中拿出手帕,捻着少女的手领到二楼,走时还不忘向店小二使眼色。

    让店小二安排了一桶热水送到了二楼。

    少女并未注意这些细节,便在这家旅店住下了。

    少女换下了衣服,用店小二送来的热水洗了个澡,楼下在柜台前的老板娘听着楼上的动静,小声骂道:

    “小叫花子,莫脏了老娘的床。”骂完,便将先前拉过少女的手帕扔在了地上。

    次日,柳清如从柔软的床上醒来,反倒觉着不真实。便掐了掐自己的脸,感觉到疼了反而有些开心。

    店小二敲了敲门,询问柳清如是否需要在店里用餐,柳清如询问了价格,觉得有些贵了,便回道:

    “今日有事,便在外面吃了。”

    店小二也没多问,便走开了。

    柳清如拍了怕口袋中折开了的银子,心想着“道长给了我这么多,我可不能乱花了去。”步子便轻快了许多,出了客栈。

    柳清如拣了一处包子铺坐下,点了半笼肉包子吃。

    柳清如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有些期待,几时没吃过包子了。

    做乞丐那些日子里,素日了仅见过馒头与稀粥,自然鲜少见过带荤腥的包子。

    几个包子下肚,柳清如便吃撑了。没怎么吃过几顿饱饭的少女,胃口自然很小。摸了摸肚子,便觉着幸福了。

    好像,有些期待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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