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章言之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有些撑不住了，但是医生交代爸爸很可能有突发情况，可能会随时叫家属沟通，她仅是到医院地下一层买了个面包和瓶装水就匆匆赶回了ICU门外等候。深夜，章言之蜷缩在医院的长椅上，困倦迷蒙之际突然听到ICU门口有医生在焦急的呼喊：“章茂源家属在吗？章茂源家属在吗？”“我在”章言之紧张地问“我爸怎么了”“病人突然大出血，医生正在抢救，现在需要输血，你抓紧时间去血库缴费。”章言之仔细听医生的导引，手心微微冒汗，不知道什么原因呢，晚上医院收费只收现金，她只能找了个ATM机取现金，在输错一次密码后，章言之对自己说“冷静，冷静，爸爸一定不会有什么事！”取好现金，缴好费，章言之焦急的在重症监护室门口踱步，一扇门，两世界，生死荒唐。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出来了，对章言之说：“病人目前状况暂时稳定，初步怀疑盆骨骨折导致的泌尿系统损伤，病人出血量比较大，插管后，暂时通过物理手段止住了出血，需要稳定观察一段时间，我们再商议手术事宜。”章言之问，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我爸吗？医生说：暂时还不能，待病人情况好转后，家属才能探视。医生很年轻，看章言之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轻声安慰道：“门口下半夜很冷，你可以去相邻的休息间等待，如果有事，我们会呼叫的家属的。”章言之机械地点点头，内心空荡荡的。小时候，其实村里大多数的家庭都不富裕，父母都很疼爱章言之，竭尽所能出卖力气工作，让章言之和章启不缺吃穿，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慰藉。学习上父母只会对自己说，学习是唯一的出路，要好好学习，遇到课业上的瓶颈，也只能自己埋头死专研，找不到好的学习方法，让整个年少的求学生涯回忆起来沉闷压抑；校园里总有那种时髦漂亮的小姑娘，自己要乖巧的装作毫不羡慕，如果是个草包脑袋，自己正好故作清高的嗤之以鼻；甚至自己情窦初开，心情微妙矛盾时，也都沉在心里，幼稚的做一些如今看来并不直率的反应。严格的说，章言之幼时并不是个单纯美好的孩子，甚至有些过于自我，彼时她将这些都归罪于父母精神与物质世界的贫乏折射到她身上的自卑，她甚至会冒出奇葩的想法，幻想自己是不是别人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有一天总会有人把自己带离这个拮据的家。说实话，章言之会觉得此时冒出这些念头的自己非常的无耻，毕竟，衰老的父母身上劳作的痕迹对比自己的白皙洁净，都是狠狠的控诉。
整个青春期对章言之而言是无能为力的，委屈憋闷的，天真的孩子，五彩的童年，在还没成年的的时候，章言之已经洞悉之后的无依无靠，她心里对父母是有愤懑的，但又知道父母已经竭尽所能，情感上批判自己，行为上清冷疏离仿佛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自洽方式。所以离开故土，求学工作，她都不感到难过，甚至有时候觉得轻松。可是，只有当意外来临，这时的心慌意乱，却让章言之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卑鄙，看，你要不善良纯孝，要不冷酷无情，现在算什么，现在算什么，章言之眼角的泪再也憋不住了，爸爸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坚强，我还什么都没做……
天蒙蒙亮的时候，章启带着早饭过来了，章言之把夜里的突发情况和章启简单说了一下，章启听后一阵沉默，章言之知道章启一直是比自己更听话孝顺的孩子，拍了拍他的背，说，别担心，咱爸一定能够挺过来的。章言之看着闷不吭声啃包子，眼角却红了的大男孩，体贴的不再言语。一上午监护室没有再传来坏消息，章言之交代一下章启后，打算回家看看妈妈的情况再简单收拾一下。出了医院打上出租车，章言之就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等红绿灯的时候，听着司机嘟嘟囔囔的，才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呀，乘客，学校中午放学，得等一下才能过去……”章言之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校服和年轻的有朝气的脸庞，一时有些恍惚，“这是博仁中学新建的校区，听说老校区要改建，附近的路也要从新规划，想着那边不方便，走这边，没想到这么巧正好赶上学生放学……”司机大叔操着一口本地方言亲切可爱，章言之轻声说着没事。自从毕业后，她其实很反感经过这附近，砖红色的教学楼总是让章言之生理性的烦闷窒息，同时又能感受到心口情感的涌动，逝去的时间和人，感动和恨，无法再经历和修正，所有过去浓烈的感情，唯一能做的确是掩埋和道别，里面是否有遗憾、后悔，她可耻的不愿探究。
出租车消失的拐角处，几个女学生交头接耳，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娇嗲嗔笑，一个女生趴在另一女生耳边说：“我觉得他长得好像谢霆锋，有种港风帅哥的味道，好帅呀！”另一个女生说：“我经常在学校附近遇到他，可能在这附近上班，哎，就是和我们年龄差距有点大，要不然我都想追求他”“也没大多少吧，他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就是看起来有点高冷”“你懂什么，就是这种禁欲系帅哥才有吸引力好吗”“是吗，说的你很有经验似的，听说隔壁班的体委最近老缠着你……什么情况说说呗”“什么呀，干嘛扯我呀……”几个女孩打打闹闹的走远了。俞策脚步停下来，看着欢快跑走的女孩子，眸色深沉，记忆力也有一个同班女孩子安安静静的走在自己前面，自己忍不住搭话的话，总是牙尖嘴利的回呛自己，带着一些羞怯，带着一些霸道，不知道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自己，当自己注视她时，她也会这样跑开，应该是欢快的步伐吧，那时少年的自己也搞不懂的，当自己懂的时候，那份缱绻温柔自己也没能留住，现在每每想起来那个女孩子，总是带着遗憾和失落……“嗡嗡……”俞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曹集，“喂，曹集什么事？”“策哥，策哥，你猜我遇到谁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老岳父不是……住院了吗，今天我……我在ICU遇见章言之了”“谁，章言之，她怎么在医院？”“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人家姑娘，你……还死不承认！你看我一说名字，你这个反应……”“少废话，她怎么在医院？”“好像……是她爸爸出了车祸，人还在ICU抢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看她……状态不是很好，策哥，作为老同学，你……既然知道这个事情，要不要……过来安慰一下人家姑娘呀？”“……你岳父怎么样了，有困难就说话。”“哎，策哥，你别转移话题呀，你……来不来呀，我岳父……没事，情况基本稳定，过几天就……就转到普通病房了。”“嗯，没事挂了！”俞策挂了电话，给曹集转过去2万块钱，他知道曹集就算困难也不会主动给自己开口的，至于那个人，她回来了……算了，多思无益，也许她不想再遇见他呢。这边曹集收到银行短信通知的时候，鼻子一酸，俞老大就是这么一个仗义的人，明明自己也才从一堆烂账里脱身，老天爷呀，对吃过苦的人好点吧，别让人那么难……
“妈，我回来了”章言之推开大门，放下行李，这么久没回来，家还是这个家，陈旧但安稳。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院子还没有那么逼仄，心思成熟如章言之，也还是轻松的小孩子，巷子里，院子里玩耍，生活，苦恼，快乐，慢慢的长啊长，长啊长，长成了安静的章言之，长成了不愿归家的章言之。不知是哪年，妈妈听信某个看风水的亲戚说，大门朝向不好，家里人容易有灾祸，不顾反对，封了之前的大门，改了朝向，加盖了配房，本来宽敞的大院子，变成了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院墙的大树投下的阴影，让整个家仿佛变成了避祸的围城，安全但是不敞亮，章言之不喜欢但也于事无补。但是，你看，命运永远不会因为谨慎规避就不到来，有时候正是因为低下的头，能看到的才仅仅是眼前的路，厄运的悬崖，在前方，沉默的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你。
“言之，你爸怎么样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出ICU吗？”听到声响，妈妈推开卧室的门出来焦急地问，看得出，一夜没有休息好。章言之害怕妈妈多想，只是简单地说，现在情况稳定，后面可能要做个手术。章言之望着神情疲惫的妈妈，突然想起她也曾经是丰腴时髦的女郎，她至今还记得那张，妈妈穿着波点衬衣，烫着头，抱着5个月大的自己在奶奶家的土房子前的照片，笑的温柔可人，曾几何时，衰老瘦弱的身躯，中气不再的嗓门，都在自己不常回家的日子里定型。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出来了，对章言之说：“病人目前状况暂时稳定，初步怀疑盆骨骨折导致的泌尿系统损伤，病人出血量比较大，插管后，暂时通过物理手段止住了出血，需要稳定观察一段时间，我们再商议手术事宜。”章言之问，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我爸吗？医生说：暂时还不能，待病人情况好转后，家属才能探视。医生很年轻，看章言之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轻声安慰道：“门口下半夜很冷，你可以去相邻的休息间等待，如果有事，我们会呼叫的家属的。”章言之机械地点点头，内心空荡荡的。小时候，其实村里大多数的家庭都不富裕，父母都很疼爱章言之，竭尽所能出卖力气工作，让章言之和章启不缺吃穿，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慰藉。学习上父母只会对自己说，学习是唯一的出路，要好好学习，遇到课业上的瓶颈，也只能自己埋头死专研，找不到好的学习方法，让整个年少的求学生涯回忆起来沉闷压抑；校园里总有那种时髦漂亮的小姑娘，自己要乖巧的装作毫不羡慕，如果是个草包脑袋，自己正好故作清高的嗤之以鼻；甚至自己情窦初开，心情微妙矛盾时，也都沉在心里，幼稚的做一些如今看来并不直率的反应。严格的说，章言之幼时并不是个单纯美好的孩子，甚至有些过于自我，彼时她将这些都归罪于父母精神与物质世界的贫乏折射到她身上的自卑，她甚至会冒出奇葩的想法，幻想自己是不是别人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有一天总会有人把自己带离这个拮据的家。说实话，章言之会觉得此时冒出这些念头的自己非常的无耻，毕竟，衰老的父母身上劳作的痕迹对比自己的白皙洁净，都是狠狠的控诉。
整个青春期对章言之而言是无能为力的，委屈憋闷的，天真的孩子，五彩的童年，在还没成年的的时候，章言之已经洞悉之后的无依无靠，她心里对父母是有愤懑的，但又知道父母已经竭尽所能，情感上批判自己，行为上清冷疏离仿佛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自洽方式。所以离开故土，求学工作，她都不感到难过，甚至有时候觉得轻松。可是，只有当意外来临，这时的心慌意乱，却让章言之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卑鄙，看，你要不善良纯孝，要不冷酷无情，现在算什么，现在算什么，章言之眼角的泪再也憋不住了，爸爸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坚强，我还什么都没做……
天蒙蒙亮的时候，章启带着早饭过来了，章言之把夜里的突发情况和章启简单说了一下，章启听后一阵沉默，章言之知道章启一直是比自己更听话孝顺的孩子，拍了拍他的背，说，别担心，咱爸一定能够挺过来的。章言之看着闷不吭声啃包子，眼角却红了的大男孩，体贴的不再言语。一上午监护室没有再传来坏消息，章言之交代一下章启后，打算回家看看妈妈的情况再简单收拾一下。出了医院打上出租车，章言之就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等红绿灯的时候，听着司机嘟嘟囔囔的，才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呀，乘客，学校中午放学，得等一下才能过去……”章言之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校服和年轻的有朝气的脸庞，一时有些恍惚，“这是博仁中学新建的校区，听说老校区要改建，附近的路也要从新规划，想着那边不方便，走这边，没想到这么巧正好赶上学生放学……”司机大叔操着一口本地方言亲切可爱，章言之轻声说着没事。自从毕业后，她其实很反感经过这附近，砖红色的教学楼总是让章言之生理性的烦闷窒息，同时又能感受到心口情感的涌动，逝去的时间和人，感动和恨，无法再经历和修正，所有过去浓烈的感情，唯一能做的确是掩埋和道别，里面是否有遗憾、后悔，她可耻的不愿探究。
出租车消失的拐角处，几个女学生交头接耳，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娇嗲嗔笑，一个女生趴在另一女生耳边说：“我觉得他长得好像谢霆锋，有种港风帅哥的味道，好帅呀！”另一个女生说：“我经常在学校附近遇到他，可能在这附近上班，哎，就是和我们年龄差距有点大，要不然我都想追求他”“也没大多少吧，他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就是看起来有点高冷”“你懂什么，就是这种禁欲系帅哥才有吸引力好吗”“是吗，说的你很有经验似的，听说隔壁班的体委最近老缠着你……什么情况说说呗”“什么呀，干嘛扯我呀……”几个女孩打打闹闹的走远了。俞策脚步停下来，看着欢快跑走的女孩子，眸色深沉，记忆力也有一个同班女孩子安安静静的走在自己前面，自己忍不住搭话的话，总是牙尖嘴利的回呛自己，带着一些羞怯，带着一些霸道，不知道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自己，当自己注视她时，她也会这样跑开，应该是欢快的步伐吧，那时少年的自己也搞不懂的，当自己懂的时候，那份缱绻温柔自己也没能留住，现在每每想起来那个女孩子，总是带着遗憾和失落……“嗡嗡……”俞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曹集，“喂，曹集什么事？”“策哥，策哥，你猜我遇到谁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老岳父不是……住院了吗，今天我……我在ICU遇见章言之了”“谁，章言之，她怎么在医院？”“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人家姑娘，你……还死不承认！你看我一说名字，你这个反应……”“少废话，她怎么在医院？”“好像……是她爸爸出了车祸，人还在ICU抢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看她……状态不是很好，策哥，作为老同学，你……既然知道这个事情，要不要……过来安慰一下人家姑娘呀？”“……你岳父怎么样了，有困难就说话。”“哎，策哥，你别转移话题呀，你……来不来呀，我岳父……没事，情况基本稳定，过几天就……就转到普通病房了。”“嗯，没事挂了！”俞策挂了电话，给曹集转过去2万块钱，他知道曹集就算困难也不会主动给自己开口的，至于那个人，她回来了……算了，多思无益，也许她不想再遇见他呢。这边曹集收到银行短信通知的时候，鼻子一酸，俞老大就是这么一个仗义的人，明明自己也才从一堆烂账里脱身，老天爷呀，对吃过苦的人好点吧，别让人那么难……
“妈，我回来了”章言之推开大门，放下行李，这么久没回来，家还是这个家，陈旧但安稳。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院子还没有那么逼仄，心思成熟如章言之，也还是轻松的小孩子，巷子里，院子里玩耍，生活，苦恼，快乐，慢慢的长啊长，长啊长，长成了安静的章言之，长成了不愿归家的章言之。不知是哪年，妈妈听信某个看风水的亲戚说，大门朝向不好，家里人容易有灾祸，不顾反对，封了之前的大门，改了朝向，加盖了配房，本来宽敞的大院子，变成了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院墙的大树投下的阴影，让整个家仿佛变成了避祸的围城，安全但是不敞亮，章言之不喜欢但也于事无补。但是，你看，命运永远不会因为谨慎规避就不到来，有时候正是因为低下的头，能看到的才仅仅是眼前的路，厄运的悬崖，在前方，沉默的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你。
“言之，你爸怎么样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出ICU吗？”听到声响，妈妈推开卧室的门出来焦急地问，看得出，一夜没有休息好。章言之害怕妈妈多想，只是简单地说，现在情况稳定，后面可能要做个手术。章言之望着神情疲惫的妈妈，突然想起她也曾经是丰腴时髦的女郎，她至今还记得那张，妈妈穿着波点衬衣，烫着头，抱着5个月大的自己在奶奶家的土房子前的照片，笑的温柔可人，曾几何时，衰老瘦弱的身躯，中气不再的嗓门，都在自己不常回家的日子里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