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周政生在帝王之家,至亲血肉自相残杀,朝野波涛汹涌,生性多疑也就成了一道优势,与此同时亦是劣势,对忠诚之人少了份信任,为之添了份危险。

    加之在与巫马鹏程于通天塔谈话之际,神识上的“信”符灵便开始有所松动。他不会彻底相信任何人,包括南宫醉。

    傅子宸的出现亦是如此,即使他救下莫青尘,巫马周政还是会心生芥蒂,让南宫醉对他要有所防备,小心被骗。

    傅子宸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握拳示意:“南宫……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南宫醉说了声:“那我们还会相见吗?”

    傅子宸转身边走边摆着手,很是恣意,说:“有缘自会相见,(回头停住几秒)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走到面摊自己曾坐的桌子上,拿起吃剩的墩饼,大步朝天远去。

    东方璟诚双臂交叉,歪着头,左脚向前,回头看着南宫醉他们说了一声:“这……大侠都这么的有个性吗?”

    南宫醉笑了,转身朝反方向走开,说:“他很自由。”

    摊主拿着四块墩饼追赶着南宫醉他们,气喘吁吁道:“客官,你的墩饼好啦。”

    “阿彬,接着。”

    太叔炎彬一遍抱着墩饼一遍抱怨:“阿醉,你买这么多墩饼做甚?”

    “给你做盔甲啊。”

    东方璟诚被逗笑了,看着南宫醉的背影,一时压不住嘴角,太叔炎彬见东方璟诚两手空空,将手中的墩饼分给他两块,说:“是兄弟就该有难同当。”说完撒腿就跑。

    东方璟诚抱着两块墩饼,追着太叔炎彬,大喊道:“我又不上阵杀敌,要这盔甲有何用?”

    “可以留着吃啊,坐着吃,站着吃,走着吃,抱着吃,想怎么吃就这么吃,实现墩饼自由。”

    南宫醉与巫马周政、太叔锦一相视一笑,接着南宫醉打趣东方璟诚:“东方公子若是不嫌累,也可以如盔甲般挂在脖子上吃,既可食又可防身,何乐不为?”

    东方璟诚停下脚步,歪着头笑着看向南宫醉,南宫醉也歪着头继续逗他:“这还没挂在脖子上就累了,东方公子该活动活动筋骨啦。”

    巫马周政也跟着插一嘴:“阿醉说得没错,几日不见,腹上的肥膘倒是添了几分。”

    太叔炎彬在那捧腹大笑,南宫醉紧接着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阿彬,你小心点,还有啊,这墩饼可不许偷吃,能不能做成盔甲,就看你的了。”

    太叔炎彬瞬间收回笑容,抿着嘴无语地看向南宫醉。

    巫马周政自幼一看书就困,太师萧知彰为此绞尽脑汁,效仿苏秦,读书之时将其青丝拴于屋梁上,用茇括研制熏香,有提神醒脑之效,长此以往,巫马周政才能看得书卷三刻。每每犯困,便食茇括、决明子、枸杞、桑叶等做成的药膳糕点,入口即化,冰凉爽口,醒神祛疲,便可又读得三刻之久。

    傍晚,巫马周政正在批阅奏折,东方璟诚在殿外徘徊了许久,最后一鼓作气,让召奎通传。巫马周政其实见他在殿外走来走去,便知道这小子定是憋着什么“好事”,于是让他进来。

    巫马周政从未见东方璟诚如此扭扭捏捏,放下奏折,左臂支于御案,三指按于太阳穴,看向他,问:“说吧,何事?”

    东方璟诚欲言又止,巫马周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说:“南宫醉……”

    巫马周政还未等他说下去,便打断他,神情严肃:“休要打她的注意。”

    “我还未说完,你怎知……”

    巫马周政继续打断他:“朕自幼与你一同长大,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朕怎会不知?再说一遍,休要打她的注意,否则别怪朕不念旧情。”

    见巫马周政的眼神如此犀利,东方璟诚便只好住嘴。

    “好好好,陛下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东方璟诚回去路上一直犯嘀咕:“寄人篱下的日子真是过够了,本公子可是东路国比真金还纯的太子,竟在这受这窝囊气儿,何时能回国啊?”

    旁边的阿焕提醒他:“公子,这话自己回寝宫说说得了,可不能当着众人,尤其是当着南平国帝王的面前说,小心脑袋,公子的一言一行,可都关乎着我们东路国的存亡啊,再者,这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犯错呢,咱们要谨言慎行。”

    东方璟诚撇着眼,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了句:“知道了。”

    次日上朝,巫马周政封太叔伯陵为护国大将军,即使太叔氏为皇室血脉,巫马周政也不会完全信任,太叔伯陵只有在出征作战之时,暂时拥有兵权,统领军队的权力,真正的军事大权依旧掌握于巫马周政自己的手中。

    巫马周政私下派南宫醉、太叔锦一与太叔炎彬秘密前往黄沙洲岛,打探黄沙洲岛内部实情,好做下一步打算。

    太叔伯陵在宫中也不闲着,在宫外的醉梦一生坊摆酒设宴,邀请达官显贵于此畅谈,那些官员们碍于太叔伯陵的身份,多数如约前往,只有少数巫马玉琊党按兵不动。

    召奎已知自己身份暴露,知晓巫马周政留他是为了让巫马玉琊继续犯错,他巫马周政好坐收渔翁之利。召奎借出宫采办之际,与巫马玉琊见面。

    巫马玉琊见巫马周政完好无损地回宫便已知道,召奎的身份已暴露,正想法子除掉他,结果召奎竟然还主动邀他于醉梦一生坊见面。

    “身份暴露,还敢来见我,看来是真不想要命了。”

    “贤王殿下,下官自知身份暴露,罪该万死,但殿下想想,他巫马周政为何不揭穿我?他是为了引您犯错,至此坐稳这大好江山。”

    “哼,他一个黄毛小儿能奈我何?这江山本就是我巫马玉琊的,要不是他那爹害我残疾,这龙椅怎会由他坐得?”

    少时,在一次野外打猎中,马无意受惊脱缰而跑,巫马鹏程无奈拿箭射中马身,巫马玉琊摔下马,致右腿残疾。故他一直以为是巫马鹏程设计,让他摔下马的。后以为是因自己(曾是太子)残疾,父皇才没有让他登基,他怀恨在心。如今朝中有一半他的同党,巫马鹏程已死,他愈加疯狂,一想到想着巫马周政这么个黄毛小儿也敢骑在他的头上称帝,因此想置巫马周政于死地,伺机上位。

    然而,导致巫马玉琊不得登基称帝的原因在于他自己,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为登基不惜残害自己的同胞兄弟(本是太子,后因被巫马玉琊暗中投慢性毒药而死,巫马玉琊这才被封为太子。),当时皇帝后来得知此事,痛不欲生,决定将帝位传于心系百姓的巫马鹏程。

    召奎为巫马玉琊献上一计:“殿下,下官倒有一计,既可让巫马周政找不出殿下的错,又能让他乖乖地交出帝位……”

    巫马周政的贴身护卫花飞舟暗中跟随召奎,将窗户纸捅了一个洞,由于召奎贴在巫马玉琊耳边陈述计策,从而无法得知他们接下来会如何。

    巫马玉琊听完召奎的计策后,邪魅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鬼样,“自古帝王醉卧温柔乡,美色误国志气丧,哈哈~谁又能够红尘作伴,却又置身事外呢?本王自知不能,他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更抵不住这瑰~姿~艳~逸~”

    巫马玉琊说完直勾勾、色眯眯地盯着眼前的舞姬,双臂敞开,“来,快到本王这儿来。”

    彼时,巫马玉琊的左腿上坐着一名舞姬朱雀,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倒满一杯酒,先是用自己的烈焰红唇抿了一口,后双手搂着巫马玉琊的脖子,喂着他喝下,巫马玉琊兴奋至极,扔下手杖,双手从她的腰部不自禁地摸到前胸,后面为他揉按肩膀的舞姬碧玉亦是识趣,扶着抱起喂酒舞姬朱雀的巫马玉琊走到床榻边,亲自为他们放下帷幔。

    召奎向舞姬碧玉使个眼神,便与其他舞姬离开房间。

    花飞舟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小声嘟囔:“集猥琐与□□于一身者,唯汝耳。”

    花飞舟说得没错,兔头麞脑、卑陋龌龊、狗彘不如之人,唯巫马玉琊是也。

    太叔伯陵见拄杖且右腿残疾、身披斗篷之人进坊,便知道定是巫马玉琊。故借如厕之由,打探有何猫腻。于拐角处恰巧撞见花飞舟,太叔伯陵没有向前质问。

    见几名舞姬与召奎同出,花飞舟立刻进入隔壁厢房,召奎见动静想打开隔壁厢房的门,太叔伯陵装作醉酒的模样,踉踉跄跄地走到召奎身后,眯着眼,指着他,大声喊道:“召内官,你怎会在此?难不成……饥渴难耐,来讨杯酒吃?呵呵~”

    召奎愣了一秒,笑容凝固,缓缓转过身来,向太叔伯陵行礼:“下官见过太叔大将军,陛下素日最喜这醉梦一生坊的扶桑酒,今日特派下官来此取些酒酿,解解馋。”

    “原来如此,先皇……陛下内心悲痛万分,借酒消愁,能理解,本将军亦是难过,这不,来这一醉方休,醉了也就不想了,但这酒不应是存于地下酒窖,召内官来此二楼……取何酒啊?”太叔伯陵继续发问。

    召奎抬眼看了太叔伯陵一秒,接着低下头,皮笑肉不笑,应道:“不瞒大将军笑话,下官入宫之前有个青梅竹马,这不,同鄙人一般,是个苦命人,嫁人后不久,官人病故,夫家硬是说是她克死,命中带凶,将她赶出夫家,无路可走,沦为这坊中人,鄙人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亦能接济一二,故……”

    太叔伯陵假装打趣召奎:“懂,我懂,少年不知花落意,待知单己醉红尘,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说完与召奎开怀大笑,假意侧身用余光从窗户纸洞中瞧见召奎方才出入厢房的动静。

    “行了,本将军该去如厕了,就不打扰召内官了。”

    花飞舟见房外无动静,便出门而去,太叔伯陵转角等待花飞舟,一把将他靠在墙壁上,“花护卫,你可听清他们的预谋?”

    花飞舟如实说与太叔伯陵听,太叔伯陵原地转了一圈,说:“召奎与这厢房中的舞姬关系匪浅,来都来了,打探一下。”

    “是。”

    召奎一直在厢房外盯梢,半个时辰过去了,巫马玉琊边整理衣衫边一拐一拐地走出厢房。

    “召内官,办得不错,本王很满意。”

    “殿下满意就好。”召奎奴颜婢膝,双手举前施礼,双手上全是刚掐紫的指印。

    方才盯梢之际,召奎听得房中朱雀尖叫疼痛,咬紧牙关,握紧双拳,不停地掐着手,恶狠狠地怒盯每一位路过的寻欢男子。

    巫马玉琊走远后,召奎踏进厢房,裸着玉体,生无可恋地躺在床榻上,召奎满眼心疼地走向她,拿起被褥想要为她遮上,正准备扶起她时,朱雀推开召奎,背避着召奎,无声地哭道:“阿狗太脏了,召哥哥别碰。”

    阿狗是朱雀儿时的乳名,召奎对太叔伯陵说的话一半属实,阿狗与召奎是街坊邻居,儿时召奎曾救起溺水的阿狗,召奎背着满身湿透的阿狗走回去,阿狗看着召奎的侧脸,嘴角上扬,说了一句:“召哥哥,长大后,你把我娶了吧。”

    召奎愣了愣,笑着调侃她:“哪有女儿家说这没羞没臊的话?”

    阿狗接着重复方才说的话:“召哥哥,长大后你把我娶了吧。”

    召奎颠了一下阿狗,抱紧她的双腿,说:“好,我娶你。”

    然而,十岁那年,召奎母亲病入膏肓,四岁丧父,召奎只能在酒楼里当店小二打杂,为母治病。

    一日,巫马玉琊于酒楼吃酒,召奎嘴角有痣,下颚处又有道疤,被客官耍酒疯砸碗划伤的,召奎大怒,打了客官,被东家辞退,巫马玉琊这日不知遇到啥好事,竟为一名店小二求情,一向一毛不拔铁公鸡的巫马玉琊,赏于他五十半两钱,说是为母看病。

    不久,母亲死后,召奎被伯母伯父卖到宫里当宦官。进宫后,一直在巫马周政身边伺候。进宫后巫马玉琊送他一本武功秘籍,无事便偷偷练功,练就了一身不上亦不下的本领,并成为了巫马玉琊安插在巫马周政身旁的线人。

    阿狗得知召奎被迫净身进宫,整整哭了三日。

    之后被生父如苏念那般卖入夫家做妇,她那官人是个年过六旬、身入半土的糟老头子,整日酗酒,活生生地冻死在雪地里。

    夫家却说阿狗克夫,不祥之人,将她再次登台贩卖,卖进醉梦一生坊。阿狗本是看破一切,想着在这坊中安且过完余生。

    没想到,三年前,接到的贵客竟是召奎。召奎随巫马玉琊进坊,召奎的到来让阿狗又有了活下去的渴望。

    今日,阿狗为报答召奎救命的恩情,亦是对他情根深种,不想他死,于是,便有了那一幕。

    召奎用力抹去泪水,捡起地上的衣衫,为阿狗穿上。

    “阿狗不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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