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生咒十(1)

    真灵族是上古父神的嫡亲旁支,为什么说是嫡亲?因为真灵族的生命来源于父神身上的一根奇筋,也就是后人所说的灵脉。就像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一般。又作为旁支,是因为比起母族这边创世神创造的万物和神魔二子,真灵族受到的关注简直微乎其微。

    真灵族虽为神族,却最终在漫漫长河之中被六界所遗忘。神魔大战之后,神族的没落,创世神隐没,真灵族从此群龙无首,处境十分尴尬。于是真灵族族长便带着族人落入凡尘,避世隐居起来。

    真灵族世世代代隐居的地方名唤空幽谷,是个四面环山的成一个盆状的地方。因为环绕高山,这里鲜为人知,真灵族过着最朴素的男耕女织的生活。

    为了出入方便,真灵族将其中一座山的底部打通了一个隧道,以方便派人外出采购。当然在隧道外面有一片法阵,是用来掩饰隧道和空幽谷的存在的障眼法,和低于外来侵略用的。

    此时,梅千秋和侍卫渡悦已经到了空幽谷的附近,梅千秋躺在一棵树的树杈上,用袖子遮挡着眼睛,温和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映出斑驳的光影。

    渡悦在树下安静的等待着该到达的人。墨千音和了缘一高一矮的身影,从林林总总的树木之间忽隐忽现,渡悦才说:“殿下,他们到了。”

    渡悦一抬头,只见他的主人一个挥袖便消失在树上。渡悦叹了口气,只好跑开躲起来。

    “前面就是空幽谷了。”墨千音看见她的家就在眼前,满怀欢喜。

    “真没想到,音音的家这么隐秘。”了缘被墨千音带着东绕西绕的,属实有些费神和疲惫,他无奈的笑笑。

    “为了安全嘛!”墨千音笑着说,“到了前面小心一点,这片树林有封山的法阵。”

    “嗯。”了缘乖乖的点头,跟在墨千音身后。

    等到了法阵的树林附近,墨千音便四下寻找着什么,等了一炷香后,她忍不住骂道:“小梅怎么这么慢,按理说他该比我们先到的。”

    “梅施主也会来?”了缘问道。

    “嗯,我和小梅还有沧漓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他们两个年岁比我大上一轮而已。他也想庆贺我娘的生辰。”墨千音解释道。大一轮,在异人的世界,就像打个一岁半岁没甚区别。

    “可是,你们三人并不同道。”了缘实在无法置信,一个是神族,一个是妖族,一个是魔族,怎么会聚在一起。

    “我爹爹和妖王也就是小梅的父亲,算是棋友,我和小梅自然也就认识了。自古妖魔算一家,各占各地盘,互不侵犯。小梅和沧漓从小玩到大,后来就带上我了。”墨千音说道。

    暗中听墨千音简短的说着曾经的事,忍不住陷入的回忆,小时候的小千是什么样?梅千秋初次见到墨千音的时候什么样?——那个小丫头就坐在爹爹的肩头,扎着两个丸子头,粉色的发带上面系着两个银铃铛,一身朴素的淡粉色的女童装,衣服前襟绣着娘亲亲手刺的盛开绽放的金色白牡丹,裤裙呈九分式,用金色线镶的荷叶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腕,脚腕上也是戴着银色铃铛脚链,小脑袋和两条小腿晃起来,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墨千音那时候也就六七岁孩童那般大,已经拿得动千音扇了。但是第一次见的时候,小丫头拿的不是千音扇,而是一大串糖葫芦,坐在父亲的肩头啃着,凝固的糖浆碎渣掉在父亲的衣服上和头发上。

    那天墨韵向妖王解释:“这丫头太闹了,影响他娘的正事,我就把她带来了。”

    墨千音在外面女扮男装,用的墨韵这个名字,其实是他爹爹的。

    “无妨,无妨,我那小儿子正好没玩伴,让他俩玩去。”妖王也十分慷慨,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拎出来,让他带娃。

    “走吧,他们下棋,不到深夜是不罢休的。”梅千秋无奈的看着墨千音坐在爹爹的腿上啃着糖葫芦,完全没意识到她现在有多碍事。

    梅千秋话落,墨韵就把墨千音放到地上,推了她一把:“跟哥哥玩去。”

    “切,等我回家跟娘告状。”墨千音翻了个白眼,大大方方的走到梅千秋身边,拉起梅千秋的手往前走。

    两个娃娃出了大门,墨千音把自己啃的不成样子的糖葫芦递到梅千秋面前:“你吃吗?”

    “不必了。”梅千秋嫌弃的说道,还推开了墨千音的手。

    “我叫墨千音,你叫什么?”墨千音不怕生的说道。

    “梅千秋。”梅千秋有些无奈墨千音的熟络。

    “梅千秋,墨千音,我们都有一个千字嗳。叫你小千好不好?”

    “不要给我起外号!”梅千秋表示拒绝。

    “这么扭捏啊,那就叫你……小梅吧!对,小梅,小梅好,小梅,多可爱的名字。”墨千音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表示无比的赞叹。

    “喂,我不要叫小梅,像个女人的名字。”梅千秋表示拒绝。

    墨千音又拉起梅千秋的手晃了晃,笑道:“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你叫我小千吧。”

    ……

    梅千秋一个出神,让墨千音他们多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梅千秋也是个演戏的好演员,他和渡悦远远的现身,然后笑嘻嘻的说:“哎呀,你们竟然赶在我前面了。”

    “怎么,你那些娘子们舍不得你了?”墨千音面对梅千秋一向揭短嘴毒。

    “可不是,非要我……”“行了行了,非礼勿听。”墨千音一脸受不了他的表情,捂住耳朵。

    “好了,到家门口了,进去说吧。”梅千秋说道。

    梅千秋墨千音四人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空幽谷的封山法阵。墨千音拿出千音扇,银扇展开,以扇为媒,试图启动法阵,哪知墨千音刚启动法阵,原有的封山法阵并没有突现。反而出现一道诡异的屏障显现,不攻自破,只是在一瞬间的事。

    墨千音立刻收回千音扇,疑惑的看向还在消散的屏障,接着一个隧道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怎么回事?守山神今天喝多了?法阵怎么散了?”墨千音疑惑道,此时她的心口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只手捂住心口。

    了缘察觉到墨千音的变化,“音音,你怎么了?”

    “不知道,我的心突然好疼!”墨千音此时脸色很痛苦。了缘伸手渡给她一些灵力。

    “深呼吸,重新周转灵气。”了缘安抚她道。

    梅千秋突然神色认真起来,他警惕的环顾四周,背过身去,低声吩咐渡悦:“有古怪,你去魔界,把二哥叫来,一定要快!”

    “是。”渡悦立刻隐去身影,飞走了。

    梅千秋扬手挥出一道灵力,飞转在山林之中,发现曾经的封山法阵被破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他上前拉住墨千音,严肃的说:“小千,有古怪。”

    墨千音缓了一会,脸色才如常,她脚步急匆匆的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守山老头,守山老头,死老头……”一声声,只是在隧道里回荡,没有人回应她。

    墨千音更加心慌了,她小跑开来:“范爷爷,范爷爷!”守山神姓范,那老头是个老顽童,平时喜欢喝酒,爱酿酒,他甚至把自己的拐杖都做成酒提。他最喜欢墨千音了,墨韵死后陪着她最多的就是这守山神了。

    “老神仙!老神仙!”梅千秋也跟着喊起来,那老头有时候会跟他们闹着捉迷藏。

    了缘此时心神不宁的厉害,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影响着他,他只是觉得有些压抑的难受。他缓慢的走在墨千音和梅千秋后面,手不经意触碰到隧道的墙壁,耳边传来一句冰冷的话语:“给我杀!”

    了缘惊得收回了手,他望向长长的隧道,隧道里挂满了火把,平静的连只鸟叫都没有。了缘犹豫的伸出手,手划着墙壁,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前走。

    眼前已经到了不知多久之前的某一天,墨千音口中的守山老头,就是负责这个法阵的老神仙。那一天,风和日丽,原来这山涧里是鸟语花香的。老神仙一身麻衣素服,一头雪白的发,总是故意搞得乱糟糟的,酒提上挂着一个酒壶,老神仙什么时候都没个正行,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酒提拐杖摇晃着,撞着酒壶,发出规律的当啷当啷的声响。

    老神仙每日都会检查几次封山法阵,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隧道口检查法阵。只见法阵已经呈开启状态,金色的阵芒层层盘旋,呈攻击状态,将一群身着黑衣,用了秘法掩住面容的侵略者困在里面。里面的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在里面结阵,与封山法阵对抗。

    老神仙见势不好,立刻发出了危险信号,并施展神力,修补法阵。那群黑衣人的修为极高很快就破了法阵,被法阵的力量震倒的老神仙和隧道入口映入众人眼帘。带头的黑衣人冷峻一笑,“真灵族也不过如此。”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强行闯入我真灵族?”老神仙狼狈的起身,手上的拐杖摆出防御的姿势。

    “来找真灵族,我们又能要什么呢?”带头的黑衣人冷笑道。

    老神仙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那不是你们该得到的东西,真灵族也没有了。你们速速退去!”

    “有没有找你们族的族母不就知道了?”黑衣人轻蔑的说道,“你乖乖给我让开,否则几千年的修行葬送于此,多可惜!”

    “既如此,先踏过我这把老骨头吧。”老神仙见对方已经势在必得的姿态,劝说显然是最可笑的方法了。

    “给我杀!”黑衣头领冰冷的命令道。

    一群黑衣人蜂拥而上,老神仙一展神力,将黑衣人震开,接着便与这群亡命之徒纠缠了起来。这群黑衣人的修行每一个都有几千年,而且似乎又有诡秘的法阵加持,输送加持法阵的正是黑衣人头领,他缓慢的开着法阵向隧道里走。那群黑衣人就像打不疼杀不死一般,疯狂的不知疲倦的进攻,断了胳膊伤了腿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老神仙寡不敌众节节败退,一直一直退到了隧道的尽头。艳阳的光芒里摔进了老神仙伤痕累累的躯体,拐杖飞转几个圈,插在老神仙的手掌上。老神仙痛哼一声,苍老的手颤抖的将拐杖拔出,他吃力蹒跚的站了起来,将拐杖插在地上,疲惫不堪的身体倚着拐杖,“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终将会走向毁灭。”

    “现在,可说不准哦,我走进这里,就说明这里已经逃不出我的掌心了。”黑衣头领笑道。

    “哈哈哈……真灵族啊,躲躲藏藏了千万年,终究……终究还是要遭此劫难啊!”老神仙哀戚的叹道。

    “是啊,拥有强大的本领,却甘愿隐出世外,如此甘愿平庸的神族,又何必存在呢!”黑衣头领应和道。接着,从他身后飞出一把依旧掩住模样的剑,无情的刺入了老神仙的身体。

    老神仙的仙体灰飞烟灭……了缘心痛的收回了手,加快脚步去追墨千音,他要告诉墨千音这里……

    “音音,老神仙……”了缘追过去终究没有说出口。

    隧道的出口,映在阳光下,那个酒提拐杖笔直的插在原地,墨千呆住的站在拐杖前,拐杖上还残留着村民的血迹。墨千音的脸上苍白,此时的脑袋一片空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空幽谷依旧一片寂静,一阵微风吹过,却没有叫醒这片土地。从这里顺着拐杖的方向望去,一片片屋舍俨然陈列在山谷里,一直蔓延到半山腰,远处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此时已经枯萎,是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之中唯一的黑色,但刺目的是槐树上系着的无数的红黄蓝绿的布条,在微风中轻轻的晃动,像极了老神仙那喝醉了不稳的步伐。那棵树就是老神仙的仙体。

    墨千音的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她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墨千音如梦初醒,她疯狂的往村子里跑去,凄厉的喊道:“娘!娘!”

    “小千!”梅千秋立刻追了上去,了缘也跟着跑追上去。

    了缘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让他刺目,使他昏迷。那么惨烈的一场杀戮,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路上的风景很美,是一种静谧的美,一路上的所有都很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没有杀伐的痕迹,房舍也是被修缮过得,道路上的汇成细流的血迹也被洗刷干净……尸体,那么多的尸体,瞠目龇裂的,惊恐万状的,坚定不移的,不肯屈服的,懵懂无知的,一双双眼睛映在了缘的眼前,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的情绪,了缘不需要去触碰这里任何一物,他都真切的感受到了。

    眼前有些模糊,了缘忍不住扶住了墙壁,一个孩童的惊恐哭声如嘶鸣一般直扎了缘的神经,“娘,娘!啊……”那么懵懂的眼神,还不懂生死是什么,死亡的侩子手已经落到了身上,白刃红流,一个个生命就在这样的刀这样的状态下死不瞑目。他们没有罪过,没有恶念,只是单纯的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他们信奉的神仙依旧是创世神,他们的族母是他们的一切,犹如他们的神,他们信奉着,守护着已经模糊不清的秘密,到底什么是灵脉,长什么样子?

    可是,他们就这样因为一个几代几十代人都没见过的东西,无辜的死在了贪婪者的恶鬼的手上。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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