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国五十一年，开国皇帝太上王李承毅驾崩了。消息散出去，举国悲恸。明珠殿前跪满了文武百官，齐声痛哭。
了缘得知李承毅驾崩了，便呆呆的矗立在荣华殿前一炷香的时间。
冯谦吩咐好所有事宜，便向了缘走过来。
冯谦过来跟他传话，“法师。”
了缘漠然的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些怒气，但也只是片刻，冯谦也是奉命行事，他有他的无可奈何。“冯公公有何指教？”了缘淡淡的问道。
冯谦自然感觉出了缘的情绪变化，只是更作恭敬:“太上王有话命杂家转述，太上王说这一切他都知道，法师切莫自责。”
了缘惊讶的看向冯谦，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太上王都知道，难道他知道李华昭一直在给他下毒吗？可他明知道那药有毒，为何还要喝？他明明一直放心不下朝廷和李华昭……
“再没有其他什么话了吗？”了缘又不甘心的话问道。
“对法师的话只此一句，再有就是遗憾不能看法师成佛了。”冯谦说道。
了缘的脸上出现些许迷惘，他望着荣华殿的方向，他百思不得其解，李承毅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法师要是没什么事，杂家先告退了。”冯谦看着了缘的反应，说道。
“等等。”了缘回过神来，连忙拉住冯谦的胳膊说道，“冯公公，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冯谦反问道。
“为什么……太上王明明知道……他为什么……”了缘犹犹豫豫的问道。
冯谦叹气道:“法师，太上王不只是是个君王，他还是个父亲。”
了缘呆呆的松开了抓着冯谦的手，喃喃道:“他还是个父亲？”
冯谦深深的看了一眼了缘，再次礼拜恭敬的说道:“法师，容许奴才说句僭越的话。”
了缘依旧是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冯谦。
“奴才在幼时就听过法师的经历，法师在襁褓中就送进了寺庙，有佛音庇佑。只是法师从没有与血肉亲人相伴，自然不懂这里面的亲情。”冯谦说道，“陛下和太上王之间，只不过是较了一辈子劲的不成熟的亲情罢了。只是普通人家争的是宠爱和认可，而帝王之家还要多一个，那就是国。”
了缘显然对冯谦的话半知半解，冯谦却再拜过离开了。了缘混混沌沌的往刑审司走去，他走进刑审司就闻到了里面飘散的淡淡的血腥味，了缘不得不回神。刑审司的司主已经早早等候了缘的大驾了，由于了缘是出家人的原因，司主已经命令手下暂时停下对罪犯的审讯和施刑，以免罪犯痛苦难当，鬼哭狼嚎的声音惊了他。
了缘走进大厅，张公公衣冠整齐的，神色安然的躺在暂时搭成的简单的小床上。司主上前拜见过了缘，了缘神色泛着淡淡的忧愁，他合掌还礼，道歉道:“小僧突然请求送张公公一程，耽误大人们的公事了，小僧实在抱歉。”
司主上前恭敬的说道:“法师言重了，张公公能得到法师的超度，也是他的福分。”
了缘垂下眸苦笑了笑，他能做到也只有这个了。了缘合掌，虎口夹着修罗隐，漂亮眼睛半闭，干白的唇一张一合，念出咒文，为张公公超度。
了缘在张公公的床前诵了两个时辰的经，导致干涩的唇，裂了口子，溢出了一点鲜血。了缘并不觉得疼，司主见状给了缘备好了茶水，和擦去血迹的毛巾。
两个时辰之后，张公公的身体突然泛起一层朦胧的白光，了缘心满意足的勾起唇欣然一笑，“愿以诸功德，回向极乐世界，回向一切佛净土，愿施主当下，业消智朗，解脱成佛，弘扬佛法，度尽众生。阿弥陀佛。”
司主见了缘超度结束，立刻捧着茶水奉上，“法师慈悲为怀，实在让人敬佩。”
了缘接过茶水，足足喝了两杯，然后接过司主的毛巾擦去了嘴唇上的血迹。司主见了缘的嘴唇根本没有伤痕，便不免担心问道:“法师，这血……难道……”
“大人不必担心，这是亡者回向的反应，他让我的唇上的伤痕愈合了。”了缘淡淡一笑。
“这么说，张公公他真的走了？”司主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感觉无比震惊，心中不免生对宗教的敬畏。
“是的，他业障已消，投胎去了。”了缘淡淡的说道，然后合掌微微福身说道:“了缘叨扰许久，也该离开了。”
“这种地方也不好多留法师，法师慢走。”司主笑道，恭敬的送了缘出了刑审司。
司主特意嘱咐跟着了缘的两个公公，让好生伺候着。了缘仿若未闻，独自一人往佛陀苑走去了。果不其然，在走到了缘常发呆的宫墙处，了缘再次停住了脚步，他再次望向了宫墙上方，他望了好久。终是没回成佛陀苑，就被跑来的公公传话道，智海带着僧团到了。
了缘被带到明珠殿的时候，智海和众僧已经开始超度法会的事宜，明珠殿外跪满了群臣百官皆穿缟素，无不埋首呜咽痛苦。
李华昭也是披麻戴孝，面色沉寂，神色站在殿内，看着智海有条不紊的安排。了缘走进明珠殿，先来到李华昭面前，李华昭平静的看着了缘，了缘沉默的看着李华昭的神情，向他行礼。李华昭淡淡的颔首。两人再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李承毅真正的死因将永远被埋在他们的心里。
了缘走到智海身边，向智海行礼。智海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了看了缘。智海拍了拍了缘的手臂，说道:“师兄，辛苦了。”
了缘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做好，何来辛苦？
僧人们设坛设供，再持咒用咒水洒净大殿，接下来的事宜，智海带着了缘一一进行，用七金纸过火持咒，给予亡灵温暖和守护，请招佛祖菩萨等等一切事宜，都由了缘带头去做。
超度法会要为期三天三夜，李华裳赶回京都时，法会已经进行了一半。
冯谦轻手轻脚的走进明珠殿，找到正跪在父亲灵前的李华昭，附耳说道:“陛下，公主回来了。”
李华昭微微敛眉，低声说道:“回来了就接进来，让她送父王最后一程。”
“只是现在公主被御前将军沈青锋拦在了宣武门外，已经拔刀相向了。公主堂而皇之带了几千精兵进了城，并且执意要带这么多人进皇宫，此番前来的还有西戎王的小儿子炟尔骄慈王子，沈将军怕会节外生枝便拦下了，特地差人来请旨。”冯谦快速的禀告道。
“带着军队进城吗？”李华昭面色冷静，不由冷笑一声，“她带了多少人进来，我们就增兵三倍，好好照顾一下。”
“是，只是现在皇城守军怕是没有那么多了。都调去监视西戎军，陛下身边就没人保护了。”冯谦提醒道。
“无妨，照我说的做就行了。”李华昭说道。
“是。”冯谦立刻退去。
宣武门外，沈青锋带着几百守军将宣武门堵的死死的，他们形成人墙跪在门口，任由李华裳肆无忌惮的打骂。
“李华昭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的？”李华裳身穿一身守孝的素衣，眼神带着愤恨的说道。
炟尔骄慈站在一旁，手上捻着佛珠，不急不躁的静观其变。
“公主恕罪，属下为御前统帅，宫中规矩是不允许这么多人进入皇城的。公主是自家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沈青锋纹丝不动的跪在众军前面，坚决不让李华裳前进一步。
“沈青锋，你是觉得本公主远嫁了就没有权利了吗？你一个小小的将军也敢拦我？”李华裳觉得自己的地位被撼动，恼羞成怒道。她何尝不知道沈青锋的意思，她带着这么多西戎军要进皇宫，本就于理不合，可是她偏偏就要较这股劲。
“属下不敢，只是琉璃国律例属下不敢触犯。”沈青锋说道。
这时，宣武门城门打开，冯谦带着十几个侍女公公走了出来。沈青锋站了起来，向李华裳行礼退去。冯谦一脸笑面，看着李华裳带着莫大的恭敬，“宦官冯谦见过公主殿下。”
李华裳看着冯谦眼生，冷冷的问道:“李华昭呢？”
冯谦愣了一下，这公主李华裳根本没有把李华昭这个皇帝哥哥放在眼里，也是这琉璃国大部分朝臣曾经又有几个将李华昭放在眼里，也多亏了钱戍的事树立了些皇威。
“陛下跪在太上王灵前尽孝，悲痛欲绝，身心俱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奴才是陛下贴身侍婢，得陛下准许前来接驾。”冯谦面露痛色说道。
李华裳讥笑一声，炟尔骄慈生怕李华裳再闹下去，便走上前来，对冯谦一拜:“西戎王子炟尔骄慈在这见过公公了，三夫人舟车劳顿，一路跋山涉水，又牵挂太上王，也是身心俱疲，这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冯谦见炟尔骄慈上前一顿舌灿莲花，就将李华裳的无理取闹解释成了理所当然，便立刻笑道:“公主的心情奴才们自然是感同身受的，公主您消气。”然后，冯谦转头跟沈青锋说道:“沈将军，陛下有旨，一切按公主的意思办。”
“是。”沈青锋不疑有他，遣退了士兵，大开城门，迎接李华裳。
李华裳冷冷的看了沈青锋一眼，冯谦极有眼色的说道:“陛下有旨，带沈将军下去打二十大板。”
李华裳趾高气昂的说道:“算了，本宫还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
“多谢公主殿下。”沈青锋立刻拜礼叩谢。
一阵僵持下，李华裳胜出，带着钦点的两千精兵堂而皇之的进了皇宫，这种事情是史无前例的。
“公主舟车劳顿，奴才已经备好了沐浴温泉先解解乏。”冯谦恭敬的说道。
“也好。”李华裳也不客气，便应下了。
炟尔骄慈上前说道:“皇帝陛下可还在守灵？”
“是，陛下还在守孝。”冯谦答道。
“三夫人，您当真如此疲惫了？”炟尔骄慈跟上李华裳的步伐连忙低声问道。李华裳自然听懂了炟尔骄慈的言下之意，你亲爹都死了，亲哥还在守灵，你这么不痛不痒的表现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李华裳看向炟尔骄慈，沉默不语，可是脚步依然往自己曾经住过的寝宫方向走。面对李华裳无声的拒绝，炟尔骄慈只好对冯谦说:“三夫人太累了，是该休息一下。不过，本王子想祭奠一下太上王，不知合不合适？”
冯谦看着炟尔骄慈温文尔雅的姿态，又谦和有礼，笑道:“现在恐怕不妥，还望王子海涵。现在明珠殿正进行着超度法会，还是少有人搅扰的好。”
“超度法会？”李华裳突然停住脚步，问道。
“是，法会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了。”冯谦答道。
“竟然在超度父王，这份孝心本公主也要献上一份才好。”李华裳话锋一转，脚步也改了方向，步履匆匆，身后的侍女小跑着才追上。
李华裳突然转变态度，让炟尔骄慈十分震惊。冯谦却没有太过意外，他见李华裳急切的往明珠殿走去的身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忧，了缘法师终究是要和公主遇上了。炟尔骄慈忍不住挑眉看向李华裳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由疑惑起来，回琉璃国的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自己父王要驾崩了，李华裳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路上还是抱怨道路太过颠簸。可是到了皇城底下，知道自己父王已逝，也只是伤心了半个时辰就跟没事人似的，李华裳的冷血无情他炟尔骄慈再了解不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孝心”，着实让他好奇。
“既然我是三夫人的过继膝下的儿子，一同前去见见外祖父，也不过分吧。”炟尔骄慈看着冯谦温柔的问道。
炟尔骄慈的态度让冯谦十分震惊，一个西戎王子如此心甘情愿的过继给和亲的公主当儿子，这种行为和此时理所当然的要求，让一向处事游刃有余的冯谦竟无从入手。
炟尔骄慈连忙追上李华裳。李华裳来到明珠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明珠殿已然灯火通明，明珠殿外跪满了文武百官，每隔两个时辰会传来一阵哭声。李华裳穿过百官阵列，耳边尽是呜呜哀声，许是环境气氛的影响，李华裳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华裳急匆匆的踏上长长的台阶，有时走得急了，险些被台阶绊倒，好在炟尔骄慈眼疾手快将她拉住，才没有失态之仪。李华裳这份悲痛的表现，在百官眼中也不失为一种孝道，心中暗暗称赞。
李华裳再一次差点摔倒，炟尔骄慈不管不顾的上前勾住了李华裳的胳膊，他低声温柔的哄道:“你慢着些。”
李华裳仿若未闻，任由炟尔骄慈大胆的搀扶，心思比脚步还急。她知道，李承毅死了，了缘一定会出现在宫中的，她闹了一路的脾气，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李承毅死了，她能见到了缘一面。她好想见到他，跟他诉说她远嫁一年受到的种种委屈和寄人篱下的不易。
她嫁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那人相貌憎恶，眼神粗鄙，语言无耻，她不敢想象是那样一个人，用枯槁粗糙的手抚摸过她水嫩的肌肤，她要忍受因男人自己房事无能而恼羞成怒的怒火，她要忍受男人变态的乐趣……她被掌过嘴，被穿着亵衣赶出过房间，跪在瓢泼大雨的夜里，她受尽夫人嫔妾们的嘲笑和孤立，听着下人的嘲讽和轻视……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李华裳眼泪汪汪，她一眨眼眼泪就从眼眶流出，划过了脸庞。炟尔骄慈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和愤懑，直到走完了台阶。炟尔骄慈停住了脚步，挽着李华裳的胳膊的手狠狠的拉住了她。李华裳被扯得一怔，茫然的看向了炟尔骄慈，忽然之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急切来找了缘的行为有多大胆和失态。
李华裳对上了炟尔骄慈温柔而冷静的眼神，炟尔骄慈即是安慰也是提醒的说道:“夫人，要节哀。”他要她收敛心中对李家父子和这个残酷皇室的愤怒和怨恨。
李华裳连忙擦去脸上的泪痕，定定看着炟尔骄慈。心中莫名多了一份冷静，幸好！在西戎她还有这个自愿过继过来的“儿子”，是他解脱她出了苦海，给她昏暗的和亲生活带来了一丝温暖，尽管对方的要求是要得到她的人。她早已肮脏，何须在乎她侍奉的是老子，还是儿子呢。
李华裳垂下眼眸，无情的推开了炟尔骄慈搀扶她的手，转身镇定的往明珠殿里走去。李华裳站在明珠殿的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李华昭跪着的背影，接着看见了太上王的灵位和宽大厚重的棺材。看到父亲的灵位，李华裳冰冷的心终于感觉到了一阵刺痛，可是心中的恨意却没有减少一份，就是这大殿上的父子让她被迫嫁去了西戎，让她过着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李华裳想着脸上变得更冷漠起来。
接着她环视四周，只见几十个僧人围坐在李承毅灵前两侧，双手合十，全神贯注的低声诵经。她在几十个僧人中，她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坐在智海身边的了缘，李华裳忍不住走上前去，眼神锁在了缘的脸上。了缘还是那副模样，刚刚及冠的年轻的容颜，可是只是一年未见，比起曾经五年见到一次，李华裳莫名觉得这一年里了缘变化好大。至于哪里变了她说不上来，他明明还是那么年轻，她看着了缘的唇一张一合，想起了他曾那么失望的责备过她。
“你很明白你在做什么！你在逼一个僧人犯戒，你在给你自己谋出路！如果今日之事成功，我必定会还俗娶你，因为你是琉璃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你有想过，这会对我带来多大的伤害，对佛教带来多大的影响?我是天选之人势必要成佛的，我的成佛不只是为我自己，是为了那些以我成佛为正果的几千僧众，我是他们的信仰，如果我的金身损毁，清誉不在，绝望的不只是我，还有那几千僧人的期望，他们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你又怎么不狠毒?”那日了缘的指责字字珠玑，他还说“众生皆苦，谁都有身不由己的使命。可不管那有多苦，也不能成为产生恶念做出恶事的理由。活在这一刻才是正途……”然后他当着她的面扯断了她千挑万选送给他的佛珠，也撕碎了她的心。
可是，过了一年之后，她的心性却一点也没变，她还是不可救药的爱着他，想要得到他，尽管此时他们已经是云泥之别。就是因为这样的落差，她李华裳更是不甘心的想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她的身上发生这么残酷的事情？
李华裳望着了缘平和的容颜，面色沉重的跪在了李华昭身边，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李华昭转头看向李华裳，李华裳已经挽着妇人的发髻，眉宇间带着女人特有的成熟与妩媚，可是此时她脸色憔悴，神情哀痛，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他知道她的妹妹一定吃了很多苦。
“皇妹。”李华昭难过的低声唤了一声，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再次泪水涟涟。
李华裳没有惺惺作态的哭喊“父王”，也没有劝说正在落泪的李华昭保重龙体，皇兄节哀。她只是跪在父亲的灵堂之前，哭她自己。余光映着了缘的身影，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的流泪，她不希望她的哭声传进了缘的耳朵里，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她有多脆弱多潦倒。
炟尔骄慈则跟着李华裳上前，跪在了李华裳后面的蒲团上。本来他是外邦的王子，礼貌的拜拜死者就行了。可是他为了守着李华裳，跟着李华裳跟跪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李华裳哭到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李华昭见李华裳晕倒在身侧，不能坐视不理，他想去扶李华裳，没想到炟尔骄慈比他更快一步，李华裳不省人事，满脸泪痕的可怜样倒在他怀里。
“来人快传御医！”李华昭立刻命令道。
李华昭突兀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僧众的整齐划一的诵经声。李华昭从炟尔骄慈身上抱过李华裳，匆匆忙忙的奔出了明珠殿。炟尔骄慈怀里一空，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起身的瞬间，这才看见了缘。他深深的望了一眼了缘，便跟着李华昭离去了。
了缘得知李承毅驾崩了，便呆呆的矗立在荣华殿前一炷香的时间。
冯谦吩咐好所有事宜，便向了缘走过来。
冯谦过来跟他传话，“法师。”
了缘漠然的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些怒气，但也只是片刻，冯谦也是奉命行事，他有他的无可奈何。“冯公公有何指教？”了缘淡淡的问道。
冯谦自然感觉出了缘的情绪变化，只是更作恭敬:“太上王有话命杂家转述，太上王说这一切他都知道，法师切莫自责。”
了缘惊讶的看向冯谦，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太上王都知道，难道他知道李华昭一直在给他下毒吗？可他明知道那药有毒，为何还要喝？他明明一直放心不下朝廷和李华昭……
“再没有其他什么话了吗？”了缘又不甘心的话问道。
“对法师的话只此一句，再有就是遗憾不能看法师成佛了。”冯谦说道。
了缘的脸上出现些许迷惘，他望着荣华殿的方向，他百思不得其解，李承毅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法师要是没什么事，杂家先告退了。”冯谦看着了缘的反应，说道。
“等等。”了缘回过神来，连忙拉住冯谦的胳膊说道，“冯公公，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冯谦反问道。
“为什么……太上王明明知道……他为什么……”了缘犹犹豫豫的问道。
冯谦叹气道:“法师，太上王不只是是个君王，他还是个父亲。”
了缘呆呆的松开了抓着冯谦的手，喃喃道:“他还是个父亲？”
冯谦深深的看了一眼了缘，再次礼拜恭敬的说道:“法师，容许奴才说句僭越的话。”
了缘依旧是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冯谦。
“奴才在幼时就听过法师的经历，法师在襁褓中就送进了寺庙，有佛音庇佑。只是法师从没有与血肉亲人相伴，自然不懂这里面的亲情。”冯谦说道，“陛下和太上王之间，只不过是较了一辈子劲的不成熟的亲情罢了。只是普通人家争的是宠爱和认可，而帝王之家还要多一个，那就是国。”
了缘显然对冯谦的话半知半解，冯谦却再拜过离开了。了缘混混沌沌的往刑审司走去，他走进刑审司就闻到了里面飘散的淡淡的血腥味，了缘不得不回神。刑审司的司主已经早早等候了缘的大驾了，由于了缘是出家人的原因，司主已经命令手下暂时停下对罪犯的审讯和施刑，以免罪犯痛苦难当，鬼哭狼嚎的声音惊了他。
了缘走进大厅，张公公衣冠整齐的，神色安然的躺在暂时搭成的简单的小床上。司主上前拜见过了缘，了缘神色泛着淡淡的忧愁，他合掌还礼，道歉道:“小僧突然请求送张公公一程，耽误大人们的公事了，小僧实在抱歉。”
司主上前恭敬的说道:“法师言重了，张公公能得到法师的超度，也是他的福分。”
了缘垂下眸苦笑了笑，他能做到也只有这个了。了缘合掌，虎口夹着修罗隐，漂亮眼睛半闭，干白的唇一张一合，念出咒文，为张公公超度。
了缘在张公公的床前诵了两个时辰的经，导致干涩的唇，裂了口子，溢出了一点鲜血。了缘并不觉得疼，司主见状给了缘备好了茶水，和擦去血迹的毛巾。
两个时辰之后，张公公的身体突然泛起一层朦胧的白光，了缘心满意足的勾起唇欣然一笑，“愿以诸功德，回向极乐世界，回向一切佛净土，愿施主当下，业消智朗，解脱成佛，弘扬佛法，度尽众生。阿弥陀佛。”
司主见了缘超度结束，立刻捧着茶水奉上，“法师慈悲为怀，实在让人敬佩。”
了缘接过茶水，足足喝了两杯，然后接过司主的毛巾擦去了嘴唇上的血迹。司主见了缘的嘴唇根本没有伤痕，便不免担心问道:“法师，这血……难道……”
“大人不必担心，这是亡者回向的反应，他让我的唇上的伤痕愈合了。”了缘淡淡一笑。
“这么说，张公公他真的走了？”司主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感觉无比震惊，心中不免生对宗教的敬畏。
“是的，他业障已消，投胎去了。”了缘淡淡的说道，然后合掌微微福身说道:“了缘叨扰许久，也该离开了。”
“这种地方也不好多留法师，法师慢走。”司主笑道，恭敬的送了缘出了刑审司。
司主特意嘱咐跟着了缘的两个公公，让好生伺候着。了缘仿若未闻，独自一人往佛陀苑走去了。果不其然，在走到了缘常发呆的宫墙处，了缘再次停住了脚步，他再次望向了宫墙上方，他望了好久。终是没回成佛陀苑，就被跑来的公公传话道，智海带着僧团到了。
了缘被带到明珠殿的时候，智海和众僧已经开始超度法会的事宜，明珠殿外跪满了群臣百官皆穿缟素，无不埋首呜咽痛苦。
李华昭也是披麻戴孝，面色沉寂，神色站在殿内，看着智海有条不紊的安排。了缘走进明珠殿，先来到李华昭面前，李华昭平静的看着了缘，了缘沉默的看着李华昭的神情，向他行礼。李华昭淡淡的颔首。两人再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李承毅真正的死因将永远被埋在他们的心里。
了缘走到智海身边，向智海行礼。智海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了看了缘。智海拍了拍了缘的手臂，说道:“师兄，辛苦了。”
了缘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做好，何来辛苦？
僧人们设坛设供，再持咒用咒水洒净大殿，接下来的事宜，智海带着了缘一一进行，用七金纸过火持咒，给予亡灵温暖和守护，请招佛祖菩萨等等一切事宜，都由了缘带头去做。
超度法会要为期三天三夜，李华裳赶回京都时，法会已经进行了一半。
冯谦轻手轻脚的走进明珠殿，找到正跪在父亲灵前的李华昭，附耳说道:“陛下，公主回来了。”
李华昭微微敛眉，低声说道:“回来了就接进来，让她送父王最后一程。”
“只是现在公主被御前将军沈青锋拦在了宣武门外，已经拔刀相向了。公主堂而皇之带了几千精兵进了城，并且执意要带这么多人进皇宫，此番前来的还有西戎王的小儿子炟尔骄慈王子，沈将军怕会节外生枝便拦下了，特地差人来请旨。”冯谦快速的禀告道。
“带着军队进城吗？”李华昭面色冷静，不由冷笑一声，“她带了多少人进来，我们就增兵三倍，好好照顾一下。”
“是，只是现在皇城守军怕是没有那么多了。都调去监视西戎军，陛下身边就没人保护了。”冯谦提醒道。
“无妨，照我说的做就行了。”李华昭说道。
“是。”冯谦立刻退去。
宣武门外，沈青锋带着几百守军将宣武门堵的死死的，他们形成人墙跪在门口，任由李华裳肆无忌惮的打骂。
“李华昭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的？”李华裳身穿一身守孝的素衣，眼神带着愤恨的说道。
炟尔骄慈站在一旁，手上捻着佛珠，不急不躁的静观其变。
“公主恕罪，属下为御前统帅，宫中规矩是不允许这么多人进入皇城的。公主是自家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沈青锋纹丝不动的跪在众军前面，坚决不让李华裳前进一步。
“沈青锋，你是觉得本公主远嫁了就没有权利了吗？你一个小小的将军也敢拦我？”李华裳觉得自己的地位被撼动，恼羞成怒道。她何尝不知道沈青锋的意思，她带着这么多西戎军要进皇宫，本就于理不合，可是她偏偏就要较这股劲。
“属下不敢，只是琉璃国律例属下不敢触犯。”沈青锋说道。
这时，宣武门城门打开，冯谦带着十几个侍女公公走了出来。沈青锋站了起来，向李华裳行礼退去。冯谦一脸笑面，看着李华裳带着莫大的恭敬，“宦官冯谦见过公主殿下。”
李华裳看着冯谦眼生，冷冷的问道:“李华昭呢？”
冯谦愣了一下，这公主李华裳根本没有把李华昭这个皇帝哥哥放在眼里，也是这琉璃国大部分朝臣曾经又有几个将李华昭放在眼里，也多亏了钱戍的事树立了些皇威。
“陛下跪在太上王灵前尽孝，悲痛欲绝，身心俱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奴才是陛下贴身侍婢，得陛下准许前来接驾。”冯谦面露痛色说道。
李华裳讥笑一声，炟尔骄慈生怕李华裳再闹下去，便走上前来，对冯谦一拜:“西戎王子炟尔骄慈在这见过公公了，三夫人舟车劳顿，一路跋山涉水，又牵挂太上王，也是身心俱疲，这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冯谦见炟尔骄慈上前一顿舌灿莲花，就将李华裳的无理取闹解释成了理所当然，便立刻笑道:“公主的心情奴才们自然是感同身受的，公主您消气。”然后，冯谦转头跟沈青锋说道:“沈将军，陛下有旨，一切按公主的意思办。”
“是。”沈青锋不疑有他，遣退了士兵，大开城门，迎接李华裳。
李华裳冷冷的看了沈青锋一眼，冯谦极有眼色的说道:“陛下有旨，带沈将军下去打二十大板。”
李华裳趾高气昂的说道:“算了，本宫还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
“多谢公主殿下。”沈青锋立刻拜礼叩谢。
一阵僵持下，李华裳胜出，带着钦点的两千精兵堂而皇之的进了皇宫，这种事情是史无前例的。
“公主舟车劳顿，奴才已经备好了沐浴温泉先解解乏。”冯谦恭敬的说道。
“也好。”李华裳也不客气，便应下了。
炟尔骄慈上前说道:“皇帝陛下可还在守灵？”
“是，陛下还在守孝。”冯谦答道。
“三夫人，您当真如此疲惫了？”炟尔骄慈跟上李华裳的步伐连忙低声问道。李华裳自然听懂了炟尔骄慈的言下之意，你亲爹都死了，亲哥还在守灵，你这么不痛不痒的表现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李华裳看向炟尔骄慈，沉默不语，可是脚步依然往自己曾经住过的寝宫方向走。面对李华裳无声的拒绝，炟尔骄慈只好对冯谦说:“三夫人太累了，是该休息一下。不过，本王子想祭奠一下太上王，不知合不合适？”
冯谦看着炟尔骄慈温文尔雅的姿态，又谦和有礼，笑道:“现在恐怕不妥，还望王子海涵。现在明珠殿正进行着超度法会，还是少有人搅扰的好。”
“超度法会？”李华裳突然停住脚步，问道。
“是，法会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了。”冯谦答道。
“竟然在超度父王，这份孝心本公主也要献上一份才好。”李华裳话锋一转，脚步也改了方向，步履匆匆，身后的侍女小跑着才追上。
李华裳突然转变态度，让炟尔骄慈十分震惊。冯谦却没有太过意外，他见李华裳急切的往明珠殿走去的身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忧，了缘法师终究是要和公主遇上了。炟尔骄慈忍不住挑眉看向李华裳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由疑惑起来，回琉璃国的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自己父王要驾崩了，李华裳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路上还是抱怨道路太过颠簸。可是到了皇城底下，知道自己父王已逝，也只是伤心了半个时辰就跟没事人似的，李华裳的冷血无情他炟尔骄慈再了解不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孝心”，着实让他好奇。
“既然我是三夫人的过继膝下的儿子，一同前去见见外祖父，也不过分吧。”炟尔骄慈看着冯谦温柔的问道。
炟尔骄慈的态度让冯谦十分震惊，一个西戎王子如此心甘情愿的过继给和亲的公主当儿子，这种行为和此时理所当然的要求，让一向处事游刃有余的冯谦竟无从入手。
炟尔骄慈连忙追上李华裳。李华裳来到明珠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明珠殿已然灯火通明，明珠殿外跪满了文武百官，每隔两个时辰会传来一阵哭声。李华裳穿过百官阵列，耳边尽是呜呜哀声，许是环境气氛的影响，李华裳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华裳急匆匆的踏上长长的台阶，有时走得急了，险些被台阶绊倒，好在炟尔骄慈眼疾手快将她拉住，才没有失态之仪。李华裳这份悲痛的表现，在百官眼中也不失为一种孝道，心中暗暗称赞。
李华裳再一次差点摔倒，炟尔骄慈不管不顾的上前勾住了李华裳的胳膊，他低声温柔的哄道:“你慢着些。”
李华裳仿若未闻，任由炟尔骄慈大胆的搀扶，心思比脚步还急。她知道，李承毅死了，了缘一定会出现在宫中的，她闹了一路的脾气，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李承毅死了，她能见到了缘一面。她好想见到他，跟他诉说她远嫁一年受到的种种委屈和寄人篱下的不易。
她嫁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那人相貌憎恶，眼神粗鄙，语言无耻，她不敢想象是那样一个人，用枯槁粗糙的手抚摸过她水嫩的肌肤，她要忍受因男人自己房事无能而恼羞成怒的怒火，她要忍受男人变态的乐趣……她被掌过嘴，被穿着亵衣赶出过房间，跪在瓢泼大雨的夜里，她受尽夫人嫔妾们的嘲笑和孤立，听着下人的嘲讽和轻视……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李华裳眼泪汪汪，她一眨眼眼泪就从眼眶流出，划过了脸庞。炟尔骄慈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和愤懑，直到走完了台阶。炟尔骄慈停住了脚步，挽着李华裳的胳膊的手狠狠的拉住了她。李华裳被扯得一怔，茫然的看向了炟尔骄慈，忽然之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急切来找了缘的行为有多大胆和失态。
李华裳对上了炟尔骄慈温柔而冷静的眼神，炟尔骄慈即是安慰也是提醒的说道:“夫人，要节哀。”他要她收敛心中对李家父子和这个残酷皇室的愤怒和怨恨。
李华裳连忙擦去脸上的泪痕，定定看着炟尔骄慈。心中莫名多了一份冷静，幸好！在西戎她还有这个自愿过继过来的“儿子”，是他解脱她出了苦海，给她昏暗的和亲生活带来了一丝温暖，尽管对方的要求是要得到她的人。她早已肮脏，何须在乎她侍奉的是老子，还是儿子呢。
李华裳垂下眼眸，无情的推开了炟尔骄慈搀扶她的手，转身镇定的往明珠殿里走去。李华裳站在明珠殿的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李华昭跪着的背影，接着看见了太上王的灵位和宽大厚重的棺材。看到父亲的灵位，李华裳冰冷的心终于感觉到了一阵刺痛，可是心中的恨意却没有减少一份，就是这大殿上的父子让她被迫嫁去了西戎，让她过着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李华裳想着脸上变得更冷漠起来。
接着她环视四周，只见几十个僧人围坐在李承毅灵前两侧，双手合十，全神贯注的低声诵经。她在几十个僧人中，她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坐在智海身边的了缘，李华裳忍不住走上前去，眼神锁在了缘的脸上。了缘还是那副模样，刚刚及冠的年轻的容颜，可是只是一年未见，比起曾经五年见到一次，李华裳莫名觉得这一年里了缘变化好大。至于哪里变了她说不上来，他明明还是那么年轻，她看着了缘的唇一张一合，想起了他曾那么失望的责备过她。
“你很明白你在做什么！你在逼一个僧人犯戒，你在给你自己谋出路！如果今日之事成功，我必定会还俗娶你，因为你是琉璃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你有想过，这会对我带来多大的伤害，对佛教带来多大的影响?我是天选之人势必要成佛的，我的成佛不只是为我自己，是为了那些以我成佛为正果的几千僧众，我是他们的信仰，如果我的金身损毁，清誉不在，绝望的不只是我，还有那几千僧人的期望，他们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你又怎么不狠毒?”那日了缘的指责字字珠玑，他还说“众生皆苦，谁都有身不由己的使命。可不管那有多苦，也不能成为产生恶念做出恶事的理由。活在这一刻才是正途……”然后他当着她的面扯断了她千挑万选送给他的佛珠，也撕碎了她的心。
可是，过了一年之后，她的心性却一点也没变，她还是不可救药的爱着他，想要得到他，尽管此时他们已经是云泥之别。就是因为这样的落差，她李华裳更是不甘心的想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她的身上发生这么残酷的事情？
李华裳望着了缘平和的容颜，面色沉重的跪在了李华昭身边，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李华昭转头看向李华裳，李华裳已经挽着妇人的发髻，眉宇间带着女人特有的成熟与妩媚，可是此时她脸色憔悴，神情哀痛，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他知道她的妹妹一定吃了很多苦。
“皇妹。”李华昭难过的低声唤了一声，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再次泪水涟涟。
李华裳没有惺惺作态的哭喊“父王”，也没有劝说正在落泪的李华昭保重龙体，皇兄节哀。她只是跪在父亲的灵堂之前，哭她自己。余光映着了缘的身影，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的流泪，她不希望她的哭声传进了缘的耳朵里，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她有多脆弱多潦倒。
炟尔骄慈则跟着李华裳上前，跪在了李华裳后面的蒲团上。本来他是外邦的王子，礼貌的拜拜死者就行了。可是他为了守着李华裳，跟着李华裳跟跪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李华裳哭到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李华昭见李华裳晕倒在身侧，不能坐视不理，他想去扶李华裳，没想到炟尔骄慈比他更快一步，李华裳不省人事，满脸泪痕的可怜样倒在他怀里。
“来人快传御医！”李华昭立刻命令道。
李华昭突兀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僧众的整齐划一的诵经声。李华昭从炟尔骄慈身上抱过李华裳，匆匆忙忙的奔出了明珠殿。炟尔骄慈怀里一空，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起身的瞬间，这才看见了缘。他深深的望了一眼了缘，便跟着李华昭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