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山上,路途越崎岖难走,了缘一路上都牵着云恩的手没有放开。爬过山路,又走了几里,在茂密的丛林之中矗立着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夷山二字。

    梅千秋望着那石碑,确定道:“就是这,再往前走上三五里就到了。”

    众人继续往前走,过了石碑,山路明显平坦了许多。墨千音几步就赶上了在前面带路的梅千秋,她望着一片茫茫的翠色,远处还有高山层叠交错排列着,这地方可比空幽谷还隐秘。

    墨千音忍不住好奇道:“小梅,这地方藏的可够深的,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梅千秋面露自嘲:“几百年前,不正是我玩的疯的时候么?族中兄弟争宠争得厉害,我即是太子又是长兄,懒得和他们计较,也和你一样常年不在妖界。那时候,我的粉红知己多的从我的榻上能排到临界城门了。”

    墨千音一脸受不了的看着梅千秋,她知道梅千秋多情风流,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风流。

    “后来,我瞧上了一个凡人女子,那女子美若天仙,柔若无骨,一颦一笑都让人我见犹怜的。我便与她隔着屏风聊了几天,本以为时机成熟,一切能顺水推舟。哪知,我提出想与她一见时,那女子便提了个要求,她说她想要一朵名叫鬼娘子的花,我当时鬼迷心窍的爽快的应了下来。

    一开始我便让渡悦去找,哪知他一找,找了好几个月连鬼娘子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以为那女子诓我,我便夜闯她的闺房兴师问罪。那女子被吓得不轻,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让我好生心疼。哪知,她拿出了一张画,那画上画的是一个身着白纱金丝仙缕衣,衣袂飘飘,臂弯间的飘带轻盈飘逸,她姿态动若春燕,手指纤细,二指拈花遮面,让人看不起她的面容。而那鬼娘子花就是那画中女子所持。

    那女子跟我说了这鬼娘子花的名字的来历,这幅画本叫灵飞天女,只因画中女子虽不见五官,可却灵动异常,女子姿态优美,宛若天女下凡,遂得名。

    可是这幅画在落到女子手中之前,持画人皆为男子。有时候越神秘反而越迷人,男子们日日欣赏此画,琢磨幻想天女绝美姿容,日久天长,有因日夜思念而荒废学业者,有花费重金请画师补画天女容貌,更有甚者,与画痴恋皆为夫妇,抛妻弃子。

    而这些男人的下场无不是身首异处,惨遭横死。有传言说是那画中女子愤于男子们的亵渎,便显了灵,施法引燃了手中的红花,那红花化成火舌燎原千里,将男人们活活烧死。可在灰烬废墟之中,人们捡到了这幅诡画,竟完好无损,而画中遮面的画越发娇艳欲滴鲜红异常。

    后来,这花就被人称为鬼娘子花。可这幅灵飞天女图反而更加让人们痴迷。

    见过那花朵模样,其实也不算难寻,那花本名叫绛绯海棠,此花酷似海棠,其色血红,以此得名。只是这花很是稀有,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打听到在夷山上生长这种花,因此寻来。”梅千秋背着全无知觉的茯苓,讲述着自己荒唐的过往。

    梅千秋讲到此处,几人眼前俨然出现零星几座破败的房屋,房屋被厚厚的草丛埋在了里面,屋顶的上的荒草足有半米高,甚至有树藤将仿佛穿透,已经千疮百孔。

    “我们到了。”梅千秋不由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完全不像村庄的地方,有些底气不足。

    墨千音有些惊呆的看着眼前完全被植被侵蚀过的村庄,“茯苓以前真的住在这里?”

    “都几百年了,还能有迹可循已经很不错了。”梅千秋好像在安慰自己一般,干巴巴笑了一下。

    了缘领着云恩已经在周围察看起来,云恩跟着了缘来到一个破旧的木屋前,了缘扒开缠在门上的藤蔓,便推开了门。

    哪知,了缘刚推开门,眼前突然飞来不明物体,了缘眼疾手快一把捞起云恩,夹在腋下。他敏捷向后翻了个跟头,这须臾之间也看清了袭击物。

    那是一条碗口粗的花色大蟒蛇,双目倒竖,犀利残暴,血红的蛇信在外面吐着,蟒蛇立起前身足有云恩站着这么高,呈蓄势攻击的状态。

    梅千秋和墨千音他们也注意到了缘他们这边。

    “呆和尚。”墨千音见木屋窜出如此粗壮的蟒蛇,不由惊呼一声。

    了缘警惕的望着蟒蛇,一个旋身将云恩随手扔给了墨千音。云恩刚经历被人夹在身上翻个跟头,一抬头就看见那么可怕的蟒蛇,魂儿还没归七窍,这会子被了缘这么一扔,身体失控飞在空中,整个人彻底三魂没了七魄。好在墨千音点地飞起,将他牢牢接住,没让他尽早去见佛祖。

    了缘一动,那蟒蛇也刺身攻击过来,了缘没有云恩的牵绊,施展手脚也自如起来。他点地飞起抬腿就劈在蟒蛇头顶。那蟒蛇的头被生生压下,蟒蛇吃痛,转而蟒蛇甩出尾巴拍来,了缘身形一转,腿还压着蛇头,一双拳头实打实硬接住蛇尾千斤一击。

    蛇尾被击开,蛇身扭动几下,鱼儿般滑腻的脱离了了缘的压制。了缘凌空一跃,蛇口血盆一张,竟吐出一团光球,了缘从容淡定双手合十,金钟罩顶,光球打在钟身上,便消散了。

    墨千音放下云恩,紧张的望着了缘和怪蛇的战局,惊讶道:“难道这夷山人杰地灵,还能养出精怪来?”

    “这不像精怪。”梅千秋此时已经将茯苓放到地上,茯苓的脸色如常,体温竟稍有偏高。梅千秋紧张的给茯苓号脉,还不忘回答墨千音的疑惑。

    “这不是精怪?”墨千音见那蟒蛇连续突出几次光球,见奈何不得了缘,它盘旋立起,准备与了缘再战时,突然蛇形一顿,仿若受到了什么感召,竟突然化成粉末消失了。

    了缘也是不由一愣,他翩然落地,姿态一如既往的端庄大方。

    “精怪修炼到一定境界是有灵的,可是这怪蛇没有。”梅千秋担忧的看着茯苓,不知为何她会身体发热起来。

    了缘刚向墨千音他们这边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蟒蛇化成的粉末竟从梅千秋身后再次聚起,了缘脸色一变,立刻闪身飞来,惊呼道:“梅施主,小心。”

    梅千秋后知后觉,堪堪转身,此时渡悦拔剑已然晚矣,墨千音千音扇向后刺出,可是那蟒蛇身体如铜墙铁壁,蛇身一挺,弹开了墨千音的一击。云恩离墨千音最近,他们力量从对抗到爆破只在一瞬,可是却被云恩迎面接了个实在。

    小孩子被巨大的力量击飞出去,连受创带惊吓,顷刻昏死了过去。原本去救梅千秋的了缘,只好折身接住昏迷的云恩,等他落地时。那蟒蛇已经将茯苓叼在口中,退步三尺。

    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住了,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梅千秋此时妖力空前迸出,他愤恨的瞪着蟒蛇,手中的利剑已经亮出。原本刚修好的妖丹,一时承受不住,再次破裂。梅千秋还未与敌人开打,已经自伤八百。

    “主人。”渡悦见梅千秋控制不住喷出口血来,紧张的跃到他身边。

    墨千音的千音剑刚化出形,剑指蛇身,却也不敢乱动。

    梅千秋一把挥开渡悦,此时双目殷红,显然对茯苓十分紧张,他瞪着蟒蛇,“杀了它。”

    “别冲动。”了缘纵身一跃到梅千秋的身边,伸手点住了梅千秋的几处大穴。

    那蟒蛇见有人移动,瞬间退后几米,一双金色的大眼睛,毫无杀气的望着众人,口中叼着茯苓软绵绵的身体,妄想全身而退。

    梅千秋见蟒蛇退身,连忙向前追了几步,一时间又气又恨,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没脑子的畜生,它想做什么?”

    “交给我吧,我去试试。”了缘安抚的拍了拍梅千秋的肩膀,生怕梅千秋气急攻心,茯苓还没救活,他倒是先死了。

    了缘说完,双手合十,向蟒蛇踏出一步,那蟒蛇茫然的看着了缘,了缘紧盯着它的血口,生怕它嘴巴一重,就把茯苓给吃了。

    了缘深吸一口气,平静如水的站定,低声念气经来。

    梅千秋以为了缘上去要去打那畜生,哪知这和尚竟然跟一个没有灵智的畜生念经。

    “这不是对牛弹琴么?我自己去救。”梅千秋急了。

    渡悦和墨千音上去连忙拉住他,渡悦担心他的身体,请求道:“主人,让渡悦去吧。”

    “小梅,你别冲动。你要相信了缘,他可以和百兽对话。”墨千音连忙劝他。

    梅千秋看着身边的同伴,再望向蛇口下的女孩,这一刻他好像才明白自己的心,原来那个痴傻的女孩在他心里如此的重要。

    了缘的经文对蟒蛇自然是没有作用,那蟒蛇见众人都没有动作,便含着茯苓扭身离开了。众人见蟒蛇离开,了缘依旧只是站在原地念经,更是焦急万分。梅千秋再次按耐不住要冲上去,再次被渡悦和墨千音阻止了。

    蟒蛇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要回到它出来的木屋,它硕大身体缓缓的挪动着,仿佛刚刚与人激战的不是它。它心无旁骛只想带茯苓走。

    众人已经脱离了蟒蛇的视线,了缘的念经依旧回荡在空气中,众人焦急万分之际,诵经声不曾间断,可了缘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蟒蛇只感受到清风拂过,它茫然转头,就被了缘甩出击来的修罗隐当头棒喝,蟒蛇吃痛忍不住张大嘴巴,茯苓从口中垂直掉了下去。

    蟒蛇意识到茯苓脱口,蛇尾跃起,击向了缘,紧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准备重新接住茯苓。了缘三拳两脚踢开蛇尾,踏着蛇尾一路沿着蛇身向蛇头奔去。了缘纵身一跃,在蟒蛇要咬住茯苓的一刹那,接住了茯苓。了缘刚将茯苓一手揽在怀里,蟒蛇再次张开血盆大口,了缘眼疾手快,左脚一抬,右脚向天一蹬,将蛇口撑在双腿之上。

    墨千音见状,奔跑飞起,纵身一跃,长剑斜挥一扫,一道凌厉的剑气打在了蛇的脸颊上。蟒蛇吃痛蛇头一甩,将了缘从口中甩了出去。须臾之间,墨千音从了缘怀里接过茯苓,功成身退,抱着茯苓退到梅千秋身边。

    诵经声戛然而止,了缘身形与半空一立,修罗隐夹在虎口,竖于胸前,另一只手从容从身后向前一甩,好似一条长绫一般的印满经文经书长卷从身后倾泄而出,经文长卷飘逸流转,围着蟒蛇,画地为牢。任由蟒蛇冲撞挣扎,长卷随意变形,始终围着蟒蛇困在这一方天地。

    “茯苓,茯苓。”梅千秋从墨千音手上接过茯苓,他紧张的将茯苓抱在怀里。

    墨千音从抱着茯苓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女孩异样的体温,“茯苓怎么了?她身上好烫。”

    “不知道,自从来到夷山,她的体温越来越高。”梅千秋着急的摇头。

    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懂医术的,也瞧不出茯苓此刻的状况。了缘闻声走了过来,他伸出食中二指,指尖神力闪烁,点在茯苓的额头。

    茯苓的四分五裂的神识此刻波动异常,又像群龙无首争夺主位,打得不可开交。了缘不由蹙眉,他指尖神力加重,放缓了茯苓的神识的波动。

    “她的神识很乱,却又难以聚合,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与她有所感应?”了缘边解释边收回法力,他起身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移向了依旧横冲直撞的蟒蛇。

    了缘再次向蟒蛇走去,墨千音跟着他问道:“呆和尚,你有什么想法?”

    了缘转头温柔的望了一眼墨千音,说出实话,“我精通兽语,只要是动物说的话我都能听懂。可是,这条蛇它没有语言,我与它建立不了联系。”

    了缘和墨千音走到蟒蛇旁边,见它没命的挣扎。

    墨千音望着蟒蛇的动作,她用肩膀撞了一下了缘,说道:“你看它,他撞了你法阵二十次,有十五次都是冲着茯苓的方向的。”

    了缘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蟒蛇所动的确如墨千音所言。了缘忍不住望向茯苓那边,“难道这蛇与茯苓有什么内在联系?”

    “你有没有发现,你与它斗法时,它的灵力可是一派正气,不想修炼成精的妖物。而它刚刚突然消失不见,会不会是发现了茯苓,它的目标也是无比明确,就是要带茯苓走。”墨千音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由大胆猜测道:“而且这一条蛇打我们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温柔,但是你瞧它对茯苓可是无比小心谨慎的。”

    “难道如你所说,茯苓是这条蟒蛇的主人?”了缘猜测道。

    “如果是主仆,那这蛇应该是个稀有的灵物,它不该听不懂你说话。”墨千音顺着了缘的观点提醒道。

    “你说的有道理,不如,我去探探它的灵识。”了缘赞同墨千音的说法,点头。

    “你瞧它,反应这么激烈,神识肯定不稳。”墨千音无奈的看着像进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蟒蛇,一直在法阵里扑腾。

    了缘想了想,来到梅千秋的身边,合掌行礼:“梅施主,女施主如何了?”

    “她的身体依旧好热,但稍有平稳。”梅千秋抱着茯苓担忧的说道。

    “眼下已然陷入了僵局,我和音音猜测这蟒蛇和茯苓施主应该颇有渊源。遂有个提议。”了缘说道。

    “什么提议?”梅千秋抬头问道。

    “让茯苓施主与那蟒蛇离得近些,我想探一探那蟒蛇的神识。”了缘提议道。

    梅千秋犹豫的看了看了缘,再望向那像疯了一样的蟒蛇,他有满心的顾虑:“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打斗,不能将茯苓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况且,这蟒蛇的神通我们还不了解。”

    “那我的神通梅施主可还相信?至少一时三刻它还冲不出我的禁制。而茯苓施主自从来到夷山,她的身上的确有变化,说明我们是来对地方了。”了缘劝说道。

    梅千秋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好吧。”

    梅千秋抱着茯苓向法阵走去,众人发现,那蟒蛇盯着茯苓,茯苓靠它越近它反而变得平静起来。直到梅千秋站在法阵旁边,那蟒蛇不由得向他们凑了过来,奈何它的头几次撞在了了缘的法阵上,这才乖顺,只是尽量靠茯苓近些。

    梅千秋刚刚急火攻心,妖丹又破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他累的抱着茯苓,坐在法阵边上。那蟒蛇竟像个亲近主人的狗狗一般,也低下了头,以头贴地,紧挨着梅千秋和茯苓二人。

    墨千音和了缘见状,不由大喜。果然,茯苓能安抚这条蟒蛇。了缘靠近他们,伸手穿过法阵,食中二指闪着灵力贴在了蟒蛇的额头。

    了缘缓缓闭上眼睛,在蟒蛇的神识里,他看到了一团金灿灿的神识,他敢断定这团神识应该是茯苓的。接着,了缘展开手掌,法术一变,探究这团神识的来源。

    一片片刀光和一团团神力的爆破,闪耀在了缘的视线之中。他看到一个女孩孤身一人穿梭在人群之中,似癫狂似绝望,她手中的飘带穿透了人海中每一个人的胸膛。而最终女孩爆体而亡,她的神识似流萤一般四分五裂,而蟒蛇身上的这一个,实在蟒蛇死后被附着的。可以说这蟒蛇本是死物,因为有女孩神识的供养,反而“活着”。

    了缘睁开眼睛收回了手,他望向梅千秋,他心中有种预感,茯苓绝不是个痴傻的女孩。若是蟒蛇身上的灵识回归本体,他不知道他们还没救活的是菩萨还是魔鬼。他刚刚看到那么多的杀戮。

    “看到什么了?”墨千音见了缘脸色凝重,凑过来问道。

    梅千秋也充满好奇的看着了缘,了缘看向梅千秋有些严肃的说:“梅施主,如果茯苓施主醒过来,你会发现你好像从没有见过她一样,你会难过吗?”

    梅千秋愣了一下,竟笑道:“只要她能醒过来,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哪怕……哪怕她忘了你?”了缘又追问道。

    梅千秋的笑容凝固住,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他忍不住伸手蹭了蹭她的脸颊,哀伤的点头:“如果这是对我的惩罚,我接着便是。”

    “好。梅施主,好禅意。”了缘勾唇松了一口气,他顺势坐在地上,看着蟒蛇又说道:“你虽有幸多活了几百年,可是这终究不入轮回。就让贫僧,送你一程,愿你早登极乐,来世投生人道。阿弥陀佛。”

    了缘将修罗隐含于双手虎口,双掌合十竖于胸前,他闭上双眼低声诵偈。法阵由长卷改成一页一页的经书,围城一道光柱,慢慢缩小,蟒蛇在了缘的诵经声中,如痴如醉一般,香甜的合上了双眼。

    直到了缘的法阵缩成如芥子一般大小,蟒蛇随着法阵的不断缩小,早就寂灭的肉身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消散。最终留下来一团金色的光亮。

    了缘睁开眼睛,伸手接着那团光亮,以神力相渡送入茯苓的体内,哪知这团光亮进入茯苓的体内的同时,她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将围着她的众人都震出几米远。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所有人无一幸免都受了伤。伤的最重的就是梅千秋,他摔在地上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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