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然王沉默不语,禀报之人终是放下心中的石头,继续补充道,“在医官的追问下,带回药渣的人说竹筛里另有生姜桂圆红枣等物,由此更加肯定了医官的想法。”

    那人话落,只觉脚底一凉,一股冷意自脚心传至全身,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清和心下几分明了,他转头看向然王,不怒而威的面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森冷的寒意,其背后似乎蕴藏着翻涌不息的惊涛骇浪,他连忙回头对着来人示意道,“知道了,下去吧。”

    离去的身影掠过的地板,重新映上徐徐烛光。

    “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会让人抓紧脚步,尽快将人找回来!”

    然王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冷冽而语气坚毅,道,“无碍,就算你们没找到她,天涯海角,本王,也必定会亲自将她抓回来!”

    “你先退下吧。”

    “是。”清和知晓此刻的然王需要冷静的空间,便应声退了开去。

    然王闭眼扶额,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背靠着椅榻,两手置于握柄之上,抬首看着那幽暗的房梁,安古的身影,好似出现在他眼前。

    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她就不曾对他有过惧意,胆色过人伶牙俐齿。每每为了家仇找他报复,次次皆因她庶妹而克制,回回总是不甘心地挑衅,落败后却又卷土重来。见到仇人却报不了仇的心情,应该很是难熬。她就这样背负着对他的仇恨,挺过了十个春秋,目标坚定,眼眸,却是十分清亮透彻。若无情仇纠葛,她应当会是个快乐人儿。

    但……

    既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那么此生,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的!

    只是为何,她会有多个容貌?他细细想来,除却成为他婢女的那一会是贴了个人皮面具,其他时候,面容的变化却是细微的,每天都瞧着的话,自是看不出端倪,但若是差了个三五天再看,又是有了些微差别。当初不及细思,总以为她为了掩盖身份,找无愁讨要了药物亦或是其他,如今看来,倒是她本身就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她又为何会懂得黑鬼卒的招式,还运用得那般熟练!难道她是无愁皇叔派过来的奸细?!

    然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想法很快被他否决。若当真如此,她又怎么会将古情刹看得那般重要。

    一个小小的女孩,在经历了家仇之后,如何还能在复杂的皇宫之内掩盖身份生存下来?不对,她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于宫中又无亲无故,当初她又是怎么能够过得了净身房太监那一关的?

    一个个问题缠绕着然王的思绪,他,不可能让它们成为不解之谜。

    “夜樱!”

    声音落下,一道身影伴着冷风自窗口悄然进入,“属下在。”

    “让皇宫里的线人查一下,十年前安公公进宫之时的情景如何,又与何人接触过,据悉禀报。”所有的一切,他都要知道。

    “是,属下立刻去办。”

    “还有,这两天准备一下,随本王秘密进一趟皇都。”

    夜樱闻言随即抱手,“属下明白。”

    风随着窗开启闭合而停止,殿内的人缓缓地合上了双目。

    女人,休想撩了本王的心却不负责任一走了之,不管你又将变成何种陌生的面容,本王终将会把你找回来!

    经过半月的快马加鞭,安古和初空二人来到了大通皇都。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一男一女牵着马匹在路上走着,男子俊容美如冠玉,风姿绰约;女子虽面色苍白,但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是令人一眼惊鸿。如此难得的一对绝世佳偶站在一起,频频引人注目。

    安古感受到路人投来的目光,刻意低首前行。初空看着她隐忍着身体不适,仍是未做过多停留地跋山涉水,和熙春风般的眼眸之中徒生一丝道不明的心疼。

    “我们先找一家客栈歇息一下,顺道寄养马匹。”初空看着安古苍白的脸道。

    “也好。”她拼了命地赶路,此刻确实感到有些体力不支。

    马匹交由店小二后,二人进了客栈。初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让安古背对着众人坐下休息。

    “你当真不要个房间好好歇息下?”

    安古摇摇头,“歇一下脚便好,我怕我这个身子等不了太久。”若不能查明身世,她死不瞑目。

    初空看着她喝完了一杯水,又接着为她倒了一杯,“有我在,你放心吧。”既然出手相救,又岂会对她见死不救。

    安古看着手中那杯又满上的水,心中若有所思。

    “你先吃些东西,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安古抬眸看着初空点了点头。

    他没说去哪里,而她自然也不会问。这个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半个月前,永息林的黑夜里,初空带着她走进了一条看似平静,实则万分凶险的沼泽泥潭。沼泽四周树木稀少,借着少许的月光,可见那泥潭仿若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大路了。

    她本想快些离开,初空却是严肃地一把拦住了她。他弯腰拾起了脚边的石子往沼泽上一扔,只见石子发出了短促的闷响,不稍片刻便被泥潭吃了进去。

    安古哑然,到底是她心急了。能轻易出去的林子,那便不叫永息林了。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救的我进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林子的,更奇怪的是,你竟然能够出入自由。”安古话语轻松半分调侃,眸光却是带着三分一闪而过的警惕。

    初空淡笑地看了她一眼,“这话你当时醒来就该问了,怎地掖了这般久。”这耐心,十足叫他惊讶。

    “我想你也不会说,问了不是白问。”安古笑道。

    “确是这样,有些事情,不必明白个透彻,做就对了。到了时候,该明白的自然就明白了。”就像她的前尘往事,她与那修罗宫内主人的关系一般,他能猜个大概,却无法彻底明白。

    安古通透地与他对视了一眼,话锋回转,“这泥潭一眼望去与陆地相生,四周并无任何支点,该如何过?”倘若掉进泥潭,就算功夫上乘,亦是难以脱困,

    “这泥潭约莫五丈远,”初空自背后脱下一卷宽约两尺的粗布道,“待我将此布朝前推散,你便使出轻功借力前行。布宽受力面广,但承受不了重力,切莫多做停留,我自紧随其后。”

    “好。”

    初空目光着重地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立即出手,粗布卷被他注满了内力,毫无偏差地往前铺展。安古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点脚前行。

    初空静静地看了安古半响,确定她并未因他而停顿滞留之后,方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安古此时并未听到身后有所动静,眼见被她借力之处布面受潮下沉,甚至力道偏重之处已然不见布面,心中没来由一噔,初空该不会因她而过不了这一道了吧?!

    她心里想着,头也跟着回转,往后定睛一看,确定初空已经跟了上来,这才放下了心。

    突然,脚底一空,让安古的心徒然一悬,回神过来的她眼见就要落入泥潭,身后的初空见了立时加快了速度点旋飞奔而上,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揽住了安古的腰,用力点踏布面,几个飞旋后安然落下平地。

    “好险!”初空看着那慢慢被泥潭吃了的粗布,一声轻叹,“你没事吧?”

    他回过头来,看着怀中的安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没事,多谢!”她略有尴尬却从容不迫地离开他环抱着的手。看着落空的手,初空这才反应过来。

    “没事便好。”他尴尬道。

    “这该不会留下痕迹吧?”

    “你看它。”初空指着部分已经完全不见布面的泥潭,“就算被发现了,到那时候我们也已经走远了。”

    安古明白地点头,“我需要马匹。”

    “包在我身上。”

    ……

    安古回神缓缓地转着手中的水杯,眼前不知何时已然上好了菜,刚才初空出去之时为她倒得水,一口未饮。杯中的水慢慢地顺着转的动作而流淌,好似她心中所忆的半月光景跟着匆匆而过,转眼,她已经身在这个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皇都。

    这个,缠着她一生的痛。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却像历经了一世般,恍然如梦。

    “戴上这个。”

    安古闻言抬起头,只见初空手里拿着一个顶上镂空的竹帽,它四周围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能将佩戴者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她随即放下手中的水杯,二话不说便伸手接过纱帽直接戴在了头上。轻纱下的面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样的她再也不怕自己丑陋的样貌吓着了路人,再也不必忍受他们所投来的异样眼光了。

    “多亏你想得周到。”安古重新坐下,“我一向自诩无所不能,凡事皆能靠自己,却每每在你这里有求必应,”虽然这副面纱并非她所求,但她却是感受到了初空的用心,“让你多费心了!我如此心安理得地受着,到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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