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小苑位置好找,趁着夜黑风高,佟越绕到了后墙,用折扇敲晕了守卫,把折扇插在腰间,跃身上瓦。

    小苑里的桂花树高过瓦墙,探出墙外。后院视野开阔,佟越藏身桂花树枝后,拨开树枝便能看清后院的情况。

    “殿下,这真是明年春试的对策吗?是不是背完这些文章,我就能稳中了?”钱洪拿着周惠泽递给他的书册,如获珍宝。

    周惠泽颔首。

    “哎呀,还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殿下今夜留下来吃杯酒吧。”钱洪道。

    “本王乏了,要早些回去休息。”

    “殿下,我在潇城有座酒楼,正想孝敬您。”钱洪懂人情,也舍得。

    “钱老板客气,本王收下了。”周惠泽欣然接受,“时候不早了,本王不便多留。”

    “我送殿下出去。”钱洪正要引路,被周惠泽抬手止住。

    “钱老板还是早日把这些文章背下来吧,让他送本王出去便好。”周惠泽看了一眼家仆。

    “好好好!我从现在开始背,开春一定能背下来!”钱洪信心满满。

    看家仆引周惠泽出了后院,佟越才跃下墙,落到了院内,她落地时踩到了一支桃花木钗,她来不及细看,把木钗捡起来塞入腰带间,继续往里走……

    周惠泽本来也不想来,苑里的摇钱树晃得他眼晕,但钱洪要求家仆寸步不离,他要见家仆,就得亲自跑一趟。

    家仆送周惠泽出门,扶他上马车时,趁门口守卫不备,往周惠泽手里塞了一本册子……

    佟越寻遍了后院都未见到女子的身影。

    中都、投其所好……周惠泽今夜出现在兰亭小苑绝非偶然,原来这个钱老板买下中都女子是为了迎合周惠泽。

    没想到这个雍王殿下看着一副清心寡欲、文文弱弱的模样,竟然胃口不小,给他十个美人,他倒还真敢接。

    佟越寻思着是不是还要夜探雍王府。

    佟越不知不觉已绕到了前院,她听见脚步声,侧身藏到了假山后。

    “猜猜我是谁?”有女子娇嗔道。

    家仆摸了一把遮住他眼睛的双手:“是我的心肝儿。”

    女子的手滑到家仆颈上,家仆掐了一把女子的腰:“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想你嘛~”女子娇滴滴地声音听得假山后的佟越浑身发麻。

    “你放心,府上最近不知哪来了好些狐媚子,老爷都不要我陪了,不会发现我不在房里的。”女子道。

    “小心肝,你且等等,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如今雍王赏识我,等我做了官就娶你做官夫人,你就不用跟着那目不识丁的蠢货受委屈。”家仆与女子缠抱在一起,两人亲亲我我。

    佟越没想到夜探兰亭小苑,能遇到一桩红杏出墙的丑事。

    耳边有袖袍翻飞声,佟越回头往后一闪,倏地劈出一掌。那人顺势抓住了佟越的手腕,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佟越看清了那人的脸,震惊之余匆忙抽回了手腕。

    两人几乎同时翻出了墙院。

    周惠泽挑了挑眉,笑道:“我以为佟小将军一身正气,没想到半夜私闯民宅,听人墙角。”

    佟越不知道周惠泽何时又折返的,只知道见到他准没好事。

    周惠泽借着月光打量着佟越一身男装,明知故问:“好浓的脂粉味,佟小将军这身打扮,是去找小倌了?”

    “是呀。但全会京的小倌都不及殿下绝色呢。”佟越知道自己辩驳不清,干脆破罐子破摔,她无视周惠泽的打量,目光也在他身上流连。

    “将军这眼神——看得我心慌呢。”

    周惠泽果然不要脸。

    “不敢以下犯上。”佟越道,她轻笑出声,“雍王殿下何等尊贵,怎么也沦落到半夜翻墙了?”

    “将军不是看见了吗?钱洪企图行贿本王。”原来早在佟越藏身桂花树旁时,周惠泽就有所察觉。

    佟越耳力灵敏,加之后院空静,她确实听见了钱洪与周惠泽的对话。她有些语塞,周惠泽竟不加掩饰,如此实诚,把贪污行贿之事说的如吃饭喝水般轻巧。

    “买卖官位是重罪,雍王殿下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朝堂乌烟瘴气。”

    “这就骂上了,还说不敢以下犯上。”周惠泽脸上不见愠色,依旧挂着笑。

    “雍王殿下看似清心寡欲,实则美人、金银都想收入囊中,收了钱老板不少好处吧。”佟越道。

    “我不好美色。”周惠泽揶揄道,“我不像佟小将军,见了美人便挪不动眼。”

    “谁不爱美人?”佟越挑眉间,看周惠泽的眼神越发大胆,反正在周惠泽眼中她已然是个好色之徒。

    周惠泽不像会说谎的人,他连行贿之事都敢认,若他真收了那十名女子,又有何不敢认呢?

    “我是个闲王,没有封地、没有良田,靠着那点微薄俸禄,怕是勒紧裤腰带也没钱请将军吃杯酒。钱洪上赶着送钱,我没有道理不心动。”周惠泽顿了顿,突然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佟小将军不依不饶,我懂了,你也想分一杯羹。”

    周惠泽的话如惊雷炸响,佟越怕上了周惠泽的套。

    “我不过偶尔路过,雍王殿下莫怕我捞走你的好处。今夜我什么都未曾看见、未曾听见,你我也未曾遇到。”佟越作势要走。

    周惠泽一侧身,从她腰间抽走折扇。

    他端详着那把湘妃竹折扇,用手指摩挲着扇子的纹理,缓缓开口:“将军怎的这么无情呢?哪怕萍水相逢,也是段情,况且你我交情颇深。”

    周惠泽不仅不要脸,还爱自作多情。佟越在心中“呸”了一声。

    “就此别过,告辞。”佟越不欲多说,她舍弃了折扇,径直离开。

    “将军,得闲时去我的酒楼喝酒!”周惠泽朝佟越的背影道。

    佟越边走边抬起手掌捂住两只耳朵。

    佟越本来敬周惠泽是亲王,觉得他为人恭谦和善,自从上次从太傅府回来,周惠泽的一番话另有深意,似有拉拢她的嫌疑,今夜又在兰亭小苑见到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佟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疑惑难道自己练武不够勤,连个病秧子都能接她一掌了。她又悄然回头,看见了周惠泽远去的背影。

    周惠泽是夜色里狡黠的狐狸,天黑了,他摇着尾巴来又摇着尾巴去。

    周惠泽此刻摇着湘妃竹折扇,清风拂动他的衣角,光看背影便知他有多得意。

    佟越摸出腰间的桃花木钗,借着月光打量它,深色的血渍已经浸入它的纹理,将桃花的颜色染得更深。恐怕,木钗的主人已经凶多吉少……

    郑如杰折腾了一夜,此时腰酸背痛。

    他抽出被栀琴枕麻的胳膊,问道:“什么时辰了?”

    “公子,巳时了。”栀琴窝在郑如杰怀里,手指绞起自己的一缕发。

    郑如杰急忙推开栀琴,踩了靴子,套上外袍。他出了厢房,正要去推雅间的门,周惠江自己推门出来了。

    周惠江已穿戴整齐,面色阴沉。

    “殿下,昨晚歇得可好呀?”郑如杰见周惠泽不悦,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周惠江不语。

    见周惠江神色反常,郑如杰往房里偷瞄了一眼,塌上一女子抱着被褥,半边肩膀还露在纱帘外面。郑如杰正纳闷,以往周惠江洁身自好,可谓“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1]”,如今是何方神圣,能把周惠江哄上塌。

    那女子听见门外说话,也怯生生地朝门外瞥。她与郑如杰对视了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

    匆匆一瞥,郑如杰就看清了那双眼。

    眼下一点泪痣,神韵温润,望向谁都是脉脉温情。

    像!实在是太像了!

    “四弟呢?”周惠江见郑如杰发愣,心中更加不快。

    “我也没见着……”

    “皇兄。”周惠泽从另一间厢房出来,解释道,“昨夜吃了酒头晕,就找了间清静屋子休息。”

    “既然都酒醒了,就快回府吧,免得遇上朝中那些老顽固,又得参我一本。”周惠江心觉有愧,急着离开。他率先一步下了楼,没有一丝留恋。

    “殿下回来啦!”长岁好早就在府门口望了几趟,见周惠泽下了马车便欢欢喜喜地迎上去。

    “殿下,您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您累不累?要不要休息?”长岁像只麻雀,围着周惠泽叽叽喳喳地打转。

    “不饿,不吃,不累,不休息。”周惠泽答。他的右手拢在衣袖里,接下佟越那一掌太费力,他的手腕现在还疼着。

    “殿下,昨晚有人找您。”长岁跳了一步台阶。

    “那你是如何安置秦先生的?”周惠泽进了门。

    “不是秦先生。”长岁停在门前,“他说他叫怀安。”

    “叫什么?”周惠泽怔住,站在阶下不动,他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怀、怀安……”长岁第一次见周惠泽失神。

    “人在何处?”周惠泽一向神色平静,现下眼神中是挡不住的诧异与惊喜。

    “就在厢房休息。他昨夜倒在府门口,我就把他扶进来了……哎!殿下,您慢点!”长岁话还没说完,周惠泽已经掀袍跨出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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