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亡我
昏暗潮湿的地牢中，沈扶月双手被铁链束缚，整个人吊在木架上，奄奄一息。
“沈大人，天牢可还住得习惯？”发问的男人倚靠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茶杯，面容含笑，语气玩味。
沈扶月抬起杏眸，冷哼一声，干涩开裂的双唇上下翕动，“多亏了你何忠权，如今还吊着一口气。”
沈扶月入狱之后，与她有过节的人都在何忠权的默许下对她动用私刑。
何忠权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钳住沈扶月的下颚。
“沈大人怕是不知道万岁在你下狱后就下令斩你满门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姐姐那般怨恨的眼神，她在死前还喊着你的名字。”何忠权故意停顿，他看着沈扶月眼中的愤恨很是满意。
他接着讲道:“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还不是成了我的刀下亡魂。不过沈大人别担心，你马上就可以下地府去和他们团聚了。”
沈扶月情绪激动，双目猩红，铁链在她的挣扎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怒斥道：“何忠权，我要杀了你--”
何忠权抓起她的墨发往后扯，恶狠狠地说，“沈扶月，别傻了，你现在不过是阶下囚，拿什么来和我对抗。”
沈扶月的伤口发痛，小巧惨白的脸上表情扭曲。
何忠权看到她这副苦不堪言的模样痛快极了，曾经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燕国第一女官居然露出了这副表情。
他在期待着沈扶月的求饶，可沈扶月的眼神中只有愤慨与不屈。
“我要见贺谈舟。”沈扶月将每个字咬碎，语气坚定。
何忠权色变，他直起身子，眸光冷漠地盯着沈扶月。
“罪臣沈扶月不知悔改，直呼万岁名讳，实乃大不敬，掌嘴十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到命令的狱使丝毫不手软。十个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沈扶月脸上，她被打得摇摇欲坠，白皙的脸印满了红掌印。
何忠权一副困倦模样，似是玩累了，“沈大人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些......”他倏地一笑，“瞧我这记性，忘记告诉大人了，万岁说明儿就把你问斩，今夜大人就好好休息吧。”
何忠权哼着小曲消失在沈扶月的视野中。
霎时间，牢房中只剩下沈扶月一人。
良久，她突然仰天长笑，癫狂的笑声在牢房中回荡。
“帝王薄情。”沈扶月低喃。
*
翌日正午。
一个虎背熊腰的狱使走进牢房，他喝道：“喂，沈扶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沈扶月不语，狱使见惯了死刑犯这副沉默的模样，也没当回事。他给沈扶月拷上手铐，引着她到了刑场。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端坐高位的新皇，贺谈舟。
“罪臣沈扶月，见到万岁还不跪下行礼。”何忠权高声喊道。
沈扶月的身姿得如青松一般挺拔，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她平静的回答；“我沈扶月一个将死之人，何须在乎礼数，更何况我跪天跪地跪爹娘，就是不跪一个弑父夺位的‘新皇’。”
话音刚落，两根狱杖就打在了沈扶月的腿窝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刻，她的满腔悲愤再也压抑不住。
沈扶月爬起身，双腿的疼痛使她踉跄后退几步。
“贺谈舟，是谁力排众议立你为太子，是我这个罪臣。又是谁替你拉拢人心，还是我。可你呢，斩我满门，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你可有一丝愧疚？”
沈扶月哽咽，她觉得自己可笑可悲可怜。她凝眉仰视眼前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曾经的山盟海誓如同浮云一般飘向远方。
贺谈舟神情严肃，说出来的话如同冰锥刺入沈扶月心里，“沈扶月，你为权谋害父皇乃是事实，朕原本想看在昔日情分留你一命，可你现在却污蔑是朕杀了父皇。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沈扶月只是还欲反驳什么，可看到贺谈舟迫不及待置她于死地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声冷笑。
她心灰意冷地拉下眼帘，不再挣扎，静静等待冰冷的刀刃结束她的一生。
“咻”的一声，一只箭矢骤然射穿刽子手的手臂。沈扶月猛然睁眼，她茫然地看向四周。
何忠权对身边的卫军厉声道：“保护万岁！”
混乱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犹如滚滚惊雷，一人一马如疾风般冲向刑场。
马背上的蒙面人猿臂蜂腰，身材修长。他紧牵缰绳，手中的红缨枪势如破竹，斩杀了上前阻拦的卫兵。
他飞身下马，拉住沈扶月的手，拧眉沉声，“扶月，跟我走！”
沈扶月没有丝毫犹豫，她紧握眼前人的手，跟他一同逃跑。二人还未走下刑台，就被一柄银剑拦住去路。
是何忠权！
“没想到沈扶月的同党还有漏网之鱼，那今日正好一并杀了。”
蒙面人将沈扶月护在身后，侧眸对她说道，“一会儿你只管往宫门跑，那里会有人接应你，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沈扶月只觉得此人的身形与声音都及其熟悉。
蒙面人上前与何忠权一番打斗。枪剑挥舞，带起一阵血花。
何忠权趁其空隙，举剑疾步刺向往宫门处逃跑的沈扶月。蒙面人出枪阻挡，银剑却划过他的脸颊，挑开了蒙面布。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二人眼帘。
沈扶月痴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喊出那个名字，“温执玉!”
何忠权似乎并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他冷哼一声，“温将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劫法场。你就不怕你的忠义之名毁在沈扶月这个罪臣手里吗?”
温执玉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迹，接着与身后的沈扶月相视一望，随即坚定地说道：“沈扶月无罪。”
闻言，沈扶月呼吸一窒。为什么?为什么温执玉即使堵上性命也要来救自己，他们之间不是早因立场不同决裂了吗？
沈扶月发愣之际，温执玉牵起她的手，想要带她趁乱逃离。
此时，贺谈舟咬牙切齿，“两只蝼蚁也想在朕眼前翻天，简直可笑。”他目无表情的对旁边的卫兵说道，“取朕的弓箭来。”
须臾，一个卫兵恭敬的双手呈上弓箭。
他接过弓箭，侧身而立，一双凤眸紧盯着沈扶月二人逃跑的方向。看准时机后，一支利箭离弦而出。
温执玉吃疼闷哼一声，猛然跪下。他的左腿被射穿，疼痛使他眉头深深颦起，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扶月，不用管我，去宫门！”
紧接着，第二支箭矢也呼啸而来。沈扶月反应迅速的提剑挡下，她怒道，“贺谈舟，今日要死的人是我。”她垂眸看了一眼受伤的温执玉，“不是他。放他走，我立马自尽，你的秘密会被我带去地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温执玉不知何时站起身，他拖着受伤的腿挡在沈扶月身前。
沈扶月愕然，“温执玉，你干嘛？”
与她的紧绷相比，温执玉就显得轻松许多。他轻叹一口气，像是在遗憾什么，“沈扶月，我想带你远走高飞，你不该被困在污名之中。”
沈扶月瞠目望着他的眼睛。
而他眼里至始至终只倒映了一个沈扶月。
她的胸腔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似乎马上就要破开她的胸膛，倾泻而出。
又一支飞箭刺中了温执玉的肩胛。他单膝下跪，手中的红缨枪支撑着他的平衡。他的面庞苍白如纸，汗水混着血水使顺着脸颊的轮廓不断滑落。
沈扶月抱住他，“温执玉，你就不该来，是我害了你。”她的声音颤抖，泪水不知何时滑落，打湿了衣裳。
温执玉含笑，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为你，值得。”
贺谈舟似是看腻了这出戏，淡淡道，“何卿，朕乏了。”
何忠权会意，朗声道，“弓箭手准备。”他轻轻挥臂。
瞬间，箭矢离弦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盖地。
沈扶月被温执玉护在身下，她被紧紧地包裹在这个怀抱里，箭矢与她擦身而过，射在了温执玉身上。
她感受着温执玉急促的呼吸，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生命在从他的身体中迅速流逝。
“沈扶月，为什么要自己吃苦呢，你明明回一下头我就会心软，我就会陪你一起扛。”
他的气息吹拂在沈扶月耳畔，带着最后的眷恋与不舍。
“扶月，我好不甘，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温执玉的声音微弱，渐渐地失去了生息。
被箭矢覆盖的天空露出原本的明亮。
沈扶月抱住温执玉尚有余温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哭喊，“温执玉。”
何忠权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横剑抵住她的下颚，假装惋惜道，“哎呀，温将军一代名将，可惜毁在了你的手里。”
沈扶月无视他的剑刃，她站起身，声音犹如寒冰充斥冷气，“是你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温执玉的吧。”
何忠权有些惊喜，他没想到沈扶月居然能猜到。
他的面容挂上虚伪的笑容，“沈大人不愧是沈大人。这也是万岁的无奈之举，谁让他一心调查先帝的死妄想替你翻案呢，温将军对你可真是情根深种啊。”
沈扶月趁他不备，一举夺过他的剑，平静道，“何忠权，你以为贺谈舟不会猜忌何家吗？我倒台后，你觉得你能独揽大权？可实际上贺谈舟不会再允许有人威胁到他的皇权。帝王薄情，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她双手举剑抵住自己的脖颈，肌肤瞬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她用力一挥，剑刃划过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裳与脚下的土地。她倒在温执玉旁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他的手。
温执玉，这次换我牵你，这样我们就不会在黄泉路走散了。
灰蒙的天空骤然间飘起如絮大雪。
何忠权转身撩袍跪下，双手交叠，高声禀报：“万岁，罪臣沈扶月已伏诛。”
垂落的发丝遮盖住他的眉眼，一时间看不出他是何种神情。
只知道这场“大义凛然”的阴谋到此结束。
这场雪越下越大，雪埋身，却埋不了心。
*
沈扶月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眸，眼前没有黑白无常引路，也没有什么奈何桥，更没有孟婆来询问她是否愿意喝下孟婆汤，落入轮回之道。
可以确定，这不是阴曹地府。
微弱的烛光摇曳，沈扶月从床榻上坐起身，只觉得有些头痛。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借此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她仔细端详四周的环境，这......似乎是她自己的房间。
沈扶月愣怔，她扶起床沿立马起身来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她变得容颜姣好，丝毫没有死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抬手抚摸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觉得不可思议。
她疾步走到书案前，上面摆着一张诏书。上面的时间让沈扶月再次呆愣住，她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沈扶月于民事多有建树......特擢升其为吏部侍郎，钦此，永安十七年......”
良久，她缓缓开口，“天不灭我沈扶月，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定不会重蹈覆辙。”
“沈大人，天牢可还住得习惯？”发问的男人倚靠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茶杯，面容含笑，语气玩味。
沈扶月抬起杏眸，冷哼一声，干涩开裂的双唇上下翕动，“多亏了你何忠权，如今还吊着一口气。”
沈扶月入狱之后，与她有过节的人都在何忠权的默许下对她动用私刑。
何忠权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钳住沈扶月的下颚。
“沈大人怕是不知道万岁在你下狱后就下令斩你满门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姐姐那般怨恨的眼神，她在死前还喊着你的名字。”何忠权故意停顿，他看着沈扶月眼中的愤恨很是满意。
他接着讲道:“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还不是成了我的刀下亡魂。不过沈大人别担心，你马上就可以下地府去和他们团聚了。”
沈扶月情绪激动，双目猩红，铁链在她的挣扎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怒斥道：“何忠权，我要杀了你--”
何忠权抓起她的墨发往后扯，恶狠狠地说，“沈扶月，别傻了，你现在不过是阶下囚，拿什么来和我对抗。”
沈扶月的伤口发痛，小巧惨白的脸上表情扭曲。
何忠权看到她这副苦不堪言的模样痛快极了，曾经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燕国第一女官居然露出了这副表情。
他在期待着沈扶月的求饶，可沈扶月的眼神中只有愤慨与不屈。
“我要见贺谈舟。”沈扶月将每个字咬碎，语气坚定。
何忠权色变，他直起身子，眸光冷漠地盯着沈扶月。
“罪臣沈扶月不知悔改，直呼万岁名讳，实乃大不敬，掌嘴十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到命令的狱使丝毫不手软。十个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沈扶月脸上，她被打得摇摇欲坠，白皙的脸印满了红掌印。
何忠权一副困倦模样，似是玩累了，“沈大人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些......”他倏地一笑，“瞧我这记性，忘记告诉大人了，万岁说明儿就把你问斩，今夜大人就好好休息吧。”
何忠权哼着小曲消失在沈扶月的视野中。
霎时间，牢房中只剩下沈扶月一人。
良久，她突然仰天长笑，癫狂的笑声在牢房中回荡。
“帝王薄情。”沈扶月低喃。
*
翌日正午。
一个虎背熊腰的狱使走进牢房，他喝道：“喂，沈扶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沈扶月不语，狱使见惯了死刑犯这副沉默的模样，也没当回事。他给沈扶月拷上手铐，引着她到了刑场。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端坐高位的新皇，贺谈舟。
“罪臣沈扶月，见到万岁还不跪下行礼。”何忠权高声喊道。
沈扶月的身姿得如青松一般挺拔，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她平静的回答；“我沈扶月一个将死之人，何须在乎礼数，更何况我跪天跪地跪爹娘，就是不跪一个弑父夺位的‘新皇’。”
话音刚落，两根狱杖就打在了沈扶月的腿窝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刻，她的满腔悲愤再也压抑不住。
沈扶月爬起身，双腿的疼痛使她踉跄后退几步。
“贺谈舟，是谁力排众议立你为太子，是我这个罪臣。又是谁替你拉拢人心，还是我。可你呢，斩我满门，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你可有一丝愧疚？”
沈扶月哽咽，她觉得自己可笑可悲可怜。她凝眉仰视眼前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曾经的山盟海誓如同浮云一般飘向远方。
贺谈舟神情严肃，说出来的话如同冰锥刺入沈扶月心里，“沈扶月，你为权谋害父皇乃是事实，朕原本想看在昔日情分留你一命，可你现在却污蔑是朕杀了父皇。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沈扶月只是还欲反驳什么，可看到贺谈舟迫不及待置她于死地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声冷笑。
她心灰意冷地拉下眼帘，不再挣扎，静静等待冰冷的刀刃结束她的一生。
“咻”的一声，一只箭矢骤然射穿刽子手的手臂。沈扶月猛然睁眼，她茫然地看向四周。
何忠权对身边的卫军厉声道：“保护万岁！”
混乱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犹如滚滚惊雷，一人一马如疾风般冲向刑场。
马背上的蒙面人猿臂蜂腰，身材修长。他紧牵缰绳，手中的红缨枪势如破竹，斩杀了上前阻拦的卫兵。
他飞身下马，拉住沈扶月的手，拧眉沉声，“扶月，跟我走！”
沈扶月没有丝毫犹豫，她紧握眼前人的手，跟他一同逃跑。二人还未走下刑台，就被一柄银剑拦住去路。
是何忠权！
“没想到沈扶月的同党还有漏网之鱼，那今日正好一并杀了。”
蒙面人将沈扶月护在身后，侧眸对她说道，“一会儿你只管往宫门跑，那里会有人接应你，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沈扶月只觉得此人的身形与声音都及其熟悉。
蒙面人上前与何忠权一番打斗。枪剑挥舞，带起一阵血花。
何忠权趁其空隙，举剑疾步刺向往宫门处逃跑的沈扶月。蒙面人出枪阻挡，银剑却划过他的脸颊，挑开了蒙面布。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二人眼帘。
沈扶月痴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喊出那个名字，“温执玉!”
何忠权似乎并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他冷哼一声，“温将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劫法场。你就不怕你的忠义之名毁在沈扶月这个罪臣手里吗?”
温执玉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迹，接着与身后的沈扶月相视一望，随即坚定地说道：“沈扶月无罪。”
闻言，沈扶月呼吸一窒。为什么?为什么温执玉即使堵上性命也要来救自己，他们之间不是早因立场不同决裂了吗？
沈扶月发愣之际，温执玉牵起她的手，想要带她趁乱逃离。
此时，贺谈舟咬牙切齿，“两只蝼蚁也想在朕眼前翻天，简直可笑。”他目无表情的对旁边的卫兵说道，“取朕的弓箭来。”
须臾，一个卫兵恭敬的双手呈上弓箭。
他接过弓箭，侧身而立，一双凤眸紧盯着沈扶月二人逃跑的方向。看准时机后，一支利箭离弦而出。
温执玉吃疼闷哼一声，猛然跪下。他的左腿被射穿，疼痛使他眉头深深颦起，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扶月，不用管我，去宫门！”
紧接着，第二支箭矢也呼啸而来。沈扶月反应迅速的提剑挡下，她怒道，“贺谈舟，今日要死的人是我。”她垂眸看了一眼受伤的温执玉，“不是他。放他走，我立马自尽，你的秘密会被我带去地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温执玉不知何时站起身，他拖着受伤的腿挡在沈扶月身前。
沈扶月愕然，“温执玉，你干嘛？”
与她的紧绷相比，温执玉就显得轻松许多。他轻叹一口气，像是在遗憾什么，“沈扶月，我想带你远走高飞，你不该被困在污名之中。”
沈扶月瞠目望着他的眼睛。
而他眼里至始至终只倒映了一个沈扶月。
她的胸腔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似乎马上就要破开她的胸膛，倾泻而出。
又一支飞箭刺中了温执玉的肩胛。他单膝下跪，手中的红缨枪支撑着他的平衡。他的面庞苍白如纸，汗水混着血水使顺着脸颊的轮廓不断滑落。
沈扶月抱住他，“温执玉，你就不该来，是我害了你。”她的声音颤抖，泪水不知何时滑落，打湿了衣裳。
温执玉含笑，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为你，值得。”
贺谈舟似是看腻了这出戏，淡淡道，“何卿，朕乏了。”
何忠权会意，朗声道，“弓箭手准备。”他轻轻挥臂。
瞬间，箭矢离弦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盖地。
沈扶月被温执玉护在身下，她被紧紧地包裹在这个怀抱里，箭矢与她擦身而过，射在了温执玉身上。
她感受着温执玉急促的呼吸，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生命在从他的身体中迅速流逝。
“沈扶月，为什么要自己吃苦呢，你明明回一下头我就会心软，我就会陪你一起扛。”
他的气息吹拂在沈扶月耳畔，带着最后的眷恋与不舍。
“扶月，我好不甘，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温执玉的声音微弱，渐渐地失去了生息。
被箭矢覆盖的天空露出原本的明亮。
沈扶月抱住温执玉尚有余温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哭喊，“温执玉。”
何忠权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横剑抵住她的下颚，假装惋惜道，“哎呀，温将军一代名将，可惜毁在了你的手里。”
沈扶月无视他的剑刃，她站起身，声音犹如寒冰充斥冷气，“是你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温执玉的吧。”
何忠权有些惊喜，他没想到沈扶月居然能猜到。
他的面容挂上虚伪的笑容，“沈大人不愧是沈大人。这也是万岁的无奈之举，谁让他一心调查先帝的死妄想替你翻案呢，温将军对你可真是情根深种啊。”
沈扶月趁他不备，一举夺过他的剑，平静道，“何忠权，你以为贺谈舟不会猜忌何家吗？我倒台后，你觉得你能独揽大权？可实际上贺谈舟不会再允许有人威胁到他的皇权。帝王薄情，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她双手举剑抵住自己的脖颈，肌肤瞬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她用力一挥，剑刃划过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裳与脚下的土地。她倒在温执玉旁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他的手。
温执玉，这次换我牵你，这样我们就不会在黄泉路走散了。
灰蒙的天空骤然间飘起如絮大雪。
何忠权转身撩袍跪下，双手交叠，高声禀报：“万岁，罪臣沈扶月已伏诛。”
垂落的发丝遮盖住他的眉眼，一时间看不出他是何种神情。
只知道这场“大义凛然”的阴谋到此结束。
这场雪越下越大，雪埋身，却埋不了心。
*
沈扶月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眸，眼前没有黑白无常引路，也没有什么奈何桥，更没有孟婆来询问她是否愿意喝下孟婆汤，落入轮回之道。
可以确定，这不是阴曹地府。
微弱的烛光摇曳，沈扶月从床榻上坐起身，只觉得有些头痛。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借此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她仔细端详四周的环境，这......似乎是她自己的房间。
沈扶月愣怔，她扶起床沿立马起身来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她变得容颜姣好，丝毫没有死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抬手抚摸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觉得不可思议。
她疾步走到书案前，上面摆着一张诏书。上面的时间让沈扶月再次呆愣住，她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沈扶月于民事多有建树......特擢升其为吏部侍郎，钦此，永安十七年......”
良久，她缓缓开口，“天不灭我沈扶月，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定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