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周哀王二十四年，哀王第二次出巡四方，彼时南鄙有国名游，不服周教，窥伺中原，但因北有褚国阻隔，遂不能成也。
周哀王驾临南水犒慰褚侯护卫之劳，游人假作服侍王的寺人刺杀哀王，哀王中毒跌落南水而亡。事既成，游人亦自刎于南水之滨。前来接驾的褚君熊仝惊闻噩耗，缞服奉哀王衣冠返周，肉袒负荆请罪于太庙。
哀王既崩，太子靖即位，是为周宣王。宣王英明有道，欲杀褚君熊仝以祭先王。不料褚君方一入周，南方兵声立起。
原来是那游国，其人既杀哀王，声势威涨，趁着褚侯不在，便结连南方诸小国，竟起兵悄然往中原杀来。待战报传入周王宫时，游国并连其余几国人马已连破南方五城，城中百姓死伤无数，几无活口。
熊仝闻迅瞠目欲裂，乞命身死南水，不报先王之仇誓不回还。周宣王许，令其以游国贼君之首换其赦免之机。褚侯领命并于太庙前起誓。
褚君南征历经八月，期间周王室各王子群起争位，二王子免杀周宣王于囿，姜后亦死于宫中。三王子出游在外不知所踪。鲁公伯黑扶助四王子爰计杀逆臣王子免，一面使人寻三王子昭回周即位，一面依仗鲁公暂理朝政。待熊仝手奉游君首级入周献于太庙，王子爰已缠绵病榻月余。
当夜，王子爰召熊仝入见，赦免先罪，又进熊仝子爵为伯，命其起誓世代守卫南方，拱卫中原以定周朝天下，又嘱咐数语。熊仝誓言刚毕，爰薨。众臣哀涕拜别。
周宣王无子，按礼当其弟继位，二王子又因夺位被杀，三王子当继承天子之位。
然三王子昭始终下落不明，于是三公九卿云集朝上，推举周公明辅政监国，褚伯从旁协理，扶立周宣王之幼子廪为周王，是为周平王。
周平王名廪，字满，时年九岁，宫变时被姜后藏于树洞躲过王子免追杀，后被宫人藏于王宫底下幽道之中足两月，待公子爰杀公子免后寻出，后性情变得幽敏沉默。
周平王年幼，幸得周公辅佐教导，大位渐定。
但好景不长，两年后周公突发恶疾病逝，褚伯接手朝政。褚伯早早便以重贿收买众臣，再加之从前恩赏和赫赫战功，平王年幼无依，周之朝政几乎由褚伯一人执掌。凡朝之大小事务皆先褚伯阅而再递周王。
遂，周国民间有歌谣传曰：
“不见日，不见天，褚伯号令，王之从焉。”
又两年后，即周平王四年，褚伯平定南水诸国，威势声望更甚，周平王为表其功，觐其爵位为侯。然王宫之外，皆暗称熊仝为褚王。
褚王势大如虎，却施“仁政”，修德行义，诸侯服焉。
平王五年，褚王出游南水行宫，三日后抱病，返回褚国于宫中修养不出，周之政事皆直接快马递呈褚国，次年，一条由北向南，自周王畿直达褚都丹阳的政路便就此开通。
正文：
周平王七年，春。
“不见日，不见天。褚伯号令，王之从焉。”
“王无乎，王无乎，将何寻焉……”
三月孟春，郑国都城荥阳。
暮色绯绯。宽阔整齐的街市上喧声渐歇，一些贪玩小儿仍在街巷玩耍，拍着手嘴里哼唱着歌谣。声音传至下朝的贵族耳中，如此悖逆的童谣竟无一人停车问询，直到一辆高大精美的车乘出现。
那车乘四马同驾，牵引着青铜与柳榆木所制车舆，舆盖下帷幔晃动间有华姿男子端坐其中，引来郑人注目。
待看清车乘模样，众人便知道了车中何人。
此乃大司马完昧之车驾。
荥阳城中无人不认得此车乘，它乃国君亲赐车驾，车盖四角镶有贝壳所制鸾铃，行之有乐声，用以国君彰显其喜爱之意。
在众人的注视中，驾车的典路官勒住缰绳，车乘缓缓停在唱童谣的小儿旁。
就在人们以为车中人就要惩治小儿时，那车乘只停了一会便又离开，仿佛方才只是想停下听得清楚些。
望着逐渐消失在路尽头的华丽车乘，人们摇摇头，叹息着各归其家。
与周王室尚有血亲关系的大司马都不惩处此悖谣，看来周王室之衰已难以转圜。
大司马的车驾离开后不久，一辆四周都被黑色帷幔遮掩严实的马车跟了上去。
那车舆被帷幔遮盖得严密，不过若是对国君诸子比较熟悉的话，便能认出车前驾马之人乃二公子段的随从北厘。
……
郑乃严肃忠孝之国，立国之君郑桓公曾任周朝司徒掌周民教化，因此郑历来重祭祀之礼。
春祭刚过，荥阳城内燎烟未绝，有虔诚者燎祭七日不断。辛烈的燎烟散向四面八方，鬼神享之并庇佑生人。
车轮不断向前，经过一处转弯时，碎石使得车驾猛地颠簸了下，帷幔摇晃中燎烟进入了车内，又渗进车舆深处的一口木箱中。
“呜……”
箱中传来微弱响动，但端坐前方的公子段正在沉思，并未注意到这微不可察的声音，直到马车停下，车外北厘的声音响起。
“公子，司马府宅已到。”
……
完昧刚回府换下朝服，正欲用饭，忽听得阍人来报，起身往厅堂去。
公子段乃国君嫡次子，备受国君及夫人宠爱，素来喜欢结交群臣，国君知而不责。近来已有传闻说国君有意废长子寤生改立次子段为世子，段亦频繁与朝臣走动来往，因此朝中支持段者不在少数。
今日公子段忽然造访，用意明显。
公子段打量着四周，心中感叹父君对完昧的喜爱。这座司马府宅原是国君别苑，建造精巧，景色宜人，为国君最爱。他曾向父君请求多次仍不得，完昧一入荥阳，父君便赐他此苑居住，实在宠爱过甚。段如此想着，不免有些嫉妒。
但如今完昧身居大司马，手握上军掌管国都巡防，君宠与权力并在，他若想成事，必得有完昧的支持。
公子段垂眼看向身旁木箱。
今日他虽备了厚礼前来，但完昧素不收受群臣馈礼，不知这礼能否顺利送出。
刚思及此，便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并一低沉悦耳之声——
“公子前来，昧未及远迎，还望见谅。”
段闻声回头，不由愣住。
只见完昧着一纯白素衣，浑身上下无多余金玉装饰，只头上黄玉冠未摘，如此素净反衬出他俊朗醇美之姿。许是因长年在外行军征战，八尺余高的身子修长强健，薄衣之下隐隐可见其紧实肌理。
“公子。”
完昧行礼，姿态从容，一举一动都可堪礼表之典。
公子段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人人都称赞段样貌出众，但见了表兄，段惭也。如此样貌英姿，也不怪那褚相舍下群公子不看，偏要将褚姬嫁与表兄了！”
公子段言笑晏晏，但完昧却听出他暗藏的不满。
完昧的母亲是郑侯掘突的夫人姜氏的族妹，他与公子段算是表兄弟。完昧年二十四，段年二十二，若二人关系亲密段称表兄亦无不可。只是完昧常年在外早与诸公子久不来往，公子段如此称呼，是意在拉拢了。
完昧神情不变，依旧不卑不亢从容浅笑，他命人请段入主座并谦笑道：“公子容胜郑人皆知，昧岂敢越之。”
公子段抬头对上完昧眼睛，那双眼幽深如乌云遮月，令人琢磨不透心思。段摆手笑道：“表兄文武皆备战功赫赫，又得父君宠爱，若娶褚姬为夫人，便成了褚君之婿，届时当今天下，任谁见了表兄都要客气三分，如此尊荣……”段说着倾身向前表情极为不解，“表兄为何要拒绝呢？”
公子段所说正是今日朝堂发生之事。
自褚侯独摄周政之后，诸侯便对褚国暗生不满。褚国地处南方，本是蛮荆，无资格位列诸侯，更遑论登周摄政。况且哀王之死疑团甚多至今仍未有明论，褚侯身为当年经事人又有嫌疑在身，即便他如今势大权高诸侯之中也并无几人真正敬服，不过是碍于褚之威势不敢出头反抗。
公子段道：“我郑国乃周王之亲缘，先祖父政励德隆将我郑国壮大，若无当年南水之变，如今辅摄周政的又岂会是他褚侯。他褚国鄙远之地，少沐周教，蛮夷之姿如何能久摄周政，依段看，也不过是勉力支撑。”
公子段话语间倨傲之色难以掩饰，鄙笑道：“今日褚国遣相国前来结姻，我看也是褚侯发现自己力有不足，想着与我郑国结盟来了。”
公子段备受宠爱向来高傲骄纵，言语失礼也是常事，对他话中的无礼完昧未置可否，随口道：“那公子认为，若无褚侯，谁可摄周政？”
公子段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我郑国了！”段兴奋道，“我郑国地处中原，地广民富，父君广有德行，如今又有表兄此等善战之人，若来日讨褚扶周，必是我郑国当先呀！”
完昧听完，垂眼摩梭两下手中角杯，然后轻笑道：“如此，便可解公子之问了。”
公子段一愣：“什么？”
完昧：“公子方才不是问昧为何拒绝褚相结姻。”
公子段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原来如此！”
段也放下角杯起身，眉宇舒展开来。他本就长得面如敷粉唇若涂朱，如此开怀一笑自是光彩熠熠。段拱手道：“还是表兄思虑长远，郑与褚若有一战，今日联姻，他日岂不是教诸侯议论。”
完昧也起身，拱手回礼：“公子过誉。”说罢他又问道，“公子今夜前来便是为了问昧此事吗？”
完昧的话提醒了段，公子段嘴角一勾，露出两分暧昧之色：“自然不是。”
他上前两步凑近完昧，低声狎昵道：“既拒了褚姬，表兄房中空寂，段新得一美人送与表兄以解辛劳。”
见完昧唇角微动似要拒绝，公子段立刻道：“这也是母亲的关照，望表兄勿要推辞。”
搬出了国君夫人，公子段的礼是势必要送成了。完昧没有再推辞，命人收下了箱子。段目的达成也不多留，离开前经过木箱，指节轻叩箱边提醒道：
“此女非常人，表兄可要小心。”
……
公子段离开后，一直站在堂下的季跃快步进来，一手搭在腰间配剑上，问完昧如何处置箱子。
完昧知晓公子段为人，猜此女或为段强掳而来，于是吩咐道：
“查其来路，返还家人，勿要声张。”说罢便转身离开，连打开看一眼的心思也无。
季跃身为完昧的典路官，负责驾车寻路，向来耳目灵巧。他早已听出箱中有人，得了命令一把撬开木箱。
季跃跟随完昧行军在外，少见女子，对一国公子口中的“美人”颇为好奇，箱子一开便立刻探头往里看去，这一看，惊得他当场一叫。
周哀王二十四年，哀王第二次出巡四方，彼时南鄙有国名游，不服周教，窥伺中原，但因北有褚国阻隔，遂不能成也。
周哀王驾临南水犒慰褚侯护卫之劳，游人假作服侍王的寺人刺杀哀王，哀王中毒跌落南水而亡。事既成，游人亦自刎于南水之滨。前来接驾的褚君熊仝惊闻噩耗，缞服奉哀王衣冠返周，肉袒负荆请罪于太庙。
哀王既崩，太子靖即位，是为周宣王。宣王英明有道，欲杀褚君熊仝以祭先王。不料褚君方一入周，南方兵声立起。
原来是那游国，其人既杀哀王，声势威涨，趁着褚侯不在，便结连南方诸小国，竟起兵悄然往中原杀来。待战报传入周王宫时，游国并连其余几国人马已连破南方五城，城中百姓死伤无数，几无活口。
熊仝闻迅瞠目欲裂，乞命身死南水，不报先王之仇誓不回还。周宣王许，令其以游国贼君之首换其赦免之机。褚侯领命并于太庙前起誓。
褚君南征历经八月，期间周王室各王子群起争位，二王子免杀周宣王于囿，姜后亦死于宫中。三王子出游在外不知所踪。鲁公伯黑扶助四王子爰计杀逆臣王子免，一面使人寻三王子昭回周即位，一面依仗鲁公暂理朝政。待熊仝手奉游君首级入周献于太庙，王子爰已缠绵病榻月余。
当夜，王子爰召熊仝入见，赦免先罪，又进熊仝子爵为伯，命其起誓世代守卫南方，拱卫中原以定周朝天下，又嘱咐数语。熊仝誓言刚毕，爰薨。众臣哀涕拜别。
周宣王无子，按礼当其弟继位，二王子又因夺位被杀，三王子当继承天子之位。
然三王子昭始终下落不明，于是三公九卿云集朝上，推举周公明辅政监国，褚伯从旁协理，扶立周宣王之幼子廪为周王，是为周平王。
周平王名廪，字满，时年九岁，宫变时被姜后藏于树洞躲过王子免追杀，后被宫人藏于王宫底下幽道之中足两月，待公子爰杀公子免后寻出，后性情变得幽敏沉默。
周平王年幼，幸得周公辅佐教导，大位渐定。
但好景不长，两年后周公突发恶疾病逝，褚伯接手朝政。褚伯早早便以重贿收买众臣，再加之从前恩赏和赫赫战功，平王年幼无依，周之朝政几乎由褚伯一人执掌。凡朝之大小事务皆先褚伯阅而再递周王。
遂，周国民间有歌谣传曰：
“不见日，不见天，褚伯号令，王之从焉。”
又两年后，即周平王四年，褚伯平定南水诸国，威势声望更甚，周平王为表其功，觐其爵位为侯。然王宫之外，皆暗称熊仝为褚王。
褚王势大如虎，却施“仁政”，修德行义，诸侯服焉。
平王五年，褚王出游南水行宫，三日后抱病，返回褚国于宫中修养不出，周之政事皆直接快马递呈褚国，次年，一条由北向南，自周王畿直达褚都丹阳的政路便就此开通。
正文：
周平王七年，春。
“不见日，不见天。褚伯号令，王之从焉。”
“王无乎，王无乎，将何寻焉……”
三月孟春，郑国都城荥阳。
暮色绯绯。宽阔整齐的街市上喧声渐歇，一些贪玩小儿仍在街巷玩耍，拍着手嘴里哼唱着歌谣。声音传至下朝的贵族耳中，如此悖逆的童谣竟无一人停车问询，直到一辆高大精美的车乘出现。
那车乘四马同驾，牵引着青铜与柳榆木所制车舆，舆盖下帷幔晃动间有华姿男子端坐其中，引来郑人注目。
待看清车乘模样，众人便知道了车中何人。
此乃大司马完昧之车驾。
荥阳城中无人不认得此车乘，它乃国君亲赐车驾，车盖四角镶有贝壳所制鸾铃，行之有乐声，用以国君彰显其喜爱之意。
在众人的注视中，驾车的典路官勒住缰绳，车乘缓缓停在唱童谣的小儿旁。
就在人们以为车中人就要惩治小儿时，那车乘只停了一会便又离开，仿佛方才只是想停下听得清楚些。
望着逐渐消失在路尽头的华丽车乘，人们摇摇头，叹息着各归其家。
与周王室尚有血亲关系的大司马都不惩处此悖谣，看来周王室之衰已难以转圜。
大司马的车驾离开后不久，一辆四周都被黑色帷幔遮掩严实的马车跟了上去。
那车舆被帷幔遮盖得严密，不过若是对国君诸子比较熟悉的话，便能认出车前驾马之人乃二公子段的随从北厘。
……
郑乃严肃忠孝之国，立国之君郑桓公曾任周朝司徒掌周民教化，因此郑历来重祭祀之礼。
春祭刚过，荥阳城内燎烟未绝，有虔诚者燎祭七日不断。辛烈的燎烟散向四面八方，鬼神享之并庇佑生人。
车轮不断向前，经过一处转弯时，碎石使得车驾猛地颠簸了下，帷幔摇晃中燎烟进入了车内，又渗进车舆深处的一口木箱中。
“呜……”
箱中传来微弱响动，但端坐前方的公子段正在沉思，并未注意到这微不可察的声音，直到马车停下，车外北厘的声音响起。
“公子，司马府宅已到。”
……
完昧刚回府换下朝服，正欲用饭，忽听得阍人来报，起身往厅堂去。
公子段乃国君嫡次子，备受国君及夫人宠爱，素来喜欢结交群臣，国君知而不责。近来已有传闻说国君有意废长子寤生改立次子段为世子，段亦频繁与朝臣走动来往，因此朝中支持段者不在少数。
今日公子段忽然造访，用意明显。
公子段打量着四周，心中感叹父君对完昧的喜爱。这座司马府宅原是国君别苑，建造精巧，景色宜人，为国君最爱。他曾向父君请求多次仍不得，完昧一入荥阳，父君便赐他此苑居住，实在宠爱过甚。段如此想着，不免有些嫉妒。
但如今完昧身居大司马，手握上军掌管国都巡防，君宠与权力并在，他若想成事，必得有完昧的支持。
公子段垂眼看向身旁木箱。
今日他虽备了厚礼前来，但完昧素不收受群臣馈礼，不知这礼能否顺利送出。
刚思及此，便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并一低沉悦耳之声——
“公子前来，昧未及远迎，还望见谅。”
段闻声回头，不由愣住。
只见完昧着一纯白素衣，浑身上下无多余金玉装饰，只头上黄玉冠未摘，如此素净反衬出他俊朗醇美之姿。许是因长年在外行军征战，八尺余高的身子修长强健，薄衣之下隐隐可见其紧实肌理。
“公子。”
完昧行礼，姿态从容，一举一动都可堪礼表之典。
公子段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人人都称赞段样貌出众，但见了表兄，段惭也。如此样貌英姿，也不怪那褚相舍下群公子不看，偏要将褚姬嫁与表兄了！”
公子段言笑晏晏，但完昧却听出他暗藏的不满。
完昧的母亲是郑侯掘突的夫人姜氏的族妹，他与公子段算是表兄弟。完昧年二十四，段年二十二，若二人关系亲密段称表兄亦无不可。只是完昧常年在外早与诸公子久不来往，公子段如此称呼，是意在拉拢了。
完昧神情不变，依旧不卑不亢从容浅笑，他命人请段入主座并谦笑道：“公子容胜郑人皆知，昧岂敢越之。”
公子段抬头对上完昧眼睛，那双眼幽深如乌云遮月，令人琢磨不透心思。段摆手笑道：“表兄文武皆备战功赫赫，又得父君宠爱，若娶褚姬为夫人，便成了褚君之婿，届时当今天下，任谁见了表兄都要客气三分，如此尊荣……”段说着倾身向前表情极为不解，“表兄为何要拒绝呢？”
公子段所说正是今日朝堂发生之事。
自褚侯独摄周政之后，诸侯便对褚国暗生不满。褚国地处南方，本是蛮荆，无资格位列诸侯，更遑论登周摄政。况且哀王之死疑团甚多至今仍未有明论，褚侯身为当年经事人又有嫌疑在身，即便他如今势大权高诸侯之中也并无几人真正敬服，不过是碍于褚之威势不敢出头反抗。
公子段道：“我郑国乃周王之亲缘，先祖父政励德隆将我郑国壮大，若无当年南水之变，如今辅摄周政的又岂会是他褚侯。他褚国鄙远之地，少沐周教，蛮夷之姿如何能久摄周政，依段看，也不过是勉力支撑。”
公子段话语间倨傲之色难以掩饰，鄙笑道：“今日褚国遣相国前来结姻，我看也是褚侯发现自己力有不足，想着与我郑国结盟来了。”
公子段备受宠爱向来高傲骄纵，言语失礼也是常事，对他话中的无礼完昧未置可否，随口道：“那公子认为，若无褚侯，谁可摄周政？”
公子段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我郑国了！”段兴奋道，“我郑国地处中原，地广民富，父君广有德行，如今又有表兄此等善战之人，若来日讨褚扶周，必是我郑国当先呀！”
完昧听完，垂眼摩梭两下手中角杯，然后轻笑道：“如此，便可解公子之问了。”
公子段一愣：“什么？”
完昧：“公子方才不是问昧为何拒绝褚相结姻。”
公子段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原来如此！”
段也放下角杯起身，眉宇舒展开来。他本就长得面如敷粉唇若涂朱，如此开怀一笑自是光彩熠熠。段拱手道：“还是表兄思虑长远，郑与褚若有一战，今日联姻，他日岂不是教诸侯议论。”
完昧也起身，拱手回礼：“公子过誉。”说罢他又问道，“公子今夜前来便是为了问昧此事吗？”
完昧的话提醒了段，公子段嘴角一勾，露出两分暧昧之色：“自然不是。”
他上前两步凑近完昧，低声狎昵道：“既拒了褚姬，表兄房中空寂，段新得一美人送与表兄以解辛劳。”
见完昧唇角微动似要拒绝，公子段立刻道：“这也是母亲的关照，望表兄勿要推辞。”
搬出了国君夫人，公子段的礼是势必要送成了。完昧没有再推辞，命人收下了箱子。段目的达成也不多留，离开前经过木箱，指节轻叩箱边提醒道：
“此女非常人，表兄可要小心。”
……
公子段离开后，一直站在堂下的季跃快步进来，一手搭在腰间配剑上，问完昧如何处置箱子。
完昧知晓公子段为人，猜此女或为段强掳而来，于是吩咐道：
“查其来路，返还家人，勿要声张。”说罢便转身离开，连打开看一眼的心思也无。
季跃身为完昧的典路官，负责驾车寻路，向来耳目灵巧。他早已听出箱中有人，得了命令一把撬开木箱。
季跃跟随完昧行军在外，少见女子，对一国公子口中的“美人”颇为好奇，箱子一开便立刻探头往里看去，这一看，惊得他当场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