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阿祭睡了一个熟觉,第二天早早就起了,在院子里练拳。

    周平也起得早,他在窗边看到阿祭练拳,心中暗呼好拳法,生出与其切磋一二的念头,但很快脑子里就又冲出无数条阻止他与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切磋的理由。于是他默然走出厢房,选了处僻静角落自己练剑。

    刚练几招几式,周平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得又快又轻。周平挺剑回身,正好阿祭持刀挑来,两人便就此切磋上了。

    两人来来往往一直打到日上三竿,陈玉早已梳洗好,坐在台阶上喊“阿祭加油”,小厮把饭送来。

    阿祭虚晃一招,跃出去,冲周平喊:“先吃饭!”她此时只用一根细绳束了个丸子头,一番打斗下来那乌黑的小丸子已经松松垮垮,几缕发丝垂到颊旁。双目明净有神,脸上红扑扑的,额角出了一层薄汗。此刻她正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冲周平招手。

    周平心里似乎有所牵动,下意识应了声:“好……”

    阿祭在门前唤了一声“姐姐我进来了”,便推门而入,周平却没有进去。

    陈玉正坐在桌前摆碗筷。她身上的鬼艳戾气散去,多了几分或许是她生前原本的静姝,眼底仍能看出难以散去的忧伤。

    “你也来一起吃吧。”陈玉对周平说。

    很快就到了陈玉出嫁的日子,陈玉特地让阿祭一起坐在轿子里,直到进了刘府。这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这里从没有什么让陪嫁丫鬟一起坐在轿子里的规矩。周平走在轿子旁,尝尝抱剑看着轿子下方——很奇怪、很微弱的空间波动。

    进了刘府后的前三个月对周平和阿祭来说是很清闲的,整日就是吃饭睡觉打架,再就是躲在院子的假山后面看陈玉和刘玉甫,吟花赏月,卿卿我我。

    这些东西,周平没兴趣。他主要负责在阿祭要跟在他们后面溜进房间之前用剑柄把她给挡出来。

    “非礼勿视。”这是周平对她说过最多的话。

    阿祭原本是很不服气的,但是在周平的“威逼”之下,还是妥协。

    有一天,阿祭突然红着脸,问周平:“你……是不是亲身……体验过很多次?”

    “什么?”周平不解。

    阿祭一脸心虚弯着手指指了指陈刘二人的卧房:“你不是说,已经到过这个幻境不止一次了嘛,那之前你是陈玉的时候……”

    阿祭看到周平的脸瞬间涨红,便住了嘴。不是因为怕他尴尬,而是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乌溜溜的眸子闪着“求知”的光,望着周平。

    周平感觉脑子有点紧,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陈玉才不会让我……继续待在她的身体里!”说出来又有些后悔,好像自己想待陈玉不让似的。

    但他又不想继续结巴,便直接走开。走几步,又回来,告诉阿祭:“非礼勿视!”

    直到三个月后,刘府里来了位千金贵女,阿祭听周平说,那是公主,是心悦刘玉甫的惠合公主。

    周平看着阿祭的脸阴下来,漆黑的眸子像两潭深水。

    公主之下,权势之下,富贵之下,陈玉根本没有胜算。但是……

    “姐姐为什么还是没有孩子?”阿祭望着他,问。

    “因为她的子宫被一道真气封住了。”周平告诉她,这是他在满花楼的最后一晚发现的。

    “真气……那是公主做的?”阿祭问。

    周平摇头。

    很快,正厅就派人叫陈玉过去。

    陈玉淡淡地敛了敛头发,她让周平跟着她,却让阿祭留在院子里。

    阿祭没有反对,因为保护陈玉周平一人就够了,她去了也帮不了陈玉什么。

    陈玉和周平走的时候,阿祭就坐在假山旁的池子边,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她还坐在那里,看着池鱼。

    陈玉淡然进屋了。周平走到阿祭身边:“刘玉甫说绝不会抛弃陈玉。”

    “嗯。”阿祭应了一声。

    周平看不出阿祭在想什么:“你在看什么呢?”

    阿祭指了指池子里的金鱼,金鱼正沿着池边一圈一圈地游。

    “金鱼想又出来,但没办法又出来。我想帮姐姐,也没办法……”

    女孩的眼睛有些泛红,周平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击中,闷得有些刺痛。

    “你会贴笛膜吗?”周平突然问她。

    “会啊。”阿祭抬头,坦然答道。

    女孩的眼睛逐渐亮起来,似乎已经猜到他要去买笛膜给她。“你要去买吗?我跟你一起去啊!”

    “不用了,”周平摆摆手,“你在这里照顾陈玉吧。”

    说罢周平便走出了院门。

    从他在满花楼得知太子是绛醴的常客,到他发现陈玉的子宫被一道金色的真气封住,他越来越觉得陈玉的悲剧结局是由皇室一手操控的。先是让她无法生育,然后在用公主的权势富贵引诱刘家谋害陈玉。至于为什么皇室要大费周章把一个普通女子必成怨鬼,他亦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皇室想要的是陈玉制造“幻境”的能力。

    为了权势,太子确实会做出这种事来。他的幕府里根本没有什么正常人,要么是有特殊力量的鬼怪,要么是有卓越才能,但完全受他操控、被施了百孔咒的人。而陈玉的能力很特殊也很强大。与其说她是能制造幻境,不如说她是能创造和过去完全一样的时空的鬼。

    还有就是,由于祭灵的介入,陈玉逃过了白矾之害,但仍然无法生孕,说明太子已经干预了这次的幻境,之前陈玉说的闯入者应该就是太子。

    在现实中陈玉已经被逼成了怨鬼,那太子为什么还要干预这幻境呢?

    不会是因为周平自己,因为他已经经历过这个梦境三次,太子从未干预,而且周平是国主的人。

    那就是阿祭了,毕竟阿祭也是少有的能人。

    之前阿祭不是还说有皇室的人追杀她嘛,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

    刘府还在陈玉的控制之下,只要阿祭待在刘府,至少幻境结束之前都还是安全的。

    周平想完这一通,才注意到光线已经暗了下来,抬头望去,已经是乌云堆积,遮蔽了天空。

    或许是因为期待和兴奋,看着周平走出院门,阿祭的心跳非常快。

    陈玉一回到院子就躺下歇息了。阿祭独自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然后在石凳上坐下。

    刘玉甫在家中地位轻,他说的话根本不算数。要劝刘家放弃让刘玉甫休妻当驸马的想法根本不太可能。皇上宠爱惠合公主,应该也不会干预这件事情。最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劝公主自己放弃刘玉甫——这或许可以一试。

    但是现在要保护好姐姐,那就等晚上吧,阿祭打定主意。

    没过多久,天阴下来,然后又下起了雨。阿祭回了厢房,想起周平出门没带雨具。但转念一想,雨不算大,周平身强力壮应该不怕。然而转眼的功夫,几滴雨变成了瓢泼大雨。他应该会找地方避一避吧……阿祭心想。

    突然又刮起了大风,阿祭赶紧跑到陈玉屋里把窗户落了下来。动静吵醒了陈玉。

    “这么大雨,你过来怎么不打伞?”陈玉问阿祭。

    阿祭笑笑:“怪麻烦的。”而且就算打了伞,裙子也得湿一半。

    阿祭让陈玉继续休息,自己出了主屋。

    就在她关好门准备回厢房的时候,突然看见,院门外,从雨里走出一个人,戴了顶草帽,浑身湿透,手里拿着一个小木匣子。

    阿祭呼吸骤然一滞,她没想到周平会淋着雨回来。他为什么不躲一躲呢?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周平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他看着她皱了皱眉,问:“你怎么也淋湿了?”

    “自然是为了帮我关窗户。”陈玉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了,靠在门框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像有点……炫耀??

    周平黑了一脸。他把小木匣递给阿祭:“笛膜。”

    小木匣子又湿又凉,阿祭接过来的时候触感很强烈,她心里热热的,眼眶好像也有点热热的。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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