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昌乃许家大房嫡子，颇有才干，现为正四品度盐铁转运使。
盐铁使官阶虽不高，却是个肥差。这么多年来，绸缎、茶叶、瓷器还有药材几乎被许家大房垄断，唯独盐业一直无法插手，直至四年前，许平拜相，这个各方势力一直争夺不休肥肉才落到了许文昌手中。
作为大历的钱袋子，许家这些年表面上循规蹈矩，奉公守法，实则暗中拉拢朝臣，妄自尊大，光是养在相府的幕僚便足有几十人，俨然一个小朝廷。
许平兄弟的所作所为，皇帝并非全无所闻，只因身为尚书令的陆郁亭尚能以一人之力制衡许平，后来又多了一个谢秦弓，他才暂且按下不提。
皇帝撮合谢秦弓与许文稚，不过是见不得中宫再壮大声势，想要挫挫谢祈的锐气，顺势再敲打他这个便宜儿子，可谓一箭双雕。
他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儿子继位后被外戚干政，大不了如当年的容家一般，利用完后再找个名头斩尽杀绝。
谢秦弓对他这个生身父亲假意亲近之余，更多的是鄙夷，他算不上一个昏君，但要夸他雄才大略，励精图治，他定是夸不出口的，用无功无过来概括谢致行这二十六年的掌权生涯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他不想，亦不会成为第二个谢致行，所以许家在他登基之前必须铲除。
“安排个人去接近许文昌，切勿打草惊蛇，务必徐徐图之，方可一击即中，连根拔起。”谢秦弓道。
交待完毕，贺永前脚刚走，阿照后脚便来禀报，说裴四公子求见，人已在花厅等着了。
谢秦弓眸色一凛，他还有胆找来？
他将狼毫一掷，对阿照道：“去！告诉裴四，本王已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对他手下留情，若再纠缠不休，莫怪本王再寻个名目将他一家逐出京师！”
声色俱厉的模样，唬得阿照脖子一缩，忙去花厅一句不漏地说与裴远星听。
裴远星愣了许久，掩唇咳了几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阿照照例将他送到大门口。
一场瘟疫过后，这位伯爵府四公子已然容貌尽毁，纵使他在小厮的搀扶下已尽力挺直了腰杆，到底还是不复昔日的气宇轩昂。
阿照不免一阵唏嘘。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中那赵娘子，王爷看她可是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重。敢去挖人家眼珠子，不参你参谁？还敢厚着脸皮来卖惨。
阿照心里头一阵嘀嘀咕咕，面上却是客套的笑容。
裴远星慢悠悠的走到马车前，忽地抬头看向头顶的三扇朱漆大门，见檐下空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阿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让四公子见笑，原先的匾额小的命人拆了，正要赶制一副新的呢。”
裴远星抿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登上马车离去。他要赶在宵禁前归家。
阿照命人将大门关上，又拿了瓶跌打药酒送去给谢秦弓。谢秦弓并不打算用，他挥挥手让阿照下去，阿照却迟疑着，又奉上两本账簿。
“这是这半年来府中的各顶开支还有陛下今日的赏赐以及各府送的礼，皆登记在册，请王爷过目。”阿照毕恭毕敬道。
谢秦弓翻开账簿，一目十行，很快阅览完毕。阿照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却见谢秦弓合上账簿，目光定在阿照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以后府里的大小事宜便由你全权负责，明日本王会调一个账簿先生过来给你差遣。”
阿照喜不自胜，忙跪下叩头，“谢王爷提拔，小的一定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谢秦弓靠着椅背，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目光却深邃锐利，带着股似有若无的凌厉，这洞察人心的模样，唬得阿照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如此甚好。”谢秦弓不急不徐地开口，“希望你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莫让本王失望。”
阿照连连应是，谢秦弓让他明日在问贺永要对牌，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翌日，阿照伺候谢秦弓盥洗时，眼神总是往他额头扫去，终于他忍不住对谢秦弓道：“王爷，要不今日您告个假？”
身为大历最尊贵的亲王，顶着这么个青紫的肿包去上朝，只怕要引得宫人与文武百官纷纷侧目。
谢秦弓只道不必，阿照只好将朝服拿来为他穿戴整齐。
这套黑金交领右衽广袖朝服亦是皇帝命织造局提前做好的，繁复华丽，每一寸都严丝合缝地贴着谢秦弓高大健硕的身躯，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英武挺拔，很是霸气，如果忽略掉那个不合时宜的肿包的话。
谢秦弓却不以为然，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群臣之首，昂首挺胸地直视坐在上首的皇帝，凌王谢祈与暻王谢恒则分别立于他左右两侧。
谢致行撇一眼谢秦弓，面色如常，一句话便准允了礼部三日后为皇长子谢秦弓操办的拜祖大典。
大历每诞下一位皇子或者公主，都需在百日时为其举行诞生礼，拜祭过先祖后，方可上玉牒。谢秦弓虽生于陆府长于陆府，皇帝既已下旨明召天下，那这些繁琐的仪程便都得一一给他补上，方可名正言顺。
其实对于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皇长子，众臣并无太多抵触，其一，皇帝早已在文武百官当中散布陆家第三子乃容妃所生的消息，给他们来了个先入为主。
其二，谢秦弓无论是谋略还是品行都可称得上是上京王孙公子之首，当然，他并非白璧无瑕，六七年前那场醉后误闯长嫂婚房的丑闻至今仍是整个上京城的资谈，但哪个高门大户里没有几桩腌臜？英雄莫问出处，试问大历这几个成年的皇子中，有哪个如谢秦弓这般，文能安邦治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而且，谢秦弓那英挺深邃的眉眼与陆郁亭稍显温润的面容大相径庭，却神似当今天子，这不是最好的佐证吗？
但是偏偏就有人对谢秦弓的血统表示质疑，这个人便是大理寺卿王培元。他以王室血统不可混淆为由，向皇帝上奏，要求谢秦弓滴血认亲。
谢致行面色倏地一沉，却没有发作。
谢秦弓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对王培元道：“既如此，那便如王大人所愿。”
话音刚落，便有大臣跳了出来，：“万万不可，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随意损伤？”
“这好说，本王与皇兄一脉相承，同枝同源，若由本王代替父皇为皇兄验明正身，想必诸位大人没有意见吧？”谢祈适时站了出来，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王培元再没有反对，众臣亦无人置喙。谢致行见此，便命黄广松去备水。
不多时，黄广松将一个盛着清水的青玉浮雕祥云碗放在大殿中央的夹头榫翘头案上。谢祈正欲上前，却被谢秦弓拦住，只听他道：“三皇弟大病初愈，需得仔细将养，怎可再伤贵体，还是让六皇弟来吧！”
不等谢祈回答，谢秦弓朝谢恒使了个眼色，谢恒会意，三两步走到几案前，捻起银针刺入指腹，一滴鲜红的血便滴到澄澈的水中。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没想到竟被截胡，谢祈一时目瞪口呆。
用的不是他的血，那那粒金用于凝血的西域密药不是白吃了？那可是他数日前花费数千金才得来的，目地就是为了在这滴血认亲一刻给予谢秦弓重重一击，使他再无翻身之力，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谢恒。
谢祈气得几欲呕血，面上仍维持着一惯的云淡风轻。
谢秦弓朝他扬唇一笑，似在挑衅。
谢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正想细瞧，谢秦弓却转过了身，往碗中也刺入一滴血。
黄广松将青玉碗呈给皇帝过目，谢致行煞有其事看了眼，微拧的眉头缓缓松开，黄广松这才将玉碗里的水展示给众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早已神色悻悻的王培元。众臣察言观色，都知这结果是稳了，只略略往碗里瞅了一眼，便垂首立在一旁，不再二话。
谢祈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两滴凝为一体的血水上，心中气恨不已，面上却佯装欣喜。
谢秦弓的身世至此便算是尘埃落定了，皇帝退朝前看了眼他额上的肿包，命他留下议事。
谢秦弓便随谢致行来到勤政殿，只听谢致行道：“郑方才没有唯护于你，心中可怨？”
谢秦弓正色道：“关于儿臣的身世，一直是众说纷纭，今日这一验，正好堵住悠悠众口，儿臣求之不得，又怎会怨怪父皇。”
谢致行微微颔首，视线停在他额头的肿包上，欲言又止。谢秦弓怎会不懂，便趁热打铁，拱手对皇帝道：“其实，儿臣有一事想请父皇成求。”
“你说。”谢致行笑道。
“靖王府大门还差一块匾额，儿臣想请父皇亲自为其题字。”
“就这事？”谢致行微微诧异，接着大手一挥，“准了！”
黄广松忙上前伺候笔墨，谢致行几下便在宣纸上落下了“靖王府”三个大字。
“父皇既起了头，不如也赐邹老先生几个字？”谢秦弓趁着皇帝手上动作未停，开始得寸进尺。
“你小子……”谢致行撇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谢秦弓笑道：“邹老先生宅心仁厚，治病救人从不分高低贵贱，儿臣从前在边关，几次三番在鬼门关徘徊，幸得邹老先生医术高明，如今也该是儿臣报答他老人家的时候了。”
谢致行一哼，“报答？你这明明是借花献佛。”
谢秦弓也不否认，仍笑着：“父皇的墨宝乃无价之宝，儿臣既为皇子，所赠之物总不能过于寒酸。”
一番话听得谢致行很是称心快意，反正也是顺手的事，笔墨挥洒间，几个大字便跃于纸上。
谢秦弓看了，笑说要亲自给邹仁善送去。
谢致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了句：“去吧！”
谢秦弓便捧着皇帝所赐的两幅盖过印玺的墨宝退出了勤政殿。
黄广松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陛下，靖王殿下自经历过时疫一劫后，倒是稳重许多。”
谢致行一嗤：“你这是在夸他会拍郑的马屁了？”
黄广松讪笑：“奴才倒觉得，殿下这是慢慢对陛下卸下心防了。”
谢致行眸光微沉，久久不言。
那一日，陆郁亭来禀，说谢秦弓身染时疫，恐命不久矣，当晚他就梦见了容婉卿，梦里的她在责怪他没有护好他们的亲生骨肉。醒来后，谢致行便决定，只要谢秦弓熬过这一关，他便与他父子相认。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如今他正一口一个父皇的喊着他，而这其中包含了多少真心，不得而知。
盐铁使官阶虽不高，却是个肥差。这么多年来，绸缎、茶叶、瓷器还有药材几乎被许家大房垄断，唯独盐业一直无法插手，直至四年前，许平拜相，这个各方势力一直争夺不休肥肉才落到了许文昌手中。
作为大历的钱袋子，许家这些年表面上循规蹈矩，奉公守法，实则暗中拉拢朝臣，妄自尊大，光是养在相府的幕僚便足有几十人，俨然一个小朝廷。
许平兄弟的所作所为，皇帝并非全无所闻，只因身为尚书令的陆郁亭尚能以一人之力制衡许平，后来又多了一个谢秦弓，他才暂且按下不提。
皇帝撮合谢秦弓与许文稚，不过是见不得中宫再壮大声势，想要挫挫谢祈的锐气，顺势再敲打他这个便宜儿子，可谓一箭双雕。
他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儿子继位后被外戚干政，大不了如当年的容家一般，利用完后再找个名头斩尽杀绝。
谢秦弓对他这个生身父亲假意亲近之余，更多的是鄙夷，他算不上一个昏君，但要夸他雄才大略，励精图治，他定是夸不出口的，用无功无过来概括谢致行这二十六年的掌权生涯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他不想，亦不会成为第二个谢致行，所以许家在他登基之前必须铲除。
“安排个人去接近许文昌，切勿打草惊蛇，务必徐徐图之，方可一击即中，连根拔起。”谢秦弓道。
交待完毕，贺永前脚刚走，阿照后脚便来禀报，说裴四公子求见，人已在花厅等着了。
谢秦弓眸色一凛，他还有胆找来？
他将狼毫一掷，对阿照道：“去！告诉裴四，本王已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对他手下留情，若再纠缠不休，莫怪本王再寻个名目将他一家逐出京师！”
声色俱厉的模样，唬得阿照脖子一缩，忙去花厅一句不漏地说与裴远星听。
裴远星愣了许久，掩唇咳了几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阿照照例将他送到大门口。
一场瘟疫过后，这位伯爵府四公子已然容貌尽毁，纵使他在小厮的搀扶下已尽力挺直了腰杆，到底还是不复昔日的气宇轩昂。
阿照不免一阵唏嘘。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中那赵娘子，王爷看她可是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重。敢去挖人家眼珠子，不参你参谁？还敢厚着脸皮来卖惨。
阿照心里头一阵嘀嘀咕咕，面上却是客套的笑容。
裴远星慢悠悠的走到马车前，忽地抬头看向头顶的三扇朱漆大门，见檐下空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阿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让四公子见笑，原先的匾额小的命人拆了，正要赶制一副新的呢。”
裴远星抿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登上马车离去。他要赶在宵禁前归家。
阿照命人将大门关上，又拿了瓶跌打药酒送去给谢秦弓。谢秦弓并不打算用，他挥挥手让阿照下去，阿照却迟疑着，又奉上两本账簿。
“这是这半年来府中的各顶开支还有陛下今日的赏赐以及各府送的礼，皆登记在册，请王爷过目。”阿照毕恭毕敬道。
谢秦弓翻开账簿，一目十行，很快阅览完毕。阿照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却见谢秦弓合上账簿，目光定在阿照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以后府里的大小事宜便由你全权负责，明日本王会调一个账簿先生过来给你差遣。”
阿照喜不自胜，忙跪下叩头，“谢王爷提拔，小的一定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谢秦弓靠着椅背，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目光却深邃锐利，带着股似有若无的凌厉，这洞察人心的模样，唬得阿照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如此甚好。”谢秦弓不急不徐地开口，“希望你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莫让本王失望。”
阿照连连应是，谢秦弓让他明日在问贺永要对牌，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翌日，阿照伺候谢秦弓盥洗时，眼神总是往他额头扫去，终于他忍不住对谢秦弓道：“王爷，要不今日您告个假？”
身为大历最尊贵的亲王，顶着这么个青紫的肿包去上朝，只怕要引得宫人与文武百官纷纷侧目。
谢秦弓只道不必，阿照只好将朝服拿来为他穿戴整齐。
这套黑金交领右衽广袖朝服亦是皇帝命织造局提前做好的，繁复华丽，每一寸都严丝合缝地贴着谢秦弓高大健硕的身躯，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英武挺拔，很是霸气，如果忽略掉那个不合时宜的肿包的话。
谢秦弓却不以为然，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群臣之首，昂首挺胸地直视坐在上首的皇帝，凌王谢祈与暻王谢恒则分别立于他左右两侧。
谢致行撇一眼谢秦弓，面色如常，一句话便准允了礼部三日后为皇长子谢秦弓操办的拜祖大典。
大历每诞下一位皇子或者公主，都需在百日时为其举行诞生礼，拜祭过先祖后，方可上玉牒。谢秦弓虽生于陆府长于陆府，皇帝既已下旨明召天下，那这些繁琐的仪程便都得一一给他补上，方可名正言顺。
其实对于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皇长子，众臣并无太多抵触，其一，皇帝早已在文武百官当中散布陆家第三子乃容妃所生的消息，给他们来了个先入为主。
其二，谢秦弓无论是谋略还是品行都可称得上是上京王孙公子之首，当然，他并非白璧无瑕，六七年前那场醉后误闯长嫂婚房的丑闻至今仍是整个上京城的资谈，但哪个高门大户里没有几桩腌臜？英雄莫问出处，试问大历这几个成年的皇子中，有哪个如谢秦弓这般，文能安邦治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而且，谢秦弓那英挺深邃的眉眼与陆郁亭稍显温润的面容大相径庭，却神似当今天子，这不是最好的佐证吗？
但是偏偏就有人对谢秦弓的血统表示质疑，这个人便是大理寺卿王培元。他以王室血统不可混淆为由，向皇帝上奏，要求谢秦弓滴血认亲。
谢致行面色倏地一沉，却没有发作。
谢秦弓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对王培元道：“既如此，那便如王大人所愿。”
话音刚落，便有大臣跳了出来，：“万万不可，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随意损伤？”
“这好说，本王与皇兄一脉相承，同枝同源，若由本王代替父皇为皇兄验明正身，想必诸位大人没有意见吧？”谢祈适时站了出来，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王培元再没有反对，众臣亦无人置喙。谢致行见此，便命黄广松去备水。
不多时，黄广松将一个盛着清水的青玉浮雕祥云碗放在大殿中央的夹头榫翘头案上。谢祈正欲上前，却被谢秦弓拦住，只听他道：“三皇弟大病初愈，需得仔细将养，怎可再伤贵体，还是让六皇弟来吧！”
不等谢祈回答，谢秦弓朝谢恒使了个眼色，谢恒会意，三两步走到几案前，捻起银针刺入指腹，一滴鲜红的血便滴到澄澈的水中。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没想到竟被截胡，谢祈一时目瞪口呆。
用的不是他的血，那那粒金用于凝血的西域密药不是白吃了？那可是他数日前花费数千金才得来的，目地就是为了在这滴血认亲一刻给予谢秦弓重重一击，使他再无翻身之力，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谢恒。
谢祈气得几欲呕血，面上仍维持着一惯的云淡风轻。
谢秦弓朝他扬唇一笑，似在挑衅。
谢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正想细瞧，谢秦弓却转过了身，往碗中也刺入一滴血。
黄广松将青玉碗呈给皇帝过目，谢致行煞有其事看了眼，微拧的眉头缓缓松开，黄广松这才将玉碗里的水展示给众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早已神色悻悻的王培元。众臣察言观色，都知这结果是稳了，只略略往碗里瞅了一眼，便垂首立在一旁，不再二话。
谢祈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两滴凝为一体的血水上，心中气恨不已，面上却佯装欣喜。
谢秦弓的身世至此便算是尘埃落定了，皇帝退朝前看了眼他额上的肿包，命他留下议事。
谢秦弓便随谢致行来到勤政殿，只听谢致行道：“郑方才没有唯护于你，心中可怨？”
谢秦弓正色道：“关于儿臣的身世，一直是众说纷纭，今日这一验，正好堵住悠悠众口，儿臣求之不得，又怎会怨怪父皇。”
谢致行微微颔首，视线停在他额头的肿包上，欲言又止。谢秦弓怎会不懂，便趁热打铁，拱手对皇帝道：“其实，儿臣有一事想请父皇成求。”
“你说。”谢致行笑道。
“靖王府大门还差一块匾额，儿臣想请父皇亲自为其题字。”
“就这事？”谢致行微微诧异，接着大手一挥，“准了！”
黄广松忙上前伺候笔墨，谢致行几下便在宣纸上落下了“靖王府”三个大字。
“父皇既起了头，不如也赐邹老先生几个字？”谢秦弓趁着皇帝手上动作未停，开始得寸进尺。
“你小子……”谢致行撇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谢秦弓笑道：“邹老先生宅心仁厚，治病救人从不分高低贵贱，儿臣从前在边关，几次三番在鬼门关徘徊，幸得邹老先生医术高明，如今也该是儿臣报答他老人家的时候了。”
谢致行一哼，“报答？你这明明是借花献佛。”
谢秦弓也不否认，仍笑着：“父皇的墨宝乃无价之宝，儿臣既为皇子，所赠之物总不能过于寒酸。”
一番话听得谢致行很是称心快意，反正也是顺手的事，笔墨挥洒间，几个大字便跃于纸上。
谢秦弓看了，笑说要亲自给邹仁善送去。
谢致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了句：“去吧！”
谢秦弓便捧着皇帝所赐的两幅盖过印玺的墨宝退出了勤政殿。
黄广松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陛下，靖王殿下自经历过时疫一劫后，倒是稳重许多。”
谢致行一嗤：“你这是在夸他会拍郑的马屁了？”
黄广松讪笑：“奴才倒觉得，殿下这是慢慢对陛下卸下心防了。”
谢致行眸光微沉，久久不言。
那一日，陆郁亭来禀，说谢秦弓身染时疫，恐命不久矣，当晚他就梦见了容婉卿，梦里的她在责怪他没有护好他们的亲生骨肉。醒来后，谢致行便决定，只要谢秦弓熬过这一关，他便与他父子相认。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如今他正一口一个父皇的喊着他，而这其中包含了多少真心，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