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这靖亲王果真是来抢亲的。

    韩奇的心一寸寸往下沉,望着同样策马立于谢秦弓身后的雷炎与贺永,唇角浮上一抹苦笑。

    果然,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要放清焰走的意思,而今,他虽只带了两个人,那气势已然抵得过千军万马。

    那又如何?清焰是他三书六礼迎娶的妻,他手里有他们的婚书,她承诺过他的,要与他生儿育女,不离,不弃。纵然天王老子来了,也断断越不过这三纲五常。

    “靖王殿下,下官与赵姑娘男未婚女未嫁,皆是自由之身,下官与她永结同好,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何不妥?”韩奇朗声道。

    谢秦弓冷冷一笑:“并无不妥,但本王就是不允,你能奈我何?”

    韩奇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好半天都没顺过气来。

    同行之人见此情景,心中皆纳罕不已。

    靖亲王虽位高权重,却一直都是行止有度,温和守礼之人,怎么今日仿佛被下了降头般,竟如此胡搅蛮缠,真真令人大跌眼镜。

    红颜祸水四字,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就算告到金銮殿,韩奇也是占理的那个。仗着这一点,韩奇几个看不过眼的同僚开口道:“王爷,韩都尉说得在理,赵娘子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夫人,王爷于闹市之中,公然抢亲,坏人好事,实在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所为,您就不怕被世人指摘与诟病吗?”

    谢秦弓一嗤,心爱的姑娘都要另嫁他人了,他还做什么坦荡君子,还怕世人的谗口嗷嗷?

    他望向那顶被团团护住的大红花轿,一想到里面坐着的是清焰,心就针扎似的痛,恨不得一剑将其劈开。

    不过才刚离开几日,她竟与人定亲了,婚期还这么赶,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她就是故意避开他的。

    生米煮成熟饭又如何?他根本不在乎。就算她已为人妇,他照样能将她抢到身边来。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一边去!”见谢秦弓眸色越发阴沉,贺永朝那几人大喝道。

    别的他不知道,但自家主君这次抢亲,哪怕要见血,也势在必得。

    他们这一趟打着迎回庆王遗骸的名头,实则一到西京地界,便兵分两路了。他与雷炎去了咸阳的庆王府,谢秦弓则与卫聪转道去渭南寻找藏兵图上所标之处,而这一切,都是皇帝授意的。

    这半年,谢致行派了好几拔人去寻宝,皆无功而返,迫不得已,他只好将藏兵图拿出来,当众宣布,若谁能找到这批兵器所在之地,便重重有赏。

    一马当先的是凌王谢祈,只可惜,他研究了半日,还是无功而返。最后还是谢秦弓出马,他敛眉凝神佯装了片刻,将那张地图对折,放到强光下,所绘的纹路便交叠在一起,真相大白。

    这张地图是谢秦弓临摹的,当然只有他看得懂。于是,将这批兵器带回的任务自然而然便落到他们身上。

    谁知他们才刚挖开那条封闭以久的秘道,便收到范应期的飞鸽传书。信上写了,他之前所传的书讯全被英国公陆郁亭截了,他甚至还派人将他们两个暗中监视,这次他是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才暂时脱身的,最后又道,九日后是赵娘子与韩都尉的成婚之日。

    贺永永远也忘不了谢秦弓当时几欲噬血的神色,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隔了许久,他才战战兢兢上前问谢秦弓,要怎么处理此事。京师那边只怕已被陆郁亭完全掌控,现在唯有求助璟王谢恒,也许还能清焰的婚期拖延些时日。

    谢秦弓却深知这封信必然无法送到谢恒手中,便下令加快挖掘速度,终于在第二日找到了藏兵图上所示的密室。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那里面并无一把兵器,而是叠成了人高的一堆金条。

    谢秦弓面上却无喜色,他命卫聪将金条清点装车,连同“谢嘉”的尸骨一并运回,而他则带着几个亲信先行赶回京都。

    距离上次盘山涉涧才不过短短五个月,皆是因为清焰。

    此刻他们一行人就这么杀气腾腾地一字排开,横在路中间。

    那几人被贺永喝了一句,悻悻退到一旁,倒韩奇,仍梗着脖子一脸倔强的不肯退让一步。

    偌大的街道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却无一人敢吱声,倒是谢秦弓等人胯/下那几匹马儿,大约是跑得累极了,大鼻孔哼哧哼哧地喷着热气。

    谢秦弓握着缰绳,与韩奇隔着两丈远的距离,他敛眸凛声道:“让开。”

    短短两个字,个中的压迫感只有当事人清楚,韩奇心头一颤,硬是未动分毫。

    “不让?”谢秦弓眸光更冷了,“既如此,本王也不会介意从你的尸首上跨过去。”

    韩奇直视他,笑容坦荡,“王爷武功远在下官之上,您要动手,下官自然反抗不得,只是,您就这么确定,阿清会愿意跟您走?”

    他叫她阿清?

    真是好生亲密啊……

    谢秦弓忽地就笑了。这一笑,少了些往日的端正,多了一丝邪气,韩奇听见周围的女郎口中皆发出一阵低低的赞叹。

    谢秦弓本就生得十分好看,纵使在外奔波数日,日晒雨淋,心中又烦乱,这几日更是吃不下睡不好,看起来憔悴了些,却仍是那个容冠京都的谢家郎君。

    他虽笑着,看向韩奇的双眸却衔着寒意,“本王不需要确定什么。”

    他只是要带清焰离开这儿罢了。

    韩奇一笑,正色道:“王爷这是不敢问吗?”

    谢秦弓眸光一凛,转身跳下马背,一步一步往那顶大红花轿走去。

    韩奇见状,连忙也下了了马,伸手拦住谢秦弓的去路。

    谢秦弓睨了眼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也不强求,便杵在那,朝着轿子扬声道:“阿清,是我……”

    “王爷请回罢!”

    轿子里,传出独属于女子的清冷婉转的声音,打断了谢秦弓接下来的话。

    “你我今生注定无缘,今日是清焰与韩郎大喜的日子,还望王爷高抬贵手,莫要寻衅,就当给你我之间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谢秦弓眸中才刚升起的希冀因着清焰的话,顷刻间被尽数散去,他立在轿子前,有点不知所措。

    忽地,他微尖的唇角涌起一抹讥诮。

    体面?体面在饥寒交迫时能当饭吃?能作衣穿?能铺成床睡?所谓的体面,不过是世人将自己桎梏于樊笼的借口罢了。

    “若王本硬要横插一脚呢?”谢秦弓往前迈了一步,强势的表情下,一颗心已开始隐隐作痛。

    该死的,又来了!

    轿子里传出一声叹息,清焰语气带着浓浓的恳求:“请王爷高抬贵手,放了清焰。”

    谢秦弓苦笑,放了她,要他怎么放?

    从在峡州的那一夜,她主动亲了他开始,他便认定她了,要他放了她,那与生剖其心有何区别?

    “放了你?”谢秦弓冷笑,咬牙切齿,“除非我死!”

    说罢便要上前,却被韩奇攫住一只胳膊,谢秦弓二话不说,一掌就将他拍开。两人眼里都漫上了浓重的杀气,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众人见状,忙拉住韩奇,嘴里不停地劝。

    “士可杀,不可辱!”韩奇红着眼眶喊道,两下便挣脱开,又冲了上去。

    莽夫逼急了真是什么笑话都飙得出来,谢秦弓勾了勾嘴角,“既如此,本王便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说罢朝身后的贺永递了个眼色,贺永会意,将自己的剑抛向韩奇。

    韩奇接过,俊脸闪过疑惑,很快却又明白过来,他右手握住剑柄,略带踌躇。

    “拔剑!”谢秦弓目光凌厉,毫不犹豫抽出长剑朝韩奇劈去,“若你赢了本王,本王便成全你们二人。”

    韩奇闪过,一咬牙,提剑迎上。

    “住手!”

    轿子里又是一声娇叱,谢秦弓与韩奇动作一顿,侧目而视,却见绯红轿帘掀开,一只皓白的柔荑伸了出来。

    “阿清,不要出来!”韩奇拔高了声线。

    清焰顿住,一只手僵在半空中,却听韩奇又道:“回去!”

    “可是……”

    “相信我!”韩奇放柔了声音,双眸紧盯着搭在轿帘边的那片雪白。

    “……好,我信你。”清焰放下了手。

    谢秦弓闻得此言,先是一愣,慢慢的,眼底涌出寒光一片。

    她说她信他?

    她怎能、怎能对着除他之外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谢秦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胸口到处乱蹿的钝痛,他握着剑柄的右手关节隐隐泛白,显然是在竭力遏制想要立即将韩奇大卸八块的冲动。

    这厢,韩奇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发现谢秦弓脸色更加阴沉,心跳徒然就漏了一拍。

    论拳脚功夫与骑射,他自是比不上这位靖亲王,但韩奇的剑术以前在卫所可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谢秦弓而从未在人前用过剑,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但韩奇有这个自信,他能与之一战。

    他绝对不能让谢秦弓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走他的新娘!

    韩奇双唇抿成一条线,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呼吸才刚回复平缓,谢秦弓手中的长剑再度刺了过来,半人高的剑刃带着森森寒气,直指要害。

    韩奇心下一惊,忙以剑去挡。

    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本以为会是一场持久战,不料才刚过三个回合,韩奇已被谢秦弓逼得节节败退。

    贺永与雷炎交换了个眼色,眼中皆露出焦急,不为别的,只因谢秦弓眼中的杀气他们是既熟悉又久违,这说明,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韩奇,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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