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陆一碗震惊:“你、你怎么碎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只是碰了你一下。”

    大殿上满是桑不寿的碎片,倒映出她满目堂皇的脸。

    “你们冥、冥界的人都这么脆弱的吗?”

    陆一碗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碎片,泛着月光的光泽,毫无声息,他不会死了吧?

    “得罪了!”

    她扫了一眼大殿内外,瞅到了一把扫帚,连忙将桑不寿的碎片扫起来,替他“收尸”。

    月色如水,陆一碗走到桂花树下,将那些碎片埋进了树根里,有些可惜道。

    “来生再见。”

    眼下找无义草要紧,于是趁孟婆到来之前,她慌忙匆匆溜出了配殿。

    陆一碗又闪进了忆阁,看见地上的许菖蒲有些碍眼,想把他挪到院墙外,以免中途醒来耽误正事,手一伸出却有些后怕,转而隔空施了个法术。

    她刚松一口气,一抬头面对数十层的忆阁,不禁头皮发麻,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陆一碗继续疯狂翻找第一层忆镜内的画面,快出道道残影。

    不知何时天光大亮,耀眼的阳光透过花窗射.进来。

    昨晚她刷手速刷到手酸,也没发现无义草,翻着翻着太累了,再加上之前饮酒太甚,陆一碗直接断片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所有人到主殿集合!!!”

    “出什么事儿了?”

    忽然,窗外传来嘈杂声,忆阁的门也被“砰”地撞开,外面侍卫们匆匆朝某个方向赶去,铠甲猎猎作响。

    “喂!你还不跟上吗?“一个过路的大哥朝里扫了一眼,催促道。

    陆一碗本想装死,但奈何被其他侍卫看见了,现在无义草的下落还没找到,还得留在此处一下,为了不让人生疑,她只得硬着头皮,跟在那些侍卫后边去了孟婆庄主殿。

    掠过青莲盛开的池塘,暗香浮动的庭院,就到了恢宏大气又典雅的主殿,此刻桑不寿正坐于首座上,好看的脸上犹如蒙尘,孟枇杷抱剑严肃立在一旁,许菖蒲站在另一边,手还掰着因为落枕歪着的脖子。

    大殿内陆陆续续有侍卫匆匆而进,列成整齐有序的队列。

    “昨夜有刺客进入山上配殿,你们可有看到此人?”许菖蒲手一弹,一颗赤红的珠子凌空而起,陆一碗扮作侍卫模样进入配殿的回溯画面赫然显现。

    众侍卫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

    恰好此时,陆一碗匆匆跑进大殿,被一个眼尖的侍卫发现:“庄主,是他!”

    陆一碗撞见画面上的自己,又瞅见首座上的桑不寿,目瞪口呆。

    “今生好啊?”

    桑不寿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竟有些意外,陆一碗内心炸裂,他、他竟然就是孟婆?

    他还活着,自己竟然把他埋了。陆一碗慌张,下意识就要溜走,却被两个侍卫拦住,孟枇杷手也放在了剑上。

    一瞬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陆一碗尴尬地笑了笑。

    “小的不是刺客,庄主大人您误会了!小的是新来的侍卫,有眼不识泰山,昨夜冲撞碰碎了庄主,害得庄主身体抱恙!”

    陆一碗有些忐忑地看着桑不寿,他却只是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孟婆庄什么时候新来了侍卫?”

    陆一碗右手一甩,刷地亮出一张缺角传单,仔细看,上面写着:

    孟婆庄招聘侍卫公告

    急急急~

    朝九晚五,周末双休,无需面试,只需人到孟婆庄,即可拎包入职。

    孟婆庄人力资源阁

    “小的昨日来的晚,资源阁的人早睡下了,尚未报道。”陆一碗强装镇定,信口胡说道。

    众人视线又齐刷刷看过去,许菖蒲瞅着那张泛黄的传单,就要脱口而出,桑不寿却一抬手:“哦?正好山上的配殿缺人,是叫菖蒲对吧?那即日起,你便来配殿伺候吧。”

    一旁的许菖蒲和孟枇杷听到,瞠目结舌。

    陆一碗十分意外,盯着首座上的桑不寿有些疑惑,他既是庄主,又与那许菖蒲熟悉,昨晚定是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并非孟婆庄之人,为何还要将我留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时半会,她也想不明白,不管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寻找无义草,只要有个由头留下来就行。

    “既是一场乌龙,那便散了吧。”桑不寿起身,困得扶额,拂了拂手。

    陆一碗松了口气,正要挪动脚下,许菖蒲却不满地冒出一句:“等等,你凭什么也叫菖蒲?和我重名了,换一个!”

    陆一碗想起这是他的名字,有一丝尴尬,迅速起了个新名字,嘻嘻一笑:“陆亿碗,一亿的亿。”

    等陆一碗下去后,许菖蒲不解地看向桑不寿。

    “庄主,那都是咱500年前的传单了,孟婆庄如今上下闲散,根本没招新侍卫,为什么不戳穿他?”

    “他连庄主是男是女,冥界的最后一条戒律都不知晓,庄主为何要将他留下?”孟枇杷手仍按在剑上,盯着殿外,戒备道。

    “我自有处置。”

    桑不寿伸了个懒腰,悠闲跨出了大殿,只留下满腹疑惑的两人。

    *

    日上三竿,陆一碗从资源阁走出来,手里拿了本小册子,往山上去。

    “冥界戒律第365条:凡冥界之人,不可触碰孟婆,违者一律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翻到最后一页,吓了一跳,原来触碰孟婆的后果这么严重,怪不得那些侍卫那样看她。

    碰一次竟然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还好桑不寿没跟她算这笔账,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逃过一劫。

    陆一碗边走边回想起刚刚在资源阁里打听到的八卦。

    “你可是孟婆庄历代以来第一个敢触碰庄主的人,命真大!”

    “庄主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碰就碎啊?”

    “害,你不知道,咱们庄主的魂魄极其脆弱,两千年前有个人碰碎了庄主,导致他300年才聚魂恢复醒来,自那以后,阎王就下令新立了一条戒律。”

    “好不容易温养了两千年,才将碎掉聚魂的时间缩短到如今的12小时。”

    “他的魂魄怎么会变成那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来资源阁也才1000年呢。”

    陆一碗望着隐没在一片郁郁葱葱的配殿,所以他才一个人住在僻静的山上,孤零零的,她不禁生出一丝同情。

    配殿外依旧空无一人,陆一碗怀揣着可怜的心情走了进去,却看见桑不寿正坐在桌前,翻看她昨夜呈上去的那些忆镜,闻声并未抬头。

    “若不是昨晚你提醒,我还真想不起来,这配殿需要人伺候。”

    陆一碗听出这是在内涵自己昨晚说的话,表面仍笑笑:“能伺候庄主是小的荣幸。”

    怎么伺候?难道他有龙阳之好?

    桑不寿闻言,定定地盯着陆一碗,看得她极为不自在。

    “去准备下午茶吧。”

    陆一碗松了一口气,将配殿翻了个遍,也没瞧见茶叶和糕点,桑不寿见状,朝前一指。

    她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桌角有一盏青橘,讪讪地坐下来,开始剥起青橘。

    这明明……是下午橘吧?

    那青橘皮很厚,一种扑面而来的青涩酸味,刺激着陆一碗的鼻子,这不是一般的酸呀,谁下午茶吃这玩意啊?

    “本庄主不吃没试过毒的东西,你且先尝一尝。”陆一碗将一盘青橘推到他面前,桑不寿却冲她一笑。

    陆一碗笑容满面,不情愿地朝嘴里放入了一瓣,酸到令人失去理智的味道,让她面色扭曲,转头就抱着花盆:“呸呸呸,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酸的橘子!”

    桑不寿却观察着她这副模样,若有所思。

    “陆侍卫,本庄主有些乏了,需要琴声助眠,就弹昨晚那首曲子。”他将手中的忆镜丢在桌上,靠在榻上。

    陆一碗又立刻搬来大殿窗下那把古琴,胡乱拨弄起来。

    “@¥%&*%¥%……”

    一时间,大殿内响彻木拉黄牛的声音,嘶哑难听,连山下的人听到后都纷纷捂起了耳朵。

    但孟婆却不依不饶让陆一碗整整弹了一个下午,还说自己很喜欢这曲子。

    弹得陆一碗手都酸了,也没见他睡着,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谁会听这么难听的曲子助眠。

    桑不寿一手托腮,听得却十分认真,这曲子分明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任何记忆。

    “这首《胡弹》你是在何处学成的?”

    “小的……不记得了。”

    面对他一本正经的询问,陆一碗头都要大了,昨晚她真的是一时兴起凭感觉乱弹,连胡弹这个曲名都是现瞎编的。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主殿还缺一幅本庄主的画像。”

    陆一碗还没歇上口气,桑不寿又叫她取来笔墨,现画便是。

    她铺开宣纸,翻了个白眼,这破活儿到底要伺候到什么时候?

    陆一碗提笔蘸墨,抬眼望去,晚霞漫天中,桑不寿的侧脸看上去美丽又易碎,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好!九转相思杀又要发作了!克制住,千万不能被美貌诱惑!!!

    陆一碗别过头去,不时瞄几眼,手中的工笔快速又潦草。

    “陆侍卫,来冥界之前可有见过本庄主?或者与我外貌相似之人?”

    陆一碗看看眼前的画像,又瞄了几眼桑不寿,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没有,昨晚是小的第一次见庄主。”

    桑不寿闻言,眉头却蹙了起来。

    不知画了多久,熏香缭绕中,桑不寿一手托腮的手终于伏在了桌上,沉沉睡去。

    陆一碗咬牙切齿地看着桑不寿,先前来的可怜与同情,早已烟消云散,她终于逮到时机,从配殿溜了出去。

    许菖蒲在配殿外看着陆一碗的背影,面色八卦。

    “奇了怪了,庄主从不让人进配殿伺候,这陆亿碗是第一个进去这么久的侍卫,这就是庄主说的自有处置?”

    许菖蒲和对面的孟枇杷相视一眼,连忙进入了配殿,桑不寿闻声,直接不装了,又端坐于桌前。

    “枇杷,你去盯着陆侍卫,此人设法留在冥界,定目的不纯。”

    “菖蒲,你去找夜宜游,让他明日下班之后来找我。”

    两人看着恢复一脸正色的桑不寿,似乎想到了什么,许菖蒲猜测道:“难道庄主还没放弃?”

    “此人非同寻常,也许和我要找的东西有关。”桑不寿点了点头。

    “可有新的发现?”两人一听,激动地异口同声道。

    “昨晚她来配殿,曾弹过一首名为《胡弹》的曲子,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觉得熟悉的音律。只可惜,方才试探了一番,她似乎并不认识我,也未曾在冥界外,见过与我外貌相似的男子。”

    两千年前,桑不寿的魂魄陨落冥界,濒临消散,若不是阎王及时捡到他,用冥界秘术治疗,替他保下魂魄,又让其在冥界温养,恐怕早已不存于世。

    醒来后,他失去了记忆,作为一个鬼,留在了冥界,成为了孟婆庄首届男庄主,在奈何桥前熬孟婆汤。据阎王说,他的本体并未死绝,仅存一缕元神遗落四界,无人知晓下落。

    两千年来,他的魂魄太过虚弱,无法离开冥界,但他一直在寻找那缕残存在世间的元神。桑不寿对升职加薪位列仙班并无兴趣,只想早日退休,云游四界,心中唯有一事好奇,自己到底是谁?生前经历了什么?

    他用尽了各种方法,每日都会查看新忆镜里的画面,但依旧没有任何下落。桑不寿已经太久没有提起了,许菖蒲和孟枇杷才会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此事。

    如今并不知晓此女和《胡弹》与元神有什么关联,但很快就要知道了。

    *

    陆一碗避开耳目,又溜进了无人值守的忆阁。

    已经浪费了一个白天,得抓紧时间了,她着急地不停翻第一层剩下的忆镜。

    由于弹琴把手都弹酸了,导致陆一碗速度变缓,她不禁破口大骂。

    “那厮肯定是因为昨晚的事,今日报复我!”

    找着找着,陆一碗忽然听到冥界寅时的钟声,突然惊觉,今天差点忘记布梦了!

    床神布梦必须在寅时前完成,都怪那个孟婆,整的她都没时间了,趁寅时的三声钟声还没响完,陆一碗迅速从腰间摸出一个硕大的七彩梦瓶,抱着它360度无死角疯狂摇晃。

    一般是无人祭拜的时候,才会选择这种抓阄的方式布梦。

    陆一碗猛一闭眼,从梦瓶里随手抓出了一颗亮着朦胧绿光的星辰,这就是今晚要做噩梦连连的人!

    她翻看星辰背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东方无眠。

    “怎么又是这个人?连着两千年都老抓出你,天选幸运儿!”

    陆一碗两手结印,朝那星辰中施法注入千丝万缕流光梦线,最后一次钟声结束前,利落收好梦瓶,又继续疯狂寻找无义草。

    月色如水,倾泻一地。

    陆一碗翻着翻着,累到睡过去了,倒在了忆阁里的矮桌上。

    她的相思梦又发作了。

    那个无数次模糊的人,第一次开始变得清晰,他站在桥下,身穿一袭暗红衣裳,好似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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