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朱熬了个夜,钻进了靖朝皇帝皇后的梦境。梦里,皇后十月怀胎,生下了长子,取名叫刘彦。生产那日,因是中宫首次产子,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跪倒在椒房宫里,皇帝焦虑的频频来回走动,“我要皇后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若有半点差池,你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太医们被吓得连连磕头。姚太医当时还十分年轻,居于太医院之首,抹着额头的汗回答说:“陛下请勿忧心,娘娘这胎位置极好,只因娘娘是首次产子,因此产程会长一些。”

    皇帝焦虑的很,不想听他这些无甚营养的废话,索性独自走出了门外去,身后的宦官连忙喊着“陛下——”跟在后面。

    后来皇后顺利生下嫡长子,普天同庆,皇帝大喜,大赦天下。又过了七年,皇后生下了小儿子,叫刘楚。

    大儿子英勇神武,小儿子善良谦让。

    二十年后,大儿子战功赫赫,成为全国子民倚仗的常胜将军。小儿子对哥哥敬仰又爱戴。皇后的梦格外香甜又幸福。

    毕竟。是多大的幸运能成为皇后,又是多少的福泽能得到这样一对兄友弟恭的儿子。

    青朱喜滋滋的想。你看,我是一个好人吧。皇后这么坏,这么欺负她殿下,她也不忍心给她造个噩梦呢。

    刘彦下朝后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只见青朱得意洋洋的坐着。见到刘彦回来,她兴冲冲的跑过去,期待地问他:“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刘彦本就觉得怪异。忽然之间,父皇说封他为郑王,给了封地,还给他赐了皇都内的宅邸,不必去封地立户,宅邸就在长元城最繁华的那条街上。靖朝诸多皇子中,他这是第一个得到封王的。暗喻得极为明确了:皇帝意欲立储,未来东宫便是他,封王只是第一步。

    刘彦沉着脸扣住青朱的手腕,把她的手拉起来,她整个人都被他拽的站不稳。他厉声问她:“你做了什么?”

    青朱被他忽然的冷脸惊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辩解,却慌乱间扯不出任何一个谎来。

    她只是想让他高兴,可是他为什么生气了。

    她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没做什么……我,我就是让陛下和娘娘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是皇后的亲生子之一。”

    刘彦放开她。仿佛反应过来,喃喃的说:“对了,你是妖怪。”

    青朱后退了两步。他的反应吓到了她,也伤到了她。

    少女本就自卑,况且,还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青朱明明不该知道那种喜欢是什么含义。可是只觉得胸口一道一道的痛,仿佛被刺进几根牡丹的刺。

    眼前人是心上人。可她却不是人。

    她只是一只螳螂而已。

    少女慌乱的眼泪掉落下来。嗫嚅的解释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真的,这是我第一次……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想送你一个爱你的母亲。”

    她羞愧的挫着衣角。头低下来,此时她宁可自己成为一只可以钻地缝的屎壳郎,也不要做一只无处遁形的螳螂。

    刘彦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委屈的落着眼泪,脸都拧在了一起。

    泪水沾到胸前的青色衣襟,湿了一片,变成透明的颜色,他马上反应过来。他吓到她了。

    这个认知让刘彦忽然不清醒,却又像是清醒过来。仿佛之前的他才是不清醒的他。脑中一片空白,却又万分清醒,眼里只有心尖上那个人颤抖的肩和流泪的眼。她只是心疼他没有母亲的庇护而已。可他在做什么?他却在话语间嫌她是妖。

    “抱歉,青朱,你知道我不是低看你……”刘彦低声下气的解释道,又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擦去少女的眼泪。却把她吓得又往回缩了。

    青朱连着倒退了两步,惊恐的眼看着面前伸手的人。

    那种尴尬又丢脸的心情,夹杂着害怕和自卑,令她简直站不稳脚。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怯怯的喊着他的名字:“殿下……”

    这一声殿下,喊得刘彦的心有一些痛。

    这个姑娘,她明明那么胆小,却在他母后面前冲出来,撞掉了他手中有毒的茶杯。

    明明那么脆弱,却在那个夜里挡在他面前保护他,用微弱的力气推开挥着剑的刺客。

    明明没有修为,不会法术,只会变几片树叶子,都是吹嘘自己多么厉害,是可以吃人的妖怪。此刻却为了他冒险去改变别人的梦境。

    她处处守护他,满心满眼都是他。她说殿下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她那么美,连落泪的模样都能让任何男人移不开视线,可是在他面前她却那么小心又胆怯。

    “青朱,对不起……”刘彦再难自抑,伸手抱住了她。她纤弱的身躯撞在他胸口。

    他的手落在她脸上,青朱哭着闭起了眼。他只是擦去了她的眼泪。

    青朱睁开眼,面前的皇子看着她的眼,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刘彦的声音里参杂着怜惜与一丝恐惧。他低低地说:“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虽然你是厉害的妖怪,但你是第一次施法。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是我见识太少。青朱,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但下次不可以再送了,不管送谁都不可以,送我都不可以。”

    这个傻姑娘,她那点修为,造这个梦不知道是要伤多少精力。

    青朱闷闷地点点头说:“再也不会了,殿下。我错了,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吗。”

    刘彦的心里五味陈杂。抱在怀里的小小肩膀还在轻轻的颤抖。少女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我没有生气。是我该说对不起。对不起,马上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将要唐突了你。”他把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低低地说:“你不要哭了,哭的我的心都乱了。”

    少女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哭的鼻尖都红了。刘彦放开她,喉咙干涩,他小心地说:“青朱,我也想送你一件回礼。”

    青朱注视着他,还有一点抽抽搭搭地问他:“什么回礼?”

    刘彦忽然又不敢开口。在她的面前,他那些“丫头片子们都喜欢我”的自信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但她那么骄傲,她会愿意被一段世俗的关系所束缚吗?

    青朱自己又抬手擦擦眼泪,撇着嘴问他:“殿下要送我什么东西?你刚才凶我,现在要送我东西补偿我吗。”说着她说着又委屈起来,又开始眼泪汪汪地:“殿下是该送我东西。别人都说四皇子殿下慷慨大方,可我连一个金元宝的赏赐都没收到过呢。”

    刘彦被她逗笑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手心里隐隐冒着紧张的冷汗:“除了金元宝,我还想送你一个爱你、怜你、保护你的夫君。你可愿意收下他……”

    青朱呆愣住了。“为什么?殿下是何意,是要给我指个人嫁出宫去吗?殿下不想见我了吗?”

    “不是的……青朱……我心悦卿,却不知卿悦我乎?我知你有一番骄傲,我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身为妖,是否愿意接受人世的情感……”刘彦直视着她的眼眸。

    青朱呆愣的问:“殿下,我心悦卿的意思是,殿下喜欢我?”

    刘彦:“是,我喜欢你,你却不知……”

    青朱:“殿下,我今天知了。你心悦卿,卿也悦你。”

    *

    没过多久。四皇子殿下受封郑王,得了封地,出宫开辟府邸。郑王府就建在长元城最繁华的大街中央。

    百姓都说,郑王贤能爱民,又骁勇善战,是太子的首选之人。

    坊间传闻,四皇子在皇宫时便心有所属。出宫独立府邸之后没过多久,纳了一名侧妃,便是他在皇宫时的意中人。郑王多情,却是忠情之人,只因陛下不同意他的心上人为正妃,只能纳为侧妃,便发愿此生绝不娶正妃。还传闻皇妃温柔美丽,出身草芥。这让万千心仪刘彦的少女都哭红了眼,伤透了心。

    *

    风清仁轻轻的哼了一声。

    无知的螳螂,无能的皇子。无用的所谓爱情。

    他抚着刘彦的头,低声说:“梦醒之后,你将会忘记你曾和谁在一起,忘记你所有的软弱和爱情。只剩一个强大的自己。”

    贺山月缓慢且艰难的说道:“风师兄……你是不是利用我帮你进结界,帮你伏妖。你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清白,你就是冲着青朱来的,是吗?”

    风清仁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双目精光的少女。轻飘飘的说道:“你现在才知道啊。”

    “你这样做,不怕我回去告诉师父吗!”贺山月咬牙切齿地质问。

    风清仁反问她:“你以为你的师父不知道吗?”

    贺山月愤怒地拟了个诀,衣衫里的符咒燃尽。烟消散那一刻,凌众出现在面前。

    “大师兄,快抓住风清仁!”贺山月大喊。但来不及了,风清仁得了妖元,一下子冲出了结界,消失在众人面前。他只留下一句话在贺山月的脑子里:“你以为招摇山的妖,能厉害到冲破你师父的结界,单打独斗闯进圣地,还一个人夺走圣物吗。”

    贺山月被他这句话问住了。愣了神,凌众解了她的定身咒,她都还一动不动。

    凌众去摇她的肩,朝她喊:“师妹,你快醒醒,结界快塌了!”道士忽然消失不见,他设下的结界正在一点点裂开。结界外面的水马就要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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