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停车安营扎寨,随军带着的厨娘开始搭起炉灶烧晚饭。愉悦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夜里。

    月上三竿,营里众人均已陷入熟睡,有两名小兵守在东西两侧值夜。忽然有几个神秘的黑衣人,来人无声无息,闯进刘彦的营帐里。刘彦在梦中被惊起,沉声道:“是谁!”

    来者不善,招招下手致命,口中恶语频频:“吾乃阎罗王,是来取你性命!”

    刘彦接了几招,终究是寡不敌众,朦胧中被砍中右肩。他暗沉着脸,厉声高喝:“来者何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回他的话,只有白花花的剑,一剑一剑刺来,剑剑都直击要害。

    忽然,青朱听到声响被惊醒,心口砰砰乱跳。她睡在四殿下边上的营帐里,被声响惊醒,冲过来看到刀光剑影,刘彦被围在剑影中。她一边大喊一边冲到刘彦面前:“有刺客,快来人!你们是谁!”

    从没有一刻像那一晚一样让她懊悔自己修为不精,唯有螳臂当车。

    青朱不会法术,好在身为螳螂精有把子力气,速度也快,杀过来的人被她推开了几个。

    刘彦已经抄起自己放在枕边的佩剑,一手拉住青朱护在背后,一手挥剑挡住来人的逼近。“谁让你冲过来的!胡闹!”

    刘彦一直用用没受伤的左手把她护在自己身后。青朱大声喊:“殿下小心!快避开,我保护你!”

    青朱不会武功,也没有法术,完全靠一股意志力与身为妖的蛮力,竟坚持到了护卫军来。

    就那一刹那,营帐中一团混乱,有几个杀手被护卫军制服了,却当即服毒而死,还有几个趁乱逃脱了。护卫军领头的请示四皇子:“殿下,是否要属下即刻去追。”

    “穷寇莫追。死了那几个仔细检查一番。”刘彦拧着眉,心头仿佛撞进了一头野狼,横冲直撞,撞得他乱极了,疼急了。

    刺客没有取走他的命,却取走了他的心。他的心乱了。

    怀里抱着的少女害怕得瑟瑟发抖,她的手臂被砍了一剑,疼的紧缩眉头。她用没受伤的手去擦他脸上的血迹,抽抽嗒嗒地说:“殿下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刘彦沉着脸,却一言不发,边上的方淇忙说:“青朱姑娘真是不要命了,好在,护卫军马上赶来了。你没见殿下有多担心吗!”

    刘彦用未曾受伤的左手将她抱起,稳步走到床边放下。“方淇,你马上去叫军医来。”

    “是!”方淇连忙跑出去。

    刘彦带着的军医本是宫里的太医,名叫姚孝伯,他从睡梦中被叫醒,此时穿着睡觉的里衣赶来。“殿下请坐下,让老臣看您的伤。”

    “姚大人,你先给她看。”刘彦明明说的很慢,语气却很急切。

    青朱疼得喘不过气来,却还气喘吁吁地说:“姚大人,你不要管我,你先看殿下!殿下流了好多血!”

    刘彦气的咬牙切齿,心里乱七八糟的,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汇到嘴里,只喊出两个字:“青朱!”

    姚太医看了一眼挂彩的姑娘,生得颇有一番骄傲的眉眼,却在看着自家主子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再看一眼四殿下,眉头都快要凝成一个死结了。“殿下放心,青朱姑娘伤的不重,只是被剑气擦破一层皮肉,并未伤及筋骨。倒是殿下,你这左肩被砍的一刀可要好生医治,免得今后留下病根。”

    青朱焦急说道:“姚大人,请您快快为殿下医治。”

    姚太医做了个揖,“是,老臣自当尽力。”

    那一晚,刘彦挂了彩。青朱也挂了彩。谁都没睡好。

    刘彦把青朱按在自己的床上,命令她躺下休息。自己在床边席地而坐,左手按着佩剑。青朱不敢睡,要坐起来,却被刘彦按下去:“躺下。”

    青朱:“不行,殿下受了重伤,应该你休息,我守着。”

    刘彦:“不要胡闹。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青朱扁了嘴,然后躺下,心慌意乱的自然也睡不着。她干瞪着眼看着头顶,然后忽然偏头去拉刘彦的衣服:“殿下,他们是谁,是匈奴派来刺杀你的吗?”

    刘彦摇摇头。柔声说:“你不要管。赶紧睡觉。”

    青朱不知道。这些人,可能是养育了他二十年的人送到他身边来的。

    但是没过多久,青朱就知道了。第二天护卫军进来向刘彦汇报,她听到声响,只是继续装睡。然后她听到刘彦示意来人声音小些。来人压低了声音说:“殿下,几名刺客都服了剧毒,一个活口没留。衣服和兵器也检查过,都看不出样式。”

    “他们要来杀我,自然做了完全准备。”刘彦对手下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以为我还不能察觉吗。”

    护卫军:“殿下,我刚冲进来时,听刺客的口音像是长元城的人。而且他们用的剑法,分明是卫尉军惯常用的。”

    刘彦:“知道了,我手上的事不要声张。”

    “属下遵命。”护卫军退了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刘彦和正在装睡的青朱。他走到床边蹲下来坐在地上,神情落寞地看着青朱的脸。半晌,他伸手轻轻触上了青朱的脸颊。躺着的少女睫毛微微一颤,刘彦一下子缩回了手。

    后来,青朱去问方淇:“方公公,你告诉我,卫尉军是什么?”

    方淇忙做了一声嘘的手势:“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若告诉了你,被殿下知道,我脑袋不保。”

    青朱:“干嘛这么紧张。你若不告诉我,我就去殿下那里告状,你照样脑袋不保。”

    方淇压低声音:“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能再去问。一个卫字的音都不许说,特别是殿下面前,知道没有。”

    青朱生气的喊他:“喂!”

    方淇:“嘘,姑奶奶,饶我一条命吧。殿下可是说了,谁都不准和你说起刺客的事,说了便要去洗干净脖子。”

    青朱:“刺客?”

    方淇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这张嘴啊。女菩萨,姑奶奶,您可别问我了。”

    “我知道卫尉军是刺客,我只想知道卫尉军是谁,你告诉了我,我保准以后一句喂我都不说,绝不告诉任何人。你若是不说……”青朱白他一眼:“我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我想要谁洗脖子,还不是在殿下面前说一句话的事。”

    方淇被她吓到了,只好说:“好好,我告诉你。卫尉军本来是皇太后所住的长信宫外的护卫军,太后薨后,卫尉军就归皇后娘娘掌管。”

    青朱低下眼。四皇子不让别人告诉她是皇后派来的杀手,是怕她去找皇后报仇吧。

    她是想报仇,不过终究四皇子还是高估了她。她虽然是妖,只是可惜,她没有任何修为。

    最后青朱说:“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

    *

    回宫之后,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皇后那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刘彦仍旧维持着原有的习惯,每隔半个月入椒房宫向母后请安。

    这天刘彦请安回来后,青朱坐在他的书桌前,看着他的脸:“殿下,马上就是你的二十二岁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刘彦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青朱伸手去掰他的衣袖:“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你哪来的钱买礼物。别又变出来一棵草。你要知道,你家殿下喜欢牡丹。”

    青朱一摆手,不屑于他的无知。“我送你的东西和别人都不同。那些奇珍异宝我买不起,你反正也看不上。我送你的礼物,一定是你最想要的。”

    刘彦的眼里忽然涌上一股她看不懂的雾气。他的声音低下来,闷声道:“我最想要的。你真的知道是什么吗?”

    小妖脆生生地看着他,眼睛像露珠那样亮。他忽然很想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在她白净水润的脸上,印下一个吻。不过他克制住了自己。

    他是个不被期待的庶子,他的出生,可能在他生身母亲去世的那天,就不该存在了。这样一个人,给不了任何少女未来。她单纯又天真,他却许不了她任何未来。所以他不能,也不配拥有她的美好。

    刘彦的神情瞬间又沉下来,然后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诗集,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也未曾翻页。

    青朱坐在一边,被他这般氛围也带得心绪低落。很久后,她在心里默念到:“我会送你一个深爱你的母亲。”

    *

    少女青朱修为差、灵力弱,还属于螳螂里面块头比较小的那种。打人打不过,跑路跑不快。吃得不少,会的不多。但她有个了不起的本事,这个本事她连四皇子殿下都没告诉过。

    她还有个别名,叫造梦螳螂。可是青朱从不敢告诉刘彦。她怕他知道了就会讨厌她。怕他以为他们一起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她织给他的梦境。

    幼时,她的母亲告诉她:“造梦螳螂最擅长编织一个真实的梦境。梦境过后,梦里的一切便会变成所有梦中人刻骨铭心的回忆。掌控了梦境便轻易掌握了人心。”

    青朱那时还未化为人形,不懂何为人心,于是问道:“娘亲,为何要掌握人心?”

    她的母亲已修成人形很久,是一个富商的遗孀,独自在人间生活,出入皆十分富贵豪华,却孑身一人。母亲说:“我们造梦螳螂这一族,但凡心中所想,皆可以手到擒来。没有任何人能挣脱出我们织就的梦境。爱情,亲情,友情,只要你想要,就没有你得不到。”

    青朱:“可是娘亲,我觉得你似乎并不高兴……”

    母亲轻轻一笑:“傻瓜,娘亲怎会不高兴呢,只要我青朱能过好日子,娘比谁都高兴。”

    青朱:“可是女儿想要娘亲也过好日子呢。”

    母亲继续慈爱的笑着,“娘亲过的难道不是好日子吗?”

    青朱:“青朱没有爹爹,娘亲就是寡妇。自然过的不好。”

    “你爹啊,他不重要。”母亲似笑非笑的,眼眸移向了窗外。

    再后来,母亲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少女向母亲的转变,是从心疼自己丈夫,向心疼自己的孩子的转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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