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睡着了。

    阿怜摸着他刺刺的头发想。

    她忽的在心间升起一股怜爱,是为了他,也是为自己。

    阿怜移动着目光,把佐助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她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不需要。

    阿怜只有自己了,只剩自己了,佐助的爱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他想掌控她,就如同宇智波鼬想掌控他们。

    宇智波,是扭曲的、爱的一族。

    而阿怜闯入了这片荆棘之地,如若不拆骨刮肉,她会被荆棘丛包围而死,可如若一路闯入一路奉献出自己的血肉,阿怜会因自我的缺乏而死。

    佐助他……不,不仅是佐助,即使是鼬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毫无节制在她身上索取,阿怜清楚这样两难境地的源头,可她无法脱身,也不愿脱身。

    佐助在掌控她,他试图掌控她。

    阿怜敏感又纤细的内心告诉了自己,她的理智阻止她深陷,可她早在那一个夜晚,在佐助用那样死寂又空洞的神情对她说“两个人会更好时”她就退后了。

    是她的纵容让佐助将她当做了支柱和寄托,是鼬的冷酷让留在木叶两个孩子知道,他们只有彼此,只剩彼此,缺一不可。

    这不是一人之错,这是他们共同犯下的罪孽。

    宇智波鼬带走了佐助能够正常生长的未来,而阿怜,她给予了佐助掌控她的权利,又在佐助志得意满去成为忍者、踏上强者之路时抛弃了他。

    这会抽走佐助的希望,抽走他心底的踌躇和柔软。

    真可怜啊。

    阿怜走过寂寥的街道,族地里一片黑暗,无人踏足。或许是这里亡魂太多、或许是这里太过偏僻、或许是忌惮宇智波鼬,又或许,只是木叶高层对宇智波虚伪又无用的怜悯。

    宇智波的族地空空荡荡,阿怜踏着月光,陈腐的电线杆落下暗影,地面被分得四分五裂,阿怜看见了乌鸦。

    那是一片一片成群的乌鸦,其中一只长着血色的写轮眼,它扑棱着落在阿怜手臂上,尖锐的爪子抓得手臂上的肉生疼,阿怜并未表露出来。

    “鼬,不去看看佐助吗?”

    阿怜和乌鸦对视,她知道乌鸦能听懂。

    这种鸟,真是狡猾又记仇,除了黑漆漆阴沉沉,一点也不像宇智波鼬,倒是像极了那位狡猾的止水族兄。

    “我们抛下了他。”

    阿怜说,“我们抛下了佐助。”

    哥哥,你明知道佐助是个怎样天真又温柔的孩子,可你还是对我伸出手,为了杀死佐助的犹疑,为了留下妹妹的性命。

    即使他们三人都如此的痛苦,痛苦到没有了彼此就无法存活。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阿怜注视着乌鸦,粉色的眼睛像是要透过乌鸦的写轮眼剖析宇智波鼬的内心,要他把他的痛苦袒露出来,即使是剖肠破肚,让宇智波鼬皮肤下的柔软血肉被寒风剐蹭。

    月读读取了她的灵魂,宇智波鼬在血色的月下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他不辩解也不反驳,沉默得如同静谧的夜,又冷静到似是冬日的冰。

    宇智波鼬就站在月读空间的一面,他未曾言语,阿怜却读懂了他沉默中的催促,他在逼她承认,承认她此时的义愤填膺不过是又一次无能为力的怨恨。

    阿怜需要他,她需要宇智波鼬。

    阿怜想活着——这没什么,生命在诞生的一刻就挣扎着求生。

    可阿怜分不清了。

    她分不清她想活是因为那丑陋的求生欲望还是为了佐助为了鼬,也许还可能是为了自己。

    她有私欲吗?

    有的。

    来来往往的人都像过客,他们走过了阿怜过往的时光,于是阿怜想要得到什么。

    得到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鼬和佐助都想要掌控她,所以,阿怜在宇智波灭族之前,在一切都摇摇欲坠无法挽回时,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爸爸妈妈包括族人都无法满足她。

    她想要独一无二。

    她要他们的唯一。

    可宇智波外的人都太无私了,他们的爱可以分作很多份,每一份都可以给予不同的人。

    只有宇智波,只能是宇智波。

    她的兄长,她的胞弟。

    所以,就算知道佐助会怨恨她。

    所以,就算已经预想到未来痛苦的光景。

    只要能在荆棘中品尝到那些微的糖霜,只要能在痛苦里抓住那渺茫的满足感,阿怜想,她愿意。

    就这样丑陋着狰狞着活,就这样纠缠着怨恨着活,他们是一家人,最是懂得如何刺伤对方,又最能从尖锐的敌视里找到偏爱。

    阿怜走向宇智波鼬,对方不祥的写轮眼居高临下望过来,他知道她的意思,他看透了她的缺陷,他清楚,所以借此来让她认输。

    阿怜轻声细语说,“哥哥,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放纵她和佐助扭曲着长大,故意让她在灭族前夕看清了自己内心的诉求。

    宇智波鼬不反对她和外族人交往,因为已经有佐助提醒她了。

    提醒她注意分寸,提醒她他们才是亲人。

    但这话问来已经没意义了。

    因为宇智波鼬成功了。

    宇智波鼬从来不吝啬对弟弟妹妹们露出笑容,即使他一向习惯隐藏情绪,克制已经成了他刻入骨髓的行为。

    他的妹妹,他稚弱无比的妹妹,没有反击的能力,又过分敏感。

    他们一族的人除了同族,很少有人能明白他们的偏执,宇智波鼬几乎断定阿怜会被外人伤害。

    “你和佐助是不同的。”

    佐助需要强大,只有强者才会拥有无视算计的特权,宇智波鼬一直注视着他,他知道,佐助很容易就会被欺骗、被蒙蔽。

    宇智波鼬殚精竭虑想让他的弟弟和妹妹活下去,他见过战场上腐烂生蛆的尸体,也做过诡谲人心带来的刺杀任务,他赶着战争的尾巴,被余波波及,又夹在村子和家族中见证了丑恶的人性。

    宇智波鼬有大义,为了大义他可以举起屠刀。

    可若要维系“宇智波鼬”这个人的存在,佐助和阿怜就是他的锚点。

    他从来没忘记过他守护和平的愿望因何而起,他的刀剑就永远落不到佐助和阿怜的脖子上。

    宇智波鼬说话总是不急不缓的,他表情也总是淡定又平静,阿怜把手放在鼬的手心,那双手上涂了黑色的指甲油,手指修长又打理得干净整洁,就像她的哥哥,从不会在他们面前露出狼狈邋遢的一面。

    忍者的手总是粗糙,可能很多年前也是这么粗糙,但阿怜已经忘记了那时候鼬牵着她和佐助会不会流露出这样死水一般沉静的眼神了。

    “我和佐助都是哥哥的所有物吗?鼬尼桑,你说你爱我们,可你只是把我们当做你爱的容器,我没有那么乖巧,你知道的。”

    阿怜仰头看着宇智波鼬,他比她高很多,也大了几岁,当然,就算没有那么几岁的差距她也是打不过鼬的。

    她谁都打不过,可她依旧拥有骄傲到自负的自信。

    宇智波鼬知道,他甚至清楚她不听话的一举一动,只是那时候他选择了纵容,因为即使是兄妹也需要距离。

    就像秘密,一个人的秘密会让人安心,以为自己有了独立的人格,两个人的秘密则是给他们一个独有的立场,把她狼狈地驱赶到他这一边,但宇智波鼬有着漫天飞舞的乌鸦。

    乌鸦是他的眼睛。

    他不会错过佐助和阿怜成长的每一刻。

    宇智波鼬捂住了阿怜的眼睛,告诉她:“睡一觉吧阿怜,你不能承受太久的幻术。”

    宽大的手掌遮挡了阿怜的视线,她疲惫极了,一切都让她心力交瘁,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活动过自己的脑子了。

    在木叶,她只需要安抚佐助,而和鼬离开,她要面对更多,或许还会死,可这样的一切却又令她隐隐感到兴奋。

    ——宇智波莲华从来不是安静的、如雪一样的人。

    和佐助比起来,佐助才是那样纯洁又清冷的雪,而莲华则是雪下的暗冰,她的剔透、她的冰寒、她的残忍都沉在地底,她甚至比佐助更像一个忍者。

    “哥哥,睡醒之后,带我去别的国家吧。我不想知道佐助的消息,我也不想见到木叶的任何人。”

    那双粉水晶一样澄澈又美好的眼睛看着宇智波鼬,鼬抚摸着阿怜雪白的长发,怜爱又纵容地同意了。

    木叶种种被抛在身后,斗笠上遮挡真容的白色布条被风吹起,干柿鬼鲛识趣地没去问宇智波鼬来木叶一趟是为了什么,他扛着鲛肌跟随人远去,声音飘散在风里。

    “鼬先生,首领发来了任务,有两个是火之国的,还有一个草之国,一个泷之国,最后让我们做完回雨之国基地。”

    “鬼鲛,火之国的任务就拜托你了,我们在雨之国和草之国交界处汇合。”

    “看来鼬先生是有事要忙啊……”

    “是,麻烦你了。”

    ……

    阿怜醒过来的时候宇智波鼬正在身旁,这里是一个旅馆,外面是行色匆匆的过路人,他们带着货物或者包袱在路边的茶水铺歇一歇脚又再次启程。

    阿怜趴在窗户边看,太阳落在她的上半身,头发上反射光晕,白色的发像是要融化一般透明。

    宇智波鼬把斗篷披在她身上,拉着她回到房间的阴影里,淡淡的又关切道:“别晒太久。”

    阿怜回身仰头问:“哥哥,这是哪里?”

    “草之国。”

    阿怜知道草之国,夹在火之国和土之国间的一个小国,这里的编织品很有名。

    “我睡多久了?”

    宇智波鼬耐心地用手指理顺她醒来后乱糟糟的长发,回答说:“一周。”

    阿怜估算了一下木叶和草之国的距离,有点拿不准这是快还是慢,说到底她并没有过出远门的经历。

    唯一一次……还是从村外回到宇智波。

    头发被鼬编成了辫子,阿怜把长长的辫子从身后捞到胸前放在斗篷下,望着窗外说:“我想出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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