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够无聊的。”

    阿怜把头发编起来,不得不说,她编发要比她编草茎熟练多了。

    宇智波带土原本屈起一条腿坐在露台边缘,橘色的漩涡面具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滑稽,与他周身那股墓碑般的肃穆深沉格格不入。

    闻言,他讥诮道:“倒是比不上你,听说你和迪达拉玩恋爱游戏,期间还捅了佐助一刀?”

    “比不上你想拉着人做白日梦。”

    阿怜轻慢地回答,此时也是半讽刺半怜悯地唤他:“斑。”

    宇智波带土浑身冒鸡皮疙瘩,“搞不懂你,看起来这么讨厌斑那家伙,还非得时时刻刻叫他的名字。”

    阿怜挑起唇角笑了笑,倒是坦露了几分傲慢之色。

    她埋头沉浸似的折腾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全然不担心。

    可她这副模样,却让带土久违地起了谈性,他兴致勃勃,像个急于分享秘密的小孩,“你后悔吗?说不定迪达拉会死掉哦。”

    阿怜瞥了他一眼,垂下的雪色眼睫一颤,她坐在昏暗的室内,白得像在发光,天然有股弱质的纤细。

    “你懂什么?”阿怜冷淡地说。

    她会喜欢迪达拉,正是因为他不求以后。

    爱其死,而勿爱其生。

    “迪达拉知道你这一面吗?”带土突然问。

    他从很早开始就有了情窦初开的人,他注视着那个少女,看着少女满心满眼皆是另一人,直到他奄奄一息被宇智波斑捡回去,直到琳死在了卡卡西手上。

    女人对他来说有着魔性的神秘,仿佛隔着一层性别的阻碍,他就被迷糊得晕头转向。

    带土少有让自己沉湎于过去,可这十多二十年里,即便是偶尔的回忆,细数起来竟也似是常常。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阿怜的声音竟像是从天际传来。

    “你难道认为这世上当真有所谓的至死不渝的爱恋吗?”

    带土反问:“为什么没有?”

    阿怜朝他看过来,姿态散漫,带土恍惚间竟觉得她身上有着某种难言的魅力,这令她超乎了□□的束缚而抵达了精神的境界,她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更为浩大的、深不可测的聚集体。

    带土匆匆别过眼,只听她说:“爱的实质不过是自我满足,若真有世人盛赞的从一而终,其真相也必然不是外人所想的真挚,人都是先看见自己再看见别人,因而,人也只会先爱上自己再去爱别人。”

    “你这么说出来,倒显得人和人之间过于冰冷了。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去寻求你认为不存在的东西?”宇智波带土问。

    “斑,你问题太多了。”

    带土被她的称呼噎了一下,听宇智波莲华慢条斯理地说:“客观的看法本就是冰冷的。而且,我需要纠正你一个观点,我认为其实质如何,与我想要怎么做并无直接的联系。要是人真有所谓的自知之明,也就不会出现如你和……那样的人了。”

    她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只看得见线条流畅的下颌,声音氤氲在那脆弱的咽喉,像扑面而来的雨汽——并非雨之国潮湿又连绵的阴柔,而是来自带土自童年时就生活着的木叶的雨,那几乎代表了一种意象,将他措不及防拉入了幼年的心境中。

    宇智波莲华嗓音渐低,恹恹着说:“若要寻根溯源,大概是因为,你是宇智波,而我也是吧。”

    “……别来探究我了。了解得越多就越心有恐怖,如果你不想再平生忧虑,就不要牵扯进了他人漩涡。”

    此时,她不像个少女,反而如画卷中的忧郁女子,让人疑心她是否下一秒便会冯虚御风,从此消散在天地间。

    地上蜿蜒着她白色的长发,她草草地编了几束,剩下的凌乱地散开,苍白的指尖垂在身侧,她的身体极为放松,不管是初次见面时威胁她也好,还是无数次相处时他说出怎样的骇人言语也罢,阿怜似乎永远也学不会紧绷。

    “你是怎么得到万花筒的?”

    “生来就是。”

    “……”

    带土觉得她在敷衍自己,又怪异地感觉她貌似说的是实话,他撇了撇嘴,转头往露台下看,“鼬来了,他快死了,估计是来见你最后一面吧。”

    说罢,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阿怜阖上眼,周身一片寂静,她有气无力地低喊了一声:“哥哥。”

    宇智波鼬就立在她三步外,沉静秀美,像只悄无声息的黑猫。

    宇智波鼬已经不大看得清了,只是阿怜太惨淡,于是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他笑容清浅,仿佛要去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也确实如此。

    “阿怜。我来和你结束那场游戏。”

    “……”

    “你五岁前的经历是空白。”

    “我们都知道。”

    “但父亲和母亲只说你生下来就体弱,在村外疗养。”

    “……”

    “阿怜,你少有见光,不能提炼查克拉,承受不了高强度的锻炼……”

    阿怜打断他:“你是来告诉我我多么弱小——像你对佐助说的那样。”

    “这样啊。”鼬叹息一声,了然,“你已经见过佐助了。”

    “很难不知道吧?哥哥泄露自身的情报去引来佐助,是早已预订了死亡的未来吗?”

    鼬第一次如此坦诚,“我会死在佐助手上。”

    “……骗子。”

    青年并未反驳,抬手拢住了阿怜的长发,“我已罪无可恕,本就应该死在复仇者佐助之手。”

    阿怜忽的睁眼,淡粉色的眼中缠绕着血丝,她坐起来指着自己对鼬说:“那你也该失算了。我会死。我没有仇怨,没有理想,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我因为爱而诞生,也因为爱而死去。”

    “所以,我来结束那一个游戏。阿怜,你在外人身上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是宇智波。”

    宇智波鼬看起来胜券在握,宇智波莲华最厌恶这副模样。

    她厌恶试图掌控她的所有人。

    她笑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显得尖锐,“鼬,你太自大了。”

    “迪达拉是没有给我足够多的糖。你们总是喋喋不休,认为我不可能脱离你们、我没办法失去你们……我知道你知道了。”

    “是啊……”

    阿怜起身,她绕开鼬在露台极目远眺,声音变得飘渺,“我是宇智波斑、不,不如说,我是宇智波泉奈的遗物。”

    “我继承了宇智波泉奈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对斑的奉献、对一族的偏执、对爱的执着。自我出生后,我就遗忘了这一切,可自宇智波灭族后,我又回忆起它们。”

    “鼬,我没对你说过吧……佐助的查克拉,和斑的一模一样!”

    她转身,狂烈的风吹乱了她被鼬理好的头发,发丝在风中飞舞,衣袖猎猎作响,阿怜脸上露出一个挑衅的、甚至近乎桀骜的笑。

    “我没想过隐瞒,我也没想过赢你。”

    万花筒在她眼中绽放,色愈浓,阿怜就愈是体会到了窒息般的快意,“我要死了,鼬。佐助会杀了迪达拉,我也会死,我会和迪达拉一起死。”

    “就像你已病入膏肓,我们谁也拯救不了谁……哥哥,宇智波谁也无法拯救。”

    宇智波鼬看起来很淡定,起码宇智波莲华看不出他的情绪,他只在她露出万花筒的那一刻有了明显的起伏,而后冷静如初。

    宇智波鼬想要遮掩什么时,他绝对是世上最优秀的演员。

    因为他对别人不留余地,对自己更是。

    “你要抛下佐助吗,莲华?”

    宇智波鼬用了更正式的称呼,他以同样的句式,唤起了离开木叶前阿怜的记忆。

    阿怜的指甲陷进掌心,而她面上无动于衷。

    “我不过是做了同你一样的事。”

    “你恨佐助,”宇智波鼬语气平缓,像是要留足给妹妹思考的时间,“准确地说,你把对宇智波的恨意、对斑的恨意牵连到了佐助身上。你清楚,佐助是无辜的。”

    曾经,宇智波鼬对她和佐助感叹过,‘阿怜比佐助更适合做一个忍者啊。’

    可现在,宇智波鼬却说:“你是个果决心狠的孩子,而佐助比你更柔软,我一度苦恼过该怎么刺激他,他的情绪很稳定,因此写轮眼也进化得更慢,我的时间已经等不到佐助自然成长了。”

    “但佐助很坚韧。阿怜,太过疯狂会招致毁灭,可佐助不会放弃跟随你,你要一次又一次伤害他吗?”

    宇智波鼬用阿怜讨厌的、洞彻一切似的眼神望过来,“你们什么都没做错,可以肆无忌惮地互相依偎、并爱着对方。阿怜,两个人的路总要比一个人好走。”

    宇智波莲华喃喃着鼬的话。

    “两个人……”

    “哈。”

    她说:“这里离地至少三十米,以我的体质,我必死无疑。鼬,止水死的那天也是如现在一般毫不犹豫吗!!?”

    尾音未落,宇智波莲华已纵身一跃,风声倒灌进她的鼓膜,她听不见鼬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了他平静的面具破碎,阿怜得意地笑了。

    火焰在高空中绽开,宇智波鼬缀着火焰落下来,如下凡天神,冷面无私,残暴温柔。

    火焰让他更快地坠落,宇智波莲华不知道,她仰望着天空的神情太空洞了,火光点不燃她的双眸,血色的泪往上飘,长发也随之上浮,如飘零落叶,携带着枯枝似的寂灭。

    阿怜转身,乳燕投林般张开双臂要回归大地。

    她的亲吻只给予冰冷的死物,用她的血、她的骨、她的温热的肝脏与孤弱的四肢,给予唯一可以赠予永恒沉眠的黑暗和潮湿的土壤。

    两只手臂拥抱住了她。

    冰凉而有力。

    紧紧环抱在她的腰腹,把阿怜转了个面搂在怀里。

    兵器的寒厉和血液的锈甜在火红的须佐能乎里随着她和鼬的发往上飘,大地被宇智波鼬无情地砸出一个坑,阿怜和鼬在冲击下齐齐吐出一口血。

    阿怜的唇瓣因此殷红,她的头发和鼬的头发彻底混杂在一起,阿怜盯着鼬严肃而庄重的面容,目光停留在他同样殷红的嘴唇,突然乐不可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鼬,你看,我们就像接过吻一样!用我们血管里流淌着的相同的血液在接吻!哈哈哈——哥,你要死在佐助手上,我也要死在佐助手上,说不定等他知道真相,也会很快就在黄泉路上追上来了呢?”

    阿怜撕心裂肺地咳了好几下,血从她喉咙里争先恐后挤出来,滴在了鼬的下巴、锁骨或是胸膛。

    宇智波鼬生气了。

    阿怜的身体本能地在强大忍者的威压下颤栗,她却扬着唇笑,疯狂又艳丽。

    纯洁无瑕的白色,在血的调和下终于不再惨淡。

    宇智波鼬攥住宇智波莲华的手腕,仰躺在地上,是少见的狼藉模样。

    他一字一顿,阿怜在他怀中颤抖:“不要闹了,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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