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竭恼没恼我弄不清楚,但一直到中秋宫宴,他人虽然没来,赏赐却像流水一样的送进启祥宫,什么吃的玩的看的都有,苏有福还亲自来送过两次,一次是一只七彩鹿,一次是个玉葫芦。

    我全给摆在多宝阁上,看起来太素净,就又去群芳园摘了一堆花配在一起。

    赵才人有喜了。

    她那日身体不适请太医去看,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三月身孕。

    朱竭赏赐了她一堆东西,沈昭仪也送去了礼物,并按照自己统管事务的职责细细交代一番。

    我也挑了东西送去,其实我本来想,她有孕在身,现在便如此不适,往后更难熬,想要送一点药茶过去,她泡水喝了能好受一些,但赵嬷嬷不许,她说:“吃食不可,一旦出事难以解释,还是送些金玉过去的好。”

    我听了她的,收起刚问太医院开来的药。

    虽则只是些补气血的药品,但赵嬷嬷说的很有道理,我便送了她几样饰品,吃不进嘴里。但我想,依照那几只金钗的分量,想必抱着看看也是开心的。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靠在榻上看宫人修剪花枝。赵才人宫里种了很多木樨,密密结了许多米粒大小的花朵,我刚一进去就被香的大大打了一个喷嚏。

    这个喷嚏实在是惊天动地,吓得云儿慌忙来堵我的嘴,但是没什么用,大家都听见了,向我们看过来。我脸上火辣辣的烧成一片,难得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抓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捂在脸上。

    赵才人没笑我,她从榻上起来,像没听见一样亲热地拉着我坐在榻上。

    “徐姐姐怎么来了都不说,妹妹都没来得及迎接。”她的手掌温暖干燥,整个人跟满院子的木樨一样,都是香喷喷的。

    于是还没回话,我一忍再忍也没忍住,被她抓着双手,结结实实的又打了一个大喷嚏。

    她拉着我的手僵硬了一瞬,便叫宫人端茶给我喝,我无地自容,闷头喝茶。

    赵嬷嬷适时转移了话题,我喝着茶,她便说了大段大段的话,意思是我身为昭容体恤她为朱竭孕育子嗣不易,特意来看望她,万望她注意身体,好好为皇室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赵嬷嬷说起这些一套一套的,我一句也插不上话,只能捧着杯子喝了又喝。

    等我带的礼物被奉到面前,赵才人腾地起身跪下谢恩,我被她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你有孕在身,小心些。”

    赵才人却像不在意一样,笑着说:“妹妹得了姐姐关心,实在是喜不自胜。”

    这话说的太言重了,我们算起来不过才见第三面,并没有这么亲近,但她脸上始终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我没办法说什么。

    她又离座行礼:“妹妹自己在宫里总是闷的慌,见了姐姐觉得十分亲近,往后还望能多见姐姐容颜。”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幸好有赵嬷嬷在,她替我搀起赵才人,道:“才人请起,其实昭容娘娘一直想来看望您,但太后娘娘有懿旨命我们昭容娘娘诵经祈福,实是不得空,今日方能来看望才人。这几样礼物,都是昭容精心挑选,虽然鄙薄一些,聊表心意,才人往后若有需要,只管吩咐人去取,在宫中,昭容视才人为亲姐妹,万望才人不要生分才是。”

    赵才人道:“多谢姐姐抬爱,是妹妹的荣幸。”

    老实说,她们说的话我半懂不懂,只觉得闷的慌。赵才人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并不如沈昭仪漂亮,但脸颊上有一只很可爱的梨涡,她一说话那个梨涡就轻轻陷下去,笑的时候更明显,我不自觉盯着她看,但她也不生气,反而奉上一堆茶果子请我吃。

    虽然她宫里的木樨太香了一些,但我还是在她这里坐了一下午,等离开时,赵才人还有些依依不舍,一定约好再见面。

    出了赵才人的绿秀堂,我被云儿扶上轿辇,赵嬷嬷跟在一边,道:“娘娘同赵才人交好,往后她若诞下麟儿,要养在娘娘名下也是一桩美事。”

    我听见她的话,不由大吃一惊,赵才人才刚刚怀孕,我便想着要抢走她的孩子,这实在是太大的罪过,是万万不能做的,我于是连连冲赵嬷嬷摆手:“这可不成。”

    赵嬷嬷似乎会错了意,又说:“昭容娘娘身负盛宠,子嗣之事不必忧心,往后也定会有的。”

    她在安慰我,可是我想告诉她,我没有和朱竭生孩子的打算,虽然他总在夜里来,可都是趁我睡着之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我虽然没经历过,但我可偷看过一些教人生孩子的话本,我知道不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孩子的。

    赵嬷嬷误会了我们,但没有解释的必要,也无从解释,毕竟我已经是朱竭的昭容了。

    想到这里,我却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

    进宫是我自己答应的,要做他的昭容也是我自己答应的,我不应该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可是沉闷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夜宴也没有缓解。

    转眼间便到了中秋夜宴,云儿使出两百分的力气为我装饰,仿佛要把我打扮的比今夜的月亮还夺人眼球,我这次没有顺着她,挑了件秋波蓝的裙子,依着赵嬷嬷戴了玉簪。

    夜宴很热闹,出乎意料的是,今夜连太后娘娘也来了。

    以及,许久未见的宝亲王朱珩。

    宝亲王是先祖爷与霍贵妃的孩子,是第十三子,极受宠爱,尤其因霍贵妃早逝,先祖爷更加爱护幼子,不止钦赐府邸,特封宝亲王,更下诏宝亲王虽有封地,却可以长久居于都城,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一位富贵闲人。

    我知道朱竭其实也没把朱翊他们当兄弟,但这位叔叔他却是从心里实打实亲近敬佩的。

    今夜真是热闹极了,灯火通明,满室辉煌。我坐在下面,耳听丝竹悦耳,嘴里刚塞了两口点心,正美呢,就听有人叫我:“徐昭容近日诚心礼佛,这看着都清瘦了。”

    我慌忙站起身,发现是太后娘娘在说话。

    她与宝亲王分坐朱竭两侧,一开口,大家就都看过来了。

    我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这是臣妾该做的。”

    “儿臣看着,倒觉得是母后清瘦了许多。”

    朱翊坐在宝亲王下首,正在我的斜对面,今日中秋宫宴他穿了王爷服制,圆领袍,戴玉冠,佩绶带。

    他朗声说话,嘴里说的是太后娘娘,眼睛却盯着座上的朱竭。

    我知道没有我的事了,于是又慢慢坐回去。

    朱竭低着头,今日着衮冕,黑底金绣,衬得他眉目清朗,面白如玉。他好像没听见朱翊说的话,只顾手里捻着只杯子把玩,慢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金丝桂花糕。

    我为什么看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今夜呈上的这些点心实在好吃,尤其是金丝桂花糕,入口软香,甜而不腻,我面前的盘子早就空了。

    “这碟点心倒不错,苏有福,再上一些吧。”

    朱竭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吩咐道,苏有福应了一声,立刻有人去通传。这时朱竭才慢条斯理道:“可是膳食不可口?可需要儿臣再为母后寻几位厨子。”

    朱竭给太后娘娘找过很多个厨子,那些厨子来自五湖四海,没有不会做的菜,个顶个的好厨艺。

    只是那些厨子无一例外都被太后娘娘找借口赶走了,她总是不满意。

    这时候提起来,谁都能想到朱竭是太后娘娘是如何尽心,反而显得太后娘娘不领情。

    朱翊的笑僵了一下,又继续道:“母后诚心向佛,皇兄找的那些厨子,想来所做膳食是不适宜食用的。”

    朱竭道:“都是些素斋,滋味比起德安寺的素斋也是不遑多让。”

    “朕一一尝过,并没有什么不适宜的。”

    上面众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我没心思去听,落到我耳朵里都是嗡嗡的,无非又是朱翊在挑刺,太后娘娘活几句稀泥,护着朱翊罢了。

    我只是感受到宝亲王的视线凝在我脸上,我实在是无所适从。

    但幸好没多久宫宴就开始了,宫人们鱼贯而入,遮挡了他望向我的视线。

    宫宴里人多着呢,没人会一直盯着我,我一面拆吃着盘子里红彤彤的螃蟹,一面盘算着等会儿要偷偷溜出去。

    今夜的月亮跟我送给郑美人的银盘似的,漂亮极了,我得自己弄点月饼赏月去,虽说等会儿大家就都要到外头喝桂花酒赏月,可那跟现在这氛围也差不多,一点也不自在。

    何况我现在满心里都想的是李爷和小核桃,不知道他们在家里做什么呢?

    是不是也在吃螃蟹喝桂花酒?

    本就一直闷闷的胸口,现在更像是塞了一团湿棉花一样,沉甸甸压着,湿漉漉的不透气。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撂下筷子,对赵嬷嬷说:“我要更衣。”

    然后不等她回答,我就扯着云儿出去了,再待下去,我迟早要晕过去的。

    一出门,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瞬间便觉得胸口郁气一散,整个人都舒坦起来,我快步穿过廊下,躲到一丛竹子边,云儿跟在我身后小跑着问我:“昭容,您不是要更衣吗,更衣得去那边。”

    我没理她,指着圆圆的月亮对云儿说:“你看,那上面是不是真的有一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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