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缨抱着被子,恹恹地坐在床上。

    “来,张嘴。”

    鹤青把药喂到她嘴边,无比耐心地等待她张开。

    沈昭缨与他大眼瞪小眼,死活不张嘴。她扭头,负气地说:“我不想看见你。”

    他略微不解:“昨日你分明也很喜悦,为何……”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她恼羞成怒,愤恨地提高音量,“你难道无事做吗?非得一直待在这。”

    若放在以往,鹤青听到此番话,定会忍不住怀疑她厌烦他了。今日他难得没计较,甚至能面带笑容:“嘤嘤既然想独自待着,那我就先走了。”

    等人走后,沈昭缨气愤地锤了一下被褥。她一点都不想回忆昨日,但各种面红耳赤的画面就这么直接钻进她的脑海中,她从未想过,神魂交融……竟是这么刺激。

    等他们结束后,那片花海已经不能看了。她捂着脸,看着鹤青施展法术来恢复现场。

    “沈姑娘?我进来了。”

    门闩拨动,吴兰见她在发呆,惊奇地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啊……我没事……”沈昭缨赶紧从回想中抽身,“你找我有事吗?”

    她说:“你们还要待几天?我们快要从这里离开了。”

    少女蹙眉:“为何?”

    “你没见这里快要荒废了?这院子本来就是越家的,爷爷想为越家守住这处,才一直没搬走。如今他找到了想找的人,自然没有理由再留在这。”

    吴兰一口气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们不想承认,但你哥哥身上带着信物,爷爷不会认错,他就是小公子。”

    她也不是个傻子,沈昭缨不知说什么好,另起话头:“你爷爷看起来不符合他的岁数。”

    吴兰:“毕竟曾侍奉过修者,延长寿命的丹药并不缺。但不是修者终究撑不了太久,我也只希望他能安享晚年。”

    沈昭缨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们了,这本不是你们的责任。”

    她摇头:“我没能见过越家鼎盛的模样,但听爷爷说起,越家主是个很好的人。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们都会追随小公子的步伐,为越家报仇。”

    沈昭缨:“我会为你们寻处好地方,远离世俗纷争。这里的院子就由我们来接管,这么多年过去,也算迎来越家真正的主人了。”

    “多谢。”吴兰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垂首,“你们都是仙人吧?修仙……真有那么神奇?”

    “怎么说呢,确实与做凡人有很大不同。”

    她舒展手心,一簇火苗跳跃在上面:

    “我见你根骨不错,即使已过了最佳岁数,未必不能成才。你若有这想法,可来天山宗报我的名字,会有人直接带你入门,无需考核。这也算是对你守着越家的谢礼。”

    吴兰再抬头时,室内空荡荡的,已不见她的踪影。

    *

    鹤青还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吴叔差点要跪下来磕头,被他及时制止。

    他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您不必如此,这么久我才来寻亲,实属不孝。”

    “你那时只有一点大,能做什么,离开越家你去了哪,是否吃了不少苦?”

    吴叔颤颤巍巍地抚上他的脸,触目伤怀。

    他撒了个谎:“我被一户人家收养,后面又去了天山宗修行,过得很好。”

    “你可在骗我?我见你行事举止不像那些修者,反倒像……”

    吴叔紧皱眉头,没那么好糊弄。

    鹤青:“您看同我一起来的姑娘,她可像仙门中人?”

    他思索了一下,点头:“那位姑娘看着便像从小在仙门长大的,你既同她一起来的,那我还可放心一二。”

    “鹤青”走出屋子,阳光明媚,照得人暖洋洋的,脑海里的声音却不怎么美妙。

    [沈云鹤,你连我的名字都要偷?是觉得自己的身份羞于见人?]

    虚幻的人影坐在识海中,他的声音饱含怒火。

    [别急,我见你一直不敢承认,才帮你一把。]

    沈云鹤散漫地笑着,抬起手遮住过于刺眼的阳光。

    [当越家小公子有什么不好,你父母也曾疼爱过你,哪像我,连来路都没有。]

    鹤青又想起吴叔讲述的故事,他仿佛能跨越遥远的岁月,看见越夫人慈爱地摸着他的头:

    “不用那么拼命,就算练不好,留在越家也没什么不好。夫君总想早日送你去天山宗,可你还这么小,怎吃得了修行之苦。”

    “我不怕。”小小的越鹤青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他的嗓音尚还稚嫩,“那些叔伯们讨厌得很,我只有变强大了,他们才不会看不起我。”

    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早已知道自己未来将承袭家主之位,背后觊觎的人数不胜数。

    越夫人捏了捏他故作老成的脸蛋:

    “青儿有自己的主意,为娘不阻碍你。时筠传信过来,说她近日捡了个孩子,很是乖巧,她打算收为大徒弟。等你去了天山宗,你们两人还能作伴。”

    他脆生生地回答:“母亲,我不需要玩伴。等我学成归来,我会让越家重振旗鼓。”

    “我儿果真是好志气,你父亲今日要回府,可要去接他?”

    到底还是孩子,他瞬间兴奋起来:“要!”

    一年到头父亲留在府上的时间并不多,越家盘根错节,只有时不时去别的洲探察,才能震慑旁支。

    而父亲每回回府,总会给他许多有意思的东西,他最盼望的就是这一刻。

    越鹤青“唰”地冲出去,甚至用上刚学的瞬移术,一下抱住正要迈进门的男人:“父亲!”

    “哟,看看是谁来迎接我了?”越家主笑眯眯地把他拎起来,沉吟半晌,“胖了!”

    他嘴一撇,气鼓鼓地说:“您胡说,我今天就吃了两碗饭,还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法,分明是瘦了。”

    越家主抱着他转了一圈,疑惑道:“剑法?我让人把符咒和乐曲也拿给你了,你只喜欢剑?”

    他认真地回答:“我喜欢剑,天山宗以剑为名,我也想入剑冢挑选本命剑,斩妖除魔。”

    “你想成为剑修是好事,只是要少于魔打交道。”

    触到他不解的眼神,越家主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担心:

    “魔强大又狡诈,我不忍你受伤。”

    越家主咽下了呼之欲出的真相,青儿还太小,不适合知道越家的血脉传承。

    何况不是每个人都能继承既能修魔道,也能修仙道的血脉。这条血脉虽强大,却容易被人误解成魔修,招致灾祸。

    近年来越家人有修行天赋的孩儿越来越少,他一边庆幸青儿的灵根世间罕见,一边又担忧未来之路。

    越鹤青不懂这些,他眼巴巴地抬头:“父亲,我的礼物呢?”

    “这么着急,哪次少你了,”越家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着把东西拿出来,“满意吗?”

    是一个面容呆板的纸人,它歪歪扭扭地站着,看起来分外傻气。

    他被宠惯了,有什么不满都是直接发泄:

    “这是什么?您敷衍我!”

    越家主好脾气地说:“这是纸灵,你调动灵力,可以命令它做一些小事。”

    越鹤青释放出灵力,纸灵笨拙地摘下一个柿子,向他递来。

    “这不是跟傀儡术差不多吗?有什么奇怪的。”

    他不屑。

    “它与傀儡不同,它能变化多种形态。”

    越家主高深莫测地说着,手掌一转,纸灵变成软趴趴的木头,毫无生机。

    随着他手势不断变化,纸灵也在变化不同的形态。

    越鹤青哪见过这种玩意,稀奇地睁大眼睛。

    “这是时筠新研究出的东西,还只是半成品,她本不想给人,若不是我经过天山宗,还拿不到。”

    越家主得意地挑起眉毛,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你会的术法越多,它越能像人,现在满意了吗?”

    “那我要让它变成最厉害的。”

    隔了几天,他拿着改进的纸灵去找父母亲,只是一个简单的术法加持,就引得越家主和夫人大笑,直夸他做得好。

    他也跟着笑,就如过去每天一样。

    *

    沈云鹤心脏一跳,痛得他弯下腰来。

    “我和吴姑娘商议过了,这间院子日后就由我们来打理……你怎么了?”

    声音由远到近,沈昭缨扶着他席地而坐,满眼担忧。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吐出几个字:“越家,我要为……”

    “你想为越家报仇雪恨是吧?我知道,先别想这些,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沈昭缨让他的头更加贴近颈侧,心疼不已:“我从小便不知亲生父母是谁,但师父就如我的阿娘一般,我理解你的痛苦,也想为江越两家找出真凶。”

    他头疼得厉害,心中升起一股惧意:“我…、不是越鹤青,为什么……”

    沈昭缨见他说得奇怪,试探地唤了一下:“云鹤?是你吗?”

    他眼睛充血,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土而出:“我不是他,我不是!”

    “可是我好疼啊,嘤嘤,我一想到他们的音容笑貌,我就恨不得毁灭一切。我不明白……”

    “你没发现你的性子早就变了吗?在石桥村时,你温和守礼,绝不会做一些事。但你如今越来越与,”

    她停顿了一下,选择沿用以前的称呼,

    “与鹤青相似了。以前你们更多是容貌相似,现在你们就算同时站我面前,我恐怕也不能分清了。云鹤,你本就是他从身体剥离出来的情丝,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你留了下来。但你们仍在不断融合,你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沈昭缨与他们相处的时日不短,是最了解他们之人。更别提记忆回归后,她更是确定两人是一个魂魄。

    “我为你吹奏一曲吧。”

    她随手摘下一片梧桐叶,放至唇边,悠扬的曲调蔓延而开。

    “你还记得。”

    那是在魔域他不得安枕时,她日夜为他吹奏的曲子。

    沈昭缨怜惜地捂住他的眼睛,温柔地说:“睡一觉吧,别想那么多了。”

    快至夏日了,吹来的风夹杂着热意,蝉鸣声声,未闻人声,他在这宁静的夜晚醒来。

    少女垂着头,似乎快要睡着了。

    他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枕在少女的膝上,因他的身量过长,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他不适地挪动了一下。

    没想到沈昭缨立马睁开眼睛,询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那么脆弱,你把我当什么了。”他羞赧不已,低低地说,“嘤嘤,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得对,沈云鹤和越鹤青不应当分开来看待,我只是接受不了,那时没陪在你身边。”

    也许是同心契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不再那么患得患失,不自觉带点撒娇:

    “我还总是让你烦恼,你明明有那么多事做,还要来照顾我的心情。”

    “长大了?”她失笑。

    他又不高兴了:“我不小,也能照顾你。”

    “好。”她显然没放在心上,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对于江越两家之灾,我有一个猜测。”

    “十年前我看见各大门派长老用人做药引,却说这是为了封印裂隙。我们被迫跳入裂隙,见识到了邪魔是什么样子,那时我就觉得很奇怪。”

    她不是没见过真正的魔杀戮起来是什么样,不少魔都死于她的剑下,那些邪魔虽然力量强大,却不像天生地长而成,反倒像……

    鹤青:“你怀疑它们是人造的而非自然长成?”

    这个猜测骇人听闻,她一直不敢同旁人提起,谁会故意造出大量邪魔,又将其封印起来?

    “若是人造的,凭一己之力是做不成的,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才能让他们联手欺骗世人。”

    沈昭缨信誓旦旦地说完,又忧愁道:

    “你可觉得我说得这些太过荒谬?毕竟也只是猜测,并没实证。”

    他毫不犹豫:“我相信你。”

    “那我们接下来……”

    腰间的传音符突然闪烁,知韫焦急的声音响起:“师姐,你快回来,师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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