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贤最近接了一起离婚案子。当事人叫陈茵，是乌宁大学文学系的辅导员。陈茵的先生张宇之是她同校的老师，两人三年前结的婚。
正值毕业季，陈茵在学校忙得抽不开身。覃贤和她协调了几次时间，才定好在周五陈茵下班后，两人在律所见次面。
陈茵迟到了。等她到的时候，夏至的最后一抹阳光也快消失在了律所走廊的尽头。
“抱歉，回家拿材料的时候碰到了我先生，”陈茵把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夹杂着鼻音说道，“他还是不同意离婚，来之前我们发生了点争执。”
“没关系，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接点热水。”覃贤起身，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后出了办公室。
覃贤所在的德卢至律所，占据了这栋建筑的整个19层。律所呈H型，电梯在中间将律所隔成左右两个办公区，两扇玻璃门正向相对，前台就在电梯的正对面。
茶水间在对面。到了前台，覃贤才发现对面办公区的同事都已经下班，门已经上了锁。她在会议室找到烧水壶和两瓶水，想着办公室的排插坏了，就直接在会议室把水烧上。
覃贤很快又回到办公室，对陈茵说：“抱歉，对面门锁了，我烧了点水，很快的。”
“谢谢你覃律师，麻烦了。”陈茵语速很慢。
“你客气了。我们来说说案子吧，你刚刚说你的先生还是没有离婚的意向？”
“他——”陈茵顿了顿，“——说他还爱我——不愿意离婚。”陈茵低着头，语速依旧很慢，语气间夹杂着一丝轻微到几乎无法捕捉到的苦笑。
“如果不能协议离婚，就现有的证据来看，第一次起诉就判离婚的几率并不大。证明夫妻关系破裂本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覃贤翻看着陈茵带来的资料，斟酌了一番又说道：“你之前说他对你动过手，你也有这方面的就医记录。我的建议和上次一样，增加对方实施家暴的事实主张，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增加叛离的几率的。”
“我上网查过，家暴可能要判刑的。他是个老师，这对他影响太大了，”陈茵面露难色，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只有那一次，他那次只是喝醉了，他本意不是这样的......”
还没等陈茵说完，办公室就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先是沉重地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手中的酒瓶更是在与门板的碰撞中发出杂乱的叮铃声。接着，那人便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覃贤认得他。来的人正是陈茵的先生张宇之，他和陈茵二人的结婚证复印件还在桌上的文件袋里。
结婚证上的那对夫妻看上去很幸福，显然这个浑身带着酒气闯进来的男人，已经和幸福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陈茵已经被闯进来的张宇之从椅子上被拽了起来。他完全不顾覃贤的存在，混着酒气含混地说了句“陈茵跟我回去”后，便拉着陈茵径直往外走。
“张先生，你不可以这样，请你放手。”看清情况的覃贤迅速起身，快走两步隔在了二人之间。
张宇之被覃贤绊住，极不耐烦地回过头来。酒精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却也掩盖不了他眼中的急躁。他就着紧抓陈茵胳膊的姿势，定定地盯着覃贤，费力地甩来一句：“你谁啊？”
覃贤二人已经能感受到，张宇之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变大。
陈茵整个人伏在覃贤身后，她用另一只手抓住覃贤的衬衫后摆，微微颤抖着说：“覃律师，帮帮我。”
覃贤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随后故作轻松开口道：“我是陈茵的朋友。今天刚好你们都在，要不我们一起坐下聊聊。如果有误会的话，你俩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你看怎么样？”
张宇之听完覃贤的话，慢慢将视线越过覃贤看向陈茵，一时间没了动作。
“我们可以谈谈，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不是吗？”看到张宇之有所松动，覃贤趁机说道。
覃贤离张宇之很近，她能轻易感受到对方沉重缓慢的呼吸，以及随之喷出的浓烈酒气，带着一股莫名的危险的燥意。
恰好陈茵从覃贤的肩后略微探出头来，与张宇之看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慌忙错开与张宇之交汇的眼神，又一次将整个人隐在了覃贤身后。
陈茵下意识的动作激怒了张宇之，他将视线从陈茵略显凌乱的发顶转向覃贤，随后厉声说道：“我们的事，你少管。”说完，张宇之单手就将覃贤推到了一旁。
覃贤被推了个踉跄，生生扑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张宇之手中的酒瓶亦在推搡中脱了手，砸到桌角上而后碎成一地的狼藉。办公室瞬间被四散的酒味包围。
在绝对的体力差距下，陈茵的挣扎毫无作用。她被张宇之拖着来不及避让，踩上桌边的玻璃渣脚下一滑，便跌坐在了地上。
玻璃渣混着酒精一并扎进陈茵的小腿，惹得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张宇之却无视屋内的凌乱以及已经受伤的陈茵，兀自抓紧陈茵已经泛红的胳膊将她捞起，继续拖着她往外走。
覃贤扶住柜门站定往回望，两人已经出了办公室。没来得及多思考，她给楼下保卫处打了电话就追了出去。
张宇之走得很快，覃贤在转角处才追上他们。
幸得陈茵在转角处抓住了会议室的门框，才不至于立刻被拉到电梯口。因为两人的拉扯，会议室的门被反复撇到屋内的墙上，急促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此时，有部电梯正在上来，而另一部电梯就停在本楼层，再往前走几步，张宇之就能把陈茵拖进电梯。
覃贤夹在拉扯的二人之间劝说着张宇之，却都无法让陈茵摆脱控制。
慌乱之中，覃贤瞥到了三人上方的手动火灾报警按钮。没再多想，她直起身子将按钮拍下，整个楼层霎时响起火警警报。
过大的动静，让张宇之明显有点恍神。他拉扯陈茵的动作略微一滞，下意识去寻那声音的源头。
覃贤乘机顺着陈茵被抓的胳膊，抓住张宇之的小拇指聚力往他手背方向一撇，张宇之吃痛松了手。覃贤顺势将陈茵推进往会议室，随后也闪进屋内并迅速将门关上。
覃贤进屋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但这次张宇之的反应却也快了许多。在即将落锁的瞬间，随着门把手被转动，门被张宇之撞开一条口子，刹那之间又在覃贤的回顶中重重砸向门框。
陈茵不觉发出一声惊呼，赶来按住随时可能被推开的门，覃贤双手抵着门没法落锁。三人便隔着一道门来回僵持着。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门外的张宇之突然间松了力。覃贤因整个人都贴在门上，依着惯性向前扑去砸在了门上，她只觉着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来不及感受疼痛，覃贤又迅速伸手去转动门锁。
就在即将上锁的瞬间，“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覃贤直接被夹在了门和墙之间，她的头直接磕在门上，又瞬间被弹到身后的墙上，左手臂更是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伴随着陈茵的惊呼，覃贤已经被闯进来的张宇之抓住头发，并沉沉地摔在了地上。覃贤还想起身，紧接着就被掐着脖子按回到地上。
被撞到一边的陈茵急忙起身，想拉开已经进入疯狂状态的张宇之。拉扯未果后，陈茵只得乞求道：“我跟你走，你住手啊！”
然而，此时的张宇之已经听不进只言片语。
覃贤只觉得脖子上的那双手正在慢慢收紧。就在意识逐渐涣散之际，她听到了张宇之的尖叫，在滚烫的热水洒到自己脸上的同时，覃贤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松开了。
恍惚间，她看到张宇之捂着头向一旁倒去，他身后的陈茵丢开手上冒着热气的烧水壶后，跑来将自己扶起。
陈茵没在会议室停留，扶着还在大口喘气的覃贤便往外走。
覃贤凭着本能靠在陈茵身上挪动脚步。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充斥着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声，手上阵阵刺痛却又刺激着她无法在此刻晕过去。
没走出去多久，覃贤便依稀听到身后张宇之大声的咒骂，以及越来越近的追赶的脚步声。两人赶到电梯口，又被追上来的张宇之拉扯着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向上赶来的电梯终于到达了本楼层。两名安保人员从电梯出来并迅速掌握情况，很快便控制住了张宇之，合力将他按在地上。
“没事了，我们没事了，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没事了。”
陈茵的语气间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她让覃贤靠在自己身上，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打急救电话。那不断说出口的安慰之词，不知道是在抚慰覃贤，还是在抚慰她自己。
覃贤靠在陈茵怀中大口地喘气，依旧抵不过意识逐渐涣散。她只觉得手下一片滑腻，费力将右手抬起，入目即是满手的猩红。
陈茵受伤了吗？
覃贤迷懵地想抬头去看看陈茵，却发现就连抬起眼皮都变得费劲。恍惚间，还有人从电梯里出来，跑到她跟前说着什么。
只是，覃贤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耳边越发喧嚣，所有的声音都化作呼啸而过的地铁，混杂着拥挤的人群，将她困在一间逼仄却又嘈杂的暗室。
待所有声响都融入黑暗，覃贤才能盯着眼前黑色思索自己为何置身于此。思索的瞬间即是意识的苏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覃贤习惯性想用手肘抵着床起身，才发现左手已经打上了石膏，只得用右手撑着床，憋着一口气撑着酸痛不已的身体坐起。
窗外已是暮色，病房内没有钟表，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远处可以看到春锁江的夜景，覃贤推测自己应该是在中心医院。
这是一间三人间的病房，覃贤在靠窗的一边。另外两张病床还空着，整个房间除了她再无一人。床边的柜子上放着覃贤的包，旁边还有一个黑色背包。
覃贤斜着身子抓到呼叫按钮叫了医生后，在包里找到了手机，只是手机已经没电了。透过手机屏幕，覃贤才看到自己额头还贴着纱布。
包里的东西很多，甚至还装了两本书，都是自己在办公室的东西，应该是律所的同事带过来的。覃贤还在找充电器，医生就已经过来了。
医生交代，覃贤是左手骨折加上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两天。覃贤向医生询问陈茵的情况，对方则表示不太清楚，让她等陪护的人来了再问问。
陪护的人。覃贤看向柜子上的黑色背包，思考着它的主人是谁。
医生还开了药，病房里却没有可以喝水的东西。覃贤不打算等医生所说的陪护回来，她记得住院楼每层是有自动贩卖机的，把手机充上电后，她在包里拿了零钱准备去买水。
覃贤边轻微活动着身体边出了病房。
走廊很安静，其他病房都关着门，大部分房间已经熄灯。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可以看到与医院隔江对望的游乐园已经完全融入夜色，只有娱乐设施上的跑马灯还在不休地闪着斑斓的光。
窗旁有人背对着她低声打着电话，逆着光，覃贤看不清他的模样。她略微眯眼，那人的背影依旧如她方才梦醒前如墨的幕布，神秘而又沉默。
倒是窗外的光斑，在她的眼中逐渐变成这样或那样清晰的灯盏。覃贤没再驻足，转身朝护士站走去。还没走到，覃贤就看到墙上显示屏上的时间：9:50。
贩卖机在每层楼的入口，离护士站不远。覃贤经过护士站，看到有两个护士在位置上低声说着什么。二人看到覃贤过来，准备起身，覃贤则朝她们摆摆手，指了指贩卖机的方向，示意她们不用帮忙。
覃贤选好要买的水，单手将硬币塞进入钞口，有两个硬币被退了出来。覃贤“啧”了一声，扯着酸痛的身体，蹲下身取出被退的硬币。
此时，身后的护士站响起了说话声。覃贤边起身边朝护士站望去，就看见那边说话的人指向自己，接着一个身影从护士站快速向贩卖机移动过来。
下午张宇之冲进门的情景瞬间又浮现在覃贤的脑中，直觉告诉她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随后本能地护着胳膊往旁边一让。
还没等覃贤站定，来人在距离覃贤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长舒一口气，后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
正值毕业季，陈茵在学校忙得抽不开身。覃贤和她协调了几次时间，才定好在周五陈茵下班后，两人在律所见次面。
陈茵迟到了。等她到的时候，夏至的最后一抹阳光也快消失在了律所走廊的尽头。
“抱歉，回家拿材料的时候碰到了我先生，”陈茵把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夹杂着鼻音说道，“他还是不同意离婚，来之前我们发生了点争执。”
“没关系，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接点热水。”覃贤起身，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后出了办公室。
覃贤所在的德卢至律所，占据了这栋建筑的整个19层。律所呈H型，电梯在中间将律所隔成左右两个办公区，两扇玻璃门正向相对，前台就在电梯的正对面。
茶水间在对面。到了前台，覃贤才发现对面办公区的同事都已经下班，门已经上了锁。她在会议室找到烧水壶和两瓶水，想着办公室的排插坏了，就直接在会议室把水烧上。
覃贤很快又回到办公室，对陈茵说：“抱歉，对面门锁了，我烧了点水，很快的。”
“谢谢你覃律师，麻烦了。”陈茵语速很慢。
“你客气了。我们来说说案子吧，你刚刚说你的先生还是没有离婚的意向？”
“他——”陈茵顿了顿，“——说他还爱我——不愿意离婚。”陈茵低着头，语速依旧很慢，语气间夹杂着一丝轻微到几乎无法捕捉到的苦笑。
“如果不能协议离婚，就现有的证据来看，第一次起诉就判离婚的几率并不大。证明夫妻关系破裂本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覃贤翻看着陈茵带来的资料，斟酌了一番又说道：“你之前说他对你动过手，你也有这方面的就医记录。我的建议和上次一样，增加对方实施家暴的事实主张，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增加叛离的几率的。”
“我上网查过，家暴可能要判刑的。他是个老师，这对他影响太大了，”陈茵面露难色，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只有那一次，他那次只是喝醉了，他本意不是这样的......”
还没等陈茵说完，办公室就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先是沉重地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手中的酒瓶更是在与门板的碰撞中发出杂乱的叮铃声。接着，那人便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覃贤认得他。来的人正是陈茵的先生张宇之，他和陈茵二人的结婚证复印件还在桌上的文件袋里。
结婚证上的那对夫妻看上去很幸福，显然这个浑身带着酒气闯进来的男人，已经和幸福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陈茵已经被闯进来的张宇之从椅子上被拽了起来。他完全不顾覃贤的存在，混着酒气含混地说了句“陈茵跟我回去”后，便拉着陈茵径直往外走。
“张先生，你不可以这样，请你放手。”看清情况的覃贤迅速起身，快走两步隔在了二人之间。
张宇之被覃贤绊住，极不耐烦地回过头来。酒精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却也掩盖不了他眼中的急躁。他就着紧抓陈茵胳膊的姿势，定定地盯着覃贤，费力地甩来一句：“你谁啊？”
覃贤二人已经能感受到，张宇之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变大。
陈茵整个人伏在覃贤身后，她用另一只手抓住覃贤的衬衫后摆，微微颤抖着说：“覃律师，帮帮我。”
覃贤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随后故作轻松开口道：“我是陈茵的朋友。今天刚好你们都在，要不我们一起坐下聊聊。如果有误会的话，你俩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把误会解开，你看怎么样？”
张宇之听完覃贤的话，慢慢将视线越过覃贤看向陈茵，一时间没了动作。
“我们可以谈谈，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不是吗？”看到张宇之有所松动，覃贤趁机说道。
覃贤离张宇之很近，她能轻易感受到对方沉重缓慢的呼吸，以及随之喷出的浓烈酒气，带着一股莫名的危险的燥意。
恰好陈茵从覃贤的肩后略微探出头来，与张宇之看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慌忙错开与张宇之交汇的眼神，又一次将整个人隐在了覃贤身后。
陈茵下意识的动作激怒了张宇之，他将视线从陈茵略显凌乱的发顶转向覃贤，随后厉声说道：“我们的事，你少管。”说完，张宇之单手就将覃贤推到了一旁。
覃贤被推了个踉跄，生生扑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张宇之手中的酒瓶亦在推搡中脱了手，砸到桌角上而后碎成一地的狼藉。办公室瞬间被四散的酒味包围。
在绝对的体力差距下，陈茵的挣扎毫无作用。她被张宇之拖着来不及避让，踩上桌边的玻璃渣脚下一滑，便跌坐在了地上。
玻璃渣混着酒精一并扎进陈茵的小腿，惹得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张宇之却无视屋内的凌乱以及已经受伤的陈茵，兀自抓紧陈茵已经泛红的胳膊将她捞起，继续拖着她往外走。
覃贤扶住柜门站定往回望，两人已经出了办公室。没来得及多思考，她给楼下保卫处打了电话就追了出去。
张宇之走得很快，覃贤在转角处才追上他们。
幸得陈茵在转角处抓住了会议室的门框，才不至于立刻被拉到电梯口。因为两人的拉扯，会议室的门被反复撇到屋内的墙上，急促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此时，有部电梯正在上来，而另一部电梯就停在本楼层，再往前走几步，张宇之就能把陈茵拖进电梯。
覃贤夹在拉扯的二人之间劝说着张宇之，却都无法让陈茵摆脱控制。
慌乱之中，覃贤瞥到了三人上方的手动火灾报警按钮。没再多想，她直起身子将按钮拍下，整个楼层霎时响起火警警报。
过大的动静，让张宇之明显有点恍神。他拉扯陈茵的动作略微一滞，下意识去寻那声音的源头。
覃贤乘机顺着陈茵被抓的胳膊，抓住张宇之的小拇指聚力往他手背方向一撇，张宇之吃痛松了手。覃贤顺势将陈茵推进往会议室，随后也闪进屋内并迅速将门关上。
覃贤进屋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但这次张宇之的反应却也快了许多。在即将落锁的瞬间，随着门把手被转动，门被张宇之撞开一条口子，刹那之间又在覃贤的回顶中重重砸向门框。
陈茵不觉发出一声惊呼，赶来按住随时可能被推开的门，覃贤双手抵着门没法落锁。三人便隔着一道门来回僵持着。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门外的张宇之突然间松了力。覃贤因整个人都贴在门上，依着惯性向前扑去砸在了门上，她只觉着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来不及感受疼痛，覃贤又迅速伸手去转动门锁。
就在即将上锁的瞬间，“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覃贤直接被夹在了门和墙之间，她的头直接磕在门上，又瞬间被弹到身后的墙上，左手臂更是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伴随着陈茵的惊呼，覃贤已经被闯进来的张宇之抓住头发，并沉沉地摔在了地上。覃贤还想起身，紧接着就被掐着脖子按回到地上。
被撞到一边的陈茵急忙起身，想拉开已经进入疯狂状态的张宇之。拉扯未果后，陈茵只得乞求道：“我跟你走，你住手啊！”
然而，此时的张宇之已经听不进只言片语。
覃贤只觉得脖子上的那双手正在慢慢收紧。就在意识逐渐涣散之际，她听到了张宇之的尖叫，在滚烫的热水洒到自己脸上的同时，覃贤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松开了。
恍惚间，她看到张宇之捂着头向一旁倒去，他身后的陈茵丢开手上冒着热气的烧水壶后，跑来将自己扶起。
陈茵没在会议室停留，扶着还在大口喘气的覃贤便往外走。
覃贤凭着本能靠在陈茵身上挪动脚步。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充斥着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声，手上阵阵刺痛却又刺激着她无法在此刻晕过去。
没走出去多久，覃贤便依稀听到身后张宇之大声的咒骂，以及越来越近的追赶的脚步声。两人赶到电梯口，又被追上来的张宇之拉扯着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向上赶来的电梯终于到达了本楼层。两名安保人员从电梯出来并迅速掌握情况，很快便控制住了张宇之，合力将他按在地上。
“没事了，我们没事了，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没事了。”
陈茵的语气间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她让覃贤靠在自己身上，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打急救电话。那不断说出口的安慰之词，不知道是在抚慰覃贤，还是在抚慰她自己。
覃贤靠在陈茵怀中大口地喘气，依旧抵不过意识逐渐涣散。她只觉得手下一片滑腻，费力将右手抬起，入目即是满手的猩红。
陈茵受伤了吗？
覃贤迷懵地想抬头去看看陈茵，却发现就连抬起眼皮都变得费劲。恍惚间，还有人从电梯里出来，跑到她跟前说着什么。
只是，覃贤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耳边越发喧嚣，所有的声音都化作呼啸而过的地铁，混杂着拥挤的人群，将她困在一间逼仄却又嘈杂的暗室。
待所有声响都融入黑暗，覃贤才能盯着眼前黑色思索自己为何置身于此。思索的瞬间即是意识的苏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覃贤习惯性想用手肘抵着床起身，才发现左手已经打上了石膏，只得用右手撑着床，憋着一口气撑着酸痛不已的身体坐起。
窗外已是暮色，病房内没有钟表，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远处可以看到春锁江的夜景，覃贤推测自己应该是在中心医院。
这是一间三人间的病房，覃贤在靠窗的一边。另外两张病床还空着，整个房间除了她再无一人。床边的柜子上放着覃贤的包，旁边还有一个黑色背包。
覃贤斜着身子抓到呼叫按钮叫了医生后，在包里找到了手机，只是手机已经没电了。透过手机屏幕，覃贤才看到自己额头还贴着纱布。
包里的东西很多，甚至还装了两本书，都是自己在办公室的东西，应该是律所的同事带过来的。覃贤还在找充电器，医生就已经过来了。
医生交代，覃贤是左手骨折加上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两天。覃贤向医生询问陈茵的情况，对方则表示不太清楚，让她等陪护的人来了再问问。
陪护的人。覃贤看向柜子上的黑色背包，思考着它的主人是谁。
医生还开了药，病房里却没有可以喝水的东西。覃贤不打算等医生所说的陪护回来，她记得住院楼每层是有自动贩卖机的，把手机充上电后，她在包里拿了零钱准备去买水。
覃贤边轻微活动着身体边出了病房。
走廊很安静，其他病房都关着门，大部分房间已经熄灯。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可以看到与医院隔江对望的游乐园已经完全融入夜色，只有娱乐设施上的跑马灯还在不休地闪着斑斓的光。
窗旁有人背对着她低声打着电话，逆着光，覃贤看不清他的模样。她略微眯眼，那人的背影依旧如她方才梦醒前如墨的幕布，神秘而又沉默。
倒是窗外的光斑，在她的眼中逐渐变成这样或那样清晰的灯盏。覃贤没再驻足，转身朝护士站走去。还没走到，覃贤就看到墙上显示屏上的时间：9:50。
贩卖机在每层楼的入口，离护士站不远。覃贤经过护士站，看到有两个护士在位置上低声说着什么。二人看到覃贤过来，准备起身，覃贤则朝她们摆摆手，指了指贩卖机的方向，示意她们不用帮忙。
覃贤选好要买的水，单手将硬币塞进入钞口，有两个硬币被退了出来。覃贤“啧”了一声，扯着酸痛的身体，蹲下身取出被退的硬币。
此时，身后的护士站响起了说话声。覃贤边起身边朝护士站望去，就看见那边说话的人指向自己，接着一个身影从护士站快速向贩卖机移动过来。
下午张宇之冲进门的情景瞬间又浮现在覃贤的脑中，直觉告诉她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随后本能地护着胳膊往旁边一让。
还没等覃贤站定，来人在距离覃贤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长舒一口气，后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