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买水。”覃贤下意识地解释，并侧身指向一旁的自动贩卖机。还未完全转过身，覃贤便反应过来，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她复又转回去，将原本要指向贩卖机的右手划向对方，掌心向上，腕部抬起的同时指尖向下点，并斟酌着开口问道：“额——请问你是？”
对方挠挠眉尾，正准备开口。覃贤貌似又想起什么，紧接着说，“你是医生说的陪护？刚刚在窗口打电话的那位？”
“反应倒是挺快。”对方轻笑道，接着又问，“我们先回去？还是我要先在这里做完自我介绍？”
“我的硬币被退了。”覃贤向对方展示手中的硬币。
对方先是一愣，随后便伸手拿走覃贤手心的硬币。覃贤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并不冰凉。
两人拿到水后，并排往回走着。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覃贤将买的水分给了值班的护士。
回去的途中，覃贤已经知道对方叫贺冬予，和覃贤同律所的师兄李南林是发小。覃贤失去意识后，刚好回律所的李南林二人，将覃贤和陈茵送到医院。陈茵的伤不重，已经被她的父母接走了。
李南林把一行人送到医院后，就去了派出所处理张宇之的事情。目前张宇之酒都还没醒透，李南林也才从派出所离开，现在正往医院这边赶过来。
贺冬予是被李南林拜托留下照看覃贤的。
回到病房，覃贤先就着买的水吃药。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已经自动开了机，主屏幕一亮，就弹出了许多消息。覃贤没给手机静音，信息进来的声音响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没等覃贤把药吃完，孙若微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
覃贤瞥见手机屏幕上的“孙若微”，着急忙慌将口中的药片全部咽下，又欠身将半瓶水放在柜子上，口中念念道：“完蛋了。”
贺冬予此时已经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见覃贤突然慌张的动作，他起身问道：“怎么了？”
屋外突然起了风，肆意地卷进病房内，将覃贤齐肩的短发吹得满脸都是。覃贤眯起眼，费力地抬手将头发顺到耳后，解释道：“我妈妈的电话。”
贺冬予边走到窗户前将窗户合上，边问覃贤：“那你——”
他以为覃贤要么会把视频挂了，要么会假装没看到，过后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透过合上的半边窗子看见覃贤正越过他，对着玻璃快速地整理头发。
她是准备现在就接电话？
在毫无挂断之意的铃声中，贺冬予将窗户完全合上。他一转身，覃贤就对他投以询问的眼神：“我看上去还行吗？”
“说实话，不太行。”贺冬予反手扶着窗框，如实说道。
“算了算了，我是病号她应该会让着我点。”覃贤听到贺冬予的回答后放弃了挣扎，在简单的心理建设之后她接通了视频。
“怎么这么久才——”孙若微原本的话没说完，语气便急转而上，“你头——你手怎么了？你这是在医院？怎么还打上石膏了？”
“和人起了点冲突，就——”覃贤下意识地想摸鼻子，却发现没有多余的手可以用，她不自然地耸了耸鼻子，心虚地说道，“被单方面殴打了。”
“...”对于覃贤的直白，孙若微竟不知道是先关心还是先教育，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不严重，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静养了。”覃贤毕恭毕敬地回答。
孙若微拿着手机又是一阵沉默，看着对面尽力扯出讨好笑容的覃贤，她无奈地问道：“需要我过来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覃贤连忙摇头拒绝。
“你确定？”孙若微又问了一次。
“确定确定，”覃贤的眼神无比真诚，她又补充道，“我实在不行会和你说。”
“你这是打算提前半年光荣下岗了？”孙若微的语气已经逐渐从焦急变成调侃，“那说说吧，你这是又去哪冒尖了？”
“我下午不是和你说要见当事人...”
覃贤见孙若微松了口，急忙接过话头，将在律所发生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贺冬予在视频接通后不久，就识趣地出了病房。直到覃贤挂了电话，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从卫生间出来，贺冬予才又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覃贤从卫生间门口走到贺冬予身后，他的注意力依旧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上放着视频，其中的贺冬予正端坐于桌前发着言。
贺冬予戴着耳机，覃贤听不到他发言的内容。只见视频中的他身着一套暗灰色西服，衣襟处的纽扣被严谨地扣上，领带也一丝不苟地悬于颈前。
覃贤不由得凑近了些，向贺冬予问道：“这是在乌大的礼堂？”
刚一凑近，清冽的苦橙花味道便瞬间萦绕在覃贤的鼻间。她有些恍神，微微偏头去寻那香气的源头。
她身子俯得低，目光越过贺冬予解开两粒纽扣的衬衫领口，径直瞥见他修长脖颈下微微凹进的锁骨，以及方才在走廊上就注意到的，被光线勾勒出的宽肩。
贺冬予的肤色比一般男性要白一些。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常年呆在室内的原因。听李南林之前说，贺冬予平时就不爱出门。
彼时贺冬予听到覃贤的响动，便摘下耳机偏过头来看她，并问道：“什么？”
“什么？”覃贤倏地缓过神，抬眼对上了贺冬予询问的目光，而后迅速起身说道，“我说——”
覃贤意识到自己竟在当下起了色心，霎时忘了原本要说什么。等她的目光再次瞥到贺冬予面前的电脑，才记起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这好像是在乌大的礼堂，看着挺眼熟。”
“是在乌大，今天有个应急与救援的学术会议在这，”贺冬予将电脑合上，继续说道，“我刚刚在检查报告有没有出错，就没注意到你。”
“没事，”覃贤假咳一声，挥发掉语气中的不自然，“我之前看学校发过这次活动的公告，但没想到还能和你们产生交集，也算是沾了师兄的光。听师兄说，贺医生你今年准备要评副高了？”
“还在准备材料，”贺冬予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我是医生？李南林好像经常向你提起我？”
“嗯哼，”覃贤重新坐回了病床上，说道，“他时不时要拿出来炫耀的‘老贺’，应该是你？”
“哦？”贺冬予计上心来，问道，“那他平时都是怎么说我的？”
“青年才俊，医者仁心——大部分时间都是赞美。”覃贤说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李南林满脸骄傲的神情。
“大部分时间？”
“还有百分之十的几率，他会见缝插针地问我——”即使覃贤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话已经跑偏了，但依旧没能悬崖勒马，“需不需要一个当医生的男朋友。”
覃贤觉得，一定是张宇之把酒气传给了她，她平时可没这么容易见色起意。还是说，这回真的被李南林拿捏住了？
“是他会做的事情，”贺冬予发出会心的一笑，而后抬眼说，“但貌似我们都很默契地无视了他的提议。”
“看来他也经常向你提起我？”覃贤挑眉问道。
“大概——也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贺冬予想了想，说道：“问我要不要认识他的小师妹？”
覃贤有些忍俊不禁，她揶揄道，“原来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受害人？”
“你俩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李南林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地打破了病房内的平静。
覃贤二人同时转头看向病房门口，除了李南林，一道来的还有谢小敏。
谢小敏和李南林是同届，也是覃贤的直系师姐。他们毕业后不久就结了婚，谢小敏自怀孕后就离职了，等两个孩子开始上幼儿园，谢小敏才又开始在一家杂志社兼职做时评专栏，但重心依旧在孩子身上。
至于覃贤，因着在大学期间做学生工作的联系，和他俩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后来覃贤又和李南林同在德卢至律所工作，关系也就更近了些，平时和他们一家也都相互照应着。
眼下已是深夜，谢小敏本应该在家陪着孩子早早睡了，现在却和李南林一起出现在了病房，多少让覃贤有些自愧难当。
“师姐你怎么也来了？小朝和小智他们自己在家吗？”覃贤说着欲起身，被走近的谢小敏给安抚下了。
“他们爷爷奶奶这两天来乌宁了，现在在家照看着，你就别操这心了，”谢小敏挨着覃贤坐下，一脸关切地说道，“让我先看看你怎么样了，疼吗？”
“疼。”覃贤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哭丧着脸说道。
“哟，还知道疼呢，”李南林站在贺冬予的身后，靠在窗沿上说道，“我看那监控里，某些人可是英勇得很，不像是知道疼的样子。”
覃贤闻言卖惨的表情一变，心虚地看向别处。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案子再大也没有自己的命大。都是可以当带教的人了，以后是准备教实习生怎么能最快把自己弄住院吗？”李南林继续说着，大有要给覃贤上一课的架势。
“我可没说我要当带教。”覃贤低声嘟囔着。
李南林发出一声哂笑，继续呛着覃贤：“哼，就你这个态度，也没人敢放心让你带人。”
覃贤依旧低着头，同时也在心中犯嘀咕，孙若微好歹还要给她三分薄面，最重也只是说她“冒尖”，李南林这倒好，怎么还扯上态度问题了？
她抬头露出“和善”的笑容，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对李南林说道：“你说得对，我不和你争。”
李南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挂不住脸，嘴上依旧没饶人：“切，知道自己理亏，无话可说了是吧！”
“师姐——”覃贤深谙拿捏李南林之道，将话头递给了谢小敏。
果然，谢小敏即刻转头对林南林说道：“你少说两句。”语气固然是温柔的，李南林却是实实在在的噤了声，覃贤也见好就收没有仗势欺人。
病房内瞬间恢复了片刻的安静。谢小敏看时间不早，便发话了：“你们俩就先回，今晚我在这陪着覃贤，有什么事也等人家出了院再说。”
“师姐这就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覃贤瞬间直起了腰，连忙推辞道。
“你一个人在这我们也不放心，再说了，”谢小敏计上心来，说道，“你要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和孙阿姨交代啊。”
“我妈刚才也说要来，我都没让她来，师姐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谢小敏没有要让步的意思，进而说道：“我们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最好还是有个人陪着，我就今晚在这。”
主治大夫被谢小敏搬了出来，这让覃贤倒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她讪讪地笑着，抬头向李南林求助，对方却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人还在记仇。
“敏姐，要不你们回去休息，”就在覃贤和谢小敏争执不下之际，一直没说话的贺冬予开了口，“我就在医院，覃律师有情况我可以随时过来。”
覃贤这才又看向许久未说话的贺冬予。
此时，贺冬予正从李南林身形投下的阴影中站起，他扶了扶鼻上的金丝框架眼镜，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覃贤，才又对李南林二人说道：“怎么样？”
一直坚持要留下来的谢小敏，却在贺冬予开口后没再说话。片刻之后，她边回头用眼神向李南林示意，边说道：“这样也行，那小予就辛苦你了。”
覃贤还在品味贺冬予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却突然听见谢小敏态度急转的发言，便又看向了谢小敏。
站在窗边的李南林也出来打圆场：“那就这样，时间也不早了，覃贤你早点休息，有情况随时给老贺打电话。”
覃贤还没有完全掌握突变的局面，只是懵懵地点了点头。
他们又嘱咐了覃贤几句，贺冬予和她互留了联系方式后，三人便离开了。直至一行人离开了许久，覃贤才幡然明白那三人中的实权者是谁。
只是，贺冬予为什么会主动揽下照看她的任务？而且是选择等她有需要了打电话，而不是像谢小敏那样留下来看护？
无论怎样，没有浪费任何人的休息时间来照看自己，这个最终结果还是令覃贤满意的。
作为病人在医院住院的夜晚总是难捱的。几个人走后，覃贤没有一丝睡意。她想再看看陈茵的案子，只是头疼得让她完全无法思考，也只好作罢。
为了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覃贤从包里拿出速写本，翻到最新的一页，是一幅没画完的风景速写。覃贤画的是宋希子在朋友圈发的一张照片，是她任教学校的操场。
操场上是上体育课的学生们，从照片上还能看到学校远处的钟楼。宋希子很少在朋友圈分享照片，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前。覃贤只在中午匆匆瞥了一眼，下午等陈茵的时候凭印象画了一部分。
她准备再看一下照片，却刷到了谢小敏的朋友圈：论未提前报备就缺席家庭晚餐去给他心爱的老贺过生日的后果。配图是李南林家的餐桌，李南林的位置上摆着他的照片，小朝和小智正在给照片前的碗碟中夹菜。
覃贤盯着这句话，迅速摸清了情况。
谢小敏的朋友圈是在陈茵来之前发的，距离李南林离开律所不到半个小时。李南林二人到律所后就一直在处理覃贤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告诉她原本的打算，覃贤也没意识到自己可能间接取消了贺冬予的生日聚餐。
她回忆起自己与贺冬予的相处，对方平静得完全不像是没过成生日的样子——难道李南林还有其他的老贺？
这个时候再去向李南林或者贺冬予确认，都显得有些叨扰了。
覃贤又想起了贺冬予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突然意识到，虽然她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半夜打扰贺冬予，但这好像也在贺冬予的意料之中？
......
她复又转回去，将原本要指向贩卖机的右手划向对方，掌心向上，腕部抬起的同时指尖向下点，并斟酌着开口问道：“额——请问你是？”
对方挠挠眉尾，正准备开口。覃贤貌似又想起什么，紧接着说，“你是医生说的陪护？刚刚在窗口打电话的那位？”
“反应倒是挺快。”对方轻笑道，接着又问，“我们先回去？还是我要先在这里做完自我介绍？”
“我的硬币被退了。”覃贤向对方展示手中的硬币。
对方先是一愣，随后便伸手拿走覃贤手心的硬币。覃贤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并不冰凉。
两人拿到水后，并排往回走着。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覃贤将买的水分给了值班的护士。
回去的途中，覃贤已经知道对方叫贺冬予，和覃贤同律所的师兄李南林是发小。覃贤失去意识后，刚好回律所的李南林二人，将覃贤和陈茵送到医院。陈茵的伤不重，已经被她的父母接走了。
李南林把一行人送到医院后，就去了派出所处理张宇之的事情。目前张宇之酒都还没醒透，李南林也才从派出所离开，现在正往医院这边赶过来。
贺冬予是被李南林拜托留下照看覃贤的。
回到病房，覃贤先就着买的水吃药。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已经自动开了机，主屏幕一亮，就弹出了许多消息。覃贤没给手机静音，信息进来的声音响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没等覃贤把药吃完，孙若微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
覃贤瞥见手机屏幕上的“孙若微”，着急忙慌将口中的药片全部咽下，又欠身将半瓶水放在柜子上，口中念念道：“完蛋了。”
贺冬予此时已经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见覃贤突然慌张的动作，他起身问道：“怎么了？”
屋外突然起了风，肆意地卷进病房内，将覃贤齐肩的短发吹得满脸都是。覃贤眯起眼，费力地抬手将头发顺到耳后，解释道：“我妈妈的电话。”
贺冬予边走到窗户前将窗户合上，边问覃贤：“那你——”
他以为覃贤要么会把视频挂了，要么会假装没看到，过后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透过合上的半边窗子看见覃贤正越过他，对着玻璃快速地整理头发。
她是准备现在就接电话？
在毫无挂断之意的铃声中，贺冬予将窗户完全合上。他一转身，覃贤就对他投以询问的眼神：“我看上去还行吗？”
“说实话，不太行。”贺冬予反手扶着窗框，如实说道。
“算了算了，我是病号她应该会让着我点。”覃贤听到贺冬予的回答后放弃了挣扎，在简单的心理建设之后她接通了视频。
“怎么这么久才——”孙若微原本的话没说完，语气便急转而上，“你头——你手怎么了？你这是在医院？怎么还打上石膏了？”
“和人起了点冲突，就——”覃贤下意识地想摸鼻子，却发现没有多余的手可以用，她不自然地耸了耸鼻子，心虚地说道，“被单方面殴打了。”
“...”对于覃贤的直白，孙若微竟不知道是先关心还是先教育，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不严重，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静养了。”覃贤毕恭毕敬地回答。
孙若微拿着手机又是一阵沉默，看着对面尽力扯出讨好笑容的覃贤，她无奈地问道：“需要我过来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覃贤连忙摇头拒绝。
“你确定？”孙若微又问了一次。
“确定确定，”覃贤的眼神无比真诚，她又补充道，“我实在不行会和你说。”
“你这是打算提前半年光荣下岗了？”孙若微的语气已经逐渐从焦急变成调侃，“那说说吧，你这是又去哪冒尖了？”
“我下午不是和你说要见当事人...”
覃贤见孙若微松了口，急忙接过话头，将在律所发生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贺冬予在视频接通后不久，就识趣地出了病房。直到覃贤挂了电话，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从卫生间出来，贺冬予才又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覃贤从卫生间门口走到贺冬予身后，他的注意力依旧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上放着视频，其中的贺冬予正端坐于桌前发着言。
贺冬予戴着耳机，覃贤听不到他发言的内容。只见视频中的他身着一套暗灰色西服，衣襟处的纽扣被严谨地扣上，领带也一丝不苟地悬于颈前。
覃贤不由得凑近了些，向贺冬予问道：“这是在乌大的礼堂？”
刚一凑近，清冽的苦橙花味道便瞬间萦绕在覃贤的鼻间。她有些恍神，微微偏头去寻那香气的源头。
她身子俯得低，目光越过贺冬予解开两粒纽扣的衬衫领口，径直瞥见他修长脖颈下微微凹进的锁骨，以及方才在走廊上就注意到的，被光线勾勒出的宽肩。
贺冬予的肤色比一般男性要白一些。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常年呆在室内的原因。听李南林之前说，贺冬予平时就不爱出门。
彼时贺冬予听到覃贤的响动，便摘下耳机偏过头来看她，并问道：“什么？”
“什么？”覃贤倏地缓过神，抬眼对上了贺冬予询问的目光，而后迅速起身说道，“我说——”
覃贤意识到自己竟在当下起了色心，霎时忘了原本要说什么。等她的目光再次瞥到贺冬予面前的电脑，才记起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这好像是在乌大的礼堂，看着挺眼熟。”
“是在乌大，今天有个应急与救援的学术会议在这，”贺冬予将电脑合上，继续说道，“我刚刚在检查报告有没有出错，就没注意到你。”
“没事，”覃贤假咳一声，挥发掉语气中的不自然，“我之前看学校发过这次活动的公告，但没想到还能和你们产生交集，也算是沾了师兄的光。听师兄说，贺医生你今年准备要评副高了？”
“还在准备材料，”贺冬予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我是医生？李南林好像经常向你提起我？”
“嗯哼，”覃贤重新坐回了病床上，说道，“他时不时要拿出来炫耀的‘老贺’，应该是你？”
“哦？”贺冬予计上心来，问道，“那他平时都是怎么说我的？”
“青年才俊，医者仁心——大部分时间都是赞美。”覃贤说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李南林满脸骄傲的神情。
“大部分时间？”
“还有百分之十的几率，他会见缝插针地问我——”即使覃贤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话已经跑偏了，但依旧没能悬崖勒马，“需不需要一个当医生的男朋友。”
覃贤觉得，一定是张宇之把酒气传给了她，她平时可没这么容易见色起意。还是说，这回真的被李南林拿捏住了？
“是他会做的事情，”贺冬予发出会心的一笑，而后抬眼说，“但貌似我们都很默契地无视了他的提议。”
“看来他也经常向你提起我？”覃贤挑眉问道。
“大概——也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贺冬予想了想，说道：“问我要不要认识他的小师妹？”
覃贤有些忍俊不禁，她揶揄道，“原来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受害人？”
“你俩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李南林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地打破了病房内的平静。
覃贤二人同时转头看向病房门口，除了李南林，一道来的还有谢小敏。
谢小敏和李南林是同届，也是覃贤的直系师姐。他们毕业后不久就结了婚，谢小敏自怀孕后就离职了，等两个孩子开始上幼儿园，谢小敏才又开始在一家杂志社兼职做时评专栏，但重心依旧在孩子身上。
至于覃贤，因着在大学期间做学生工作的联系，和他俩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后来覃贤又和李南林同在德卢至律所工作，关系也就更近了些，平时和他们一家也都相互照应着。
眼下已是深夜，谢小敏本应该在家陪着孩子早早睡了，现在却和李南林一起出现在了病房，多少让覃贤有些自愧难当。
“师姐你怎么也来了？小朝和小智他们自己在家吗？”覃贤说着欲起身，被走近的谢小敏给安抚下了。
“他们爷爷奶奶这两天来乌宁了，现在在家照看着，你就别操这心了，”谢小敏挨着覃贤坐下，一脸关切地说道，“让我先看看你怎么样了，疼吗？”
“疼。”覃贤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哭丧着脸说道。
“哟，还知道疼呢，”李南林站在贺冬予的身后，靠在窗沿上说道，“我看那监控里，某些人可是英勇得很，不像是知道疼的样子。”
覃贤闻言卖惨的表情一变，心虚地看向别处。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案子再大也没有自己的命大。都是可以当带教的人了，以后是准备教实习生怎么能最快把自己弄住院吗？”李南林继续说着，大有要给覃贤上一课的架势。
“我可没说我要当带教。”覃贤低声嘟囔着。
李南林发出一声哂笑，继续呛着覃贤：“哼，就你这个态度，也没人敢放心让你带人。”
覃贤依旧低着头，同时也在心中犯嘀咕，孙若微好歹还要给她三分薄面，最重也只是说她“冒尖”，李南林这倒好，怎么还扯上态度问题了？
她抬头露出“和善”的笑容，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对李南林说道：“你说得对，我不和你争。”
李南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挂不住脸，嘴上依旧没饶人：“切，知道自己理亏，无话可说了是吧！”
“师姐——”覃贤深谙拿捏李南林之道，将话头递给了谢小敏。
果然，谢小敏即刻转头对林南林说道：“你少说两句。”语气固然是温柔的，李南林却是实实在在的噤了声，覃贤也见好就收没有仗势欺人。
病房内瞬间恢复了片刻的安静。谢小敏看时间不早，便发话了：“你们俩就先回，今晚我在这陪着覃贤，有什么事也等人家出了院再说。”
“师姐这就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覃贤瞬间直起了腰，连忙推辞道。
“你一个人在这我们也不放心，再说了，”谢小敏计上心来，说道，“你要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和孙阿姨交代啊。”
“我妈刚才也说要来，我都没让她来，师姐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谢小敏没有要让步的意思，进而说道：“我们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最好还是有个人陪着，我就今晚在这。”
主治大夫被谢小敏搬了出来，这让覃贤倒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她讪讪地笑着，抬头向李南林求助，对方却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人还在记仇。
“敏姐，要不你们回去休息，”就在覃贤和谢小敏争执不下之际，一直没说话的贺冬予开了口，“我就在医院，覃律师有情况我可以随时过来。”
覃贤这才又看向许久未说话的贺冬予。
此时，贺冬予正从李南林身形投下的阴影中站起，他扶了扶鼻上的金丝框架眼镜，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覃贤，才又对李南林二人说道：“怎么样？”
一直坚持要留下来的谢小敏，却在贺冬予开口后没再说话。片刻之后，她边回头用眼神向李南林示意，边说道：“这样也行，那小予就辛苦你了。”
覃贤还在品味贺冬予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却突然听见谢小敏态度急转的发言，便又看向了谢小敏。
站在窗边的李南林也出来打圆场：“那就这样，时间也不早了，覃贤你早点休息，有情况随时给老贺打电话。”
覃贤还没有完全掌握突变的局面，只是懵懵地点了点头。
他们又嘱咐了覃贤几句，贺冬予和她互留了联系方式后，三人便离开了。直至一行人离开了许久，覃贤才幡然明白那三人中的实权者是谁。
只是，贺冬予为什么会主动揽下照看她的任务？而且是选择等她有需要了打电话，而不是像谢小敏那样留下来看护？
无论怎样，没有浪费任何人的休息时间来照看自己，这个最终结果还是令覃贤满意的。
作为病人在医院住院的夜晚总是难捱的。几个人走后，覃贤没有一丝睡意。她想再看看陈茵的案子，只是头疼得让她完全无法思考，也只好作罢。
为了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覃贤从包里拿出速写本，翻到最新的一页，是一幅没画完的风景速写。覃贤画的是宋希子在朋友圈发的一张照片，是她任教学校的操场。
操场上是上体育课的学生们，从照片上还能看到学校远处的钟楼。宋希子很少在朋友圈分享照片，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前。覃贤只在中午匆匆瞥了一眼，下午等陈茵的时候凭印象画了一部分。
她准备再看一下照片，却刷到了谢小敏的朋友圈：论未提前报备就缺席家庭晚餐去给他心爱的老贺过生日的后果。配图是李南林家的餐桌，李南林的位置上摆着他的照片，小朝和小智正在给照片前的碗碟中夹菜。
覃贤盯着这句话，迅速摸清了情况。
谢小敏的朋友圈是在陈茵来之前发的，距离李南林离开律所不到半个小时。李南林二人到律所后就一直在处理覃贤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告诉她原本的打算，覃贤也没意识到自己可能间接取消了贺冬予的生日聚餐。
她回忆起自己与贺冬予的相处，对方平静得完全不像是没过成生日的样子——难道李南林还有其他的老贺？
这个时候再去向李南林或者贺冬予确认，都显得有些叨扰了。
覃贤又想起了贺冬予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突然意识到，虽然她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半夜打扰贺冬予，但这好像也在贺冬予的意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