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子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票回学校,在当天晚上。

    两人从中心公园赶回家,距离去高铁站还有一段时间。时间还不算晚,覃贤简单给宋希子煮了份海鲜沙茶面。

    宋希子来乌宁之前,家里已经很久没开火了,她来住的这几天,厨房才发挥了些许作用。面煮好后,覃贤叫了声收拾东西的宋希子,又转身回去擦洗灶面。

    “你一个人去小云没问题吗?”宋希子收拾好行李,从卧室出来坐到桌前。

    老式抽油烟机还没关,厨房尽是噪声,覃贤背对着宋希子没听清她说什么。于是她将抽油烟机关掉,问了句“什么”,后又嗅了嗅厨房的味道,确定没有油烟味之后,才转过身去继续擦冰箱。

    这是一间半开放式厨房,靠一张不大的折叠餐桌作岛台,将客厅与厨房隔开。冰箱靠墙与餐桌对齐,只留了一个小口子过人。宋希子将台面边缘的酱菜往里挪了挪,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们班那么多人,半天的时间应该做不完,”覃贤转身将抹布洗净,开始擦第二遍,“我下周三、周四没安排,可以再去两次,不知道能不能约得上。”

    “下周三?”宋希子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翻了翻之前覃贤发给她的值班表,说道“你不是安排和谁,贺医生?是哪个医生吧,不是约了一起去看音乐剧吗?”

    覃贤微微一顿,后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被放鸽子啦?”宋希子不以为然地将手机放回桌上,继续吃面。

    “反正都是还人情,”覃贤草草擦了剩余的部分,换了一块干的抹布擦冰箱上的水渍,“去不去都看人家的安排,我无所谓的。”

    宋希子察觉到了覃贤语气中别样的意味,战略性转移了话题:“咳,你这次去小云要不再做一个新的书签,我看你包里只剩个穗子了,书签丢了?”

    “......”覃贤随手将抹布放到水槽旁,正对着宋希子站在桌前,开始吃之前做好的蔬菜沙拉,“你就当是丢了吧。”

    “怎么叫就当是?”宋希子看了眼覃贤随意搭在水槽边的抹布,它原本应当被立即洗干净挂回架子上的。她突然反应过来,于是凑近覃贤问道:“你给谁了?”

    “没给谁,”覃贤往后仰,“你靠太近啦!”

    宋希子回正身体,看着覃贤笑,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

    “快吃吧,要来不及了。”覃贤假意去看时间,催着宋希子吃面,“等会儿迟到了,高铁延误都救不了你。”

    覃贤一语成谶,宋希子的高铁还真的晚点了。覃贤陪宋希子在候车大厅等车来,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林。”宋希子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上打瞌睡的覃贤,低声说道。

    “嗯?”覃贤微微睁开眼,抬头看向宋希子。

    “你找时间把你家那磨刀石换了吧。”

    “你每次来也不爱躺沙发,就剩半年不到的时间,凑合一下就可以了。”覃贤蹭了蹭宋希子的颈窝,闭上眼继续瞌睡。

    “或许你把它换了,就不会觉得乌宁那么讨厌了。”宋希子转着覃贤衣摆上的纽扣。

    覃贤倏地睁开眼,后又将眼合上,说道:“好,我找机会看看。”

    宋希子回了颐海,覃贤的暑假也提前结束了。

    最近各大单位都在张罗下乡的事情。律所也要赶在年中总结前下乡普法宣传,覃贤和另外一个律师带队一个小组,负责乌宁几个小镇的普法宣讲,为期一周。

    覃贤和另一位带队律师主要负责后勤保障工作,宣讲工作则由所里的实习生负责。所幸覃贤这组的几个实习生都能力比较出色,也有实习生会开车,她只需要跟队处理一些突发状况就行。

    泠水村是距离乌宁最远的村子,各方面发展都比较落后,被安排在了宣讲的最后一天。一行人一大早出发,等三场宣讲活动全部结束,已临近傍晚时分。

    村民们都回了家,礼堂一时间恢复了寂静。其他同事去收回早上部分村民带走的调查问卷,覃贤和实习生翁莉芠留在礼堂整理物资。

    收拾到最后,翁莉芠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衣服被茶水浸湿了。覃贤从车上拿了条裙子,让她到旁边原本放物资的房间将脏衣服换下,自己则和留下来的陈主任将整理好的东西搬到礼堂外的车上。

    “啊——”身后的礼堂中传出翁莉芠的尖叫声。

    覃贤和陈主任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跑进礼堂,陈主任跟在她身后,说道:“这几日雨水多,可能是屋里有虫子,把小姑娘吓到了。”

    放物资的房间门已经打开,翁莉芠拿着换下的衣服从里面跑出来,和覃贤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覃贤扶住翁莉芠的肩膀问道。

    “小覃姐。”翁莉芠回头看了眼半掩的门,语气中带着些许慌张。覃贤捏了捏翁莉芠的肩膀,向她身后的房间走过去。

    礼堂旁边临时放物资的房间,原本是村委会的一间办公室。

    房间靠山,窗下一条雨沟绕着墙脚通向礼堂前,由于常年没有阳光的照射,墙角已经长出许多苔藓。办公室内现在只有一张办公桌和靠墙的柜子,今天宣讲用的一些材料和水还留在房间内没有整理。

    覃贤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个男生。对方看上去也才十二、三岁左右,泠水这几日的气温并不高,但他却只穿了一件松垮的背心以及一条并不太合身的短裤。

    覃贤进门也是一愣,对方看到覃贤进来,将手背到身后,眼神闪躲着看向别处,后又伸手挠挠头,瞥了一眼覃贤。

    男孩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按翁莉芠说的,她进房间的时候是将门反锁上的。等把衣服换完,才发现男生躲在柜子里,应该是在翁莉芠进去之前就在房间里了。

    陈主任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个孩子平时都很听话,昨天市里医院的医生来做宣讲还主动过来帮忙,不会躲在柜子里偷看的。

    收调查问卷的同事还没回来,覃贤安抚好翁莉芠的情绪,让她先上了车。那个男孩就蹲在礼堂门前的台阶上,陈主任在他旁边用方言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男孩抬眼看看车子边上的覃贤一行人,转头看向别处后说了一句:“我没偷看她。”

    “那你倒是说你躲在柜子里干嘛?”陈主任着急地问,“你看了就好好和人家道歉,没看就把事情说清楚。”

    “我没看就是没看,我都不认识她,”男生突然站起来,“我哪知道她要进来,我以为他们都走了。”

    “那你说你去那里干嘛?”

    “主任——”一个老太太颤巍巍上了台阶,正是男孩的阿嬷听到消息从家中赶了过来。

    “张阿嬷你慢点。”陈主任见张阿嬷礼堂门口走,瞬间消了声音去扶她。

    张阿嬷走到男孩面前,男孩低声叫了声“阿嬷”,张阿嬷厉色问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孩低着头背过身去,眼看张阿嬷举起拐杖要打在男孩身上,覃贤立马上前拦下,和声说道:“阿嬷不要动气,和孩子好好说。”

    张阿嬷拉过覃贤的手:“阿嬷对不住你们,我这孙子不懂事——”

    “我没偷看她,阿嬷你为什么要给她们道歉?”一旁的男孩提高了音量。

    “你闭嘴,”张阿嬷情绪开始激动,“这些同志大老远过来帮我们,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谁要她们来帮了?她们帮的一点用都没有!我没偷看她!”男孩情绪也开始激动,说完不待几人反应就跳下台阶,跑进礼堂旁的小路消失在大家的视线内。

    看着男孩没了踪影,覃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身后的陈主任惊呼“张阿嬷”。覃贤转头,身旁的张阿嬷已经倒在了地上,她见状立刻上前检查张阿嬷的情况,张阿嬷的四肢开始僵直,鼻息也变得若有似无。

    意识到张阿嬷可能休克了,覃贤有点无措。但她还是立马反应过来,让陈主任打急救电话,后又解开张阿嬷胸前的几颗纽扣,为张阿嬷做心肺复苏。

    在此之前,覃贤并没有给人做过急救,当前全靠理论,她的双手因为紧张解了几次纽扣才解开。

    覃贤的注意力都在张阿嬷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直到陈主任将手机放到了覃贤的耳边,覃贤恍惚地看向她,陈主任向她表示对面是医生。

    覃贤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依稀觉得对面医生的声音很熟悉。

    循着医生的问题,覃贤大致描述了张阿嬷的情况。医生提醒说张阿嬷上了年纪,做心腹复苏不要太用力,以免压断肋骨。覃贤听完条件反射般将手从张阿嬷的胸前移开,但很快又重新摆正双手继续,只是估摸着放轻了力道。

    待医生交代完,陈主任慌忙收过手机。

    覃贤给张阿嬷做人工呼吸时,感觉到张阿嬷的嘴唇渐渐失去温度,这打乱了她的按压节奏。

    翁莉芠早已从车上下来,和陈主任站在了一起。看到覃贤逐渐慌乱的神情,翁莉芠颤抖着喊了声:“小覃姐。”听到翁莉芠的声音,覃贤稳了稳心神,长舒一口气,逐渐找回原来的节奏。

    等待医生的过程很漫长,覃贤不知自己到底对张阿嬷做了多久的心肺复苏,终于等到出现在礼堂前的救护车。

    几个医生迅速从车上下来,覃贤急忙让到一旁,直接全身脱力偏向一旁坐在了地上。她看着医生对张阿嬷进行抢救,又和陈主任说着什么,只见几人将张阿嬷抬上了担架后送上救护车,陈主任向覃贤打了招呼后上了车。

    覃贤还没从刚才的抢救中反应过来,张阿嬷逐渐冰冷的嘴唇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依稀记得陈主任隔空对她说,救护车会先去场镇上的医院。于是她起身上车,准备跟着去看看情况,而后翁莉芠跟着上了车。路上同事打来电话,覃贤已经忘了自己说的是什么,大概就是让他们先启程回去之类的。

    等她慢慢回过神,已经和翁莉芠、陈主任二人在治疗室外的长椅上坐了许久。

    医生让陈主任去缴费,翁莉芠说想帮忙做点什么,跟着一起去了,抢救室外就剩覃贤一个人守着。

    又是漫长的等待。

    “还好吗?”不知过了多久,覃贤身边终于出现她搭话的人。

    覃贤抬头,看清对方后诧异地说道:“阿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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