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娣大半夜的衣冠不整来到承王府,李琮栖自是诧异不解。当然,他也因拾月针对姜婈一事,毫无睡意,正坐在书房,兀自困扰着。

    一松二柏,西院的姜婈主仆们,都就今日之事有所陈述,唯独始作俑者拾月,昏迷不醒,未就事情缘由置有一词。

    叶桉站在书房外面刚刚通报完,白娣便推门入了内。此时的李琮栖,见到白娣只觉心烦。问道:“你白天不是来过了?”

    “有事!”

    两人四目相对。白娣见承王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但气息沉稳,仪态一如既往的肃整端方,便放下心来。竟又有些犹豫,该不该把拾月恢复记忆的事告知他了。

    终是李琮栖等得不耐,急道:“何事?”

    白娣不自然地咽了咽津唾,道:“她……她都想起来了。”

    李琮栖:“?”

    白娣:“她记得宋忍冬,她问我了。”

    “ ……你跟她,到哪一步了。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李琮栖闻言怔了片刻,随即身子一松,重重地向椅背靠去。

    原来如此!

    “难怪……”李琮栖喃喃。

    难怪她今日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白娣盯着李琮栖的脸色,对下午之事一无所知的他不明所以。

    “怎么了?”白娣问。

    她怎么你了?

    李琮栖眸光一转,看向白娣,思绪却暂时飘到了下午置身西院的时候。那会儿冯嬷嬷趴跪在他脚边,身子是利索的。而她说过,姜婈的那个乳母,差点被打死。

    拾月为何独独痛打姜婈的乳母刘氏。

    李琮栖:“当初你带姜婈离开时,她们可有异样?”

    白娣:“?”

    李琮栖:“那丫头跟刘氏,可有龃龉?”

    “那会儿我刚刚得知姜……姑娘也要带她的乳母一道离开,心下焦急,没有注意旁的。”白娣说着,垂下了头。

    这其中,不免有他失职的部分。原本承王的计划是带走姜婈和冯嬷嬷,可是他到了才知道,姜婈还要让乳母刘氏也离开。这样就不得不让拾月多在山上待几日了。

    如果他当时坚定些,直接拒绝姜婈,舍了乳母,那么拾月,大概就不会遭这么多的罪了。

    如今拾月清醒过来,想明白了这一切,意识到自己的命还不如姜婈的乳娘重要……

    她作何想。

    白娣想到了这层,不过刚刚得知自己被欺骗的李琮栖已是定坐不住了,起身就向拾月的屋子走去。

    白娣见李琮栖气势汹汹,不免又惊又惑,忙跟了上去。边走边道:“王爷,她可能不是有意瞒你的!”

    白娣匆忙替拾月解释,也不管疾步快行的李琮栖听不听得见。

    “你现在对她这样好,可是在此之前,她却不及一个乳娘重要,换谁,都需要时间消化啊!”

    李琮栖已经行至拾月屋前,听闻此言,猛地顿住。

    他方才只是认为在昭国的时候,拾月定与姜婈的乳母刘氏生了嫌隙,却没有想到这一层。

    确实啊,他们是用她换了姜婈乳母的平安。

    一松守在里面,二柏守在屋外。见李琮栖过来,二柏福身见礼。

    二柏不知发生了什么。同样的,白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柏观察了下李琮栖难辨喜怒的脸色,低声道:“姑娘喝了药,睡下了。”

    李琮栖把拾月从西院抱回来后,拾月就昏迷了。当然,在医官王凤今到来后,二柏知晓了,皎皎姑娘在假装昏迷。

    不过那会儿王爷没再进来,二柏也不会多事的去打小报告。而当下已然夜深,二柏这样说,既是告知李琮栖,皎皎姑娘醒了来。又是顺了拾月的意,让她不必看到王爷。

    “她怎么了?”白娣看了看二柏,又看向了李琮栖,“为什么又吃药?”

    李琮栖未有回答白娣,而是突然道:“写信给南昭暗子,问清楚当时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娣:“是。”

    丢下这句话后,李琮栖就转身离开了。

    白娣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一瞬,转过来盯向二柏。

    “好姐姐~”

    二柏:“……”

    上元节在即,月上中天,白娣一个人怅怅然地坐在拾月屋外的石阶上,眉头紧锁,忧容满面。

    在白娣的软磨硬泡下,二柏已将下午西院发生的经过讲了出来。知道了拾月再次受伤的原因,白娣既理解了李琮栖方才的反应,又为拾月感到难过。

    二柏说,王爷护住了西院的姑娘,而拾月姑娘,从二楼掉下来,伤到了面颊和手臂。

    拾月想起了一切,她做这些事,看上去是为自己报仇。然而,如若是要报仇,她把姜婈推下来就好了,为何还要自己也跳下去。她既想起了一切,那她那点儿武功底子想必也是没忘,所以从区区二楼跳下,又为何会伤到自己?

    白娣环抱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深夜西北风凉飕飕,刺骨之寒,他也仿若味觉。一松开门从室内走出,唤他进去休息,白娣也不动弹。

    “无事,你们安心睡吧。”他头也没回,就这样说着,似乎甚是疲累。

    白娣想到了,李琮栖自是也想到了。拾月不惜亲自跳楼,除了为自己出口气外,还有什么原因,让她也要跟着跳。

    李琮栖当时出脚抵挡的那一下,是结结实实的,她的身体重量。明明有些功夫底子,她为何要如此。

    第二日,白娣带着眼下乌青面见李琮栖,顺带跟着一起蹭了早膳。

    “要不要瞧瞧她去?”白娣用调羹舀着白粥,眼睛不忘瞟向一旁不仅眼底乌青,脸色简直比昨晚还黑的李琮栖。

    “你没瞧么?”

    “没有。”白娣低头吃着粥,“没敢去。”

    李琮栖睨了他一眼,没作声。白娣却没打算放过他。

    “如果有你带着,我就敢了。”

    “啪”地一声,李琮栖放下调羹,正眼看向白娣,不过眼神不善,透露着明显的压迫。

    “想说什么。”

    白娣抬眸,觉察到了承王的不耐,也没敢再卖关子,直言道:“我都听说了……”

    “我有个想法。既然她都记起来了,那是否可以让同她亲近的林家小姐过来一趟。”

    在月垣的时候,他们使团一行人从昭国回来,林云瑶就等不及来打探拾月的消息,甚至不惜打乱计划,暴露了自己跟拾月的关系。

    白娣记得林云瑶大哭着问出的那句话:“为什么要是她?为什么一定要拾月去做?”

    当时白娣听到的回答是:“就因为是谁都可以,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她。”

    很残忍,但这就是真相。

    “她选择跟姜姑娘一同跳下二楼,会否是想以受伤作为筹码,向你提此要求。”

    “既如此,何不主动让她如愿呢!”

    白娣平静地讲出这些话,看似有理有据,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完全在胡说八道!他才不是这样想的呢!

    方从南昭回来时,他还不知道承王如此在意拾月。如今回想起拾月失忆后的种种,白娣只觉讽刺。

    承王对其既然如此爱重,又为何让人家以身犯险。最终带给拾月的,也是不清不楚的。

    为了救她,不惜代价,却又让她不及姜婈的一个乳母。

    纵她宠她,大方给予,在危难之际却又不选择护她。

    只要有姜婈存在,她就永远居于次位。

    白娣不愿如此猜度,但他感觉,拾月选择当着承王的面跟姜婈一起跳楼,就是为了试探王爷。

    结果……

    “你去安排罢。”李琮栖道。他对白娣的推测不置可否,或者说,他宁愿相信白娣所说的。

    白娣想得多,又因为南昭山上一事,他也有责任,是以真的不敢面对拾月。

    李琮栖则不然。他觉得自己对拾月是真心爱护的,虽然曾经有过利用,但也帮她瞒下了杀人的罪责。而他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产生的,在对她产生感情后,他自诩没有过三心二意。

    至于姜婈,她的身份特殊。

    这是两码事。

    是两码事。

    李琮栖如此想着,便在这日中午,去见了拾月。

    拾月坐在床上,头上,左手手臂上皆裹着纱布。李琮栖进来,丫鬟见礼,拾月都听见了,然而她无甚反应,也没有看他。

    李琮栖没作声,掀袍在屋内坐下。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来,是因为,林云瑶马上要到了。有外人在场,大概她会有所改变吧。

    然而李琮栖失策了。

    云瑶如他所料般,踩着时辰来了。先给他见过礼,才去瞧拾月,整个过程非常稳重,即便看到拾月身上的包扎,也仅是关切地问:“皎皎妹妹这是怎的了?”

    拾月回:“从阁楼上摔了下来。”

    云瑶:“怎么样,伤到筋骨没有?”

    拾月:“医官医术高明,不妨事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线情绪,利落直接,听不出任何情绪。

    云瑶看着拾月,默了片晌,道:“你好好养伤,最近我还有空,上元节后,我打算去浣剑山庄一趟,就不能来看妹妹了。”

    “浣剑山庄?我可以跟姐姐一起去吗!”

    云瑶:“……”

    拾月认为白娣铁定告知了李琮栖,自己恢复记忆了。至于李琮栖为何让云瑶来看自己,拾月不清楚,而云瑶会这样讲,该是真心不希望她跟着奔波,想让她留在王府里养伤。

    此时的拾月,自然不想再留在王府。眼下云瑶主动提出,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拾月肯定地道:“我伤得不重,我陪姐姐去。”

章节目录

仙姿遇色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甲乙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甲乙目并收藏仙姿遇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