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祁回到东宫时便看到了司念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渴盼的望向他,拉扯住他的衣袖道:“我想去江南。”

    商祁有些意外,司念很少对他提要求,他总觉得司念虽然接受了他,但她还是有很多心事不愿同他讲,其实她大可说出自己的心事让他来解决,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忍着。关于她的从前他真的很想了解,或许这便是契机。

    商祁只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好。”

    当晚商祁便进宫了,他深知自己身为太子和太子妃下江南,必会成为惊动各地权贵的大事,而且只是去探亲,陛下定不会同意。所以他直接向陛下说出江南流民众多,恐生变乱,而他打算暗访江南,带司念来照顾自己,顺便带了许多暗卫,皇帝当即便定下了此事。

    待他走后,年过半百的帝王眼底的赞赏之意丝毫不加掩饰,对皇后说道:“我大显后继有人了!”

    张皇后却担忧道:“路程漫长,他会不会有危险?”

    皇帝看着远处的月色,道:“朕特别赐了他独断之权,如果当真有什么事情,可便宜行事……”

    话没说完他便捂嘴咳了几声。

    皇后关心的看着他,“陛下,臣妾唤太医前来吧。”

    “不必了,老毛病了。”

    *

    翌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京都驶出,随行的有十几名打扮成普通小厮的暗卫,还有不少分散在他们前后。

    官道两旁郁郁葱葱,蝉鸣不止。

    一行人缓缓驶朝江南的方向驶去,起初司念还兴致勃勃挑开车帘看向外边,心底满是期待。

    可时间一久,她便再没了兴致,靠回马车一侧。

    商祁敛了思绪,为她摇着团扇,声音轻柔:“怎么了?”

    “不知何时才能到?”司念面上微红,碎发已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额角。

    下一瞬,一只大掌拂开她面上的碎发,随即在上摩挲了一瞬,“需得月余吧,马车是会慢些,且路上亦会有旁的事情耽误。”

    司念闻言,抿了抿唇,她知晓商祁此次离京主要是为了办理公事,定不能如她所愿那般直奔江南,不过有了商祁的陪伴,她也能安心不少,只是又得许久之后才能见到祖母,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见她面上有些不喜,商祁柔声开口:“你也不必心急,待我将手上的事情办完,立即动身前往江南,不会耽误多久的。”

    司念靠在他肩头淡淡的应了一声,车中一时陷入寂静,只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车外的风景也由起初的郁郁葱葱变成了枯枝烂叶。

    本是盛夏,可许多树不仅没了叶子,甚至连树皮似被人剥了去,地上的草都看不到几棵,轻风一吹,便扬起了不少灰尘。

    马车行了半月,才在一处客栈停下稍作休整,因着出行在外,大家用膳便也没有在东宫时那么讲究。

    须臾,桑落忽然惊呼出声:“夫人,您的荷包……”

    话音刚落,众人瞬间警觉起来。

    不多时,两名暗卫便带回一个衣着破旧,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很是瘦弱看在司念眼中有些心疼。司念只觉得少年可怜,若是真遇到了难处,荷包给他也能帮帮他。可她必须得问清楚。

    那少年略显局促,满脸戒备的看着她们。

    商祁与司念对视一眼,便听得司念开口问道:“你为何偷我的荷包?”

    少年看到商祁身形高大衣着不凡,眼神淡漠有些压迫感,满脸惊恐。

    听闻此话他立马注意到一旁的女子,杏眼粉腮,眼神纯净,便生了亲近之意,声音小若蚊蝇,“漂亮姐姐,我们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偷您的银子,只是大家都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若大家再不吃东西恐怕都得死在这了。”

    我们?大家?

    商祁立即抓住重点,让那少年带着自己去瞧瞧。

    行了片刻,众人被眼下的场景吓得呆愣住了,破败的小屋顶还能露出几线天光,满地的树叶铺在地上,十几个年纪相仿的孩童都奄奄一息的靠坐在墙角,还有不少年迈的老人已经阖上了眸子,他们微微起伏的胸腔仿佛下一刻便会撒手人寰一般。

    从少年口中他们得知,城中每日都有朝廷发放的赈灾粮,只是偶尔能得一碗稀粥,根本不足以果腹。

    司念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有些害怕的攥着商祁的衣角,声音微颤:“帮帮他们,别让他们饿死了。”

    商祁并未追责,只让那少年用荷包里的银子去给大家买些干粮分食。

    商祁将人安顿好后,便带着几名暗卫出了门,不多时就出现在了知州府门外。

    与方才他们经过的地方不同,此处干净整洁,根本不似正在经历灾荒的地方。

    他墨色眸子盯着知州府门看了许久,才示意身后之人前去叩门。

    起初府中小厮不慎在意,只以为他们是前来捣乱的流民,连门都不愿开。

    可在听到他们是途径此处的商人之后,忙换上了一副狗腿的模样前去通报。

    知州还算客气,听到下人来报便亲自出门将人迎了进去。

    膳厅中,是他尚未用完的山珍海味,他面色红润,小腹翩翩,正在逗弄着笼中的小雀。

    商祁负于身后的手用力攥了攥,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不过须臾,唇角便噙了抹浅笑,“听闻朝廷发放的赈灾粮都够养活全城百姓一阵子了。”

    知州将人引着入了座 ,而后笑道:“公子此言本官听不明白。”

    商祁眉梢微挑,附在膝头的大掌缓缓摩挲起来,声音却漫不经心,“大人真会说笑,在下虽一介商人,却也知晓百姓乃国之根基,若再让他们这般饿下去恐怕暴乱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闻言,知州大人一愣,方才听下人来报,原本只以为是经商之人行至此处,他还能捞一笔,没成想竟是个多管闲事的。

    不过他也不慌,端起茶盏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怎么?你想做那行善乐施的大善人?”

    茶盏落桌之时,知州轻笑出声,“这处归本官管辖,朝廷给了多少赈灾粮,本官也都按规矩煮粥分下去了,公子若是看不得百姓受苦,也可解囊相救。”

    此言一出,商祁简直要被气笑了,难怪方才待他那般谦和,原是在打这个主意。

    可不等他开口,知州又继续道:“饥荒年间哪有不死人的?公子也不必将百姓想的太好了,前几日还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想到本官府中闹事,差点将本官府外的台阶都弄脏了。”

    商祁用力攥紧了拳头,下一瞬,他拍案而起,“你身为官员,竟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人命在你眼中竟如草芥!?”

    他提步靠近,面上再不见方才维持的温和,声音森然:“本宫倒是不知,小小知州居然这般猖狂!”

    话音刚落,随行的暗卫立即出声呵斥那知州:“大胆!太子殿下驾到还不赶紧跪下!”

    “哐当”一声,知州手边的茶盏随即散落在地,溅起了不少茶渍。

    不等他再做反应,便被商祁身后的两名暗卫踢中膝窝,直直朝商祁跪了下去。

    这一刻,他方才知害怕,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了出来,而后跪行至商祁脚边,“求太子殿下恕罪,下官也只是一时糊涂,下官再也不敢了。”

    商祁立在原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身后是不是还有旁人?”

    “没有,是下官一人所为,求殿下开恩。”知州声音发颤,他虽受人指使,却也不敢将其暴露,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抗下。

    商祁盯着他看了半晌,倏然冷笑出声,“速将他游街示众,明日午时问斩!”

    闻言,知州立即慌了神,“求殿下饶命,这处尚需下官来管理……”

    可商祁却不再看他,他知道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宜过早,但若不敲山震虎,百姓们怕是会熬不过多少日子了。

    他连忙让人去寻这里的账目,却遍寻不得。

    商祁眼眸闪过寒光,竟有人提前拿走了账目,所以已经引蛇出洞了吗?

    “有趣”商祁唇角微勾,吩咐了几人留下,便提步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远处便出现了一个黑袍男子,眸光幽幽的看着知州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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