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达尼尔长老离开了。
蜜莉丽看看身边靠在书架上的阿兰，感觉自己陷入了新的尴尬境地。
她的视线扫过阿兰的胸口：“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死掉。”阿兰贴近蜜莉丽，顺手把她怀里的书抽出来，“比起这个，你一直躲着我会更让我难受。”
蜜莉丽抿唇。
说到底想要知道他们所隐瞒事情的是她，知道后又因为愧疚不想面对这两人的也是她，这样确实对阿兰不公平。
“对不起……”
阿兰叹了口气：“我不是想听你道歉的，算了，你想找什么书？”
他看看手中书籍的封面，皱起眉头：“《灵魂的重量》，这种书没什么意思，无非是在强调灵魂对人的重要性，让人不要出卖灵魂给恶魔，你看这个打算做什么？”
蜜莉丽犹豫的看着阿兰，要告诉阿兰她或许有办法让他活下去吗？但是她现在并不确定这个活下去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她知道得到希望后落空的感觉，那实在太过痛苦。
“干嘛这种表情，”阿兰举起手上的书，用书脊轻轻敲在蜜莉丽头上，“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你看的我都要难受起来了。”
“那个，阿兰，如果……”
蜜莉丽深吸一口气，她感觉心跳在逐渐加快，连手都被带动的开始微微颤抖，手心中沁出微冷的湿汗，视线中开始出现模糊的光斑。
“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这是一场没人知道结果的赌博，筹码是一人的生命，她真的能承担这个重量吗？
“但是我从没有这么尝试过，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可能你会不再是精灵，你愿意试试吗？”
手背传来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蜜莉丽眨掉眼里模糊视线的水汽，看到对面阿兰温和信任的目光。
“你就是在犹豫这个吗？”阿兰把蜜莉丽的手包在掌心之间：“没关系，放轻松，不管发生什么我的结局也不会比死亡更糟糕。”
他看起来毫不在意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弯起眼睛笑着问蜜莉丽：“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蜜莉丽咬住下唇，“但是，还是问一下瑟兰吧？”
毕竟他们两人本就是同一个人，她一旦说出祝福，就意味着这两人将会变成各自独立的个体，对于瑟兰来说这或许并不是最佳答案。
“不用担心这个，”阿兰把手中的书随便塞进书架上的空缺处，“我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事实上，我们之间的联系紧密的令人生厌，你告诉了我就等于告诉他。”
他对蜜莉丽眨眨眼，开玩笑一般说着，“真糟糕，我甚至不能拥有跟你之间的小秘密。”
阿兰的轻松感染了蜜莉丽，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确实很糟糕。”
幽幽的声音在蜜莉丽身后响起：“又不是我想听的。”
蜜莉丽被吓得尖叫一声，如果不是阿兰按着她的肩膀，可能就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起跳。
她惊魂未定的回头，瑟兰正站在她身后幽怨的看着她：“又不是只有他不能拥有秘密，这种联系是双向通道的，他对我的秘密也一览无余。”
蜜莉丽看向阿兰。
阿兰摊手，相当坦然：“确实是这样。”
这可比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强多了，这个魔法如果突破了一方身体会很快衰竭的限制，绝对会大受欢迎。
毕竟谁不想拥有一个思维共通的半身呢？
“你想找的书跟你说的那个办法有关吗？”瑟兰的视线扫过书脊上的字，烫金的灵魂二字显得沉重而昂贵，“对于灵魂的研究一向是禁忌，分裂的灵魂无法恢复原样是所有魔法书的共识，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瑟兰的视线落在蜜莉丽身上：“是从神那里得到了什么启发吗？”
“也可以这么说，”蜜莉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隐瞒了路加给予她权柄这件事，“但是祂说的很模糊，所以我还需要再思考一下。”
她问阿兰：“你还能坚持几天？”
“这个无法估计，有圣湖在的话多少还能坚持一下，”阿兰手指勾着蜜莉丽的发丝，微卷的头发在他手中逐渐变成精致的三股辫，“不要有压力，我会等你的。”
“我知道了。”蜜莉丽握拳，“放心吧，不会让你等很久。”
“那还真是让人安心啊，”阿兰笑着用缀着珍珠的丝带给她三股辫的发尾打上蝴蝶结，“我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
蜜莉丽脸朝下，苦恼的趴进摊开的书本中。
虽然放出大话说不会让阿兰等很久，但进度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这里的书也确实没有什么关于灵魂的研究。
蜜莉丽还拜托瑟兰找了有关禁忌魔法的书来看，在她多次保证只是看看不会尝试使用后，瑟兰从书架高处给她找出一些破破烂烂，有些还沾着血迹的禁忌魔法书和卷轴。
这让蜜莉丽对精灵书库的藏书种类又有了新的认知，说到底这种书真的适合随手放在书架上吗？虽然以她的身高来说放的很高很不起眼，但是以精灵的身高一抬头就能看到吧？
至少尊重一下禁忌两个字啊。
蜜莉丽吐槽着精灵这种随意的态度，摊开手上的卷轴。
红中泛黑的墨水描绘出诡异的魔法阵，咒语晦涩难懂，光是看着就透出一股黑气，蜜莉丽默默合上卷轴，抱歉，是她小看魔法了，虽然仗着自带的翻译系统理解了字面意思，但根本看不懂表达的什么。
看完感觉自己的语言水平停留在幼儿园。
蜜莉丽向后仰倒在椅子靠背上，举起手上的本子，本子上画满了黑色的墨水印，这是她这几天写上又被划掉的各种祝福语。
她指甲刮着本子发了会呆，回过神来时，突然想到最初得到这个能力时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她一直没来得及进行试验，现在倒是可以试试。
蜜莉丽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捏在手里：“赐予你割开一切事物的锋利。”
轻薄柔软的纸看起来毫无变化。
蜜莉丽尝试着用纸的边缘在椅子扶手上划了一下，纸页轻松隔开了木制的椅子扶手，就像用热刀划开黄油那样轻松顺滑，但她小心的捏着两边把纸从中间撕开时，又非常轻松，就像撕开一页普通的纸。
撕开的边缘带着细微的凹凸不平，蜜莉丽捏着这条边缘轻轻按上桌子，锯齿状的边缘依旧轻松的没入厚实的木头中，从桌子上拿开时，留下细线般微不可察的割痕。
虽然本质上依旧是柔软脆弱的纸张，但是边缘却变得像刀刃一样锋利。
接下来是……
蜜莉丽找了块空地，确定放火不会烧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后，用魔法点燃了捏在指尖的纸张。
橘红的火舌舔舐柔软的纸页，火光倒映在蜜莉丽金色的眼瞳中，她看着地上落下的碎屑陷入沉思，变得锋利只是加强了它的某一特性，并没有改变本质，它还是一张纸。
蜜莉丽松开手，任由燃烧的纸落下，短短的几秒钟时间这张锋利的能割开木桌的纸就变成了一地纸灰。
感觉很方便啊，用来暗杀的话，连凶器都找不到呢。
但是质地太过脆弱，也很容易被毁坏，下次试试加上坚硬的质地这个限定词吧。
正在低头沉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冷淡的声音。
“书库可不是让你玩火的地方。”
蜜莉丽摸摸被吓的猛然一跳的心脏，虚着眼扭头。
你们精灵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在看到来者时蜜莉丽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她像只做坏事被逮到的猫，眼里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达尼尔长老，怎么……”
怎么是你啊？
她默默闭上了嘴，没有说出听上去不太友好的后半句。
可恶，这里不是瑟兰的私人阅读室吗！
“怎么，看到是我很惊讶？”达尼尔长老的镜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白光，“如果你来书库只是玩火，那么不如去森林里捡柴，至少还能在艾伦那里派上点用场。”
蜜莉丽缩着脖子用脚蹭蹭地上的纸灰，试图毁灭罪证。
达尼尔长老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抓到学生鬼混的班主任，阴阳怪气中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我只是在练习魔法，”她小声辩解，“并不是在玩火。”
蜜莉丽刻在骨子里对班主任的畏惧冒了出来，这让她面对达尼尔长老时下意识感到紧张。
“我不知道什么魔法需要你去烧一张纸。”
达尼尔长老走到桌边坐下，他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名字被他的手指挡住，蜜莉丽只隐约看到了养育两个字。
“在那站着是等我邀请你坐下吗？”
蜜莉丽不太情愿的慢慢挪了过去，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与达尼尔长老隔了大半张桌子。
大只精灵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蜜莉丽的余光总能看到他慢悠悠翻书的姿态。
修长的手指没有带任何装饰品，指尖在桌子上轻叩，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白皙手背上能看到青色血管与明显的骨节，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指尖透出健康的浅粉。
精灵不愧是被神宠爱的种族，身上每一个部位都非常精美。
“你的注意力好像不太集中，”达尼尔长老垂着眼睛，手指翻过一页书，“是身体缺乏营养吗？”
蜜莉丽：……
您骂人还挺高级的。
蜜莉丽开始思考要不要找个借口跑路了，她还从没有被人监督着学习过。
她上学时可是班级里的乖学生，哥哥也总是很忙碌，很少有空陪着她学习。
比起被人盯着，蜜莉丽更习惯一个人看书。
但是达尼尔长老看起来并没有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困扰的自觉，就像芙菈说的，精灵总是我行我素。
蜜莉丽合上书本。
“那个，达尼尔长老，”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喂路……神使，我先走一步。”
没等达尼尔回答，蜜莉丽就一路小跑的溜走了。
之后她才从瑟兰那里得知，楼上的阅读室虽然确实是精灵王专属，但达尼尔长老是有资格进入那里的，因为瑟兰的母亲与他是姐弟，两人曾经都是精灵王候补。只是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把书带回自己家，很少会用那间阅读室，这次或许只是因为看的书太薄了，没必要带回家，才会选择在阅读室进行阅读。
“所以不用担心，他不会经常来这里，”瑟兰笑眯眯摸着脸朝下趴在桌子上的蜜莉丽，“你就安心用吧。”
在瑟兰的解释下，达尼尔长老会来阅读室看书看上去仅仅是意外，然而让蜜莉丽没想到的是，这天只是个开始。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能在书库碰到达尼尔长老。
有时是在从书架上拿书的时候，有时是在阅读室，甚至她为了躲开对方几天没去书库，再去还书时遇到他还会被问。
“你最近为什么不来书库了？你们人类的幼崽这个年纪不应该正适合学习吗？”
蜜莉丽落荒而逃。
她在晚饭时对芙菈哭诉，管管你父亲，救救无辜人类。
“确实很可怕，”芙菈捧着脸严肃的看着蜜莉丽，嘴角的笑意却绷都绷不住，“你知道吗，我在父亲的书桌上看到了人类幼崽观察记录。”
什么鬼啊！
蜜莉丽吓得勺子都掉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暗杀我吗！”
“可能只是终于对人类产生了好奇，也可能只是对你产生了责任感。”芙菈帮她把勺子捡起来，“其实他很喜欢小孩，你又算得上是被神托付给精灵族的，只是人类的小孩的成长和精灵不同，他又已经几百年没跟人类相处过了，行事看上去会有点奇怪。”
蜜莉丽好奇的问：“我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母亲？”
芙菈给蜜莉丽科普：“我的母亲是生命树，所有精灵的母亲都是，我们从生命树上诞生，也会在死后回归树海。”
“从树上诞生？”蜜莉丽皱眉想了想，“就像结果子那样？”
“差不多，诞生的幼年精灵会有专门的成年精灵进行养育，像我父亲，或是瑟兰的母亲这种肩负责任的精灵，会从幼年精灵里选择继承人，”芙菈笑眯眯看着她，“对精灵来说，我们追寻的另一半是灵魂伴侣，不管是什么种族或什么性别——我父亲还是单身。”
蜜莉丽已经没在听了，她满脑子都是精灵不用自己或是配偶生孩子，这也太棒了！
芙菈感叹：“族里找到配偶的人太少了，不过单身也挺……”
芙菈的话没说完就被瑟兰打断了，他看着蜜莉丽：“你想看看生命树吗？”
“我可以看吗？”蜜莉丽眨眼，“那里应该是你们族里很重要的地方吧？”
可以说是精灵的产房了，随便带人进去会被骂的吧？
“你想去就可以，不过生命树最近没有孕育果实，”瑟兰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口蔬菜，“精灵的数量总是固定在一个范围，只有精灵死去，才会有新的精灵诞生。”
蜜莉丽惊叹：“好神奇，想看！”
“好啊。”
瑟兰说到做到，第二天就领着蜜莉丽去看了生命树。
这棵树长在一处高耸的山坡，周围有层叠的防护魔法，只有精灵或者被精灵认可的人才能进入其中。
枝干光滑洁白，树叶是漂亮的，充满生命力的浅绿，枝条像柳树一样轻飘飘的垂落，中间飞散着闪亮的光点，微风吹过，树叶碰撞发出细碎的铃音。
瑟兰握住蜜莉丽的手，让她把手贴在树干上：“你感受到了什么？”
手心下好像有心脏在搏动，耳边回响起一首歌，旋律非常温柔，就像哥哥在枕边哼唱的摇篮曲。
蜜莉丽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瑟兰用袖子给蜜莉丽擦眼泪，皱眉担忧的看着她：“你听到了什么？”
母树会让人听到最安心的声音，非常适合平缓心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落泪。
难道人类听到的和精灵并不一样吗？
“听到了很怀念的声音，”蜜莉丽含着泪笑了，她把脸颊也贴上树干，眼泪浸润紧贴树干的那一小块皮肤，“是很久都没有听到的声音。”
蜜莉丽听了很久，直到黄昏，她才依依不舍的跟着瑟兰离开。
在去过生命树的一周后，蜜莉丽终于确定了要给予阿兰的祝福词。
精灵族的生命树给了她一些启发，虽然仍有些紧张，但阿兰已经等不了太久，她也终于下定决心。
安全起见，赐福的地点选择在了圣湖边上，路加也跟她在一起，瑟兰站在雕花立柱旁边，而阿兰站在蜜莉丽面前，对她伸出手。
阿兰的手很大，蜜莉丽要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隔着手套，冰冷的温度传递到蜜莉丽的手心。
她深吸一口气，看看阿兰。
阿兰回以温和的凝视，笑容中带着对她的信任和不舍。
“我赐予你承载灵魂的身体，在流淌的时间中你的灵魂得以完整，”蜜莉丽小声念出祝福，手腕上浮现金色纹路，银灰色的宝石开始发烫，就像一滴沸水落在皮肤上，让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你将安稳的跨过时间的洪流，终抵灵魂的沉睡与诞生之处。”
与对娜塔莉亚的赐福不同，阿兰身上突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蜜莉丽不由庆幸现在是白天，这个亮度简直像是闪光灯，吸引所有精灵的注意。
没问题，她默默给自己打气，已经想好了所有限定词，不会有事的。
但心跳仍然紧张到失序。
随着光芒的减弱，蜜莉丽手腕上宝石的热度也逐渐降低，细微的电流声再次从她耳边闪过，又被瑟兰惊讶的声音盖过去。
“变成……小孩子了？”
光芒彻底散去，出现在阿兰位置上的是只幼年精灵。
他仍握着蜜莉丽的手，从过大的手套中露出的手背上有小小的肉窝，身高仅到她的小腹，圆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翠色眼睛眼尾微垂，呈现出柔软圆润的弧度，浅绿的长发垂落到小腿。
他原本的衣服因为过大而散落一地，露出大半身体，只有腰带岌岌可危的挂在他的腰上。
阿兰沉默了一会，默默收回手，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用长发覆盖住全身。
刚松了一口气的蜜莉丽顿时又紧张起来：“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肚子疼？”
“不，没有哪里不舒服，”小孩子软软的声音从长发下飘出来，从发丝缝隙间露出的精灵特有的尖耳已经红透，“可以的话，请帮我拿一件衣服。”
蜜莉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阿兰现在算得上赤身裸体，虽然是小孩子的身体，但内里却是成年人的灵魂，感到害羞也很正常。
正当她打算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阿兰披上时，就看到一件长袍外套兜头落下，盖住了缩成一团的幼年精灵。
蜜莉丽看看身边靠在书架上的阿兰，感觉自己陷入了新的尴尬境地。
她的视线扫过阿兰的胸口：“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死掉。”阿兰贴近蜜莉丽，顺手把她怀里的书抽出来，“比起这个，你一直躲着我会更让我难受。”
蜜莉丽抿唇。
说到底想要知道他们所隐瞒事情的是她，知道后又因为愧疚不想面对这两人的也是她，这样确实对阿兰不公平。
“对不起……”
阿兰叹了口气：“我不是想听你道歉的，算了，你想找什么书？”
他看看手中书籍的封面，皱起眉头：“《灵魂的重量》，这种书没什么意思，无非是在强调灵魂对人的重要性，让人不要出卖灵魂给恶魔，你看这个打算做什么？”
蜜莉丽犹豫的看着阿兰，要告诉阿兰她或许有办法让他活下去吗？但是她现在并不确定这个活下去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她知道得到希望后落空的感觉，那实在太过痛苦。
“干嘛这种表情，”阿兰举起手上的书，用书脊轻轻敲在蜜莉丽头上，“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你看的我都要难受起来了。”
“那个，阿兰，如果……”
蜜莉丽深吸一口气，她感觉心跳在逐渐加快，连手都被带动的开始微微颤抖，手心中沁出微冷的湿汗，视线中开始出现模糊的光斑。
“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这是一场没人知道结果的赌博，筹码是一人的生命，她真的能承担这个重量吗？
“但是我从没有这么尝试过，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可能你会不再是精灵，你愿意试试吗？”
手背传来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蜜莉丽眨掉眼里模糊视线的水汽，看到对面阿兰温和信任的目光。
“你就是在犹豫这个吗？”阿兰把蜜莉丽的手包在掌心之间：“没关系，放轻松，不管发生什么我的结局也不会比死亡更糟糕。”
他看起来毫不在意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弯起眼睛笑着问蜜莉丽：“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蜜莉丽咬住下唇，“但是，还是问一下瑟兰吧？”
毕竟他们两人本就是同一个人，她一旦说出祝福，就意味着这两人将会变成各自独立的个体，对于瑟兰来说这或许并不是最佳答案。
“不用担心这个，”阿兰把手中的书随便塞进书架上的空缺处，“我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事实上，我们之间的联系紧密的令人生厌，你告诉了我就等于告诉他。”
他对蜜莉丽眨眨眼，开玩笑一般说着，“真糟糕，我甚至不能拥有跟你之间的小秘密。”
阿兰的轻松感染了蜜莉丽，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确实很糟糕。”
幽幽的声音在蜜莉丽身后响起：“又不是我想听的。”
蜜莉丽被吓得尖叫一声，如果不是阿兰按着她的肩膀，可能就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起跳。
她惊魂未定的回头，瑟兰正站在她身后幽怨的看着她：“又不是只有他不能拥有秘密，这种联系是双向通道的，他对我的秘密也一览无余。”
蜜莉丽看向阿兰。
阿兰摊手，相当坦然：“确实是这样。”
这可比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强多了，这个魔法如果突破了一方身体会很快衰竭的限制，绝对会大受欢迎。
毕竟谁不想拥有一个思维共通的半身呢？
“你想找的书跟你说的那个办法有关吗？”瑟兰的视线扫过书脊上的字，烫金的灵魂二字显得沉重而昂贵，“对于灵魂的研究一向是禁忌，分裂的灵魂无法恢复原样是所有魔法书的共识，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瑟兰的视线落在蜜莉丽身上：“是从神那里得到了什么启发吗？”
“也可以这么说，”蜜莉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隐瞒了路加给予她权柄这件事，“但是祂说的很模糊，所以我还需要再思考一下。”
她问阿兰：“你还能坚持几天？”
“这个无法估计，有圣湖在的话多少还能坚持一下，”阿兰手指勾着蜜莉丽的发丝，微卷的头发在他手中逐渐变成精致的三股辫，“不要有压力，我会等你的。”
“我知道了。”蜜莉丽握拳，“放心吧，不会让你等很久。”
“那还真是让人安心啊，”阿兰笑着用缀着珍珠的丝带给她三股辫的发尾打上蝴蝶结，“我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
蜜莉丽脸朝下，苦恼的趴进摊开的书本中。
虽然放出大话说不会让阿兰等很久，但进度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这里的书也确实没有什么关于灵魂的研究。
蜜莉丽还拜托瑟兰找了有关禁忌魔法的书来看，在她多次保证只是看看不会尝试使用后，瑟兰从书架高处给她找出一些破破烂烂，有些还沾着血迹的禁忌魔法书和卷轴。
这让蜜莉丽对精灵书库的藏书种类又有了新的认知，说到底这种书真的适合随手放在书架上吗？虽然以她的身高来说放的很高很不起眼，但是以精灵的身高一抬头就能看到吧？
至少尊重一下禁忌两个字啊。
蜜莉丽吐槽着精灵这种随意的态度，摊开手上的卷轴。
红中泛黑的墨水描绘出诡异的魔法阵，咒语晦涩难懂，光是看着就透出一股黑气，蜜莉丽默默合上卷轴，抱歉，是她小看魔法了，虽然仗着自带的翻译系统理解了字面意思，但根本看不懂表达的什么。
看完感觉自己的语言水平停留在幼儿园。
蜜莉丽向后仰倒在椅子靠背上，举起手上的本子，本子上画满了黑色的墨水印，这是她这几天写上又被划掉的各种祝福语。
她指甲刮着本子发了会呆，回过神来时，突然想到最初得到这个能力时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她一直没来得及进行试验，现在倒是可以试试。
蜜莉丽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捏在手里：“赐予你割开一切事物的锋利。”
轻薄柔软的纸看起来毫无变化。
蜜莉丽尝试着用纸的边缘在椅子扶手上划了一下，纸页轻松隔开了木制的椅子扶手，就像用热刀划开黄油那样轻松顺滑，但她小心的捏着两边把纸从中间撕开时，又非常轻松，就像撕开一页普通的纸。
撕开的边缘带着细微的凹凸不平，蜜莉丽捏着这条边缘轻轻按上桌子，锯齿状的边缘依旧轻松的没入厚实的木头中，从桌子上拿开时，留下细线般微不可察的割痕。
虽然本质上依旧是柔软脆弱的纸张，但是边缘却变得像刀刃一样锋利。
接下来是……
蜜莉丽找了块空地，确定放火不会烧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后，用魔法点燃了捏在指尖的纸张。
橘红的火舌舔舐柔软的纸页，火光倒映在蜜莉丽金色的眼瞳中，她看着地上落下的碎屑陷入沉思，变得锋利只是加强了它的某一特性，并没有改变本质，它还是一张纸。
蜜莉丽松开手，任由燃烧的纸落下，短短的几秒钟时间这张锋利的能割开木桌的纸就变成了一地纸灰。
感觉很方便啊，用来暗杀的话，连凶器都找不到呢。
但是质地太过脆弱，也很容易被毁坏，下次试试加上坚硬的质地这个限定词吧。
正在低头沉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冷淡的声音。
“书库可不是让你玩火的地方。”
蜜莉丽摸摸被吓的猛然一跳的心脏，虚着眼扭头。
你们精灵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在看到来者时蜜莉丽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她像只做坏事被逮到的猫，眼里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达尼尔长老，怎么……”
怎么是你啊？
她默默闭上了嘴，没有说出听上去不太友好的后半句。
可恶，这里不是瑟兰的私人阅读室吗！
“怎么，看到是我很惊讶？”达尼尔长老的镜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白光，“如果你来书库只是玩火，那么不如去森林里捡柴，至少还能在艾伦那里派上点用场。”
蜜莉丽缩着脖子用脚蹭蹭地上的纸灰，试图毁灭罪证。
达尼尔长老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抓到学生鬼混的班主任，阴阳怪气中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我只是在练习魔法，”她小声辩解，“并不是在玩火。”
蜜莉丽刻在骨子里对班主任的畏惧冒了出来，这让她面对达尼尔长老时下意识感到紧张。
“我不知道什么魔法需要你去烧一张纸。”
达尼尔长老走到桌边坐下，他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名字被他的手指挡住，蜜莉丽只隐约看到了养育两个字。
“在那站着是等我邀请你坐下吗？”
蜜莉丽不太情愿的慢慢挪了过去，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与达尼尔长老隔了大半张桌子。
大只精灵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蜜莉丽的余光总能看到他慢悠悠翻书的姿态。
修长的手指没有带任何装饰品，指尖在桌子上轻叩，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白皙手背上能看到青色血管与明显的骨节，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指尖透出健康的浅粉。
精灵不愧是被神宠爱的种族，身上每一个部位都非常精美。
“你的注意力好像不太集中，”达尼尔长老垂着眼睛，手指翻过一页书，“是身体缺乏营养吗？”
蜜莉丽：……
您骂人还挺高级的。
蜜莉丽开始思考要不要找个借口跑路了，她还从没有被人监督着学习过。
她上学时可是班级里的乖学生，哥哥也总是很忙碌，很少有空陪着她学习。
比起被人盯着，蜜莉丽更习惯一个人看书。
但是达尼尔长老看起来并没有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困扰的自觉，就像芙菈说的，精灵总是我行我素。
蜜莉丽合上书本。
“那个，达尼尔长老，”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喂路……神使，我先走一步。”
没等达尼尔回答，蜜莉丽就一路小跑的溜走了。
之后她才从瑟兰那里得知，楼上的阅读室虽然确实是精灵王专属，但达尼尔长老是有资格进入那里的，因为瑟兰的母亲与他是姐弟，两人曾经都是精灵王候补。只是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把书带回自己家，很少会用那间阅读室，这次或许只是因为看的书太薄了，没必要带回家，才会选择在阅读室进行阅读。
“所以不用担心，他不会经常来这里，”瑟兰笑眯眯摸着脸朝下趴在桌子上的蜜莉丽，“你就安心用吧。”
在瑟兰的解释下，达尼尔长老会来阅读室看书看上去仅仅是意外，然而让蜜莉丽没想到的是，这天只是个开始。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能在书库碰到达尼尔长老。
有时是在从书架上拿书的时候，有时是在阅读室，甚至她为了躲开对方几天没去书库，再去还书时遇到他还会被问。
“你最近为什么不来书库了？你们人类的幼崽这个年纪不应该正适合学习吗？”
蜜莉丽落荒而逃。
她在晚饭时对芙菈哭诉，管管你父亲，救救无辜人类。
“确实很可怕，”芙菈捧着脸严肃的看着蜜莉丽，嘴角的笑意却绷都绷不住，“你知道吗，我在父亲的书桌上看到了人类幼崽观察记录。”
什么鬼啊！
蜜莉丽吓得勺子都掉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暗杀我吗！”
“可能只是终于对人类产生了好奇，也可能只是对你产生了责任感。”芙菈帮她把勺子捡起来，“其实他很喜欢小孩，你又算得上是被神托付给精灵族的，只是人类的小孩的成长和精灵不同，他又已经几百年没跟人类相处过了，行事看上去会有点奇怪。”
蜜莉丽好奇的问：“我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母亲？”
芙菈给蜜莉丽科普：“我的母亲是生命树，所有精灵的母亲都是，我们从生命树上诞生，也会在死后回归树海。”
“从树上诞生？”蜜莉丽皱眉想了想，“就像结果子那样？”
“差不多，诞生的幼年精灵会有专门的成年精灵进行养育，像我父亲，或是瑟兰的母亲这种肩负责任的精灵，会从幼年精灵里选择继承人，”芙菈笑眯眯看着她，“对精灵来说，我们追寻的另一半是灵魂伴侣，不管是什么种族或什么性别——我父亲还是单身。”
蜜莉丽已经没在听了，她满脑子都是精灵不用自己或是配偶生孩子，这也太棒了！
芙菈感叹：“族里找到配偶的人太少了，不过单身也挺……”
芙菈的话没说完就被瑟兰打断了，他看着蜜莉丽：“你想看看生命树吗？”
“我可以看吗？”蜜莉丽眨眼，“那里应该是你们族里很重要的地方吧？”
可以说是精灵的产房了，随便带人进去会被骂的吧？
“你想去就可以，不过生命树最近没有孕育果实，”瑟兰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口蔬菜，“精灵的数量总是固定在一个范围，只有精灵死去，才会有新的精灵诞生。”
蜜莉丽惊叹：“好神奇，想看！”
“好啊。”
瑟兰说到做到，第二天就领着蜜莉丽去看了生命树。
这棵树长在一处高耸的山坡，周围有层叠的防护魔法，只有精灵或者被精灵认可的人才能进入其中。
枝干光滑洁白，树叶是漂亮的，充满生命力的浅绿，枝条像柳树一样轻飘飘的垂落，中间飞散着闪亮的光点，微风吹过，树叶碰撞发出细碎的铃音。
瑟兰握住蜜莉丽的手，让她把手贴在树干上：“你感受到了什么？”
手心下好像有心脏在搏动，耳边回响起一首歌，旋律非常温柔，就像哥哥在枕边哼唱的摇篮曲。
蜜莉丽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瑟兰用袖子给蜜莉丽擦眼泪，皱眉担忧的看着她：“你听到了什么？”
母树会让人听到最安心的声音，非常适合平缓心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落泪。
难道人类听到的和精灵并不一样吗？
“听到了很怀念的声音，”蜜莉丽含着泪笑了，她把脸颊也贴上树干，眼泪浸润紧贴树干的那一小块皮肤，“是很久都没有听到的声音。”
蜜莉丽听了很久，直到黄昏，她才依依不舍的跟着瑟兰离开。
在去过生命树的一周后，蜜莉丽终于确定了要给予阿兰的祝福词。
精灵族的生命树给了她一些启发，虽然仍有些紧张，但阿兰已经等不了太久，她也终于下定决心。
安全起见，赐福的地点选择在了圣湖边上，路加也跟她在一起，瑟兰站在雕花立柱旁边，而阿兰站在蜜莉丽面前，对她伸出手。
阿兰的手很大，蜜莉丽要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隔着手套，冰冷的温度传递到蜜莉丽的手心。
她深吸一口气，看看阿兰。
阿兰回以温和的凝视，笑容中带着对她的信任和不舍。
“我赐予你承载灵魂的身体，在流淌的时间中你的灵魂得以完整，”蜜莉丽小声念出祝福，手腕上浮现金色纹路，银灰色的宝石开始发烫，就像一滴沸水落在皮肤上，让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你将安稳的跨过时间的洪流，终抵灵魂的沉睡与诞生之处。”
与对娜塔莉亚的赐福不同，阿兰身上突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蜜莉丽不由庆幸现在是白天，这个亮度简直像是闪光灯，吸引所有精灵的注意。
没问题，她默默给自己打气，已经想好了所有限定词，不会有事的。
但心跳仍然紧张到失序。
随着光芒的减弱，蜜莉丽手腕上宝石的热度也逐渐降低，细微的电流声再次从她耳边闪过，又被瑟兰惊讶的声音盖过去。
“变成……小孩子了？”
光芒彻底散去，出现在阿兰位置上的是只幼年精灵。
他仍握着蜜莉丽的手，从过大的手套中露出的手背上有小小的肉窝，身高仅到她的小腹，圆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翠色眼睛眼尾微垂，呈现出柔软圆润的弧度，浅绿的长发垂落到小腿。
他原本的衣服因为过大而散落一地，露出大半身体，只有腰带岌岌可危的挂在他的腰上。
阿兰沉默了一会，默默收回手，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用长发覆盖住全身。
刚松了一口气的蜜莉丽顿时又紧张起来：“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肚子疼？”
“不，没有哪里不舒服，”小孩子软软的声音从长发下飘出来，从发丝缝隙间露出的精灵特有的尖耳已经红透，“可以的话，请帮我拿一件衣服。”
蜜莉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阿兰现在算得上赤身裸体，虽然是小孩子的身体，但内里却是成年人的灵魂，感到害羞也很正常。
正当她打算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阿兰披上时，就看到一件长袍外套兜头落下，盖住了缩成一团的幼年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