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一名内侍恭谨上前,神色谄媚。

    当日复醒之后,凌月遂遍寻探查,得知云飞翼明面上实为黔朝国师,因而不敢贸然行事。如今听那内侍称呼,心中稍安。

    凌月略微颔首,态度谦和,“大王可在殿中?烦请公公代为通禀一声。”

    那内侍满面噙笑,恰如春风拂面,“奴才不敢当,国师乃大王跟前的近臣,奴才可盼着为您分忧效力呢”

    听那内侍一番恭维,凌月心中暗自揣度:云飞翼身为国师,或于黔朝王庭颇具威望。除却炼制蛊毒、傀儡,他可还身怀其他绝技?

    凌月此刻心中忐忑,唯恐于黔成王前露出破绽。然身已至此,已无退路,唯有强作镇定,随那内侍缓步向黔成王寝殿行去。

    内侍通报之后,黔成王命人将凌月引入殿内。凌月注视眼前那张曾熟悉而亲切的面庞,此时却陌生而令人生恶,遂勉力压抑翻涌的情绪,躬身行礼,“臣叩见大王,大王万安。”

    “国师不必多礼,快上前来,赐坐。”黔成王一见国师,遂喜形于色,满面春风。

    凌月领命而坐,言辞谦恭,“大王近日可好?”

    黔成王脸上露出忧思,“一年多不见国师,毒影阁可算得乱了套了。”

    “微臣疏忽,还请大王责罚。”凌月甫一听闻毒影阁三个字,眸色微凝,恐露马脚,似冷着脸。

    那黔宁王却似未尝多疑,自顾着道:“无妨,国师如今回来了,毒影阁可算有主。这一年间,荣朝军与我军大战数回,然傀儡损耗惨重,又损失几名指挥使,孤实属苦不堪言。”

    黔成王所言,凌月前些时日曾闻李常卿提及。因云飞翼不在黔朝之际,黔朝军中指挥使带领傀儡前往凌州大营,亦遭重创。故而与荣朝开战之际,屡屡处于下风。

    “大王恕罪,此乃微臣失职,往后定当全力调教傀儡……”

    一语未落,黔成王遂倏尔出声打断:“国师此番回京,较往日甚为有礼,孤虽觉陌生,然甚感欣慰。”

    凌月暗忖坏事了,前脚方踏入黔成王寝殿,尚未坐稳身形,便已露了马脚?

    “禀大王,昔日微臣无礼,以下犯上,请大王责罚。”

    “无妨,如此甚好。”黔成王朗声笑道,“走,随朕前往毒影阁,瞧瞧那些受损的傀儡可还有救。国师虽精通蛊毒之术,然手下之人却略显不足。”

    凌月正欲起身随黔成王同行,便闻殿外内侍禀报:“大王,东厂提督何植求见!”

    “来得甚巧,国师,还请稍候片刻。”黔成王顿住脚步,吩咐内侍,“宣他进来。”

    “奴才何植,叩见大王,大王万安。”

    凌月闻声抬眸,便见一青年宦官躬身立于殿前,眉宇清朗,正是东厂提督太监何植。

    黔成王剑眉微挑,“何植,何事求见?”

    “回大王,奴才近日得了一部书籍,特前来献予我王。”

    黔成王似生出兴趣,“你欲献何籍于孤?”

    何植手中捧着一方丝绢包裹的书籍,躬身递上前去。

    “回大王,此籍名《闺德图记》,书中采集足以为人女、为人妇、为人母之典范事迹,不但绘之图像,且为之音释,每传之后,各赞数言,以示激励。”(注)

    黔成王接过书籍,翻阅了几页,眉梢轻扬,“此籍何人所著?”

    “回大王,奴才尚且不知,实乃奴才膝下一义子所赠,奴才得之,欲献予大王,以供宫中女眷效仿。”

    黔成王闻言,不禁大笑,“何植,你倒是很会揣度圣意。”

    何植倏尔屈膝跪地,“奴才不敢,奴才得着一件好物,便一心欲献予陛下。奴才并无揣度之意,奴才惶恐。”

    黔成王敛去笑意,威严出声,“何植,何需惶恐,你献籍予孤,理应有赏,何来有罪一说?”

    何植听罢,难免摸不着头脑,一时怔在原地,不得动弹。

    凌月见状,轻笑出声,“大王,提督大人被您吓着了。”

    她视线钉在黔成王脸上,“《闺德图记》,微臣也曾有所耳闻,表述古今后妃的传记,以勉励妇女之书籍。提督大人一番心意,实属难得。大王,恐提督大人尚且有事与大王商议,微臣便先行告退,明日再入宫随大王前往毒影阁。”

    黔成王见状,亦不便多留,“国师去罢,傀儡一事,明日于毒影阁再详细商议。”

    凌月行礼告退,举步迈出殿门之际,悄然侧首打量那东厂提督——何植。不禁暗忖,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正当她囿于难以于黔朝王庭掀起风浪之际,这位提督大人便紧随其后,送来契机。

    她垂首望宫外行去,一面思及其间利害关系,琢磨应如何利用此事,将自己卷入黔朝王庭这处漩涡之中。

    “娘娘,当心啊!”

    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娇声细语,凌月抬眼望去,便见两名作丫鬟打扮的少女拥着一位身着华服,头戴珠钗的美貌妇人,于花丛间追逐蝴蝶。

    好一副人比花娇、彩蝶缱绻的美人赏花戏蝶图。

    一宫女追逐间往凌月这边瞥来,便见一翩翩佳公子立身于凉亭内,掩映于木兰花树之下。

    翩翩公子一袭月白交领大袖长袍,姿容似玉,眸似春星。眉眼含笑,怔怔打量戏蝶的几人。

    那宫女瓷白面皮倏地染上一抹绯色,遂朝身旁那位美貌妇人禀报。

    那美貌妇人回身朝凌月所处的凉亭瞧来,形似美玉,朱唇皓齿,当真一副罕见的美人赏花戏蝶图。

    凌月旋即上前,躬身行礼,“娘娘万安。”

    那美貌妇人朱唇轻启,“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国师。一年多不见国师,当真是荣幸之至!”

    凌月眉眸间笑意更浓,“娘娘说笑了,多日未偿进宫请安,还望娘娘恕罪。”

    “本宫可不敢言国师有罪,便是大王亦拿国师另眼相待,本宫一介后宫妇人,岂敢多言。”良妃眉眼娇媚,语似娇嗔。

    凌月方才思虑一事,此刻甚觉契机恰好,正跃跃欲试,试探个中奇效如何,“娘娘承大王宠爱,自是与其他妃嫔不可同日而语,倘若降罪于微臣,亦是应该的。”

    “然,微臣有一趣事说与娘娘听,若娘娘听了高兴呢,便饶恕微臣方才惊扰之罪,可好?”凌月心下飞快琢磨,口中随之娓娓道来。

    良妃似被凌月言语间的故作高深勾出兴致,遂敛去面上娇色,一面理鬓,娇声软语,“国师能有何等趣事言与本宫,本宫还请国师莫要以言语取笑后宫妃嫔无才之德罢。”

    凌月暗忖,自良妃言辞间来辨,似与国师颇为熟稔,略显轻挑,不禁怀疑二人之间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倏按下纷飞思绪。

    或因国师乃黔成王的宠臣,更是翩翩俏公子,平日对待宫中女眷又颇为温和有礼,未免引得众人青睐。

    便是凌月,当日亦曾因云飞翼言行不俗而放下戒备。

    “娘娘,此事微臣只欲说与娘娘听,还请娘娘遣散婢女,移步近前。”凌月面露为难,垂睫打量良妃脸上倏尔变换的颜色。

    良妃遂屏退左右,缓缓行来,身形袅娜,娉婷绰约。

    凌月凑上前去,附耳低语几声,“娘娘,近日有一书籍,甚得月城内富贵人家夫人、小姐口相传颂、纷纷习之效仿,若是娘娘得了此籍,岂不更甚为后宫妃嫔之典范?”

    一语方了,良妃似觉被戏弄,倏地抽身远离凌月数步,“国师所言究竟为何物?若无意说与本宫听,本宫便先告辞了。”

    凌月先行查探过黔成王后宫的几位妃嫔,得知这位良妃尤为得宠,而恃宠而骄。甚至闻言黔成王欲弃嫡长子而立良妃之子为储君。

    此番进宫,凌月心存侥幸,若能与这位独享圣宠的良妃攀扯上关系,亦不虚此行。

    谁曾想,凌月尚未寻得可行之法,东厂提督大人已然急步上前,为她出谋划策,献此妙计。

    “娘娘莫急,待微臣细细说与娘娘听。”凌月紧随良妃退后的姿势迎了上去。

    “此籍名为《闺德图记》,乃一部表述古今后妃的传记,以勉励妇女之书籍。若是娘娘得此籍,何愁圣宠不能久长呢?再者,若娘娘所言所行更为典范,娘娘得专宠,余下后宫妃嫔亦只敢怒而不敢言。娘娘,您觉得国师此言如何?”

    凌月细致揣摹过这位良妃往日事迹,知其好为人前立身典范,亦明了如何讨得黔成王欢心。

    如今此籍一出,凌月不信良妃会无动于衷。以其心性,定会拿书籍大作文章。

    若是良妃行事如凌月所思所愿,往后凌月欲立身于黔朝王庭,搅动浑水便轻而易举,如鱼得水。

    良妃明显对凌月口中所言之籍生出莫大兴趣,“国师言及的书籍,如今从何处可得?还望国师施以便利,替本宫寻一部来。”

    凌月心下暗喜,良妃并无迟疑或拒绝之意,更甚难掩激动之色,只叫凌月将此书寻来。

    “娘娘客气了,那部《闺德图记》,如今正由大王所藏。若娘娘感兴趣,尽可向大王讨要,何愁不得此籍?您说是吧,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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