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燃着沉香,一位清雅男子正在写着什么。

    一只信鸽飞入,打破了这片宁静。

    男子随即搁下笔,有些急切地打开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他却看了好一会才将信用香点燃,喃喃自语:“真是……怎么就不着急呢……罢了,她总是个有主意的。”

    随即他又拿起笔,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半个时辰之后,一篇《心经》完成,上面的字迹矫若惊龙,十分赏心悦目。男子将它小心地卷起,随即出了书房。

    路上的奴仆们见到他纷纷行礼,他也一一点头回应,并不曾因身份差异而怠慢些许。

    小佛堂外,两名侍女站在门口,见到他也要行礼,男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清雅,母亲可是在里面礼佛?”

    “是的少爷,夫人才刚来一会。”清雅回应道,她是谢夫人的贴身侍女,与清和是姐妹,长相也有些相似。

    “是不言来了吗?快进来吧。”

    谢不言进了门,另一位侍女便忍不住和清雅小声交谈了起来:“清雅姐姐,我第一次见少爷,少爷真的和传闻中一样,人好看,脾气也好!”

    “那当然,少爷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谢府已分过家,人口简单,只有谢大人、谢夫人和小谢大人,都是极宽和的。”

    “做奴仆的只要为人正直,不偷奸耍滑,保你一世平安终老,你日后也要记得本分做事才好。”该侍女立马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连连称是。

    佛堂内供着一尊白玉观音像,谢夫人正跪坐在前。谢不言将抄写的经书放在供桌上,也跪下拜了一拜。

    谢夫人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笑意:“抄好了?感觉你还是心浮气躁的。”

    谢不言苦笑:“毕竟永城要变天了,当今天子……实在是有些荒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宁王最迟此时也知晓了。”

    “你父亲已去信嘱咐留在城里的族人们不要出门低调行事,想必公主也是和你这么说的?”

    哪怕数十年过去了,谢夫人的脸上早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她的眼睛仍然如当年一般温和清澈。谢夫人并非高门大户出身,却饱读诗书,对于局势洞若观火,一开口便切中要害。

    “母亲大人真是有远见,公主不愿出宫,恐怕也是不想连累我们,”谢不言叹了口气,“她毕竟是陛下唯二的血脉,宁王必定会盯着。”

    “公主的性命无虞,只是一举一动必定有人监视,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如今插手反而是害了公主,”谢夫人点上一柱檀香,清淡而悠长的香气缓缓弥满,“去帮帮你爹吧,只怕他现在还在为咱们本家族老们的信焦头烂额呢。”

    谢家在朝中为官者众多,不过大多外放在各地,或是一些继承祖荫的闲职,并不处于风口浪尖,却也是朝中一股中坚力量。朝中族老向来十分谨慎,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一惊一乍,如今只怕是草木皆兵了。

    谢不言紧锁的眉头微松,唇角一扬:“多谢母亲开解,母亲大人实乃家中顶梁柱,孩儿这就去解救父亲。”

    待谢不言离开,屋内又安静了下来。谢夫人望着那尊谢明月送的玉观音,想起了十多年前。

    她刚成为谢夫人时,便因夫君谢辞升迁来到永城,人生地不熟加之门第不够高,融不进永城圈子,虽不难过也是百无聊赖。

    这时谢明月来投奔,身边只跟着一位老嬷嬷,看着孤苦无依,夫妻两人十分不忍,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谢夫人会的便倾囊相授,不会的便请了老师来教授。

    过了几个月,谢明月也摸清了两人的性子,大着胆子邀请她一起上课。

    她一开口便准备拒绝,谢明月就笑眯眯地说:“我除了上课也没别的去处,嫂嫂陪我上课,权当陪我解解闷,永城我可不熟,需要嫂嫂陪我走走呢。”

    其实她心里明白,是她有些寂寞,谢明月才说要陪着她。

    她实在是个极通透又温暖的人,让人忍不住靠近,不像她的名字月亮,倒像是太阳。

    后来两人总是结伴出行,谢辞见状也是放下心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直到有一次去到据说十分灵验的观音寺时,两人正在写祈福牌,谢明月突然问她:“嫂嫂,喊了你这么久嫂嫂,恕明月多嘴问一句,嫂嫂的闺名叫什么?”

    谢明月当时的神情极郑重,她也彷佛被触动了一般,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谢明月笑起来:“你平常都喊我的大名,就不准我喊你了?我在街上喊一声嫂嫂,只怕好几个人都要回头,可我喊庄嘉禾,只有你会回头。”

    是啊,她是庄嘉禾,是长在乡野田间、天性不爱拘束的庄嘉禾。

    她与谢辞相知相爱不是依靠门第盲婚哑嫁,两人是平等的,可永城的人只会称呼她“谢夫人”,挑剔她的门第出身。

    不过如今有一个同样不属于永城的谢明月,知道她叫庄嘉禾。

    谢明月在祈福牌上写下了她和谢辞的名字,在观音像前虔诚地拜了三拜,将祈福牌挂在寺院中的古树上。

    “庄嘉禾,我希望你能平安康宁,和哥哥两个人白头偕老,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谢明月,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么?我帮你求。”

    “没什么想法,不过我想生个女儿,要和我一模一样!”

    “那我生了女儿,两个孩子便是青梅青梅,生了儿子,两个孩子便是青梅竹马,说不定将来……”

    “说不定什么?我告诉你别打我女儿的主意,我要让她做遨游四海的小凤凰!”

    “你别着急,要有女儿我得先帮你求个如意郎君!”

    “我才不要什么如意郎君!观音大士在上,千万别听她的!”

    那座观音寺果然十分灵验。

    谢明月并未嫁得如意郎君。

    皇上的旨意来得突然,她和谢辞猝不及防,想着要是谢明月不愿就谎称病逝送离永城,谢明月却干脆应下了。

    任凭如何劝说,她只是坚持:“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入宫后谢明月十分得宠,巴结她的人也多了起来,都夸他们两人慧眼识得蒙尘明珠。

    只有她知道,谢明月是个和她一样爱自由的人。

    因此她总是以拜佛的理由推脱各种阿谀奉承,谢明月听说了便找来一尊举世难寻的观音像赠予她。

    不过后来谢明月的确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那时候她的脸上满是幸福。

    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常常带进宫去。

    只是谢不言人如其名,见到宫鸾虽然面上不显,实际上十分害羞,不好意思喊她表妹。

    两个孩子在御花园一起荡秋千,她也和谢明月一起谈天说地。

    似乎一如少年时,她还是庄嘉禾,她只是谢明月。

    一柱檀香燃尽,庄嘉禾回过神来。

    宫鸾这孩子,和你很像呢。

    庄嘉禾望着那尊观音像,一如往昔虔诚地拜了拜。

    她相信观音大士会听到她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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