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日为何在弥音楼里?”蒋岂由沉声问。

    “大家巡逻到那里后暂时歇脚,我听见里面热闹,觉得新鲜实在好奇。”月十三垂着头,语气颇具真实性。

    “你一个对自己都如此抠搜、荷包三下晃不出两声响的人,哪里是因为好奇就能生出进弥音楼的胆子的?”蒋岂由扫她一眼,“再有隐瞒,你本月月钱对半砍。”

    月十三只觉心尖一颤,欲哭无泪道:“楼主邀我喝酒来着,我没抵挡住诱惑。擅自在巡逻期间离队是我的错,长官罚我我就认,以上绝无虚言啊!”

    月十三说的恳切,狠狠咽下那句“请清汤大老爷明鉴”后,配上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待蒋岂由沉默几息,月十三终于勉强成功得到了他的信任。可蒋岂由看着她的目光虽不似方才那般冰冷严肃,却仍是不太友善,将月十三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后,又问:“你可知致玉为何邀你?”

    “哦,这我知晓,”月十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腹稿和盘托出,“我因无钱置办房屋,又有幸承了酒夫人的情,故而我现今暂住在她家中。致玉楼主本意是寻酒夫人有事来着,想让我当个中间人。不过楼主没有打听准确,其实我与酒夫人只认识了几天,根本就······”

    蒋岂由瞪她一眼,月十三缩了缩脖子,识趣的把意欲带偏话题的长篇大论咽回了肚子里。

    “行了,你走吧,”他疲惫的挥挥手,“回去告诉他们,各罚三十钱。”

    一切的一切,在十人抱着荷包的哀嚎声中,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月十三依旧每天抽签只抽的到“早”和“午”,巡逻的时候身后跟个昂首挺胸的大黄狗,时而还能跟只圆头圆脑的黑猫。她依旧每日都会路过弥音楼,沾一身浅淡的花木香回家,只是那里总是安静的闭着门扉。可她再也没见过那两个貌美惑人的女子,和那个散漫俊朗的少年。

    如果······没有四月末那场雨的话。

    那日,月十三又抽到了早签,巡逻完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后,急待着回家再睡一觉。彼时,青苕镇在天明前早已下过一场小雨,青砖湿漉漉,草木混着泥土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月十三昨日听府衙门房的老叟说今日有雨,如此便觉雨势已过,跟上官大姐告过别后便一个人离开。谁料不多时,月十三的脸上就飘了十来滴雨点子,好巧不巧她此时离哪边都不近又实在太困。于是她索性自暴自弃的在一家闭店的商铺门前蹲了,双手抱腿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头往膝间一埋便想着先睡一觉再说。

    她以前高考失利后为了给自己搏出一条路,报了考书法证的培训班后天天睡不够,那里管理严格到几乎偏激。实在忍耐不住便只能躲到洗手间里定个闹钟蹲在墙角睡一觉,只求让自己不要头痛欲裂。当时这门“蹲睡”的技术被她练的炉火纯青,功力至今也没有半分退步,从闭眼到安眠只用了几息。

    “月十三?月十三!”

    月十三懵然抬眼,这才发现现在的雨已然下得很大,砸在青砖上晕出一尺高的水雾。只见这水雾中停着匹正喷响鼻的黑马,马上坐着个人。可隔着水雾本就看不真切,那人又蓑衣斗笠齐全,月十三实在认不出来这是哪位仁兄。

    “月十三?”那人又唤了声。

    月十三扶着墙站起来,迷瞪一下总算回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是我!”

    谈游幸抹了一把脸上的细密雨水,额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却仍不显形容狼狈。他笑着,神情竟有些得意:“我就觉得我没看错,果然,我的眼力在雨天也一样好!”

    月十三在檐下看着他,犹豫要不要夸他两句。

    “嗳?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儿?难不成府衙把你赶出来了?”他驱马靠近,月十三看见有雨点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你现在无家可归了吗?”

    “我·······”月十三听着自己的现状被他想象的愈加凄惨,插了个话空想阻止。

    “要不然你跟我回弥音楼吧?玉姨会欢迎你的。”谈游幸向她发出诚恳邀约。

    “多谢你好意哈,但我现在还能住在酒夫人哪儿呢,流浪街头一时半会儿是不太可能的了。我就是回家路上雨又下了起来,不想淋湿就在这儿等雨停,太困就睡着了而已。”月十三解释的很细致,生怕“无家可归”。

    谈游幸骑在马上一脸了然,突然想到什么“哦”了一声,翻身下马跃到月十三对面,手在马鞍上一摸,提了个大物什。月十三呆了一下,手被突然溅来的雨点冰的蜷了蜷。

    “喏,送你包这个,”谈游幸从食盒里的一层扒拉出来了个油纸包给月十三塞过去,“这家糕饼味道很不错的,下着雨不好麻烦别人我就自己出来买了——别拒绝啊,今日我买的多,你趁热吃。”

    说着,他不容拒绝的把油纸包的绳结挂到月十三手上,又回身从马鞍上解了什么下来。

    “还有这个。”

    月十三低头,只见是个巴掌大的酒葫芦,入手沉甸甸的,往下滴水。

    看着月十三迷惑的表情,谈游幸扶了扶斗笠:“现在玉姨管着我,弥音楼的酒水我一口蹭不到,所以我买糕点的时候就顺便买了两葫芦酒。”

    他单手拨开酒葫芦盖,笑得又张扬又狡黠,眸中是那样蓬勃的意气:“上回见面咱们没能一起喝酒,今日你我二人碰一口,往后就是朋友!如何?”

    雨势仿佛弱了,高树上传来鸟雀清晰地啾鸣。

    月十三仰头与他对视,捏着酒葫芦的手顿了一下,也学着他单手拨开酒塞,举着与他的酒葫芦相碰,发出闷闷脆脆的声响。

    “好啊,朋友。”

    清凉酒液入喉,口感不如“未饮心先醉”那般柔润,却实打实在此间此地的雨雾之中,慰了二人的肚肠。

    谈游幸收好自己那个酒葫芦,把马缰拉在手里又折了回来:“我没有第二身蓑衣,没法骑马把你送回去,我在这儿陪你一起等雨停好不好?”

    酒水的醇辣还在唇齿间,月十三此时是困意全消。她没有立刻回答好或不好,只是询问:“现在大概什么时辰?”

    “午时三刻左右吧。”

    月十三对自己的佩服之情顿时无以复加。

    她摆摆手:“等我作甚,这场雨一会儿就该停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用饭吧,我方才都听到你的腹响了。”

    谈游幸哈哈一笑,一压斗笠翻身上马:“朋友,下次见!”

    然后此人马缰一甩,黑马哒哒就跑远了。说真的,无人的街道上,一人一马同行是有些意境在的。可此时的月十三看着,却难免有些哭笑不得,感叹于谈游幸毫不客套的果断。

    她又蹲坐回原位抱着腿,配着酒用了些糕饼,等青砖道上再没有水雾溅腾起来,她就拍拍这身再次遭祸的藕荷色衣裙,悠悠回了家去。

    作为一个写出了百万字江湖文的作者,说月十三不想成为主角团那样武功奇高、意气风发的大侠,那一定是假的。但虽同姓“月”,可她做不到像十三青月昭幛那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江湖行。

    作为一个思维还算成熟的成年人,她永远将养活自己放在第一位。眼下“吃”是不成问题,但“住”也不能总在酒夫人的家里。而且再说“穿”,夏天就快来了,夏天走了还有秋天,秋天走了还有冬天······

    简直是月十三想想就头疼的程度。

    真的,就算月十三不羡慕月昭幛的武学天赋,她也会羡慕月十三那一群挥金如土的朋友和她赚钱的本领及财运。

    成年人月十三抱着永远鼓不起来的荷包,在亥时就合衣熄火上了床。

    江湖什么的,梦里见吧,她明天还得在卯时前赶到府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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