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辙在集团总部处理工作时,想给倪姝打个电话,问问她身体好点没。电话时间不可能短,但安格斯时不时就拿几份文件进来找他,导致方辙一直没找到机会。

    而方辙不想与倪姝通话时,被人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

    不知道签署了第几份文件后,方辙终于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走?”

    安格斯拿着文件的手一顿,不解:“老板,我去哪儿?”他心想:难道自己忘记方辙交给他的别的任务了吗?

    这种低级的错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吧。安格斯调动大脑记忆,快速回想着。

    “随你去哪儿。”方辙淡淡说。

    “……”

    好吧,安格斯明白了。

    就说嘛,如果真有别的工作任务,他不可能忘记。

    安格斯看了眼手表,距离午休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一时间也摸不透方辙的心思,秉持着在其位谋其职的职业素养,非常认真道:“方总,还没到下班时间,我不能走。”他得为公司鞠躬尽瘁!

    方辙的眼角跳了下,斜睨他,费解:“搞不懂你们这种爱上班的。让你走你还不走?”

    安格斯无语了,表情呆滞了两秒。

    他有过四份工作履历,所有老板里,方辙是最反感上班的那位。

    不过安格斯也不是爱上班,他只是爱赚钱,方辙舍得给他开薪资,他没有理由不给方辙打工。

    毕竟谁会嫌弃钱多呢。

    想完又觉得这个观点太绝对了。

    眼前的这位,好像对钱就没多大感受。

    或许有些人觉得,不在乎钱的人是因为没有穷过。真正穷过的人,必然会对钱看得极重。可这种观点,在方辙身上就是不成立的。

    *

    安格斯第一次听说方辙的名字,是在公司的一场庆功会上。当时贺峰手上的一项大单子暴利,高兴得贺总在一家顶级会所宴请了多位高层。

    酒过三巡,贺峰突然给一人打电话——

    “喂,小子,今儿哥高兴,过来陪哥喝酒。”

    彼时的贺峰已经声名大噪,没有几人不敢给他面子。

    可电话里面的人偏偏就敢不给。

    “你他妈的……”贺峰对着电话吼,“你到底过不过来?”

    “撒酒疯别冲着我来。”

    啪嗒,电话挂了。

    贺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气氛一下子尴尬极了,旁人也不敢多说。最终,还是贺峰自己气消,揽着其他人继续庆贺。

    那个时候安格斯进公司不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所以看到那一幕心里别提有多吃惊了,可周围那些元老人物,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安格斯作为一个给资本家打工且对钱情有独钟的人,必然会去主动了解下。酒席上,他发挥自己卓越的语言能力,从贺峰的秘书那里知道,敢挂贺峰电话的人,原来就是贺峰的过命兄弟——

    方辙。

    自此,安格斯就把方辙的名字记住了。当时的他当然不知道,几年后,方辙会成为他的老板。

    在贺峰手下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安格斯凭借着出色的专业能力以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逐渐地成为贺峰的亲信之一。

    一旦被信任,自然就能多了解一些事情。

    安格斯慢慢地知道,贺峰打地下黑赛后被人报复偷袭,是方辙救了贺峰一命;又知道,为了报恩,贺峰把他的所有存款给了方辙,原因是方辙的师父得了重症,需要巨额医疗费。只是很可惜,有些病就是花再多的钱都救不回。

    当两人的存款都耗尽,一贫如洗时,为了苟活下去,他们一起走上了勇闯曼哈顿之路。

    闯荡曼哈顿的那段日子里,两人之间的感情愈来愈深。

    这些都是贺峰告诉安格斯的,而安格斯通过贺峰提及方辙的频率以及言辞来看,心里也清楚,贺峰很是欣赏,甚至无比疼爱、关怀方辙。

    即便方辙很少出现在贺峰的公司里,也很少陪贺峰应酬,但只要是贺峰的亲信,都知晓方辙的存在,且非常尊重他。

    贺峰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对方辙不敬。换句话说,就连贺峰本人,都是让着方辙的。他那样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除了事业以外,最在乎的便是他的这位生死兄弟了。

    安格斯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有人拿方辙的性命来要挟贺峰,问他要事业还是要方辙,贺峰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方辙吧。

    毕竟没有方辙,就没有贺峰。

    而作为贺峰的第一律师,对贺峰手里的业务情况,安格斯清楚得也不少。他记得贺峰说过,干净的那几笔业务想交给方辙来做。

    只是方辙天生对做生意毫无兴趣,贺峰硬塞给他,他也不要。

    当时安格斯还疑惑,怎么会有人跟钱过不去。

    这不是傻子吗。

    现在想想……

    好吧,就像方辙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爱上班,同样,他也不能理解方辙为什么会不爱钱。安格斯清楚,方辙创建凌天,把凌天做大,其实都只是为了复仇。

    否则,依方辙的性子,他是绝对懒得去经营这些的。

    或许,是因为每个人在乎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对于安格斯来说,他很在乎钱,可对于方辙来说……

    安格斯的目光回到了方辙身上,眼前清俊的小伙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成熟了许多。虽然他的面貌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可是安格斯知道,方辙的心态已经变化了许多。

    他想了想,方辙最在乎的应该是情。

    这个外表看起来冷酷的小伙子,虽然是个孤儿,但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只是他的感情很吝啬,仅限那几位。

    而其中两位已经永远离开了他,如今,只剩下了一位。

    如果那一位也不在了,安格斯不敢想象,到时候方辙会怎么办?

    有几个夜晚,安格斯看着在黑夜里吞云吐雾的方辙,总觉得他被一股巨大的孤独吞噬着,仿佛下一秒,那份孤独就会把他永远带走。

    每每看到那一幕,安格斯就有些心疼,所以他才会想着带方辙去他老家玩玩,让他多感受下人情味。

    他不知道自己那么做是不是多此一举,但他就是……不忍心啊。

    如贺峰曾经告诉他,“我和方辙都吃了太多苦了,尤其是小辙。如果可以,我希望护我的兄弟,一生周全。”

    *

    “这样,我准你提前走。”方辙的话打断了安格斯飘远的思绪,“你别留这里了,我看着烦。”

    “……”

    安格斯傻了,是不是多此一举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确实挺自作多情的。安格斯内心第无数次骂自己,他是真的贱啊。

    不贱,他干嘛关心这小子呢。

    人家又不需要。

    “脸抽抽地想什么呢?”方辙声音提了提,眉头轻皱了下。他还在说话呢,安格斯就敢走神了?

    “咳咳……”安格斯轻咳两声,吞吞吐吐:表情掩饰:“……没,没什么啊,老板你接着说。”

    方辙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安格斯虽然心虚,但是梗着脖子装模作样。

    他跟方辙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不是什么大错误,方辙不会跟他计较。

    果不其然,方辙没再理他,继续说:“你去帮我问问齐云,我的心理医生找得怎么样了?他天天忙着动手术,没空来见我……”说到这里,方辙的语气突然变狠,“这个王八蛋,连我的婚礼都只是来下半场……”齐云若是在这里,方辙可能真的会揍他一顿解解气,“不过现在我也抽不出空去见他,你去帮我跑一趟吧。”

    这确实是个好理由。

    为了老板的公司和为了老板的身心健康,本质都是为了老板。安格斯打工人的心理得到了有效安慰,他点头,“好,那我下午过去。”

    话音落,安格斯感受到一道恐怖的视线投了过来。

    怎么了吗?

    难道他下午去都不行吗?

    安格斯吞咽了下口水,他算是明白了,方辙看不惯他,不想他留在这里。

    好啊,他走就是。

    “那我现在就去?”安格斯小心地问了句。

    “嗯,去吧。”

    恐怖视线瞬间收回。

    果然如此!

    安格斯心碎得彻底,拿着文件有些落寞地走出总裁办。

    到了门口时,秘书温蒂又拿了几份文件过来。安格斯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温蒂不明所以,“安格斯先生,您这是?”

    安格斯摇了摇头,“没事,温蒂。好好上班。”

    温蒂:“???”

    几分钟后,温蒂出了总裁办,算是明白了安格斯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好吧,今天的老板也是不想上班的一天。

    不过温蒂作为一个已婚女人比安格斯能理解多了,换作她新婚第二天就来上班,她也高兴不起来。说不定,一封辞职信已经利落地甩到老板桌子上了。

    *

    安格斯和秘书走后,方辙总算能给倪姝打个电话了。

    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新婚的第二天,看不到自己老婆,那是一分钟好比几个秋。可还没等到打给倪姝,他的私人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人的备注是一串数字编码。

    看着那串编码,方辙的神色变得严肃。能挑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想必事情有了挺大进展。

    方辙没犹豫,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干涩,知道方辙新婚,也说了句客套话——

    “新婚快乐。这个时间打给你,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的好事。”

    “呵,”方辙冷笑声,并不想和他交流这个话题,“既然你也知道这个时间比较特殊,所以如果不是什么重要消息的话,我一定会生气的。”

    对方听此,深吸了一口气,腹诽: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子,从小到大都是。

    只是如今,他没那个勇气当面说出来,心里有怨言,也只敢烂在肚子里,缓了缓说:“是有个重要消息。”

    “哦?讲来听听。”

    黑暗的酒吧,男人坐在一个角落里,盯着不远处的一个漂亮男人,目光阴鸷,“……我找到萧子延了。”

    桌上的钢笔被弹得转了两圈半,停下。

    方辙半眯眼,问:“什么时候?”

    “三天前。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你,可我知道你在筹备婚礼。”

    椅子被压低了一些,方辙往后倚靠,语气不佳,“我是该感谢你为我考虑,还是该给你点惩罚?”

    “……”

    “算了,继续。”

    萧子延在酒吧里如鱼得水,只是眼神偶尔也会往四周看看。

    盯着他的男人偏了下身子,将自己隐蔽更深,声音很轻,但能保证方辙能听得到,“你之前说过,如果找到萧子延,不介意暴露。现在,我估计萧子延已经把有人跟踪他的信息传了出去。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总裁办陷入了沉寂。

    酒吧里嘈杂的声音顺着听筒传了过来,片刻后,方辙给了个回复,“带走他。我要看看,谁最急不可耐。”

    “……好。”

    男人已经起身。

    “但是不要伤害他,他还有用。”

    “明白。”

    男人饮下最后两口酒。电话却没挂断。

    消息说完了,本来方辙可以先挂的,似是料到对方还有话未说,他微微一笑,声音透着狡黠,“怎么,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男人声音似乎更干涩了,沙哑的音色传来,带着忐忑,“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我?”

    “嗯?”方辙嗤笑,可怜的钢笔又回到了他手里,他耍蝴蝶刀一把好手,耍起钢笔来也是有模有样。

    男人等得有点急,可又不敢催促。

    几息后,方辙语气轻蔑,道:“事情才做这么点,就想着罢工?难道我现在看起来特别像一个伟大的圣父?所以对于一个差点要了我命的男人,能一笑泯恩仇?”

    男人听此,心里霎时狠狠一跳,垂在裤子两侧的手紧紧握拳。

    方辙从桌上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轻轻吐出一口气,以一种更放松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声音懒懒散散:“虎子,你说如果换做是你,你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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