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真真从来没见过疯子如此强硬生气的模样，毕竟他就算是再疯，也总是一副矜贵冷清的谪仙风貌，如今力道大到将自己狠狠地揉进怀里，稍微动一下都被按着将脸贴回了脖颈处，憋得楚真真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不过她也确实被谢玄同的一句话堵得一口气没上去。
什么叫“我是你夫君，就当如此？！”
——先不说到底是不是，这名头还他妈的能压人了？！！
楚真真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蹭得一下子火就上来了，烧得眼角泛红。
她揪着谢玄同的领子，嘶哑着嗓子怒道：“下面很危险你不知道吗？我都说了不要你下来了！就算是我夫君，你又凭什么——”
“喵——呜呜！”
被击翻在地的黑猫眦着牙，痛得发出嚎叫。流着血的腿不耐烦地在地上蹬踩着，攻击状态的俯下身，幽绿的眼睛放大呈圆瞳。
谢玄同被楚真真揪着领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从方才听到楚真真惨叫开始就提着的心脏还未平息剧烈的心跳，但还是强行压了压各种翻涌的情绪，伸手欲抬起击杀黑猫。
然而胳膊却没抬起来，不是因为痛的，而是因为……
楚真真死死地抱住了他。
怀里方才还满是怒意的少女如同瞬间被点了哑穴，硬生生将说了一半的话刹在了喉间，一声不吭地将脑袋缩进了他的怀里，湿漉漉的呼吸扑洒在他的颈侧。
谢玄同的耳根顿时烫得如同火烧，本是桎梏她的动作都没有她现在抱住自己的力道紧，甚至还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躯体剧烈地发着抖。
谢玄同羞得抿紧了唇，“楚……”
“喵！”黑猫丝毫不放松，死死地盯着他们，口水泛着白沫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啊！”怀里的少女浑身一震，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谢玄同的脖颈处，都不用人按着，半点都不敢抬头。
谢玄同的手被她夹在中间，抽不出来，连术法都没法用，小声迟疑道：“楚谙，你先松开。”
闻言，楚真真就像怕被抛弃一样，喉间溢出极其可怜的呜咽，两只手将他抱得更紧，指节泛白地揪住他的衣衫，唇瓣哆哆嗦嗦，“不……不行……”
谢玄同一见她这样，原是芜杂的心口顷刻间温软下去。
他太久未见过楚真真如此依赖相信自己的模样，像一只逃窜的小兔子抖抖索索钻进他的怀里，可怜又叫人心软，只想将其揉入骨血好让她不要这么害怕。
……是他太大意，才会让楚真真一个人落入险境。
灵力在指尖如同转瞬即逝的火光般无法引动。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连牵动指节都无法用力，想来是伤到了骨头。因而他现在只能让怀里人松一点，好让他腾出手来施术法。
“救命……你、你别丢下我……”猫吼声不断，楚真真惊得浑身发抖，眼眶泛红，眼泪顺着眼眶往外流，牙关打颤，乱七八糟地糊在雪白的衣衫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谢玄同抿了抿唇，心里暗责自己乘人之危但是又无法抗拒地任由楚真真依赖至极地抱着自己，心里某一处饱胀之余，又酸又疼。
他声音都放软了些，听起来没有那么冷硬，手掌试探着在楚真真脊背处一下又一下的安抚，“楚谙，我不是要丢下你，你……”
顿了顿，话语间毫无察觉地带着些生涩地哄，“……你别怕。”
楚真真从来都不会给他好脸色，自然也就不会去听他说些什么。
——等到真的需要他安慰的时候，反而一点都不会说了。
除了“你别怕”之外再也说不出什么。似乎在表达情感面前，谢玄同有些过于笨拙了。
然而这点哄显然不够，楚真真完全没有被哄住，反而更加瑟缩了起来，一个劲可怜巴巴喊着“救命”，还哀求他不要松开手。
“你先松开手，然后……我将猫赶走。”谢玄同难得局促不安地卡壳了一下。
他心道这样说应该是比较清楚了，楚真真应该不会太害怕了。
“喵！”
楚真真惊得一抖，“啊啊”地惊叫一声，四肢乱动地往他身上爬，那双眼平日里黑亮如同水洗一样，眼下满是可怜巴巴的湿软。满是汗水的掌心紧紧地贴着谢玄同的脸庞，总算是松开了他的手臂，却也抱得更加紧密，“哥哥……我怕……”
过于久远的称呼听得谢玄同呼吸一滞，淡色的眸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在那边弓着身子的黑猫，不甚熟练地连哄带揉将楚真真抱在怀里：“别怕，我在。”
下一瞬，他扶住楚真真后腰的指节都蜷曲了起来，心跳得快极了。
楚真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顺着他的心思卖乖讨好求他别丢下自己，甚至贴着他的面庞，含含糊糊且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夫君。”
这声音又轻又软，混在泣音里不甚清晰，却又听得谢玄同整个人骨头都轻了二两。
---
楚真真的眼睛哭得泛红，还没从黑猫的阴影里走出来就已经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你真的不知道？！”
她干脆两个手一起松开，用力比划着，粘稠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么大一个法阵，血淋淋的，你不记得？”
谢玄同心里也随着焦急，表情凝重的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道：“的确不知。”
楚真真要崩溃了，指节泛白地揪着他的衣衫，几乎呜咽道：“这可怎么办……我该怎么开花！怎么回去啊呜呜呜……”
谢玄同被她的拳头凿得呼吸一滞，声音却放软，“可，可以开花，也能回去。”
怀里人明显不吃这套，猛得推开他跳了下去，用衣袖胡乱地擦着满是泪痕的脸，眼睛红红地瞪过来。
“你当我傻吗！你都不记得如何来的，又哪里回得去！都怪你天天睡觉！害得我掉下去……你还不给我浇水……”
楚真真气得要命，口无遮拦起来：“……你，你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东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拼命睁大眼睛，生生忍着眼眶的酸胀，干脆拧过身去，像是再也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身后这人真的就静默无声，只是过了很久才慢慢扶着石壁坐下。
两人之间距离颇远，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彼此。
“嗤——”
一个极小的火折子燃起来，安静地被放在楚真真附近。
楚真真的眼睛干涩酸痛，她在微弱的光亮中抬起眼大概看了看四周，他们现在正被困一个地洞里。
庙宇这种信教之地下面一般都会有地道，必要时供难民躲避，因而下方还时不时有一些暗流引入的小水塘，供人取用。
幻妖凿穿的洞与地道相通，上方结界封住了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中，唯一一个光点紧挨着楚真真，就像在现世兜在花叶上的细碎阳光。
她像是被涓涓细流浇得灭了火，在一片湿冷中不自觉地想起刚才那个沉香味的怀抱。
他现在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不记得之后的事情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况且——他救了自己，还这么美……
她不该发火的……对吧。
一点点的内疚就像是细小的触手，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楚真真懊悔地挪了挪屁股，离身后那人近了些。
没动静，难道死了？
楚真真咬住下唇，余光偷偷地向那边瞄过去。
那人似乎已经对她的任性习以为常，正垂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坐在那里发呆。模样和疯子更像了。
楚真真犹豫一会，嘴边的话转了又转，最终沉默地和目光一起收回来。
……他叫什么名字啊。
叫他谢小太师？疯子？还是恩公？都不好吧。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哭着喊着让人家赶猫的时候叫他什么来着？
好像是顺着他的话喊了几声……夫君。
结果这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明明灵力都耗尽了，还愣是给他挣出了几分气力，将那幻妖化成的黑猫击得退了出去。
想到这里，楚真真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撑着石壁走到他身旁蹲下，小声道：“……夫君，我瞧瞧你的伤。”
经历了刚才那一番，楚真真心道这么叫肯定不会出错。
眼前的人自从她靠过来就手足无措浑身紧绷，现在更是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楚真真一看这张俊脸，就不自觉带了点笑意，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点。”
谢玄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不动声色地将手臂往后藏了藏，声音淡淡的：“无妨。”
“怎可能。”楚真真凑过来：“那只猫嘴里要是有毒怎么办？”
谢玄同摇了摇头：“无事。”
楚真真见他避之不谈的模样，伸手把他的左臂往怀里揽，“给我看看。”
谢玄同眉心微微蹙起，轻轻地挣了挣。
楚真真“嘶”了一声，抬眼瞪他，“你的手不想好了吗？别躲着，我看看。”
她捉住谢玄同想要往回抽的手腕，另一只手扯他的袖子。
玄玉护腕被解下，雪白的衣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看得人眼睛发疼，两个血洞虽不大，却是鲜明无比，深得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一眼便知那黑猫当时咬得多狠。
虽然谢玄同修为颇高，恢复能力强，血已经凝住了，但依旧触目惊心。
楚真真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那只猫身量堪比伏虎罗汉座下的那只吊睛白额虎，原是扑向她的，这人生生替自己受了一击，还这么久都忍着不吭声……
楚真真嘶嘶地吸气，好像也跟着疼，忙道：“一定要上点药才行。”
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滴答在雪白的衣料上，楚真真在腰侧和乾坤袋里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一瓶金疮药，虽并不算灵药，但是至少可以缓解。
她用手帕小心地擦了擦谢玄同手臂上的血，又走到一边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才沾了些药粉，低着头往伤口处抹。
明明上一刻还像个小炮仗，但是此刻却是小心翼翼，手底动作放得极轻，一边抹一边抬头道：“夫君，要是弄疼了，就跟我说一声。”
她受了巨大惊吓之后的眼眶还泛红未褪，盈着润泽的水光，可怜得像只小兽，垂眸贴在他的身侧。
——是太久没见到过的，毫无防备的样子。
莹白的指节纤细微凉，在手臂上蹭过的时候，痒痒的又麻麻的。
谢玄同被她夹在胳膊里的指节蜷曲了起来，耳根泛粉，视线盯着在给他上药的楚真真，似是能从少女的侧脸上看出什么一般专注。
楚真真帮他涂好了药，还左右瞅了瞅，笑起来，“这药看起来不错，伤口估计过了一两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我带你回去。”
清冷低磁的声音稍显稚嫩。楚真真“啊？”了一声，像是没明白他的话。
谢玄同低且认真地重复：“我一定，带你回去。”
四周的声音悄无声息地静了下来。
火折子“啪”的爆了一个火星。楚真真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这其实不怪你，你当时已经睡过去了。况且你又救了我，是我不该发脾气。”
她想了想又补充，“而且你应该……也挺不容易的。”
毕竟为了睡觉自己捅自己真的很难做到。
谢玄同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楚真真摆摆手：“哎呀，我们两个都这么熟了不用说那么多，你只要以后别睡那么久不陪我玩就行。”
谢玄同：“……”
谢玄同：“嗯。”
楚真真眉眼弯弯，目光向上移动，最终停在了他左肩配着的龙首肩吞上。
她跟这神态凶猛的龙首对视片刻，有些不理解：“你真奇怪，为什么只有左肩佩一个肩吞？它会影响伤口愈合吧？还是取下来吧。”
说着就要上手，谢玄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没拒绝却也没答应。
想来她定是不知这肩吞有什么样的含义，否则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就要上手来解。
楚真真感觉到了他的紧绷，还以为是自己把他碰疼了，忙道：“怎么了？解下来会很疼吗？”
谢玄同没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微微侧开目光。
“你……可以解。”
楚真真笑道：“好啊，等到时候你好了，我再帮你佩上。”
闻言，谢玄同的耳根更红了，眸光闪烁，“好。”
楚真真对他的反应浑然不觉，心道不愧是美人，竟然如此矫情，天天带着这么一个又重又凶的龙首难道不累吗？
等到她解下肩吞抬起头，这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远处火折子的微芒在他的眼眸中抖动，莹白的肤色如同上好的美玉，在暗色的火光下覆着一层暖而轻浅的光。
楚真真被他盯得入了神，鬼使神差地又凑近了些。
火星撕开了漆黑一片的周围，在少女的脸上镀下浅浅的色。
谢玄同默默地摒住了呼吸。
这个距离抬眼即可触及对方的脸庞，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得清，明丽的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里前所未有的没有厌恶。
……恍惚得像是幻觉。
楚真真脑子里却昏昏沉沉的如同打翻了一团浆糊。
气氛到这了……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不过她也确实被谢玄同的一句话堵得一口气没上去。
什么叫“我是你夫君，就当如此？！”
——先不说到底是不是，这名头还他妈的能压人了？！！
楚真真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蹭得一下子火就上来了，烧得眼角泛红。
她揪着谢玄同的领子，嘶哑着嗓子怒道：“下面很危险你不知道吗？我都说了不要你下来了！就算是我夫君，你又凭什么——”
“喵——呜呜！”
被击翻在地的黑猫眦着牙，痛得发出嚎叫。流着血的腿不耐烦地在地上蹬踩着，攻击状态的俯下身，幽绿的眼睛放大呈圆瞳。
谢玄同被楚真真揪着领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从方才听到楚真真惨叫开始就提着的心脏还未平息剧烈的心跳，但还是强行压了压各种翻涌的情绪，伸手欲抬起击杀黑猫。
然而胳膊却没抬起来，不是因为痛的，而是因为……
楚真真死死地抱住了他。
怀里方才还满是怒意的少女如同瞬间被点了哑穴，硬生生将说了一半的话刹在了喉间，一声不吭地将脑袋缩进了他的怀里，湿漉漉的呼吸扑洒在他的颈侧。
谢玄同的耳根顿时烫得如同火烧，本是桎梏她的动作都没有她现在抱住自己的力道紧，甚至还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躯体剧烈地发着抖。
谢玄同羞得抿紧了唇，“楚……”
“喵！”黑猫丝毫不放松，死死地盯着他们，口水泛着白沫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啊！”怀里的少女浑身一震，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谢玄同的脖颈处，都不用人按着，半点都不敢抬头。
谢玄同的手被她夹在中间，抽不出来，连术法都没法用，小声迟疑道：“楚谙，你先松开。”
闻言，楚真真就像怕被抛弃一样，喉间溢出极其可怜的呜咽，两只手将他抱得更紧，指节泛白地揪住他的衣衫，唇瓣哆哆嗦嗦，“不……不行……”
谢玄同一见她这样，原是芜杂的心口顷刻间温软下去。
他太久未见过楚真真如此依赖相信自己的模样，像一只逃窜的小兔子抖抖索索钻进他的怀里，可怜又叫人心软，只想将其揉入骨血好让她不要这么害怕。
……是他太大意，才会让楚真真一个人落入险境。
灵力在指尖如同转瞬即逝的火光般无法引动。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连牵动指节都无法用力，想来是伤到了骨头。因而他现在只能让怀里人松一点，好让他腾出手来施术法。
“救命……你、你别丢下我……”猫吼声不断，楚真真惊得浑身发抖，眼眶泛红，眼泪顺着眼眶往外流，牙关打颤，乱七八糟地糊在雪白的衣衫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谢玄同抿了抿唇，心里暗责自己乘人之危但是又无法抗拒地任由楚真真依赖至极地抱着自己，心里某一处饱胀之余，又酸又疼。
他声音都放软了些，听起来没有那么冷硬，手掌试探着在楚真真脊背处一下又一下的安抚，“楚谙，我不是要丢下你，你……”
顿了顿，话语间毫无察觉地带着些生涩地哄，“……你别怕。”
楚真真从来都不会给他好脸色，自然也就不会去听他说些什么。
——等到真的需要他安慰的时候，反而一点都不会说了。
除了“你别怕”之外再也说不出什么。似乎在表达情感面前，谢玄同有些过于笨拙了。
然而这点哄显然不够，楚真真完全没有被哄住，反而更加瑟缩了起来，一个劲可怜巴巴喊着“救命”，还哀求他不要松开手。
“你先松开手，然后……我将猫赶走。”谢玄同难得局促不安地卡壳了一下。
他心道这样说应该是比较清楚了，楚真真应该不会太害怕了。
“喵！”
楚真真惊得一抖，“啊啊”地惊叫一声，四肢乱动地往他身上爬，那双眼平日里黑亮如同水洗一样，眼下满是可怜巴巴的湿软。满是汗水的掌心紧紧地贴着谢玄同的脸庞，总算是松开了他的手臂，却也抱得更加紧密，“哥哥……我怕……”
过于久远的称呼听得谢玄同呼吸一滞，淡色的眸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在那边弓着身子的黑猫，不甚熟练地连哄带揉将楚真真抱在怀里：“别怕，我在。”
下一瞬，他扶住楚真真后腰的指节都蜷曲了起来，心跳得快极了。
楚真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顺着他的心思卖乖讨好求他别丢下自己，甚至贴着他的面庞，含含糊糊且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夫君。”
这声音又轻又软，混在泣音里不甚清晰，却又听得谢玄同整个人骨头都轻了二两。
---
楚真真的眼睛哭得泛红，还没从黑猫的阴影里走出来就已经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你真的不知道？！”
她干脆两个手一起松开，用力比划着，粘稠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么大一个法阵，血淋淋的，你不记得？”
谢玄同心里也随着焦急，表情凝重的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道：“的确不知。”
楚真真要崩溃了，指节泛白地揪着他的衣衫，几乎呜咽道：“这可怎么办……我该怎么开花！怎么回去啊呜呜呜……”
谢玄同被她的拳头凿得呼吸一滞，声音却放软，“可，可以开花，也能回去。”
怀里人明显不吃这套，猛得推开他跳了下去，用衣袖胡乱地擦着满是泪痕的脸，眼睛红红地瞪过来。
“你当我傻吗！你都不记得如何来的，又哪里回得去！都怪你天天睡觉！害得我掉下去……你还不给我浇水……”
楚真真气得要命，口无遮拦起来：“……你，你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东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拼命睁大眼睛，生生忍着眼眶的酸胀，干脆拧过身去，像是再也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身后这人真的就静默无声，只是过了很久才慢慢扶着石壁坐下。
两人之间距离颇远，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彼此。
“嗤——”
一个极小的火折子燃起来，安静地被放在楚真真附近。
楚真真的眼睛干涩酸痛，她在微弱的光亮中抬起眼大概看了看四周，他们现在正被困一个地洞里。
庙宇这种信教之地下面一般都会有地道，必要时供难民躲避，因而下方还时不时有一些暗流引入的小水塘，供人取用。
幻妖凿穿的洞与地道相通，上方结界封住了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中，唯一一个光点紧挨着楚真真，就像在现世兜在花叶上的细碎阳光。
她像是被涓涓细流浇得灭了火，在一片湿冷中不自觉地想起刚才那个沉香味的怀抱。
他现在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不记得之后的事情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况且——他救了自己，还这么美……
她不该发火的……对吧。
一点点的内疚就像是细小的触手，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楚真真懊悔地挪了挪屁股，离身后那人近了些。
没动静，难道死了？
楚真真咬住下唇，余光偷偷地向那边瞄过去。
那人似乎已经对她的任性习以为常，正垂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坐在那里发呆。模样和疯子更像了。
楚真真犹豫一会，嘴边的话转了又转，最终沉默地和目光一起收回来。
……他叫什么名字啊。
叫他谢小太师？疯子？还是恩公？都不好吧。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哭着喊着让人家赶猫的时候叫他什么来着？
好像是顺着他的话喊了几声……夫君。
结果这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明明灵力都耗尽了，还愣是给他挣出了几分气力，将那幻妖化成的黑猫击得退了出去。
想到这里，楚真真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撑着石壁走到他身旁蹲下，小声道：“……夫君，我瞧瞧你的伤。”
经历了刚才那一番，楚真真心道这么叫肯定不会出错。
眼前的人自从她靠过来就手足无措浑身紧绷，现在更是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楚真真一看这张俊脸，就不自觉带了点笑意，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点。”
谢玄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不动声色地将手臂往后藏了藏，声音淡淡的：“无妨。”
“怎可能。”楚真真凑过来：“那只猫嘴里要是有毒怎么办？”
谢玄同摇了摇头：“无事。”
楚真真见他避之不谈的模样，伸手把他的左臂往怀里揽，“给我看看。”
谢玄同眉心微微蹙起，轻轻地挣了挣。
楚真真“嘶”了一声，抬眼瞪他，“你的手不想好了吗？别躲着，我看看。”
她捉住谢玄同想要往回抽的手腕，另一只手扯他的袖子。
玄玉护腕被解下，雪白的衣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看得人眼睛发疼，两个血洞虽不大，却是鲜明无比，深得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一眼便知那黑猫当时咬得多狠。
虽然谢玄同修为颇高，恢复能力强，血已经凝住了，但依旧触目惊心。
楚真真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那只猫身量堪比伏虎罗汉座下的那只吊睛白额虎，原是扑向她的，这人生生替自己受了一击，还这么久都忍着不吭声……
楚真真嘶嘶地吸气，好像也跟着疼，忙道：“一定要上点药才行。”
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滴答在雪白的衣料上，楚真真在腰侧和乾坤袋里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一瓶金疮药，虽并不算灵药，但是至少可以缓解。
她用手帕小心地擦了擦谢玄同手臂上的血，又走到一边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才沾了些药粉，低着头往伤口处抹。
明明上一刻还像个小炮仗，但是此刻却是小心翼翼，手底动作放得极轻，一边抹一边抬头道：“夫君，要是弄疼了，就跟我说一声。”
她受了巨大惊吓之后的眼眶还泛红未褪，盈着润泽的水光，可怜得像只小兽，垂眸贴在他的身侧。
——是太久没见到过的，毫无防备的样子。
莹白的指节纤细微凉，在手臂上蹭过的时候，痒痒的又麻麻的。
谢玄同被她夹在胳膊里的指节蜷曲了起来，耳根泛粉，视线盯着在给他上药的楚真真，似是能从少女的侧脸上看出什么一般专注。
楚真真帮他涂好了药，还左右瞅了瞅，笑起来，“这药看起来不错，伤口估计过了一两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我带你回去。”
清冷低磁的声音稍显稚嫩。楚真真“啊？”了一声，像是没明白他的话。
谢玄同低且认真地重复：“我一定，带你回去。”
四周的声音悄无声息地静了下来。
火折子“啪”的爆了一个火星。楚真真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这其实不怪你，你当时已经睡过去了。况且你又救了我，是我不该发脾气。”
她想了想又补充，“而且你应该……也挺不容易的。”
毕竟为了睡觉自己捅自己真的很难做到。
谢玄同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楚真真摆摆手：“哎呀，我们两个都这么熟了不用说那么多，你只要以后别睡那么久不陪我玩就行。”
谢玄同：“……”
谢玄同：“嗯。”
楚真真眉眼弯弯，目光向上移动，最终停在了他左肩配着的龙首肩吞上。
她跟这神态凶猛的龙首对视片刻，有些不理解：“你真奇怪，为什么只有左肩佩一个肩吞？它会影响伤口愈合吧？还是取下来吧。”
说着就要上手，谢玄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没拒绝却也没答应。
想来她定是不知这肩吞有什么样的含义，否则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就要上手来解。
楚真真感觉到了他的紧绷，还以为是自己把他碰疼了，忙道：“怎么了？解下来会很疼吗？”
谢玄同没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微微侧开目光。
“你……可以解。”
楚真真笑道：“好啊，等到时候你好了，我再帮你佩上。”
闻言，谢玄同的耳根更红了，眸光闪烁，“好。”
楚真真对他的反应浑然不觉，心道不愧是美人，竟然如此矫情，天天带着这么一个又重又凶的龙首难道不累吗？
等到她解下肩吞抬起头，这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远处火折子的微芒在他的眼眸中抖动，莹白的肤色如同上好的美玉，在暗色的火光下覆着一层暖而轻浅的光。
楚真真被他盯得入了神，鬼使神差地又凑近了些。
火星撕开了漆黑一片的周围，在少女的脸上镀下浅浅的色。
谢玄同默默地摒住了呼吸。
这个距离抬眼即可触及对方的脸庞，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得清，明丽的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里前所未有的没有厌恶。
……恍惚得像是幻觉。
楚真真脑子里却昏昏沉沉的如同打翻了一团浆糊。
气氛到这了……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