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道似乎极长,走了很久都走不到尽头,脚下踏上的仿佛是相同的碎石块路面,凹凸不平格外难走。

    谢玄同视线微微低垂,沉默地走在人身侧。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交叠的手指。

    半晌,谢玄同迟疑出声道:“这样……”

    楚真真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现在没有灵力,佩剑又被施术法传回太师府去了,万一你再被那个幻妖抓去贴贴怎么办?我得保护好你。”

    谢玄同:“嗯。”

    这个地道有些太长了,简直可以藏下一个军队,他们走了很长时间,没觉得越走越出去,反而觉得越走越往里了,往回看时,火折子的能见范围不足五步,稍微离远一点就看不清旁边人的脸。

    楚真真正胡思乱想着怎么把幻妖捉住然后回到现世,忽然觉得指尖处微微一烫。

    她低头一看,发现覆着薄茧的指节穿插入了她的指缝里,宛如相扣的动作,将她的手都包住了。

    楚真真:“……”

    而谢玄同只是面色平静地目视前方,仿佛何事都未发生。

    楚真真想想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想了半天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她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脸,笑得眼睛弯起,心里像晒到太阳一样暖呼呼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她好喜欢这样哦。

    地道狭窄又漫长,两人的脚步声撞击在身旁的石壁上,荡出空洞得像是没有尽头的回音。

    没有什么方向,只有一条路,只能往前走。

    大抵是手心交握太久,楚真真总觉得谢玄同的掌心异常滚烫,两人手心相贴处满是黏腻的汗水。

    只是这双手握起来很舒服,指节修长,摩挲到指腹的薄茧时,总觉得心里也痒痒的。

    “别有洞天,下面竟然挖了如此多的水池,是怕水不够吗?”楚真真摸着下巴,奇异道。

    一般地道下方如有活水流,自然是挖一个水池不断引流即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水池。难道是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一个被污染,换一个也可以用?

    可是……这也太费事了吧。

    身旁的人一路过来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握着楚真真的手,安静极了,就连楚真真跟他说点什么,都只是听到他极轻的“嗯”。

    此刻谢玄同步伐突然停了下来,楚真真感觉他的掌心太烫了,花不喜欢这么高的体温,她趁机把手抽回来,笑着对谢玄同道:“夫君,我们要休息一会吗?还是接着往前走。”

    谢玄同没说话,眉心却是微微蹙起,似是有些迟疑。

    他俯下身,指尖摸了摸地面,直到摸到了一些带着刺鼻药香的粉末,脸色忽地一变。

    “楚谙。”

    楚真真:“怎么了?”

    “并非很多水池。”声音低低的,他挪动了站定的脚,示意楚真真用火折子照亮脚下的东西,“……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水池。”

    被用完了只剩下残碎纸面的火折子静静地躺在谢玄同脚下,他的指尖上沾着自己不小心弄撒的金疮药粉末。

    楚真真双眼里满是诧异,“难道……”

    谢玄同暮烟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略一颌首。

    “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

    潮湿漆黑的地洞中,气息稳定的调子哼出了十八里弯,像是湖边渔夫在傍晚满载而归时吆喝出的悠长喜悦的长调。

    却因为少女清甜的声音婉转又温柔,仿佛踩着调子的尖儿,荡出涟漪般的流水长歌。

    谢玄同静静听着,眼睫微颤,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调子哼着不知道到了多少个弯,楚真真终于像是歇够了,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我再去水池边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谢玄同唇瓣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微微颌首:“多加小心。”

    楚真真一笑:“好。”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关人丢到了谢玄同的手心,道:“夫君,这个你带着防身,剑身有我的灵力,没有什么东西能靠近你。”

    关人本就是极品灵剑,对付一个幻妖绰绰有余。

    谢玄同也不推脱,接过剑,“嗯。”

    楚真真恍然道:“对了,你没有灵力,那剑能拔出来吗?”

    谢玄同“刺啦”一声拔出了关人,指尖一转,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剑花,又无声地收回了鞘中。

    接着,他定定地看着楚真真,细窄蜿蜒的剑身上映着白玉般的侧脸,从拔剑到运剑毫无滞涩感,仿佛就是乖顺地躺在人的手心等待拔出,完全没有排斥非主的反应。

    楚真真:“……”

    商观棋不是说灵剑非主不能拔出吗?

    楚真真:“我的剑为何这么听你的话?”

    谢玄同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契。”

    ---

    “什么是契?”

    楚真真一边被商观棋推着往前走一边回头问他,“你是说,我和那个谢小太师之间有契?”

    商观棋只当楚真真是故意折磨他,但有求于人又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回答:“对啊,正常结契的都是人和灵器,彼此选中出现印记,即可成契,契约一成与天同齐。”

    他喘了口气,如背书般继续道:“只有与灵器结契的人才能与其相辅相成,灵气聚于丹田,增长法力修为。”

    他扯着楚真真的袖子,“这边这边!”

    楚真真来不及看路就被他拉着跑:“那你呢?你的灵器呢?”

    商观棋哭丧着脸:“我哪有什么灵器,抓周时根本没有灵器愿意与我结契。”

    他抹了一把汗,干脆到楚真真后面去推:“但是楚爹你就不一样了,你抓周可是抓到了谢小太师,还结契了,要不你俩非得成亲呢,有灵契拴着,你俩不成婚都天打雷劈,至少得死一个不可。”

    十七年前的抓周礼上。

    谢玄同抓了长剑万境并与之结契。

    楚真真,抓了谢玄同。

    灵契一成,两人心口皆有印记,心脉相连,同生共死。

    ---

    楚真真回想起商观棋说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

    这个命契,真的有这么神?不成婚就会死人?

    可是她记得疯子没有娘子啊,难道……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死了?

    不对啊,她是花妖,不是他娘子!

    楚真真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默认疯子就是她夫君,甚至把自己带入了他娘子的身份,颇为发愁的思考了许久。

    “楚谙。”清俊的少年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提着关人,皱眉道:“有什么发现吗?”

    楚真真被打断思绪,摇摇头道:“没有,只有很多小石头。”

    “池边没有发现,不如我们再往里走走,许是方才有些细节未注意。”谢玄同走到她身侧,道:“走吧。”

    楚真真笑起来:“夫君,我刚才哼得曲子,你喜欢吗?”

    谢玄同:“尚可。”

    楚真真“哦”了一声,悠悠然道:“那就好。”

    ——下一瞬,乾坤袋里的捆仙索如同游走的巨蛇,以骤然爆发的束缚劲力,包住谢玄同,猛得收紧!

    “你——”谢玄同愣了一下,脸色难看地被束缚在了捆仙索里,挣扎着冷声喝道:“楚谙,胡闹什么!”

    楚真真道:“别装了。”

    谢玄同:“你在胡说什么?”

    楚真真指尖包裹着灵力,以巧劲戳在了谢玄同的眉心,“同样的招数用两次,你怎么想的?”

    指尖的皮在她手心如同被划开的宣纸,“嗤啦”一声被撕开表皮漏出了其下如水液般粘稠的事物。

    楚真真细眉一扬。

    “抓到你了,幻妖。”

    曲子好听吗?

    楚真真不知道,因为自从她过来,就没哼曲子。

    ——只是为了让幻妖觉得她落单,又没有灵剑,主动过来找她罢了。

    正是因为幻妖一直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连他们的小动作都一清二楚。

    故意扔过去的关人,拔出关人挽出的剑花。

    都是在故意引导幻妖。

    幻妖不是人,人都会犯错,更何况是它呢。

    眼下那团水液一样的东西疯狂挣动,奈何捆仙索越捆越紧,勒得几乎魂飞魄散。

    楚真真拎着它往回走,“你别再挣扎了,真的。”

    幻妖冷笑道:“你困住我简单,可我不让你出去,你们便永远破不开遁灵结界!”

    楚真真:“没关系,我也没那么急着开花。”

    她顿了顿,勾唇一笑,“看谁耗得过谁。”

    不等幻妖继续叨叨废话,楚真真就嫌烦地手腕一转,将其收入了乾坤袋,这下终于安静了。

    楚真真沿路回去,直到看见那一抹雪白挺拔的身影,才放下心,“夫君!”

    谢玄同看着她,淡声道:“抓到了?”

    楚真真“啧”了一声:“对,但是嘴有点严,还没说出来怎么破解结界,大抵要让他反省几日才能老实。”

    谢玄同略一颌首,将关人递给了楚真真:“你的剑。”

    楚真真接过关人,笑道:“嗯。”

    她的笑容忽地顿在脸上,眉心猛得蹙起。

    因为接过剑时,触手的指节滚烫得吓人,像是揣着一团火,楚真真是花,对温度的变化极为敏感,她几乎是被烫了一下。

    楚真真伸手想要抓住谢玄同的手腕,“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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